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中国古代叙事文体中的诗歌功能研究》
2016-03-16卞孝萱
卞孝萱
序《中国古代叙事文体中的诗歌功能研究》
卞孝萱
我的研究方向,五十岁前偏重于唐代小说。在我进行个人研究的同时,还注意到同行中既有智慧、又肯用功、初露头角、具有光辉前途的青年学者,鼓励他们努力不懈,勇攀高峰。朱迪光君就是我注意的一位。朱君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以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献学专业研究生,获硕士学位。现任衡阳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湖南省普通高校青年骨干教师。他对中国古代历史和古代文学都下过功夫,能融为一体,取得可喜的成果,发表论文数十篇,于1999年出版了《民间信仰影响下的古典小说创作》专著。朱君治学刻苦,笔耕勤奋,今又完成《抒情诗歌与古典小说创作》*《抒情诗歌与古典小说创作》是该著作原名,现交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改名为《中国古代叙事文体中的诗歌功能研究》。书稿,不远千里,请我撰序。细阅全稿,有如下特色:
(一) 朱君提出,要历史地来看待古典小说叙述中的韵散兼用,它是中国古代书面文体演变与发展的结果。根据一般的语言文字和原始文化的发展规律,应该是先生产语言而后才产生文字。上古人们口语中,除了韵语,使用更普遍的还是无韵的口语。作为一个民族最重视的经典开始肯定是以韵语为主,这是服从当时的条件下只有韵语便于记忆和流传的特定情况,但是随着文字的出现在和神话的历史化,散文化的史书也就出现了。孟子说:“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孟子是感到了《诗》的时代与散文史书时代有些不同。事实上,这个变化在《尚书》中已经出现,如《尧典》中有神话的痕迹,但更多的是作为人王的历史,所以不是一系的禹、弃、契全被组织在一起了。孟子所处之时,已不是“不学诗,无以言”的时代了。史官和士人自己的著述兴起来了。正因为“诗”曾经在历史上、在人们的生活中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除了《左传》大量引“诗”外,诸子散文还不时在引用“诗”,主要是为了说理,但其中也有一些“诗”穿插在叙述之中,造成了很好的效果。其中最突出的是《庄子》中所用诗义,为塑造人物起着很好的作用。从另一方面来说,散文叙述中能见出某种诗意,这是《论语》就已有的,又得到《孟子》的继承。《庄子》在叙述中追求一种诗意,使抒情之诗与叙事之文很好的结合却是它最大的贡献。
中国书面文体的继续发展就出了汉赋。除了诗体赋、骚体赋以外,还有韵散结合者。这种韵散结合的汉赋对以后小说文体的形成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除唐传奇受其影响外,民间赋、变文等也受其影响并影响到宋元说话,所以,小说叙述中夹杂诗歌韵语是这种书面文体演变和发展的一种必然。
(二) 朱君提出,韵散兼用是叙事文体内在功能的需要。小说属于叙事文学,以叙事为主,叙的是人事、人情,当然离不开抒情,因而散体以叙事,韵文以抒情本身就是由于其文体内在功能的要求而出现的分工。中国古代的史书应该是一种纯粹的叙事文,以记录真实的历史事件为其生命,《史记》的作者司马迁,在史实的叙述中有了他的感愤,多了抒情因素。这种抒情因素有的是通过诗歌或韵文表现的,有的还是用散体文,如《屈原列传》中深深地贯注着他的情感。这种情感,应该可以称作诗的精神,抒情是中国古典诗歌的最明显、最强烈的特征,因而在叙述中贯注着如此强烈的精神,表明这也是来自中国叙事文体的一种内在要求。这种内在要求在小说中表现得更加明显。元稹将其写爱情的作品命名为“传奇”。这一名称,后来又成了宋人小说话本中一类专写爱情作品的名称。《红楼梦》作者也称《红楼梦》“大旨谈情”。这都说明小说中抒情是其内在的要求,而在叙述中使用诗歌也就是其内在功能的需要。
(三)朱君提出,古典小说叙述中韵散兼用是中国古典抒情诗歌发挥巨大影响所致。中国古代抒情诗特别发达尤其是它取得很高的艺术成就,它不可能不影响到古典小说。抒情诗歌的这种影响不仅表现在外在的“引诗为证”式的韵散兼用,而且深深地渗透到小说的各个方面,如描写手法、叙述人称、人物形象塑造乃至艺术境界的创造,等等。
从以上的介绍中看出,《抒情诗歌与古典小说创作》新见叠出,精义纷呈,与当代同类著作相比较,更为全面、系统、深入。此书与《民间信仰影响下的古典小说创作》为姊妹篇,都是朱君沟通文史,打成一片的力作。我欢喜赞叹,不辞衰配而为之序。
二○○一年立冬,于南京大学之冬青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