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老师好美》叙事分析

冯　娟，白　冰

(1.延安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陕西　延安　716000；

2.陕西广播电视大学　工商学院，陕西　西安　710000)



严歌苓《老师好美》叙事分析

冯娟1，白冰2

(1.延安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陕西延安716000；

2.陕西广播电视大学工商学院，陕西西安710000)

摘要：纠缠于两个情窦初开高三学生间的语文老师，大胆享受着男生给予的炽热爱恋，用短信传递着难以启齿的爱，最终将畸形爱恋升级为恶性杀人事件，这是严歌苓小说《老师好美》所讲的故事，小说中学生努力模拟的恋爱，最终结束于模拟杀人。严歌苓用细腻的笔触、独特的叙事方式、丰富的细节与心理描写，呈现了这个真实的师生三角恋。

关键词：严歌苓；《老师好美》；叙事方式

严歌苓的长篇小说《老师好美》是继《雌性的草地》《寄居者》《无出路咖啡馆》等长篇小说之后又一部力作，作品以贵阳六中师生恋真实事件改编，书中人物、重点情节完全是真实再现。《老师好美》将震撼人心的新闻故事，以小说的形式呈现，挖掘了师生恋谋杀案中突破传统伦理的情爱，展示人物细腻、复杂的内心，采用复合化的叙事视角，对人性深度开掘，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之间有虚构也有收敛，虚构了人物的生活细节，收敛了事件中难以令人接受的情爱事实，让读者在感受人物同时了解事件来龙去脉，剖析广泛存在于校园内的师生恋行为，引发对教育的反思。

一、叙事方法及时空叙事

(一)多人称转换的叙事方法

小说用多人称转换的叙事视角来展开情节，灵活地变化叙述者，使叙述呈多元化展开。“严歌苓小说的叙事视角具有灵活多变的特点，并常常根据小说情节、主题的需要，选用两种或两种以上的人称交错叙事。严歌苓的这种叙事方式，可以让读者超越叙事人称的单一性，获得较为广阔的视野。”[1]33《老师好美》采用三种人称交互穿插的多人称复合叙事，时而“我”“你”相对，时而“他”“她”相向，内聚焦视角叙事及全知叙事相结合，活生生呈现人物思想、知觉、情感，有效透视人物的内心世界；第三人称全知叙事，则从外部对人物进行观察。视角的转换，增强了心理透视功能，这种复杂有序、灵活多变的叙事风格，都为三角恋情感发展服务。“我希望每个人物都作为牺牲者，也作为牺牲他人者，同时显示出自己行为、心理的正当正义性。所谓一个人的真理可能是他对方的谬误，各说各的真理，各有各的道理，各自坚持的真理杀害了也自认为持有真理的他人，一个人以为她出去的是爱，却毒化了她爱的对象，所以用三个角度来叙事比较好。”[2]这是严歌苓给予此叙事方式的回答，叙述者不是纯粹的旁观者，而主动与人物对话。作品先将结局摆出，检察官宣布刘畅所犯罪行，这是贯穿整个故事的线索，基本上每一章开头部分都先写刘畅经历的审判、上诉、死刑复核及囚室煎熬，之后便倒叙进入“过去”的场景，回忆着我与刘畅、我与邵天一的相知及交往过程，这是两条主要线索，两条线索时而以对话展现“我”“你”情感进程的点滴，时而进入第三人称全知视角，从旁观者角度，对相关事件及细节进行描述。此外加入媒体对事件的报道及评论，第三人称的网上讯息，从侧面展示着三角恋的相关细节。

(二)利用时间及空间元素叙事

小说将现在与过去完美结合来叙事，时间错位交叉，以此来表现人物当时的行为和思想，以便引起人物对现在时态的关注，过去式和现在时两个叙事时段融为一体，两个叙事时空之间形成心理距离和时间间隙，给读者以跳跃的美感。同时，“现在”与“过去”的对比营造了一种虚拟化的建构，扩展了叙事的时空，从而使作品具有立体感和纵深感。严歌苓在诸多文本中，常常打破线性的时间顺序，将不同时间、空间的场景根据文本的需要拼贴、组接在一起，以凌乱有序的时间展开故事，这样一来就使叙事文本具有了更大的包容性，大大扩充了文本的思想内涵，并使小说获得了新的美学内涵，产生令人触目惊心的艺术效果。[1]32时空转换自然，刘畅看到热乎乎的囚饭“热的东西真好，肌肤，怀抱，亲吻，生命，都是热的……”接着另起一段“丁老师的手心多热啊，还有他的怀抱。”之后描写丁老师给予学生拥抱后，刘畅的一系列反映，衔接技巧高超，很多地方都天衣无缝。此外，同一时间点发生的事件，有时拆分为几个叙事者角度去描述，比如天一被杀害的情景，从“我”、刘畅、天一(他)及第三人称全知视角多个角度去描述，在不同的叙事时间叙述同一件事，互相补充，使事件过程更为清晰。在情感的叙述中又穿插了丁老师、刘畅、邵天一的各自生活历程及情路，将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生活、情感、和心理感受组接在一起，构成一个整体。有意识地利用空间性元素“地点”“场所”“环境”等来塑造人物，让读者产生观看空间艺术的鲜活印象，获得清晰而强烈的效果。比如小说开始几章从审判庭→学校→丁老师家→畅儿家→丁老师家→学校→审判庭→学校→畅儿家→天一家→河边→畅儿家→学校，叙事空间活跃，巧妙编排的场景、细节，迅速转换的画面，使人物的现实生活与对过去的回忆之间快速切换，打破时空的限制，将多种叙事时空并置不仅扩展了时空的自由度和表现力，增加了作品的文本含量，而且使作品呈现出打破常规的张力之美。

二、几个叙事关键词，推动叙事

(一)模拟

“模拟”是指对真实事物或者过程的虚拟，多用于物理、工程、医学、空间技术、经济科学等领域，而小说中多次出现“模拟”一词，其一模拟考试是高三学生接近高考面临的最大的事情，高考的压力“好像只有恋爱或者是什么东西能够舒缓他们这种心情。恋爱是一种压力，是一种高度的生物凝聚，所以利用情感的高度的凝聚，特别是这场畸恋，我觉得是有可能使他们distract，就是从高度压力的生活中分心吧。”[3]其二处于高中时代的孩子，喜欢游戏，尤其是角色扮演模拟游戏，除了模拟考试、模拟游戏，生活中孩子们还需要更多的模拟，只是这些模拟在高考压力下已经无计可施，严歌苓运用学生喜好的词语，将其运用到作品中，将畸形师生恋及杀人，描写为模拟恋爱及模拟杀人，为畸恋寻找根源。文中出现的模拟主要有模拟恋人，如“你的高中生活需要一个模拟的‘心儿’，我就暂时提供你这份需要。”“我帮你们模拟出了这么一个雌性怪物，她综合着滥情的恋人，无原则的母亲，不负责的姐妹，不懂营养要素而一味塞糖果的老祖母。”有模拟暴力、杀人的如“当你看见天一的鲜血喷溅而出的时候，该明白那不再是游戏机上‘恶魔猎人’的模拟杀戮了吧？”“他突然不想杀他了。他的气消了，模拟游戏可以从头玩起。”“那晚他太不安分了，只有模拟厮杀能跟上他血液的涌动速度，非得模拟的残暴才能麻木他的激情。”还有模拟其他事物的如“我万万没想到你骗了我，愚弄了我，让我一年多来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捧空气，捧着一个模拟希望。”“我赶紧闪到窗帘后面，看见你举起一个啤酒瓶，仰着脖子灌自己酒。你又在模拟什么呢？”

严歌苓用一大段“模拟”串起的文字叙说了生活处处有模拟，而一些模拟如果发生，那模拟也就结束，模拟与现实是有着本质区别的。“你是在模拟那个演奏家。这是个什么都能模拟的时代，……生活中一定缺乏太多的模拟，而模拟多么美妙！你这代人什么都可以模拟——在大脑和游戏机上，甚至手机上，模拟战争，爱情，杀戮，生死……到终了，游戏和现实，不知谁模拟了谁，现在你站在被告席上，一切都是真真切切，模拟结束了。在你背着藏有二十八厘米锋利厨刀的书包来到邵家大门口时，模拟世界就离你远去。你趁天一转身去厨房时抽刀刺向他脊背，此刻模拟杀手和现实杀手合二为一。”“模拟”一词在文中起着重要的作用，给师生恋及杀害情敌找到心理理由，使故事合理，使读者对模拟的师生产生同情及谅解的情绪。

(二)信息

作品人物互相发送的短信也是事件发展的一个重要部分，将无法通过对话表达的情感，用短信的方式展示，“他们相处了近两年，千万条短信从他们的手指尖弹射出去。”“信息和信息从一开始就是自由的，因为自由随意勇敢，远远比他们本人大胆，也远比他们无辜，没有年龄，没有彼此的悬殊身份造成的种种不可能。信息和信息恋爱，信息对信息发情，生发死去活来的快感。”作品中的短信很好地揭示了人物的心理及发展。短信内容是人物性格描写的一个方面，如表现邵天一的才华，“偶然我感到失眠是我的特权，万籁俱静时，敏感得就像一把裸露的神经，纤纤毫毫都是知觉，原来生命和存在是这么个况味。……”短信内容展示了他运用文字的能力及被高考、情感双重压力下的痛楚。

(三)嫉妒

正处于青春期的学生心理波动大，易烦躁，内心孤独无助，丁老师的关爱让他们产生依赖。对学生关爱是教师的习惯，学生对关爱的依赖让教师产生更强的责任感。涉世未深、阅历尚浅的他们，便将这个离异单身、美丽善良的女老师作为崇拜与爱慕的对象，这种牛犊恋的感情使得他们在性意识觉醒时，把依恋父母的感情转移到成年异性身上，老师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被当成爱的信息传递，激起他们心中感情的涟漪，从而想入非非。单纯狂热的迷恋，对成熟女性的膜拜，使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陷入了妒忌的折磨中，同样是老师的学生，关爱多一点，在一起多一点，都会让他们难过。“别管我，我死不了。跟刘畅去操场上温暖拥抱吧。”“灯没有亮，人呢？说不定又在做那小子的心儿，正进行温暖拥抱！怪不得不回复他的短信。”“原谅我的嫉妒。我嫉妒任何一个多看你一眼的人，男人、孩子，有时甚至嫉妒女孩，因为她们能公开地跟你亲热，拥着你，搂着你。”“还不理我吗？我承认我妒忌了，但是妒忌的起点总是爱。”“跟刘畅在一起比我快乐，对吧？”“他不承认那是一场三角恋，心儿是不容分享的，不容肆虐的。当他发现居然有人肆虐她时，他便起了杀心。”正是这种嫉妒给彼此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四)网上传闻、网上新闻、网上讯息

在讲述主要故事的过程中，不断地插入和并置其他故事，利用插入网上传闻、网上新闻这些内容，与前述故事互相说明，形成一条复杂的“拼贴”叙事，给事情发展及事实细节做了补充，澄清了一些事实及情节，引出下文。如都市晚报记者就师生恋凶杀案采访女班长的新闻，突出了班级同学对老师的爱，学生都愿与丁老师谈心，用感情教学，交心。从其他人的角度看到丁老师与天一感情是由于丁老师太懂感情了，她的鼓励开导非常到位，才配听天一最心底最私密的话。

三、用收敛、细腻的叙事语言描写了畸形爱恋

严歌苓将师生恋这个从未涉及的领域纳入叙事视野，探寻高考压力下现实与理想、肉体与灵魂的真实人性，她说：“我对妓女、死刑犯、同性恋、强奸都有不同程度的Fantasy(迷恋、魔幻)。一切对于我形成谜、离我足够遥远、与我悬殊的差异的人物事情，都是我的Fantasy。”[4]在塑造三个悲剧人物时，严歌苓满含喜爱、同情、谅解，去塑造善良、宽容、隐忍、自我牺牲，具有“雌性”或“母性”的女教师形象，展现复杂、微妙的人性。事件中的教师长期与两位学生及前夫、现任男友保持着多角恋情，性质恶劣，享受着情色刺激，将几人玩弄于股掌，严歌苓将老师形象进行了收敛，将恶劣的情色叙述为情感的自然流露，细腻，委婉，用高度凝练、细腻的叙述语调，用直观的画面感将生活中细微的生活画面放大，把“细节化”的片段写得极为精致，使作品颇具审美性。她的笔触深入人性深处，挖掘人物实时的心理。通过多重叙事声音和意蕴饱满的心理及细节描写，揭示畸恋者矛盾的内心。刘畅杀邵天一后掩藏凶器时大段细节描写，将这个模拟杀手犯罪后的恐惧写得淋漓尽致。“四月底的天……他听见哪里在‘哒哒哒’地响，良久才明白，原来自己的上下牙可以发出如此清脆的磕碰声。母亲打牌的声音。一嘴牙成了一副袖珍麻将，寒冷和恐惧给他们洗牌。”小说性爱抒写也委婉、细腻，“严歌苓是一个太擅长描写情爱的小说家，尤其擅长描写男女两性在情感发展中微妙的心理变化，男女两性在肉欲与爱情的双重魅惑下的心灵挣扎，进而深入到普遍伦常与情欲的矛盾冲突，对人性深处幽微角落的洞悉超越了传统的道德伦理尺度。”[5]小说中唯一性爱描写是“他觉得她在挣扎，曾经的邻家女孩也挣扎的，那是甜蜜的挣扎。……她多么好，好山好水，错落有致，恰恰好地满足着他所有的空虚。……她的脸就正对着他了，他的嘴唇找到了她的，他们之间只隔着泪水。到了她中有他，他中有她的深度，他还嫌不够，还要往她的深处去。那深处的软度和温度让他惊讶，尽头就是那个神圣的小世界，多安全的小世界，只有叮咚有福在里面待过……他低哑地叫了一声，被他弄痛了。他只想着更深，更深，想那个不可及的深处，终于，他把两年前在邻家女孩身上及时刹住的动作，在她体内完成了。”这样的细节处理小说中屡屡皆是，是人们喜欢严歌苓作品的一个重要原因。

四、受案件事实影响，有些叙事情节处理牵强

严歌苓非常善于用女性口吻描写人性，丁佳心作为一个学生爱戴却纵情的女性，她善良、敬业却行为不检。借着教师的名义，得到学生认可及暗恋时，她不予制止或无视，而一味地去暧昧回应，给予学生以情感的希望且非一人。仅仅暧昧也罢，在学生与她肌肤亲昵时，虽有制止，雌性泛滥，投入情感。作为一个老师，最基本的教师尊严应该有，自从有了感情及身体的接触后，学生在老师跟前的态度便360度转变，在两个“恋人”的攻击下，她慌乱、惊恐，但没合适解决。案件中学生与老师之间性关系保持一年多，对老师的占有产生渴望起杀念，就像婚姻中的男性不容外人对妻子分享、肆虐一样，成为凶杀同学的导火索。而小说叙事时刘畅仅对丁老师有过拥抱及亲吻，认为邵天一是他最强劲的敌手，就因此他会举起屠刀狠心杀人吗？是不太可能的，矛盾未激化到杀人地步，因此案件结果与小说叙事结果相同，情节不同，处理得有些突兀。

参考文献：

[1]贾汇梅.新世纪严歌苓长篇小说创作研究[D].聊城：聊城大学，2014.

[2]严歌苓：高压下对温情的呼唤[GB/OL].(2014-09-15)[2015-06-02]http：//book.sina.com.cn/z/yangeling/

[3]赵立.严歌苓：写《老师好美》是为了批判高考[EB/OL].(2014-08-07)[2015-06-02]http：//cul.sohu.com/20140807/n403199868.shtml

[4]严歌苓.波希米亚楼：从魔幻说起[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1：153.

[5]张云丽.严歌苓小说的伦理叙事[D].太原：山西大学，2007：25.

(责任编辑：倪向阳)

Narrative Analysis in How Beautiful The Teacher Is by Yan Geling

FENG Juan1, BAI Bing2

(1.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Communication， Yan’an University， Yan’an 716000， China;

2.College of Commerce and Technology, Shanxi TV and Radio University, Xi’an 710000, China)

Abstract：In the novelHowBeautifulTheTeacherIsby Yan Geling， a Chinese teacher badgers with two senior students in awakening age at high school， enjoys passionate but abnormal love from them， and passes unspeakable love with short messages， which leads to a malignant murdering event in the end. With delicate strokes， a unique narrative style， rich details and psychological description，Yan Geling shows the the real love triangle between teachers and students.

Key words：HowBeautifulTheTeacherIs； Yan Geling； Narrative form

中图分类号：I207.42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4476(2016)01-0049-04

作者简介：冯娟(1979— )，女，陕西延安人，陕西延安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讲师。

收稿日期：2015-05-28；

修订日期：2015-0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