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V+起来+AP”结构评估认识情态意义及其来源
2016-03-16冯军伟
冯军伟
(河北大学国际交流与教育学院,河北保定071002)
“(NP)+V+起来+AP”结构评估认识情态意义及其来源
冯军伟
(河北大学国际交流与教育学院,河北保定071002)
“(NP)+V+起来+AP”结构主要用于表达说话人凭借一定经验和知识,通过“V起来”的评估方式,主观推断句子主语“NP”具有“AP”的性质,或者主观地认为做某事(“V+NP”)具有“AP”的特点,具有表达说话人评估认识情态意义的功能,是一种言者取向的情态表达成分,其评估认识情态表达功能源于“起来”的语义演变和虚化。
“(NP)+V+起来+AP”;评估认识情态;来源;起来;语义虚化
一、“V起来”的相关研究
学术界对“V起来”及其相关格式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第一,从历时的角度考察结构的意义及来源。黄冬丽、马贝加[1]曾专门探讨过“S+V起来+AP/VP”构式及其来源,认为“S+V起来+AP/VP”构式是汉语“中动句”的基本构造类型,意义为S在实施V的情况下,具有或呈现某种性质或特征。方一新、雷冬平[2]从语法化和主观化的角度,考察了“看来”的历史演变。认为从宋代开始,表示“观察”义的“看”和事态助词“来”组合,并进一步结合演变成为认知动词“看来”,表达推测义,而后再进一步发展成为推度副词。
第二,相关格式的比较研究。廖开敏[3]将“看来”“看起来”“看样子”“看上去”归为近义词群,并将其共同的语义归纳为根据现实情况进行推测、估计,口气委婉。刘楚群[4]认为“看起来”“看上去”和“看来”都可以表示一种主观判断,“看上去”体现出某种评价意义;而“看来”体现出某种推测意义;“看起来”则既可表推测,也可表评价。许凯凯[5]比较了“V来”和“V起来”结构的异同,并从历时的角度探讨了二者的历史沿革和语义延推关系。
第三,研究“V起来”内部结构及其意义。CHANG S M[6](P62—80)认为“V起来”中的“起来”有四种用法:表达方向、起始体、说话人的认识以及表达条件关系。WANG Y Y[7](P311—330)运用生成语法理论中的管辖理论考察了结构中的动词和名词之间的论元支配关系;CHEN S L L[8](P43—61)从语用功能上将“V起来”的功能分为两类:一是具有评估性质的评估结构,二是具有传信性质的传信结构。冯军伟[9]认为“NP+V起来+AP”是汉语中一类特殊的复项主位模式,并指出其典型语用环境为针对某一话题,提出自己的看法和认识,具有主观评判意义。吴为善[10]对“起来”构式的多义性及其互相之间的句法、语义关联进行了考察,集中讨论了“起来”式的内部差异以及话语功能,并讨论了与英文中动句的区别。王和玉[11]运用侧向移位理论分析了“NP+V起来+AP”结构,认为“V起来”是一个复杂谓语结构,并分析了其内部的论元结构关系。
综合上述研究成果,笔者赞同吴为善、王和玉的观点,认同“NP+V起来+AP”是一个构式,且构式对结构中出现的V和AP具有一定的限制。本文将从语用的角度,分析“NP+V起来+AP”在表达说话人评估认识时的句法语义表现,并运用共时语法化的理论分析“起来”的语义演变和虚化历程,从而揭示“NP +V起来+AP”结构表达评估认识情态意义的语义来源。本文中所使用的句例皆来源于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北京大学CCL),并根据CCL语料库添加相应的括号标注。
二、“(NP)+V+起来+AP”结构的评估认识情态意义
“(NP)+V+起来+AP”结构主要用于表达说话人凭借一定经验和知识,通过“V起来”的评估方式和手段,主观推断句子主语“NP”具有“AP”的性质,或者主观地认为做某事(“V+NP”)具有“AP”的性质或特点,具有表达说话人评估认识情态(evaluation of epistemic modality)意义的功能,是一种言者取向(speakeroriented)的情态表达成分。其中,说话人也就是句子的隐含主语,一般我们可以理解为通常意义上的所有人,“V起来”是说话人做出评估的手段,可以通过“看、听、摸、做、使用”等各种方式和方法,“AP”表达的不是句子主语具有的某一内在的固有属性,而是说话人通过评估认为句子主语具有的某一属性,或者“AP”表达的是说话人通过评估认为做某事(“V+NP”)具有某一属性。
“(NP)+V+起来+AP”结构表达说话人评估认识情态意义时,根据说话人是否显现分为两类:
第一类,做出评估认识的说话人显现,实现为句子主语,即说话人和句子主语一致。例如:
例1:对于这个成绩,索普表示这根本不是他真实状态的反映。他说:“我游起来非常放松,我只是要拿到参赛资格,而不是游出最好成绩来。”(新华社:《澳奥运游泳选拔赛索普没有再犯错》,http://news. xinhuanet.com/sports/2004—03/29/content_1390421.htm.)
例2:这种东西罗素和苏格拉底都学不会,我学起来也难。任何知识本身,即便繁难,也可以学会……(王小波:《沉默的大多数:王小波杂文随笔全编》,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年,第100—104页。)
当做出评估认识的说话人实现为句子主语时,整个“(NP)+V+起来+AP”结构用于表达说话人自己对于某人或者某事的评估认识,这种评估认识是建立在说话人个人独有的体验、感受或态度的基础之上的。
第二类,做出评估认识的说话人隐含,没有实现为句子主语,即说话人和句子主语不一致。例如:
例3:铺这种颜色的好处是房间看起来明亮,感觉面积更大,而且容易打理卫生。(李可:《杜拉拉升职记》,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311页。)
例4:汉字字体,特点是笔画相连,写起来快。(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纂:《现代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130页。)
其中,例3、例4中做出评估认识的说话人在句子的表层并没有出现,是隐含的。例3与例4的不同在于说话人评估的内容不同。例3中的宾语是一个小句,说话人的评估内容是宾语小句的主语“房间”(“NP”)具有明亮的属性(“AP”),其中小句主语“房间”(“NP”)是说话人的评估对象,此类句式我们称为句式一。例4中,说话人评估的内容是,由于汉字笔画相连的特点,所以写汉字(“V+NP”)时,(速度)快(“AP”),其中说话人评估的对象不是句子主语,而是一个事件,即动宾结构“写汉字”(“V+AP”),此类句式我们称为句式二。
句式一和句式二在表达说话人的评估认识时,评估的对象不同,可以从下面两个方面来进行辨别:
第一,能否删除。
对于句式一而言,删除“V起来”,句子格式变为“(NP)+AP”,其中AP对主语的特征进行描写,删除“V起来”后并不影响AP对主语的描写性质,但是表达说话人主观认识的评估意义消失。对于句式二而言,删除“V起来”,则句子不成立。试比较:
例3a:铺这种颜色的好处是房间明亮。
例4a*:汉字字体,特点是笔画相连,快。
第二,能否变换为“V+起+NP+来+AP”。句式二可以变换,句式一则不可以变换。试比较:
例3b*:铺这种颜色的好处是看起房间来明亮。
例4b:汉字字体,特点是笔画相连,写起汉字来快。
“(NP)+V+起来+AP”结构表达说话人评估认识情态意义时,具有如下特点:
第一,做出评估的说话人,一般来说指的是通常意义上的所有人。
第二,当说话人和句子主语不一致时,句法主语是动词的论元,是动词的支配成分,而动词的施事主语在句法上是缺失的。
第三,动词(“V”)不能有任何的时体限制,表达的一般是惯常体,前面不能出现否定副词等修饰性成分;动词(“V”)表达的不是动作,而是一种评估方式或者评估手段。
第四,AP是必须的句法成分,不能省略。形容词性成分(“AP”)表达的不是事物固有的性质或者特点,而是说话人的一种评估性认识或看法。
三、“(NP)+V+起来+AP”结构评估认识情态意义的来源
“(NP)+V+起来+AP”结构的评估认识情态的用法,主要源于“起来”的语义演变和虚化。众所周知,现代汉语中的“起来”是一个多义成分,主要有五种用法。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核心目的是实现经济要素的最优配置,强调国家供给的科学性和效率性,这与过去的改革思路截然不同,[8]现在的问题在于忽略了“结构性改革”。[9]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背景下,待调整的利益在范围上更广、程度上更深,意味着资源需要重新分配以优化分配结构,实现公平正义。宏观来看,社会保障制度本质上属于国家给付分配。随着现代社会发展,社会福利成为政府的重要目标,例如德国公法学者厄斯特·福斯多夫就提出“生存照顾之理论”[10]。政府照顾公民生存及生活所需是现代行政权的核心义务,其主要通过“给付行政”方式来履行供给职能。
第一,动词,一般独立使用,是句子的主要动词,表示由下到上的动作,例如:
例5:你起来,让老太太坐下。(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纂:《现代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1024页。)
例6:刚起来,就忙着下地干活儿。(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纂:《现代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1024页。)
第二,趋向动词,一般用在动词后,表示动作向上,例如:
例7:她站起来对皇太极说:“你陪着小弟喝吧,俺去准备一个床铺...”(李文澄《努尔哈赤(下)》,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9年,第1070页。)
例8:他挣扎着爬起来,冲出陋巷,巷外正有一匹奔马急驰而过。(古龙:《天涯·明月·刀》,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第18章。)
第三,用作起始体(inchoativity)标记,一般用在动词或形容词后,表示动作或情况开始并且继续。张国宪[12]分析形容词的“体”时,指出“起来、下来、下去”没有完全语法化,并称之为“体的非典型形式”,其中“起来”表示起始体的语法意义,“下来”表示继续体的语法意义,“下去”表示延续体的语法意义。例如:
例10:春节过后不久,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一天,李云经悄悄守候在面线巷的一堵影壁墙壁后……(窦应泰:《李嘉诚家族传》,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年,第1章。)
第四,表达完成意义(completion)。一般用在动词后,表示动作完成或达到目的。例如:
例11:深山里的多年受苦、硬朗坚韧的汉子们组织起来了,他们积极的参军、运输、耕种。(孙犁:《孙犁文集2风云初记》,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第387页。)
例12:周林这时插进来说:“我完全想起来了,当时你的眼睛闪闪发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明亮的眼睛。”(余华:《战栗(第二版)》,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年,第142页。)
第五,用于表达评估认识情态意义。一般用在动词后,表示对某人或者某事的评估认识,例如:
例13:看起来,她不会来了。(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纂:《现代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1024页。)
例14:算起来,他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了。(中国语言杂志社编:《语法研究和探索15》,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第33页。)
共时状态下“起来”的上述五种不同用法,代表了五种不同的意义,这五种不同的语义反映了“起来”历时状态下的语义演变,即上述五种语义之间具有语义发展和演变关系。
第一个阶段,“起来”由动作动词虚化为趋向动词。“起来”的原始用法是用作动作动词,表达由下到上的动作,具有实在的词汇意义;当“起来”用于动词后时,由于受到前面主要动词的影响,动作动词的词汇意义减弱,词汇意义开始虚化,只能表示动作的方向,而不表示实在的动作,此时的“起来”就虚化为趋向动词,用于充当趋向补语。
第二个阶段,“起来”由趋向动词虚化为体标记。“起来”从趋向动词到表达动作、情况开始并且继续或表示动作完成和达到目的是一个体标记化的过程,“起来”由具有独立的句法地位,即充当趋向补语,到失去独立的句法地位,即不能充当句法成分,只是附着在动词后表达起始体或完成体的语法意义,从一个词汇单位演变为一个语法成分。另一方面,趋向动词“起来”表达的是方位概念,而用于表达“起始体”和“完成体”的“起来”表达的是时间概念,从空间域到时间域的投射是一个空间隐喻的过程,空间隐喻是其语法化的重要机制之一。
第三个阶段,“起来”由体标记虚化为语用标记。“起来”从表达起始体和完成体的体标记到用于特定的句法格式,表达说话人对人或事件的评估认识,是一个由语法范畴到语用范畴的虚化过程。语用标记主要用于表达语用信息,例如说话人对所表达命题的态度和评价等。因此,当“起来”用于“(NP)+V+起来+AP”结构时,与动词(V)一起表达说话人对于人或事件的评估方式和手段,表达说话人的评估认识,具有语用标记的功能。
“起来”的上述三个语义虚化的过程符合语法化的单向性假设。所谓单向性假设是指某一语言形式语义内容的泛化或淡化。一般来说存在着一个旧意义——具体的词汇意义淡化的同时,新意义——语法意义同时产生的过程,Hopper&Traugott[13](P122—132)称之为“语用强化”或“语用加强”,此外语用强化或者语法意义的增加有时会涉及说话人主观化(情态意义)的增强。“起来”语法化的过程符合单向性的假设,即:使用于特定语境中的词汇项>句法>形态;主要范畴>(中间范畴)>次范畴。
“起来”从一个独立的词汇项(动词)到虚化为句法成分(体标记),然后进一步虚化为形态成分(语用标记)。与此同时,“起来”也经历了从主要范畴(动词)到次要范畴(语用标记)的虚化。
四、结 语
“(NP)+V+起来+AP”结构具有表达说话人评估认识情态意义的功能,其中,评估人是言者主语,所谓言者主语,通俗地讲就是话语表达中阐明立场、态度和感情的说话人,它一般是存在于句外,是隐含的。“(NP)+V+起来+AP”结构一般来说隐含了一个言者主语,这个言者主语可以是通常意义上的所有人;“V起来”是评估的方式或方法;评估的对象是主语“NP”或事件“V+NP”;评估的内容是“NP”(一般是实现为句子主语)具有“AP”的性质,或者,“V+NP”(做某事)具有“AP”的特点,整个结构的性质是一种言者取向的情态表达成分,其表达的评估认识情态意义是汉语最重要的主观性表达范畴之一,属于与客观世界相对的可能世界,是一种典型的非现实范畴。“(NP)+V+起来+AP”结构的评估认识情态表达功能源于“起来”的语义演变:“起来”从早期的实义动词虚化为语法范畴——体标记,然后进一步虚化为语用表达手段——语用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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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aluation of Epistemic Modality on the Structure of“NP+V+qilai+AP”and Its Source
FENG Junwei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and Exchange,Hebei University,Baoding 071002,China)
The structure of“NP+V+qilai+AP”can reflect the evaluations of the speaker about the states of the affairs according to the speaker's knowledge and experience,and it is one kind of the speaker—oriented modals.The speakers have two evaluations by the means of“V+qilai”,and one of the evaluations is that the subject of the sentence of“NP”has the characteristics of“AP”,the other is that the affair of“V+NP”has the characteristics of“AP”.The evaluation of epistemic modality of the structure of“NP+V+qilai+AP”originates from the semantic evolvement and grammaticalization of the structure of“qilai”.
the structure of“NP+V+qilai+AP”;evaluation of epistemic modality;source;Qilai;semantic grammaticalization
H146.3
A
10091734(2016)05008005
[责任编辑 铁晓娜]
20160105
河北省高等学校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目“现代汉语心理动词研究”(项目编号:SQ141162);河北省社会科
学基金项目“现代汉语认识情态研究”(项目编号:HB15YY043)。
冯军伟,博士,副教授,从事现代汉语语法及对外汉语教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