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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开生面第一篇——《八十年代中国的科学哲学与思想解放》序

2016-03-16李醒民

关键词:哲学学术科学



别开生面第一篇
——《八十年代中国的科学哲学与思想解放》序

李醒民

(中国科学院 《自然辩证法通讯》杂志社, 北京 100049)

李彤宇博士的专著《八十年代中国的科学哲学与思想解放》将于近期出版,这是他在博士论文的基础上精心完成的。他期盼我为之序。我爽快地应许了——我把写序视为我作为博士生导师的最后一个直接责任,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看到学生有分量的研究成果即将面世,说实在的,我比自己论著的刊行还要欣喜和快意,以至多少有点“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登科后》。的感觉。

如果我没有错记的话,彤宇是2011年5月5日参加博士学位论文答辩的。该论文是他四年专心学习、潜心研究、痴心努力的结晶,比常规读研多用了一年时间。在论文获得好评后,他没有匆忙交稿、急于付梓,又花费三年时间查考、钻研、深思、补充、深化、修改、润色。在今日这个急功近利、躁动不安社会氛围中,多少人梦想投机取巧、不劳而获、一夜成名。彤宇在这个物欲横流、精神浮躁的岁月,七年间“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郑燮:《竹石》。,终于向学术界、向老师、也向自己交出了一份像样的答卷,这种思想情操是难能可贵的。

彤宇是2007年考入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的。甫一入学,我就把早已拟定好的题目“80年代中国的科学哲学与思想解放”交给他——多年的学术研究实践,我手头已经积攒了十余个现成的优质选题,有的已经列出大纲——并把在一年前(2006年7月28日)写就的文字发给他。其要点如下。

(一)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的20多年,科学哲学在中国曾有过一段相对繁荣的发展时期。当时,仅在上海一地就出版了几十种科学哲学译著和著作。其后30余年,由于种种原因,科学哲学不仅在中国大陆没有得到长足发展,而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甚至无声无息。“文革”结束后的1976年,正当波普尔和库恩名满天下之时,在大陆哲学界,并没有几个人真正了解他们的学说,甚或相当多的人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大陆学界远离国际哲学潮流之远,由此可见一斑。

1976年“四人帮”垮台后,国家经过两年恢复,学术界经过两年准备,科学哲学也在大陆悄然而生。1978年是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年份。是年3月18日,盛况空前的全国科学大会在北京举行;5月11日,《光明日报》发表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评论员文章,对林彪、“四人帮”鼓吹的个人崇拜、对“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进行了批判;12月8日,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全会总结了历史经验,制定了一些比较开明、比较务实的政策。这些政治背景,不仅为学术研究创造了比较自由、比较宽松的气氛,提高了知识的价值和学术研究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矫正了一些错误的和糊涂的认识(以往纯学术、纯理论研究往往有“理论脱离实际”之嫌),而且这种背景本身对学术工作者也是一种极大的激励。

在自然辩证法或科学技术哲学界,1978年也是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年头。其典型事件有以下几例:(1)1977年12月,全国自然辩证法规划会议在北京举行,其任务是制定自然辩证法学科发展规划,筹建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筹办学术刊物《自然辩证法通讯》。1978年1月6日,《一九七八年至一九八五年自然辩证法规划纲要(草案)》正式成文下发,它强调要加强自然科学方法论、各门自然科学哲学问题和外国科学哲学的研究。(2)是年7月,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筹委会在北京举办“全国自然辩证法夏季讲习会”,来自全国28个省、市、自治区的科技工作者、哲学和自然辩证法工作者共1 500余人参加了会议,听取23位科学家和学者的专题报告。这次讲习会产生了巨大的轰动效应,其影响经年不衰。(3)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研究生院(后称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中国人民大学和复旦大学自然辩证法教研室同年招收了“文革”后第一届自然辩证法研究生(前者招生14人,专业定名为“科学哲学和科学思想史”;后二者分别招收7人和10人)。(4)1978年1月,《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通信》创刊,这份四开四版半月刊的学术新闻性报纸是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的会刊,其目的在于促进自然辩证法的学习、研究和普及(它于1990年底停刊);10月,《自然辩证法通讯》出版试刊。

就这样,经过一年多的思想准备、组织准备和学术准备,科学哲学自1978年开始逐渐在大陆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并且在80年代繁荣兴旺起来。这从专业刊物、翻译研究、学术交流、人才培养四个方面可略见一斑。*李醒民:《一九七八年以来的大陆科学哲学》,台北:《中国论坛》,月刊号第23期,1992年9月,第12—20页;李醒民:《中国现代科学思潮》,科学出版社,2004年第1版,第73—86页。

总而言之,自1978年改革开放十多年来,科学哲学在大陆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进展。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一时期是科学哲学在历史上最好的发展时期。虽说科学哲学曾在1987年和1989年遭到某些极“左”派的非议(科学哲学是“资产阶级自由化”、是“对马克思主义的迂回包抄”等),出现过一些挫折,但是并没有带来致命性的伤害,而且困难处境不长时间就过去了。科学哲学在1980 年代的再生和发展,为后来学科建设和研究深化打下良好的基础。

(二)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的动乱,在70年代末,国人终于从十年之久的梦魇中苏醒过来。伴随着改革开放的东风,也迎来了思想解放的伟大时代。80年代,是继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在中国又一次出现思想启蒙和思想解放的年代。这是一个充满精神追求和激情年代,是理想主义、理性批判主义、科学主义(中性意义的)*李醒民:《走向科学的人文主义和人文的科学主义——两种文化汇流和整合的途径》,《光明日报》,2004年6月1日B4版。李醒民:《就科学主义和反科学主义答客问》,《科学文化评论》,第1卷(2004),第4期,第94—106页。、自由主义、浪漫主义张扬的年代,是精英文化热席卷长城内外、大江南北的年代。当时,西方科学哲学的新颖思想像一股清风,吹拂中国的学术界、思想界和文化界,尤其在青年学子身上产生了巨大的反响。波普尔的证伪理论、库恩的范式概念和科学革命论、默顿的科学精神的规范结构等等都曾风靡一时,在国人心目中激起阵阵涟漪。当时,《自然辩证法通讯》《科学与哲学(研究资料)》《自然科学哲学问题》这三家刊登科学哲学文章的杂志被喻为“三大思想天窗”。其时,科学哲学对中国思想解放的影响可谓大矣。

(三)80 年代在中国的历史上是一个特别引人注目的年代,是改革开放和思想解放的年代,是中国开始进入新的历史时期的年代。这是一个革故鼎新的伟大年代,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它的认识将会更加深邃。迄今,研究80年代的政治、经济、文化、艺术的论著开始涌现,以至“80年代”已经成为一个专有名词。但是,关于中国80年代的科学哲学发展的系统研究还未出现,尽管有一些零散的、片段的研究。至于探讨当时的科学哲学与思想解放的关系以及它在当时语境下所起的社会作用,似乎无人涉足。因此,“80年代中国的科学哲学与思想解放”这个论题的研究是具有开创性意义的。认真地完成这项研究,不仅在该学术问题以及相关领域具有发言权,而且会在学术界和思想界产生较大的影响,也会在中国思想史上留下雪泥鸿爪。

(四)本论题的重点是研究中国科学哲学在80年代的发展史,以及它与当时思想解放运动的关联。为此需要查阅大量文献,并进行诸多学术访问,以积累足够的资料。

(1)查阅资料。背景资料:20世纪初至于“文革”期间中国的社会背景,特别是自然辩证法和科学哲学方面的背景资料。不了解共和国18年、尤其是“文革”10年的政治、经济、文化、思想、文学艺术、意识形态的背景,就无法理解“80年代”的由来。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没有“文化大革命”,就没有“80年代”。在80年代, 对中国科学哲学界和思想界影响较大的科学哲学家有波普尔、库恩、拉卡托斯、费耶阿本德、逻辑经验论的代表人物等,科学社会学家默顿,哲人科学家爱因斯坦、普里戈金、批判学派的代表人物(马赫、彭加勒、迪昂、奥斯特瓦尔德、皮尔逊)等。要阅读他们的著作和相关材料,并尽可能地查阅他们的原著(外文的)。

主题资料:70年代末和80年代与中国科学哲学的再生、起步、研究和发展相关的资料。查找有关中文著作、论文、译作,《自然辩证法通讯》等杂志,科学哲学会议报道,《自然辩证法通讯》创刊15、20、25、30周年纪念专刊,已有的关于这一论题研究的零散成果。要注意以第一手资料为主,也不要忽视第二手资料。

注意搜集和阅读国外的相关文献,比如H. Lyman Miller, Science and dissent in Post-Mao China, The Politics of Knowledge,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1996, 370pp. 本论题外文二手资料较少,因此需要尽量设法搜索。

(2)学术访问。事先可与做过口述史的研究者联系,汲取别人宝贵经验。也可以参考舒衡哲:《张申府访谈录》、查建英:《八十年代访谈录》,拟订访谈对象、提纲和计划,然后一一具体实施。可利用北京的地利和学术会议的天时。访问对象包括老一辈学者(“文革”前在职的工作人员或研究生);1978年入学的第一届自然辩证法研究生;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入学的科学哲学专业的大学生和研究生;80年代有影响的科学哲学学者——从中选出有代表性的人物。

(五)处理好两个关系:论文内容与“中国特色”的政治的关系,论文内容与逝去的和健在的当事人的关系。

由于我本人是80年代中国科学哲学发展和思想解放运动的见证人和当事人,因此我也提醒彤宇注意我本人撰写的有关信息报导*李醒民、黄亚萍:《记托马斯·库恩科学哲学讨论会》,《自然辩证法通讯》,第4卷(1982),第2期,第77—79页。李醒民、黄亚萍:《记第三次全国科学哲学讨论会》,《自然辩证法通讯》,第5卷(1983),第6期,第72—75页。关钟、扈丁(李醒民):《全国首届苏联自然科学哲学学术讨论会简介》,《自然辩证法通讯》,第6卷(1984),第6期,第75—76页。李醒民:《第四届全国科学哲学讨论会在京举行》,《自然辩证法通讯》,第8卷(1986),第1期,第74—75页。李醒民:《分析哲学和科学哲学研讨会在香港中文大学举行》,《自然辩证法通讯》,第11卷(1989),第1期,第75—77页。以及有关回忆和评论*李醒民:《〈科学的精神与价值〉跋》,出自《科学的精神与价值》,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10月第1版,第502—519页。李醒民:《在思想解放的漩涡中——我的硕士论文的写作经过和多舛命运》,《学术界》,2003年第3期,第224—233页;李醒民:《中国现代科学思潮》,科学出版社,2004年第1版,第329—351页。,以便了解和感受当时的社会背景、学术语境、思想动态,体验当时学人的心迹。一方面,要像人类学研究者做田野调查那样,置身于80年代科学哲学诸共同体,移情于当时的学人和学子,察它们之所行,想他们之所想;另一方面,要站在他们之上和之外,俯视之、纵观之、细查之、慎思之,明辨之,得出自己比较客观、比较恰当的看法和结论。

为了使彤宇尽早熟悉课题的语境,掌握正确的研究方法和调查技巧,我在2008年1月22日告诉他:在开学后可以先就“《自然辩证法通讯》创刊前后”做调查研究,可以查阅档案,搜集文字资料,进行学术访谈。在此基础上再多看一些背景资料,深入思考后撰写一篇论文,在暑假前交稿。若质量不错,可以作为纪念《自然辩证法通讯》创刊30周年的系列文章之一,也是博士论文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彤宇出色地完成了这项任务,后来以同名论文*李彤宇:《〈自然辩证法通讯〉创刊前后》,北京:《自然辩证法通讯》,第30卷(2008),第6期,第86—94页。发表。这次学术操练,使彤宇掌握了做好博士论文的有效方法——这是一个良好的起点和坚实的基础。

通过这次“练兵”,彤宇很快进入角色,是年年底全面铺开研究工作。我在12月3日提示他注意科学哲学的翻译、引进、消化、吸收和对外交流(包括港、澳、台)诸环节,学者自主研究状况(包括自然辩证法研究传统的范式转换),科学哲学与政治和教条的意识形态,几次重要的论战等等。2009年2月8日,我对彤宇拟定的调查、访谈名单和计划做了修改和补充。同时告知他,在访谈前,要对被访者有所了解和准备,做到胸中有数。根据进展情况,再总结、调整,使访谈效果更满意。另外,将来的写作框架以科学哲学影响思想解放的论题(如科学哲学中的范式论、证实和证伪主义、科学精神气质等思想对教条主义、僵化思想、绝对论、独断论、一元论等等的冲击,多元论、暂定论、有组织的怀疑论、适度相对化思想的兴起和立足)为思想主线。

我心里十分清楚,这个课题有三个难点:一是资料分散、浩繁,既有死的文字资料,也有活的访谈资料,搜罗不易,整理更难;二是面对一大堆杂多的资料,如何从中理出头绪,建构叙述框架,使得形形色色的资料各得其所,各尽所能;三是在沉思前二者的基础上,怎样用一条思想之线贯穿始终,引出富有启发性的观点和结论。正是由于这几个难点的存在,彤宇尽管心无旁骛地从事研究,时间也抓得很紧,但是还是难以在三年的读研期间完成论文,于是我建议他延长半年。谁知半年还不够,彤宇主动要求再延长一学期。其间,我向彤宇发去新近发表的几篇相关文章*李醒民:《八十年代中国科学哲学的学术水准——从〈自然辩证法通讯〉个案看》,《自然辩证法通讯》,第30卷(2008),第2期,第102—103页。李醒民:《此情可待成追忆——〈激动人心的年代〉新版自序》,《自然辩证法通讯》,第31卷(2009),第2期,第89—93页。李醒民:《五四新文化运动与八十年代的思想启蒙和思想解放》,《民主与科学》,2009年第3期,第6—7页。李醒民:《从自然辩证法到科学技术哲学的范式转换》,《民主与科学》,2009年第6期,第22—24页。,希冀对他有所启迪。我在这些文章中写道:

80年代自然辩证法研究的范式转换可以简要地概括如下:从正统意识形态转向专业学术学科,从政治批判工具转向真正学问研究,从经典原则出发转向实证理性立论,从封闭一元独尊转向开放多元平权。经过转换的科学技术哲学及其相关学科和研究领域,成为与国际学术接轨的学术研究,而不再是“释经”的活动和“革命大批判”的工具。

“80年代的思想启蒙和思想解放,直指长期居于统治地位的极“左”思潮和盛极一时的教条主义。凡是过来人无人不知,这些思潮和主义是压抑国民思想、窒息国人精神、泯灭公民意识、扼杀个性人格、阻塞中国人焕发创造力的痼疾和恶疾。不剔除这些顽疾,民主和科学精神就无法在中国大地落地生根。正是80年代的思想启蒙和思想解放,以摧枯拉朽之势,廓清了前进道路上的某些思想障碍,才迎来国门对外全面开放,经济改革稳步推进,民主法制逐渐确立,与时俱进见识最终提出。同样使人感到遗憾的是,这场运动也戛然而止、无疾而终。像五四运动一样,它也没有把思想启蒙和思想解放进行到底,以致民主和科学精神至今仍未真正变为国民的自觉意识乃至集体无意识。”

彤宇孜孜以求,排除困难,终于在2010年2月底或3月初拿出论文初稿。由于师生之间在博士论文的主导思想和整体结构上早已取得共识,而且事先随时保持沟通,因此在大的构架上基本没有什么变动,主要是细节上的修改和完善。我在看完初稿后数次发电子邮件,指出需要斟酌和琢磨之处。

一个月后,彤宇正式递交了学位论文的定稿。我按照校方统一要求,在4月7日写了“学术评语及对申请人的综合评价”:在中国现代史史上,20世纪80年代是一个特别引人注目的年代。80年代是改革开放的年代,是中国社会发生重大变革的年代。80年代亦是继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在中国的又一个思想启蒙和思想解放年代。由此,中国迎来一个新的历史时期。迄今,研究80年代的政治、经济、文化、艺术的论著开始涌现,以致“80年代”已经成为一个“专有名词”。80年代也是科学哲学在中国从引进、研究到发展和繁荣的史无前例的最佳时期,而且它直接或间接地推动了中国的思想解放和改革开放大业。遗憾的是,时至今日,还没有专门研究80年代中国的科学哲学与思想解放关系的论著面世。因此,作者以此论题展开研究,不仅具有学术价值,而且具有实际意义,同时也是填补学术空白的研究。

本论题的研究有两个难点。一是资料浩繁:不仅要搜集和研读众多的原始论著,而且要熟悉与论题相关的诸多背景材料。除了文字资料,还得多方进行访谈,做口述史研究。二是头绪繁多,事件错综复杂,中国的科学哲学与思想解放相互作用微妙。没有高屋建瓴的胸怀,明察秋毫的眼光,缜密细致的分析和严密清晰的逻辑,是难以把握杂多的材料,厘清思路文脉的。好在作者通过四年的艰辛努力和刻苦求索,终于较好地完成拟定的任务。

本文作者采用文献研究、访谈、史论结合、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等方法,在占有并吃透大量文献和资料的基础上,建构了科学哲学与思想解放的四大领域——自然辩证法的变革与思想解放,西方科学哲学的传播与思想解放,对经典著作的认识突破与思想解放,科学和哲学关系的论战与思想解放。作者对每个领域的学术进展和思想突破都进行了详细的讨论,从而再现了80年代中国科学哲学再生、兴起与思想解放关联的真实图景,并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发人深省的讨论,提出一些比较新颖的看法。本文主要创新之点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选题富有学术性和现实性,创新余地广阔,具有开创性意义。二是以丰富的第一手资料为根据,勾勒出科学哲学作用于思想解放四大领域的基本线索,给出相应的评价。三是采用了访谈法,访谈了34位学者,增强了对80年代生动的感性认识并把鲜活的口述资料用于论文,在当代科学思想史研究中做出有益的尝试。当然,作者在论文中对某些细节的把握还有不够到位之处,以及在统摄和驾驭资料、进行评价方面,还有进一步深入和校准的余地。

这篇博士学位论文思想线索和整体结构合理,概念比较准确,层次分明,史论结合,有逻辑性。此外,论证比较严谨,语句比较通顺。我觉得,这是一篇比较好的博士论文。

从李彤宇四年的求学和研究来看,他具有科学哲学和科学思想史领域的专业基础知识和较强的学术研究能力,学风正派,态度端正,热爱学术事业。他的博士学位论文已经达到应有的学术水准。因此,我同意他参加答辩,并建议授予他博士学位。

正是基于以上所述理由,我称彤宇的博士学位论文是“别开生面第一篇”。这不是溢美之词,更不是夸夸其谈。这是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因为在系统、深入研究80年的科学哲学发展及其与思想解放的关系方面,彤宇的博士学位论文确实在国内外学术界是第一篇。

答辩是在5月5日进行的,答辩委员会七位成员对论文一致给予充分肯定,并提出不足之处和修改意见。我对博士论文的质量是有把握的,只是在答辩时担心两点:一是有些问题和看法比较敏感,易于产生无谓的争议;二是文中多处涉及作为当事人的我,是否会引起他人的不解或嫌怨。事态的进展表明,我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因为参见答辩的老师都是80年代的过来人(多数人对“文化大革命”依然记忆犹新),亲身经历了当时的思想启蒙和思想解放运动以及30多年的改革开放,都是明辨是非之人。他们都了解个人迷信、盲目崇拜、“两个凡是”的危害,都明白与时俱进、更新观念的道理,心里亮堂着呢。关于后一个担心,似乎也是不必要的。因为在80年代中国的科学哲学与思想解放中,我本人既是观众,也是演员,而且确实对二者的发展或进步做出了微薄的贡献,这是一个历史事实,是无法抹杀的。只要研究这段历史的作者抱着冷静、审慎的态度,客观叙述真实的史实,恰当评价有关事件,人们就应该尊重作者讲话和写作的权利。即使作者有意或无意地在叙述中失实,在评价上偏颇,也会受到学术批评的公开监督,更何况时间老人最后会公正地站出来纠错、矫正,还历史以本来面目。至于我自己,我向来秉持“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开豁、达观的人生哲学和生活态度*苏轼:《定风波》。——这有我的《非顾》一诗为证:“文章乃天成,行事本心声;所向遂己意,非顾时人评。”对于时人的评论或评判,赞扬也好,批评也罢,我都处之泰然;即使是十分毒辣的攻击(确有其事),也无伤大雅,难以激起我的回敬。因为我经历过这样的境况:在“文革”期间,我被作为“地主、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和“修正主义的黑苗子”被革命大批判过,被破口大骂过,那时只能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在八十年代,我也遭受一些“极左派”和守旧者的无情批判,乃至无端地“扣帽子”“打棍子”——有白纸黑字在;对于这些文字,我当时觉得它们并非立足于理性和实证,而是纯粹基于错误的教条,从而显得很无趣或很无聊或很无赖,甚至显得有点可爱,因此我总是打不起精神搭理它们。

彤宇在答辩后发来邮件:“昨天答辩结束,意味着论文正式告一段落。请允许我通过这种形式,再向您道一声谢,衷心地感谢老师!感谢老师把我引入学术之门,让我粗窥学术世界的精妙。这是一个充满挑战而且不乏风险的领域,是一项极其耗费体力和智力的工作,但对人的精神也充满诱惑,充满多种可能性的思考和选择,我愿意为之付出和投入。向老师汇报一下下一步的想法。(1)根据答辩意见继续完善论文。(2)有志于探讨70年代末以来30多年中国科学文化演进的研究,从收集资料搞专题研究开始,逐渐深入,争取用几年的时间再搞出一部专著。另外还有一个请求,就是这几年来我一直从事中国问题研究,外语训练不够,老师能否给我一个西方题目,通过研究再开拓一个新领域。”我在当天立即回复:“我欣赏您的人生追求和宏伟计划。我希望明年某个时候,您的处女作能够顺利问世。相信通过您的努力,您的计划也能够得以实现。要找一个运用外文研究的题目不是很难,比如研究一个人物或事件以及其他有关课题(西方后现代科学观批判等)。但是,我觉得这样会分散您的时间和精力,而您又刚刚在学术上起步,容易造成两个都做不好的结局。我以为,您不如以您的研究计划为中心,多找一些与之相关的外文论著看看。为扩大视野和加深思考,您甚至可以适当扩大阅读范围,比如外国人对中国30多年的思想和文化、社会和生活、政治和经济等方面的研究。最近,您就可以分出小部分时间,认真读一下米勒(H. L. Miller)的书(类似的论著肯定还有),把用得着的段落翻译出来,作为您的资料——以后有机会时还可以出版。不知以为然否?”

作为彤宇等研究生的老师,我自然关心他们的学业。我对他们总的要求是:(1)任何时候都绝对不能干违背学术规范和学术道德的事情。(2)在学校期间要认真读书,下功夫研究资料,专心致志于学术研究,把毕业论文写好。水准不是通过了事,而是要有高标准,严要求。(3)毕业后可根据自己的爱好、特长或机遇选择自己喜爱的工作,但是老师希望学生能醉心于学术研究。在一些具体的细节上,我也多次叮嘱。比如,要求他们在撰写论文时注意:(1)要让材料或他人的言论为自己服务。也就是说,或者把它们纳入自己的叙述和论述框架中,或者尽可能让它们佐证自己的观点。不能没有自己的看法,不能叫别人的思想牵着鼻子走。(2)要加强评论,凸显自己的观点。评论既可是章前的概括提示,也可是章后的回顾总结。在引用他人话语时恰当地运用前、后小评论,以及在作为层次过渡的承前启后语句中顺便加以评论。当然,导言和结语中的评论是最重要的。(3)行文时讲清楚那些话是人家的,那些是自己的。这样既无掠人之美的嫌疑,也突出了自己的见解。不要模棱两可,叫人无法分辨。(4)全篇、各章、各节乃至每一个问题的论述都要思路明晰、层层递进,使之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不能给人一种机械拼盘、支离破碎的感觉和印象。(5)下笔时要有充沛的情感和气势,这样文章才能生动鲜活、一气呵成,才有骏马下坡、不可遏止之势。(6)文章起码要写得通顺流畅,当然最理想的是能达到行云流水、姿态横生的美之境界。我在评论彭加勒这位散文大师的写作风格时说:“他执掌凌云健笔,炼句如掷杖化龙,炼字如壁龙点睛;全篇则一气奔放,井井有条,首尾蟠结,浑然天成;从而达到了神聚而色泽生,韵至而余意涌的境界——一种出神入化、雅俗共赏的绝妙境界。”*H .彭加勒:《科学与假设》(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珍藏本),李醒民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年第1版,第xxiv页。文章有三绝:思想深邃,感情真挚,文采斐然。咱们都向这个目标迈进吧。为此,得多阅读美文(尤其是中国古代诗词、散文),多查阅各类词典。针对研究生培养中的形形色色乱象,我在召集研究生 “聚会论道”时,谆谆告诫他们:

别人怎么样,我们不用管,也不必管,更没有资格和权力去管。我们走自己的路,有自己的主心骨,有自己的老主意——质量第一。我们不是把毕业论文视为敲门砖,而是看做我们学术生涯的新起点。学术是我们的志业,是我们的兴趣所至,更是我们的终生追求,乃至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因此,我们的原则是精益求精,决不率尔操觚,绝不能贻笑于方家。希望各位切记!

“我不反对你们多产,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赞同适当多产一些,因为我本人就是多产作者。但是,写一篇论文必须顶一篇论文,务必‘货真价实’,乃至经得起历史考验。以数量取胜不可取,滥竽充数更要不得。”我还建议他们:“你们应该留心观察、鉴赏和领悟大自然。对自己周围的自然环境一点也不敏感、甚或一点也不在意的人,怎么会有激情和灵感呢?”

除了教导研究生做好文,我特别留意教导研究生做好人。我向他们提出:“希望大家以学术为志业,敢于自我作故,戛戛独造,无所宪章,做一个彻头彻尾的‘研究人’和‘自由思想者’*这是英国哲人科学家卡尔·皮尔逊的用语。参见李醒民:《自由思想和研究的热情——皮尔逊社会哲学一瞥》,《自然辩证法通讯》,第22卷(2000),第1期,第21—28页。——特立独行的研究人,我行我素的自由思想者。”“不管你们出自何种动机步入学门,就要对学术永葆宗教般的情怀——虔诚和敬畏之心。靠心存侥幸,或采用不正当的手段,诸如贿赂、走后门、拉关系、吹吹拍拍之类,至多只能混碗饭吃,是做不出真学问的,更做不出大学问。爱因斯坦说得好:物理学是一种神圣的事业,绝对不能用它换饭吃。”针对学术界的一些歪门邪道和不正之风,我及时提请他们警惕:“各位:近来接连发现两起涉李抄袭和伪注事件(见附件)。希望你们引以为戒,严格自律,遵守学术规范,如实引用和加注,决不能干此类龌龊之事,否则你们就不是我的学生了。”“现在,有一种很不好的风气,就是导师乱在研究生的论文署名,以致有人不费吹灰之力,一年就能发表几十篇论文。你要是真正一块从事研究和撰写,署名当然无可厚非。问题在于,你根本没有做什么工作,或只做了一些指导性的工作——这是导师的本分,根本不成其为在研究生论文上署名的理由。还有的导师眼看快毕业了,自己的学生能耐不够,写不出东西交差,就在自己的文章署上学生的大名。这不仅是弄虚作假,败坏学风(包括败坏师生本人的学风),更重要的是给学生帮 ‘倒忙’,使学生养成不劳而获的懒汉心理和见困难就避的畏难情绪,妨害学生的人格健全和学业进步。请注意:你们要独立完成自己的论文和文章,我绝对不在你们的论文上署名。我向来不愿掠人之美,不用说也是出于对目前乱署名歪风的反感和抵制。”我严肃而郑重地向学生提出要求:

学术是神圣的事业。如果你们今生拟以学术为业,就必须始终对学术抱有敬畏之心,把学术作为自己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能把学术视为儿戏,更不能把它当做梯荣致显之具!以投机取巧的态度看待学术,以侥幸的心理对对待学术,以不正当的手段推销自己,至多只能捞取一点虚名和实惠,绝对不可能深入学术之堂奥,领悟学术之真谛,更不可能具备自由之思想和独立之人格。你们毕业之后,我既不期盼你们的问候,更不欲求你们的礼物。只要学人和学子提及你们,说“原来是李门学生”,而不说“这哪像李门学生”,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是以编辑为业的,钟情并醉心于学术研究和学术翻译,培养研究生只是我36年(从1978年自己读研究生算起)学术生涯的小插曲——尽管我在1990年就被破格评聘为中国科学院的研究员,但是直到2004年才有所谓的“资格”招收博士研究生,只招收了五年。我的绝大多数时间和精力花在读书、探究、移译、写作上——这是我的生活形式,也是我的生命,我觉得,像我这样在思想领域徜徉的人,一旦不能思想,生命也就终结了。多年来,我身处自己设定的价值坐标,游弋在茫茫学海。“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曾巩:《赠黎安二生序》。。不合世,无疑要失去实惠;不同俗,当然难以大红大紫。对我而言,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因为实惠并非我所求,甚至是我自愿舍弃的;而隐匿街市、销声灭迹,不是正好可以逍遥自在、自寻其趣、自得其乐?苏轼所言极是:“飘然脱去世俗之乐,而自乐其乐也。”*苏轼:《上梅直讲书》。这是因为,“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乐也,非必怪奇伟丽者也。餔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苏轼:《超然台记》。其实,要做到“无所往而不乐者”并非难事,关键在于能够“游于物之外也”*苏轼:《超然台记》。——这才是问题之核心所在。在这里,庄子的智慧值得我们谨记在心:“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庄子·人世间》。到底是形为心役,还是心为形役,其实完全在于自己的取舍,而取舍则取决于自己的人生哲学或价值坐标。像庄子那样“乘物以游心”*《庄子·人世间》。,顺其自然,才能获得精神的自由与解放。何必迫不及待,坐卧不安,刻意谋取金钱和权力,争出风头呢。须知一个浅显而根本的道理:“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虞世南:《蝉》。;“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张九龄:《感遇》。。我的自得其乐的心境和妙趣,在拙作《晨起》《采野菜》《一天》中有所流露,现不妨抄录如下,刍荛之言,仅博一笑足矣:

手持权杖上龙山,玩赏朝霞舞东天。

人间多少蝇狗事,尽付流年碎影间。

晚来蛰居侵山林,沃野旷荡野菜新。

幸得儿时天然趣,饱享口福沁童心。

翠鸟婉转鸣绿坡,晨练早起美事多。

一天幽趣由此始,诗成笔落更风魔。

最后,让我回到与博士论文直接相关的话题上来吧。80年代科学哲学的发展对当时的思想启蒙和思想解放运动的影响有目共睹,而且其本身就构成思想启蒙和思想解放的一部分。同时,80年代的这场思想运动也是五四新文化和新思想运动的继续。正像一切事物“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魏征《谏太宗十思疏》。一样,惜乎两次运动也有始无终,未能使国人的精神和人格现代化,急需“补苴罅漏,张皇幽眇”*韩愈:《进学解》。。为此,我愿把三年前发表的一篇短文(为纪念五四运动95周年撰写)*李醒民:《弘扬科学精神,继承五四遗产》,北京:《民主与科学》,2011年第3期,第5—6页。作者的原标题为“继承五四精神遗产,将思想启蒙进行到底!”。附后,作为本序的结束语:

1784年9月,康德在回答德国《柏林月刊》“何为启蒙”的问题时说:启蒙就是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不成熟状态就是不经别人的引导,就对自己运用自己的理智无能为力。思想启蒙就要启发和激励人勇敢地运用自己的理智,把人从恐惧、迷信和盲从的混沌状态中解放出来,确立人的个体意识,使人成为能够独立思考、自主行动、自我负责、真正自由的个人。“勇于运用理性”是启蒙运动的口号,“敢于认识”是启蒙运动的座右铭。

在17和18世纪,由欧洲知识界发动的启蒙运动更新了欧洲人的思想和价值观念,为欧洲的政治、经济、文化和人的现代化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础。在中国,直至20世纪,才出现与之类似的思想启蒙运动——五四新文化运动和八十年代的思想解放运动。与欧洲的启蒙运动相比,这不仅落后了两三百年,更为可惜的是,由于某种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两次思想启蒙或淡出视野,或戛而止,致使思想启蒙在中国半途而废,延宕和阻滞了中国现代化——尤其是思想现代化和人的现代化——的进程。

五四思想启蒙的主旨和核心价值是民主与科学。这个定位在当时相当精准,可谓切中时弊而对症下药,升堂入室而入木三分。五四先哲已经大体认识到,民主固然基于人民统治的民主宪政的设计和代议制民主体制的确立,其中包括分权、法治、人权以及言论、出版、结社、集会自由的权利等自由主义要求;但是,民主的深层结构更在于民主精神的弘扬和民主心理的培养,其要旨是塑造独立之人格和扬厉自由之思想——人格独立同天壤,思想自由永三光。反观当下中国的社会现实和国民性,不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官本位(而非民本位)无孔不入,肉食者耀武扬威、颐指气使,甘做奴才、狐假虎威的贾桂之流病入膏肓,同乎流俗、合乎污世的乡愿若过江之鲫,更不必说那些贪污腐败的官员、坑蒙拐骗的歹徒如鱼得水、逍遥法外了。不宁唯是,僵化教条依然窒息自由思想,紧箍咒语照旧扼杀创造精神。这样残缺不全的人格和麻木呆滞的头脑,怎能顺乎世界之大势,共建先进之赤县神州?

五四先哲不仅深知,科学知识和科学应用是救国之利器和建国之法宝;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们也清醒地认识到科学方法和科学精神(尽管他们对此的发掘尚待深入)对于培育国人思想和改造国民性的深远意义。我通过研究揭示出,科学方法尽管形形色色,但是不外三大部类:实证方法(观察、实验、测量等),理性方法(逻辑、数学、统计等),臻美方法(简单性、形式化、对称等)。科学精神以追求真理作为它的发生学的和逻辑的起点,并以实证精神和理性精神构成它的两大支柱。在两大支柱之上,支撑着怀疑批判精神、平权多元精神、创新冒险精神、纠错臻美精神、谦逊宽容精神。这五种次生精神直接导源于追求真理的精神。它们紧密地依托于实证精神和理性精神,从中汲取足够的力量,同时也反过来彰显和强化了实证精神和理性精神。它们反映了科学的革故鼎新、公正平实、开放自律、精益求精的精神气质。科学精神的这一切要素,既是科学的精神价值的集中体现,实际上也成为人的价值,因为它们提升了人的生活境界,升华了人的精神生命,把人直接导向自由。

正因为如此,科学在西方启蒙运动中起了发动机的作用,在中国五四时期也扮演了思想启蒙者的角色。遗憾的是,人们只要稍微留心一下中国现时的社会与境和国人的心理状态,不难发现偏离乃至违背科学方法和科学精神的事例比比皆是。这里随手摭拾一二:根本不做实证调研和理性思考,就天马行空,想当然地拍板决策;动辄在马路破肚开肠动手术,翻来覆去建复拆、拆复建,劳民伤财胡折腾;千人一面的官话官腔充斥耳目,千篇一律的官样文章连篇累牍,没有一点平权多元的气息;讲话必鹦鹉学舌,著文皆照猫画虎,报道须舆论一律,毫无怀疑批判精神;……科学方法和科学精神如此匮乏、如此淡薄的国家和民族,在科学技术时代之今日,安能伸直腰杆自立于世界之林?

五四新文化运动实质上是一场以民主与科学作为精神武器的思想启蒙运动,五四的思想遗产即是民主和科学精神,80年代的思想解放运动正是沿着这条不归路前进的。惜乎时乖运蹇,出师未捷,终致新思想、新价值和新人的愿景依旧如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常令志士仁人扼腕叹息。继承五四精神遗产,将思想启蒙进行到底,这是时代赋予中国真正的知识分子的历史使命。有志者事竟成!

2014年6月6日于北京西山之畔“侵山抱月堂”

责任编辑:刘海宁

作者简介:李醒民(1945-),教授,研究员,主要从事科学哲学、 科学思想史、科学文化研究。

中图分类号:N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8444(2016)01-0068-09

收稿日期:2015-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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