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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戒》叙事中的隐性进程

2016-03-16

合肥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麻将桌王佳芝显性

杨 春

(中华女子学院 学报编辑部,北京 100101)



《色·戒》叙事中的隐性进程

杨 春

(中华女子学院 学报编辑部,北京 100101)

张爱玲的叙事进程值得研究。《色·戒》显性进程围绕暗杀、被暗杀、死亡等情节展开,而造成王佳芝人生悲剧的社会根源则成为一种隐性进程。在情节发展的同时,还存在贯穿文本的另一种叙事动力,即女性主义和消费主义等为主导的隐性叙事动力。这一明一暗的两种叙事运动并列前行,相互之间形成对照、对抗和互补的关系,从而产生强烈的叙事张力。

张爱玲;《色·戒》;隐性进程

《色·戒》是张爱玲的名作,用笔之神以及意义之深实为人称道。小说短小精炼,却见人性之幽深微妙;叙事主题多重共现,呈现了战争与和平、性爱与爱情、背叛与忠贞、死亡与永恒等等之间对抗与交融的关系;文字语义高度浓缩,言内之意耐人寻味,言外之意隽永深长。[1][2][3]全文大约1万字,却承载如此深刻而独特的情感体验、性别关系和文化意蕴,这是非常值得深思的地方。

《色·戒》的叙事特点很有特色。小说叙事紧张急迫,间谍、侦探、爱情各种因素相互缠绕交织在一起,在感性上缠绵悱恻,在理性上又斗智斗勇,充满悬念、意外和惊喜。小说中处处是局,间谍与反间谍、战局与情局,麻将局与饭局,一环套一环,层层设局,叙述的曲折婉转,像一团团谜;叙事的动力系统深不可测,常常出现不稳定的现状;人物的内心世界极其丰富,冲动、愿望、抗拒与毁灭各种内心动力交织在一起。小说的结构和框架也充满矛盾和张力,虽然只叙述王佳芝暗杀易先生一天的过程,但是叙事时间和叙事空间跨度很大:时间上,从1939年到1942年上下穿越;空间上,从香港到上海南北跨越[4],在敌我阵营中往返,在外部世界和内心世界中穿梭,但这些因素又完全融为一体。张爱玲是如何创造这样的叙事效果的,是非常需要探索和思考的。

《色·戒》的叙事重点也是值得思考的问题。小说以抗战中定计刺杀汉奸为背景,以此构成小说的显性进程。但是这种显性进程(即被刺杀的过程)所引起的阅读感受却很弱,爱国与激情也被淡化到了极点。同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叙述却变得越来越强烈。[5]小说叙事的重点到底在哪里呢?

如果从叙事的角度看,不妨以“显性进程”和“隐性进程”的概念作为解读的方法。申丹曾指出,在叙事的过程中有些小说是存在隐性进程的。[6]此指在情节发展(显性进程)的同时,还存在贯穿文本的另一种隐性叙事进程。正是这一明一暗的两种叙事运动并列前行,相互之间形成对照、对抗和互补的关系,从而产生较强的张力。隐性进程隐蔽在显性进程的后面,与显性进程在伦理价值或主题意义上呈现出补充性或颠覆性的关系,一般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且经常具有不同程度的反讽性。[7]

一、《色·戒》的叙事进程

从显性进程来看,《色·戒》的情节主要围绕暗杀与反暗杀这条线索展开,王佳芝等一群爱国青年设计暗杀汉奸特务头子易先生,结果反被易先生所杀害。故事中,王佳芝的身份随着情节的发展不停地变化,最初是爱国大学生,后来变成了为爱国而牺牲贞操的麦太太,到色诱汉奸时变成了情报工作者,再到深陷情感之中难以自拔时的情妇,最后成为被杀的大学生之一。

《色·戒》隐性进程是围绕着社会原因进行的。在显性进程中,因为王佳芝的性格弱点致使暗杀失败,特别是作者认为她是“为虎作伥”,表现了对于王佳芝性格弱点的痛恨与遗憾。在隐性进程中,父权社会对于王佳芝的压迫,使得王佳芝性格压抑和扭曲,从而造成暗杀失败,使我们对于王佳芝的可悲不免怀有同情和惋惜,对于男权社会下女性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女性的情感和性的表达,女性的命运和生存状态,女性的欲望和被压抑,都是深深担忧的。隐性进程对于显性进程是补充的还是颠覆的,这对于解读小说具有非常的意义和作用。

从隐性进程可以看出,张爱玲是有很多深层的东西潜藏在后面的。《色·戒》中藏的比露的多,太多的欲言又止,太多的语焉不详,太多的复杂情感与太多的暧昧态度。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往往四两拨千斤,似平实,实则轻灵,字字句句都刺在了心里,触及到灵魂深处,具有无限的想象和阐释空间,可以无限地深挖下去。所以在读《色·戒》的时候,会有很多意识形态不停地在脑海中闪烁,对小说中的人物更是爱恨交错。这使得很多研究者对于小说的兴趣,不仅停留在表层,而对于深层意味更加充满了好奇心。

二、《色·戒》的隐性进程

《色·戒》在显性进程的背后,隐藏着隐性进程,形成一股反叙事的力量,两者呈现相反的走向,推动小说的发展。

《色·戒》的开头部分就呈现了两种叙事进程。开篇写到:“牌桌上的确是戒指展览会,佳芝想。只有她没有钻戒,戴来戴去这只翡翠的,早知不戴了,叫人见笑——正眼都看不得她。”很显然,从心理学角度看,牌桌上的王佳芝心里很不平衡,虽然拥有钻石般美丽的外表,但是穿着却寒酸,“叫人见笑”、“正眼都看不得”、“早知不戴了”等描写透露出她内心的委屈以及虚荣心。从消费角度看,可以看到商品消费对王佳芝的生存和价值的操纵和影响,这构成了她不能完成肩负使命的阻力。这一开头,明的叙事是为了交代王佳芝引蛇出洞的动机所做出的铺垫。但是在叙事中,暗杀活动过程中所可能有的感受所占比重不多,反而在不知不觉中将王佳芝潜意识中的对于钻石的迷恋和受到的伤害叙述得淋漓尽致,将王佳芝的人性弱点展现出来了。小说与其说是叙述王佳芝参与暗杀的心理活动,倒不如说是展示社会消费对于人的操纵,需要读者对王佳芝自私虚荣作出伦理判断,而作者是持否定态度的。

在叙述王佳芝和易先生双双逃离麻将桌时,也呈现了两种叙事进程。小说通过王佳芝的视角看到易先生的神情是“笑嘻嘻的神气”,“恨不得要人家取笑他”,“知道他想人知道”和“得意忘形”,体现了易先生对于拥有王佳芝的沾沾自喜。通常,在战争年代,作为汉奸头子的神情应该是紧张和压抑的,而此处的情感流露则异乎寻常。这些细节描写,在整部小说中显得琐碎和零散,好像无关紧要,但是对于隐性进程而言则是十分重要的,展现了易先生的虚荣心和洋洋得意。而王佳芝的感受则是“这太危险了”,因为“今天再不成功,再拖下去要给易太太知道了”。易先生的沾沾自喜与王佳芝的危险感受形成了鲜明对比,好似在说,整个的暗杀计划能否成功,已经变成了一个十分令人担忧的事情。

在小说的隐性进程中,有些细节很容易被忽视,但却具有强烈的反讽性,像一颗炸弹潜伏在隐性叙事中。在咖啡店中,王佳芝在与邝裕民对完暗号,又加了一句与暗杀无关的话:“‘那没什么了?’她的手冰冷,对乡音感到一丝温暖与依恋。‘没什么了。’”这句话似乎多余,但潜含作者动机。王佳芝对于乡音的渴望和邝裕民的冷淡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人不寒而栗。邝裕民是王佳芝的引路人,但是在战争最紧张的时刻,却没有给予安慰和温暖,显性的故事进程和隐性的故事进程在叙述中融合交汇在一起,实际上为故事的不幸结局提前交代了原因。

王佳芝的胸部也是显性和隐性双重进程的交融处。“还非得盯着他,简直需要提溜着两只乳房在他跟前晃。”对此,不同人的看法实际上形成了不同的隐性进程。对于王佳芝本身来说,丰满的胸是色诱易先生的工具;而对于易先生来说,是诱惑他之处。对于他们俩来说,则是情感交流与欲望唤醒的场所,他们之间到底交往已经两年了,“两年前也还没有这样哩”,而这种身体上的变化更是王佳芝脸红的原因。而对于同伴们来说,他们的审视和会心的微笑,以及梁润生的佯装不睬,包括邝裕民的不闻不问,都使王佳芝感到像针扎了一下。作者为什么不惜笔墨描述王佳芝的胸部变化,而对于王佳芝与易先生两年交往只是一笔带过呢?很显然,这里潜藏着张爱玲的态度,王佳芝的革命是用身体的牺牲实行的,而如今身体是不被理解和甚至遭到羞辱的,小说透露这些不安、困惑、迷茫、忧伤,表明一旦王佳芝反思身体牺牲的意义,王佳芝就有可能崩溃,这直接影响到整个暗杀计划的成败。这告诉我们,整个暗杀的失败,不仅是王佳芝的责任,也是那些纯粹把她当成实现救国工具的同伴们的责任。

小说结尾处还聚焦于易先生杀害王佳芝的残忍和对柔情的眷恋。从显性进程看,这是交代暗杀计划的失败。而在隐性进程中,则是交代王佳芝情感寄托的对象易先生的身份、性格和特点,并认为这种寄托是错误的。易先生的为人,注定了王佳芝在寻找个人归属上的必然失败。易先生是个多疑、胆小、怕事、凶狠的特务头子,一直处于心惊肉跳状态中。“墙上的厚呢窗”的背后,他都认为可能潜伏着敌人;身心特别紧张,“太累了一时松弛不下来”,而且睡意毫无;性格上特别凶狠,对于爱国青年“一网打尽”。由此可以看出,易先生的生活状态使他认为权力就是根本,就是一切,为了活命,必须不惜牺牲一切。但是他也是矛盾的,特别是对于王佳芝,也有温情的一面。要知道,在此处,小说中若无隐性进程,也就无法展示易先生这么复杂的情感状态。

饭局是小说的结局,却也藏着许多东西。“马太太望着他一笑。‘易先生是该请客了。’她知道他晓得她是指纳宠请酒。”从显性进程看,只是交代了易先生得到新宠后需要请客,或者不过是官太太们无事可做的一种消遣,看似与暗杀、死亡、爱情都没有关系,更与小说主题“色戒”没有关联,但是却意味深长,是小说隐性进程的关键线索,潜藏着张爱玲对死亡和人生的认识。官太太们邀约要去来喜饭店吃德国菜拼盆,后来又改成吃湖南菜,原因是“只有不吃辣的怎么胡得出辣子呢”。表面看,这是游戏而已。可是从隐性进程看,却是波涛汹涌,世事沧桑,不忍直视。这实际上是作者借拼盘菜和胡辣菜来表现两种不同人生的感受和体验,拼盘菜是指按照人生的定格走,胡辣菜则是指只有体验了酸甜苦辣咸各种味道,才是真正的人生。这体现了张爱玲在觥筹交错的繁华世界下的冷眼观察,认为只有经历了惊世骇俗的风雨交加的欲海苦渡,才会对花花世界有着如此高瞻远瞩的通彻领悟。这个结局描写太具有象征意义了,如果只在显性进程中看到官太太们对于易先生换得新宠成功的暗示,而对于隐性进程缺乏认识,则是一个很大的阅读遗憾。

随着隐性叙事进程的发展,王佳芝的初恋情人邝裕民、初次献身的人梁润生、社团的爱国同伴们、麻将桌旁的官太太们、最后爱上的大汉奸易先生,都成了映衬王佳芝暗杀事件失败的原因和根源,虽然王佳芝自身有弱点,但是这些人共同汇聚成了一个社会网,构成了一股叙事动力,共同推动王佳芝的人生,促成了王佳芝的失败和死亡。

三、《色·戒》隐性进程的动力

《色·戒》的隐性叙事动力深不可测。女性主义思想意识的觉醒和社会伦理道德之间的矛盾是一种。从女性主义的角度来看,张爱玲将战争和革命作为大背景,叙事了特殊战争时期女性的生存状况。在王佳芝的身上,折射出女性自身的缺陷以及造成女性生命致命弱点的根源。

王佳芝一直是按照社会文化、社会观念、社会道德来塑造自己,建构自己使之成为一名爱国人士。但是在接受考验的过程中,王佳芝却发现身体上的奉献和牺牲是诡异和怪诞的,从而使得王佳芝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不停地在角色的扮演中徘徊和迷茫。就王佳芝而言,在爱国意识之下还潜藏女性的无归属和边缘性的焦虑,在与易先生的关系中还潜藏着女性内心深处的渴望,这才使得王佳芝忘记了爱国初衷,失去民族气节,变成民族罪人。《色·戒》中王佳芝作为女性沦为男权社会下的工具和与作为女性自身的觉醒交错进行,形成了女性话语和政治话语之间的对立关系,构成了小说的隐性进程。王佳芝失去贞洁,又失去民族气节,在得到“罪有应得”的骂声背后,却又隐藏着复杂、微妙与幽深的人性,使得《色·戒》存在很大争议,但更使得人们在扼腕叹息之后不免对于人性的复杂和多变生出无限感伤。

性别意识的矛盾和冲突是隐性进程另一种力量。男性话语对于女性的控制,女性身体总是男性欲望化的对象,男权主义构成女性悲剧的根源。同时女性的觉醒和反叛是对男权文化的一种反动。在小说中,王佳芝身边的男人都不像样,梁润生自卑而邋遢,邝裕民自私而空想,他们都没有在意过她,不是不要她,便是利用她,王佳芝被革命话语所控制,身体受到革命话语的熏陶和性的培训,这是值得反思的。余下的只有易先生,倒是只贪婪女色,但恩将仇报杀了王佳芝,还自矜为男子汉大丈夫,显露了男性虎一样吃人的本性。其实《色·戒》中男性才是吃人的虎,王佳芝只是伥,而且王佳芝成为伥,还是男性造成的,这是张爱玲最希望阐述的道理。

人性的各种力量的较量是《色·戒》的另一种隐性叙事动力。故事处处充满着各种人性的纠葛。爱与被爱、忠贞与背叛、奉献与出卖,精神与肉体、认可与否定、现实与虚幻、真与假、爱与死、死亡与永恒之间的关系等都是如此。而性与情,情与色,色与人,大我与小我,人性的千般复杂关系也都在短短的小说中得到了陈述。对于爱情、婚姻与家庭的困惑,对于身体贞洁、情感节操、民族气节的困惑,对于色相、身体、性与人性的困惑,对于自我与他者、同伴与异类、亲人与敌人之间的困惑,这些的谜团困扰着王佳芝,在繁复、密集的小说穿插中,纠结缠绵,一层又深一层,而同时也就一层又深一层将王佳芝往死亡之路推。

四、叙事进程的标志:词语的多重意涵

《色·戒》的叙事动力是多重的,代表其进程的标志和符号各处呈现,“钻石”、“麻将桌”、“饭局”、“猎人与猎物”、“虎与伥”、“色与戒”等字眼像珍珠一样散见在小说四处,又像一幅幅小旗,在叙事的进程中,指引着方向。这些符号代表着张爱玲所要表达的非凡意义,凝聚着眼光,在叙事的活动中起着惊人的作用。所以,探索张爱玲叙事的进程、张力以及标志,就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和价值,这也是本文的研究根本目标。

这些不同的叙事运动构成不同的表意轨道,文字在其中可能会表达两种或多种字面、隐含和象征意义。我们不妨将此类意义称为“叙事运动中的意义”。[8]文字在不同“叙事运动中的意义”相互冲突、相互制衡又相互补充,产生文学作品特有的矛盾张力和语义密度,联手表达出作品丰富的主题内涵,塑造出双重甚或多重人物形象,邀请读者做出复杂的反应。

仅以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麻将桌”来看,它就是隐性进程中的标志。“麻将桌”展现了多重张力,像一股潜流引导着隐性进程,朝着作者预设的轨道发展。在“麻将桌”表面上,官太太们谈笑风生,话题不着边际,一派祥和气氛,实际上却是潜流暗涌,风云莫测。“麻将桌”是深层的社会关系的反映场所,是美貌、官位、贫富的争斗场,是人们的社会地位、政治地位和在情人心目中地位的衡量场所,所以“麻将桌”旁的官太太们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勾心斗角,暗藏杀机。“麻将桌”具有不同的内涵:其一,显性进程揭示了暗杀计划的悄悄实施,而隐性进程则暗示这是男女主角之间的秘密交往场地。“易先生她见过几次,都不过点头招呼。”他们第一次进入交流和认识的过程是“坐下来一桌打牌”,他注意到了她,但是不敢冒昧。在这一段叙述中,显性进程和隐性进程中呈现了不同的意义:在显性进程中,揭示了王佳芝等青年爱国者设施暗杀的计划及实施的困难性;在隐性过程中,则交代了王佳芝与易先生初次交往及两个人感情交流的困难性。两种叙事进程并列进行,将双重主题融合在一起。此后的进展过程,王佳芝“临走丢下电话号码”,易先生偷偷抄了去。这表明,在这个小群体性的空间中,暗杀计划和男女感情交往才同时得以实现,从而使得小说获得了叙事的成功。其二,“麻将桌”也是不同阶层之间关系的体现,同时还暗示了不同阶层关系对王佳芝的影响。麻将桌旁太太穿着庄严大方的“黑呢斗篷”,戴着“沉重的金链条”,从穿着和对物质的占有上,体现了有权阶层在战时上海沦陷区的特权。而易太太这年纪“有点像老太太们喜欢有年青漂亮的女性簇拥的众星捧月一般”,体现了易太太的权势,以及其他官太太们对权势阶层的讨好,是女性生活状态和精神世界的展示场。在这种隐含语境下,特种阶层的物质占有和地位优势,无疑对王佳芝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导致她的思想蜕变。其三,“麻将桌”也是权色的交流场所。如麻将桌旁大家对马太太好几天没有来了议论纷纷,有人认为是“家中有事”,易太太认为是“答应请客,躲起来了”,而“佳芝疑心马太太是吃醋,因为自从她来了,一切以她为中心”。在显性进程中,这些似乎与暗杀都没有太多的关系,但是在隐性进程中,则起着非常关键性的作用,麻将桌是易先生纳宠的重要场所,因而女性和女性之间为了获得权贵的宠爱而私下里较量。其四,“麻将桌”是消费文化和享乐主义的象征。麻将桌是太太们的戒指展览会,是黑呢斗篷的展览会,可以“兴出一些本地的时装”,也是“西方最近兴出来的假落地大窗的窗帘”,是时尚的代表。从显性进程看,这些创造的是一个故事发生的背景,而从隐性进程来看,则从女性时装的流行,到家具装饰的时尚,到吃饭的饭馆的选择,都浓缩了一个大上海的消费文化的场景,这些消费享乐主义则在无形之中控制和操纵了王佳芝。

在《色·戒》的麻将桌旁,汉奸的官太太们、汉奸、商人、易先生、王佳芝一起共同构建了一个小型的社会,展现了他们的生存状态和精神面貌。对于王佳芝来说,麻将桌就是她的生存环境——权力场、欲望场、利益场、生命场,它每天都在诱惑着她,为她的结局提供了种种可能,为小说的隐性进程提供了各种不同的发展方向。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隐性叙事进程的分析可以深化主题,可以看到人物的多个层面,可以挖掘人性的多面性。在《色·戒》中,人们痛恨王佳芝的贪婪,她贪婪钻戒,贪婪温情,无情地背叛了爱国大业,将暗杀变成了反暗杀,致使很多青年无辜死亡。但是在了解叙事的隐性进程后,我们眼中的王佳芝也就不再那么可恨和可憎,而是变得可怜。她也是战争的受害者,是社会的各种原因促使她一时失去了理性,变成了变节者。这说明张爱玲是同情王佳芝的,才使我们看到王佳芝的复杂性和多面性。《色·戒》正是因为具有多面的隐性进程,才在文本中汇成一股涓涓细流,将小说中的不同主题引发出来,使作品呈现出更加深层的意义。

[1] 戴锦华.时尚·焦点·身份——《色·戒》的文本内外[J]. 艺术评论,2007,(12).

[2] 贺桂梅.亲密的敌人——《生死谍变》、《色·戒》中的性别/国族叙事[J]. 文艺争鸣,2010,(18).

[3] 金杨.“杂合”理论关照下的蓝诗玲译短片小说《色·戒》英译本分析[D].沈阳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4.

[4] 王平.试述小说《色·戒》的叙事技巧[J]. 辽宁工程技术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4).

[5] 陶存堂.简评《色·戒》[J]. 安徽文学(下半月),2008,(12).

[6] 申丹.“隐性进程”与界面研究:挑战和机遇[J]. 外国语文,2013,(5).

[7] 申丹.叙事动力被忽略的另一面——以《苍蝇》中的“隐性进程”为例[J]. 外国文学评论,2012,(2).

[8] 申丹.文字的不同“叙事运动中的意义”——一种被忽略的文学表意现象[J]. 外语教学与研究,2015,(5).

(责任编辑 何旺生)

Implicit Progression of Narrative inLust·Caution

YANG Chun

(JournalEditorialOffice,ChinaWomenUniversity,Beijing100101,China)

CHANG’s narrative progression is worth studying. The explicit progression inLust·Cautiondevelops through assassination, being assassinated and death, but the social origin that caused WANG Jia-ren’s tragedy becomes the implicit progression. In the meanwhile, there is another narrative motivation running through the novel, which is feminism and consumerism, the main motivation of convert progressio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explicit and implicit narrative movement in parallel with each other forms contrasting, conflicting and complementary relationships, resulting in the strong narrative tension.

Eileen CHANG;Lust·Caution; implicit progression

2016-07-22

杨 春(1970-),女,中华女子学院学报编辑部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女性文学。

I206.6

A

1674-2273(2016)05-00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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