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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泽克对资本主义的批判

2016-03-16

合肥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齐泽克乌托邦资本主义

孟 飞

(1.东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96;2.中共南京市委党校 哲学与文化教研部,江苏 南京 210046)



齐泽克对资本主义的批判

孟 飞1,2

(1.东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96;2.中共南京市委党校 哲学与文化教研部,江苏 南京 210046)

齐泽克不断演进了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运行方式的彻底批判,明白无误的反资本主义姿态主要通过两个相互关联的方面来展现:反对全球资本主义,拒绝正在流行的所谓资本主义永恒论。齐泽克断言,这些谎言的共通之处是基于同一种幻想结构,而它们最终支持(或者倾向)资本主义。通过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剖析,齐泽克得出了资本主义必将土崩瓦解的结论。

齐泽克;资本主义;马克思主义;乌托邦

齐泽克的著作向来旗帜鲜明地反对资本主义,这一论点的矛头直指当今知识界。许多左翼学者标榜批判现存的社会秩序,但又认为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内是不可反对的。齐泽克认为这些逻辑荒谬可笑,他用哲学的眼光犀利地审视当代资本主义的种种丑恶表象,并试图唤起左翼对资本主义的全面进攻。他认为,哲学虽然丧失了一些传统角色,但是哲学的任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迫——先验质疑。哲学的时代退怯了吗?恰恰相反!齐泽克特别重视对马克思传统的发掘和改造。正如伯曼所言:“马克思主义的力量总是在于,它愿意从令人恐惧的社会现实出发,研究他们并且改造他们:抛弃这种首要得力量源泉将使马克思主义空有其名。”[1]156-157齐泽克的反资本主义图式延续了马克思主义批判理论的源流,但在路径选择方面却迈出了新颖的步调。

一、资本主义不是人类最终的答案

毫无疑问,当代资本主义的现实发生了一系列重大的变化。战后的几十年被称作“资本主义的大跃进”,相当多的高技术人才资源被整合进物质生产部门,资本主义生产力被大大激活了;凯恩斯革命在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泛化,客观上使生产关系对社会化大生产进一步适应性调整;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公共利益”[2]254形式缓解了结构矛盾的尖锐化。这些变化使得许多“福山式幻觉”迅速挣脱了战争的创伤性背景,豪言资本主义已经达到了一个新阶段,轻易走出了马克思主义批判的论域。

我们说,在资本主义进行了社会结构功能自我调整之后,左派学者确实遭遇了马克思在自由资本主义时代所没有料想到的事实①。那么,如何理解资本主义的当代发展?齐泽克试举了“无摩擦资本主义”的例子。比尔·盖茨描绘了赛博空间资本主义②意识形态之下的社会图景:“关于彻底透明、虚幻的交换媒介的幻想,在其中,物质惯性的最后痕迹都消失了。”[3]196齐泽克认为,所谓“摩擦”不仅仅指的是维持一切交换程序的物质性阻碍,而是包括创伤性社会对抗、权力关系等等的实在界,它以一种病态扭曲给社会关系定了性。齐泽克特别提醒我们,要注意“赛博空间的自发意识形态”(赛博演化主义),很多人幼稚地认为,赛博空间构架依赖于作为一种自我演化的“自然”有机体的概念。不过齐泽克提出,在表象上,赛博空间为世界开放了可以无尽选择的空间,但是其实质恰恰相反——一个囚禁的空间。齐泽克说道,人们欣喜于赛博空间权力解构的乌托邦,却陷入了最阴暗的反乌托邦,信息化的电脑世界严格且精确地操控着日常生活,犹如上帝的统治一般,“也就是比任何实际囚禁更加令人窒息的无限矛盾的手段”[3]193。马克思《资本论》手稿中对“抽象成为统治”的着力书写,“从根本上划界了他的历史现象学与精神现象学的异质性”[4]630。工业生产的物质机制直接物化了资本主义的统治关系,客观的抽象以物的形式统治社会存在,似乎是公正的“无人统治”(汉娜·阿伦特语)的客观支配。比照适用,赛博空间的自发意识形态也是同样的:晚期资本主义社会条件中,赛博空间的物质性本身自动地产生了虚幻的“无摩擦”交换的抽象空间,其中“无形无象”的参与者的社会位置特殊性被抹去了。齐泽克认为,全球市场表现为一个巨大的自我调控的生命体系,以传译密码等术语得以定义,这个有机体的繁盛其实不那么中立,而是与权力关系、政治决策粘合在一起的。比如,发达资本主义针对互联网的国家审查制度在很大程度上由右翼民粹主义言论或市场自由主义所控制。这与鲍德里亚在《大众:社会在媒介中的内爆》中的表达很相近:“在抽象中,我们才能发现社会体系的控制和权力。”[5]216

从普遍意义上来说,“资本主义的历史是一部占主导地位的思想—政治框架如何得以适应(和软化)各种运动和要求的(破坏性锋芒)的漫长历史”[6]88。齐泽克从不认为资本主义就是全球的最终答案,也从不认为资本主义就是人类未来的命运。他站在马克思主义的坚定立场,认为当今的社会有新的危机、新的紧张。这从来不是一个躺下去信仰马克思主义的问题。关键在于,我们是不是已经接受当下的资本主义的秩序,并把它作为一个最终的现实?

二、虚伪的多元文化主义

齐泽克在其政治反抗规划中一直延续着激进左翼的强硬态度,相比同时代的左翼作家,他更多地吸收了马克思主义的原理和观点。齐泽克认为左翼需要反对的不再是无所不在的集权控制,而是构架这个控制体系的机制——资本逻辑。他指认当今全球资本主义表面上呈现出对文化多元主义的亲近,但终究是形式和内容上的自相违背。

在全球资本主义挺进的时代,霸权概念已经从军事霸权、经济霸权转向了润物无声的文化霸权,似乎标准的“宗主国”和“殖民地”的对抗结构已经废止。殖民如果是一种依赖与斗争的关系,那么在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和对全球经济社会发展核心领域的垄断之后,以争夺意识形态领导权为表征的资本主义“后殖民”状况则标榜其在全球范围推行普世价值和多元文化。不过齐泽克否决了这一点,他指出,人权和民族等等虽然被包含在资本主义多元文化主义的宽容政治之中,但这只是一种虚构(甚至是幻想)。 齐泽克的根本洞见是:“人权和民主都(只)允许特殊‘生活方式’在其特殊性中繁荣。”[7]243

齐泽克认为,文化多元主义的虚假性掩藏在欧洲中心主义的狡计里。他们享有普遍性的特权:欣赏“地方性知识”(格尔茨语)其实是在贬低他们的次要地位,文化帝国主义肯定自己的优越性而把少数派去中心化。正如伯明翰学派的乔治·拉伦所言:“以必胜的乐观眼光看待欧洲自己的理性文化身份。将自己视为中心,历史由此衍生,自己有权力把其他所有人归类和划分为边缘。”[8]297齐泽克用了一个有意思的比喻,即“土人”,他认为全球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理想形式是文化多元主义,于是在后殖民状况下,被殖民者是某种“土人”,他们更值得去玩味和仔细研究。当今,少数发达国家所谓为边缘群体权利做的斗争难道不是很大程度上把他们当作濒临灭绝的物种吗?比如以人权为借口干涉中东国家的民族国家进程,又如在非洲与专制统治者进行新殖民主义的开发合作,再如对中国的少数民族问题进行所谓“价值中立”的批评等等。类似这些“关切”就是萨义德《东方学》的转译,“东方主义者的东方是一个构建的赝品,通过东方,西方解释、说明、论证了其自身的时代关注,并使之具体化。”[9]20也就是说,如果殖民性代表了以东方的异域情调(可欺凌性)为参照的强大西方,那么后殖民的文化多元主义持存代表的就是以被强加的文化多元主义(不同文化生活世界的混血共存)为对立物表象形式的全球资本主义,它为当今世界前所未有的霸权化作证。齐泽克的原话是:“精英主义的多元文化主义者的自由主义虚假性存在于内容和形式之间的张力中。”[7]248

齐泽克发觉到,悖论早在150年前就被克尔凯郭尔提出了:容忍其实是极度的不容忍。友邻就是充满了创伤的实在界,伴随实在界的闯入,困惑我们的中心议题是如何保持适度的距离以避免搔扰。爱你的友邻即是“我憎恶他”的逻辑。齐泽克用某些慈善事业的伪善性作了佐证,“钱的作用就是,我付给你们钱,因此我们就不用再卷入其中了”[10]76-77。虚伪的全球化包含了太多的排斥成分,既得利益者以优越的身份书写“认识暴力”(斯皮瓦克语)或“符号暴力”(布尔迪厄语)的历史。三好将夫的评价切中了要害:“(全球化)只不过是一个最大的排外战略。话语恰恰以同样的方式严格地按照话语者的兴趣而共同展开。”[11]20

所以,在对全球化虚伪表象进行了批判后,齐泽克要求的是根本的全球化。这种批评延续到他对一些左翼的直接论战中,齐泽克不能接受当代左派所谓后现代多元文化主义的个性斗争:同性恋者的权利、少数民族的需求、宽容政治、反对父权制的运动等等。齐泽克指出,所谓例外的阶级*齐泽克对“例外的”阶级的界定是:长期失业者、无家可归者、少数民族。——这个恒久标志——表示了晚期资本主义的内在运作,资本主义的多元文化主义乌托邦*齐泽克认为这些乌托邦式的构想包括:自由进步人士反歧视、国家干涉、保守派自我照顾、家庭观念回归等等。认为对少数族裔、群体的压迫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可以消弭,前资本主义和资本主义发展初期的症状可以治愈。齐泽克认为,这种乌托邦式的平等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它们在经济斗争的关键作用遭到的“压制”而得以维持。各种追寻平等之链的政治与弃绝将资本主义当作一种全球经济体系进行分析的做法息息相关,也就是将资本主义经济关系和自由—民主政治模型默认为我们社会生活毋庸置疑的框架。左翼对资本主义的认知偏差而来的实践性的后果,则是直接或偷偷放弃了反资本主义的社会目标,进而放弃了激进革命的马克思主义解放理想。所谓后现代的多元文化斗争实质上顺应了全球资本主义自然化、永恒化的错觉,所以一系列身份斗争的平等之链在资本主义框架内注定从来无法完成。

齐泽克的评价是,承认一件事情,再试图改变是无意义的,改变细微的地方,而不全面拆解系统也是无意义的。多元文化主义的动议远离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批判的路径,而且,他们的政治策略直接导致了全球资本主义的蔓延,齐泽克要求在资本主义内部找到其土崩瓦解的逻辑入口和实践可能性。在这里,齐泽克强调的是今天,我们需要从各个层面修复政治经济批判。他认为马克思主义不仅是一种经济理论,对于马克思而言,它意味着更多其他的方面。因为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指向的是社会生活的总体,这正是今天需要被修复的地方。

三、资本主义的自身消解

“在资本主义之下,不可能产生一种对生产的兴趣,它同时不包含着对腐朽和破坏的兴趣。”[12]69詹姆逊在他著名的《后马克思主义五条论纲》中指出,资本主义控制的空间“最终浸透着它在技术上能够生产的过多的商品”[13]308。马尔库塞、弗洛姆、本·阿格尔剖析了发达资本主义工业社会中的“虚假需求”和“异化消费”现象,消费欲望使“资本主义新教伦理”崩塌。我们经常看到资本主义消费—报废动力学绘制的荒芜图景,比如在新一代苹果移动电话产品推出后,人们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过时”货扔进了垃圾堆。报废动力学制造的数代人都无法用完的工业产品与消费主义所刺激起来的人的幻想相互勾结,似乎只要资本主义在巨大市场的体系中严格运作着,那么资本主义就是一架永不停歇的机器。标准的马克思主义把资本主义视作一个具体的社会构成,但是齐泽克惋惜道:而从海德格尔到阿多诺,一些晚近的思想家“试图把疯狂的资本主义自我增长的生产力视作更加基本的超验本体论原则的表现(‘权力欲’,‘工具理性’)”[14]13,后现代(后工业)社会批判家提出了技术是社会变革动力源的理论路径。齐泽克认为,从这样的理论视角来审视资本主义的现当代发展,刻意回避了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生产关系问题式——经济的迫切性、技术与社会关系的辩证法。他的立场是,今天对经济社会分析的迫切任务仍然在于通过马克思关于政治经济学的批判来指认资本主义最终失败的逻辑结果。

西方论者的观点是资本主义扩张逻辑不可能无所不包,它必定遇到某种外在的限制,齐泽克却从不指望资本的一些外在限制,他认为:“资本主义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能力,能够把灾难变成一种新型的进入。资本主义能把每一个限制它发展的外在因素转变成新资本主义者投资的一个挑战。”[10]160尽管当代资本主义较之维多利亚时代已经发生了许多重大变化,资本主义通过自身结构性调整表现出了极强的适应性,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资本主义过去便已存在,也将永远存在下去。因此,齐泽克坚持的是,资本主义是存在自身界限的,资本主义发展到今天所带来的对抗将从内部摧毁它自身。马克思和恩格斯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的一条基本原理是,资本主义并非永恒之物,有其具体的、历史的形成和界限。“我们的导师的遗嘱”明确了当代资本主义发展必然造成社会内部的对抗性结构,这是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使然。

《资本论》中,马克思提出,如果说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发展物质生产力并且创造同这种生产力相适应的世界市场的历史手段,那么,它同时也表现出其自身的矛盾性,即解放生产力和它所固有的雇佣劳动关系之间的矛盾。齐泽克认为,我们必须铭记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的伟大论述,资本主义的唯一界限是资本主义本身,能够毁灭资本主义的东西也是资本本身,它必须从内部爆炸。这个命题的当代表述是:“资本主义国家的新殖民政策(不仅是地理上的,还包括文化上、精神上的殖民主义),及其对非反照实体的最终反对领域的腐蚀过程——当资本主义再也不能从其物质世界中汲取滋养时,这种非反照性实体改以内爆的方式灭亡。”[8]417

但值得学者深入思考的问题是,“甚至在《资本论》的启示录式的第三十二章中,也找不到关于资本主义立即灭亡的预言”[15]101。左派轻言资本主义将成为“混乱帝国”(萨米尔·阿明语)和“失控的世界”(安东尼·吉登斯语)为时尚早。虽然如此,齐泽克罗列了近期的一些迹象表明资本主义的“内爆”有发生的可能性甚至在现实性上都展现出来。齐泽克主要分析了以下四种资本主义可能的限制:生态灾难的潜在威胁、“知识产权”、新科技发展的社会伦理意义,以及新的种族隔离制度。其中齐泽克认为,“知识产权”最为荒谬,最为揭示资本主义的腐朽机理。[10]161他认为数字化工业的核心矛盾就在于怎样维持(私有)财产的形式,然而资本主义的私有化归根结底就是追求利润的逻辑。新的国际贸易协定等所表现出来的现象都是把财产概念引入到显著的辩证矛盾之中,一方面,比如随着生物基因公司对基因的垄断,我们将会发现我们的身体、我们的基因竟然已经被他人获得和占有;另一方面,在跨国公司的运作过程中,大公司轻易通过自身实力吞并发展良好且潜力巨大的小公司,其实是为了抑制小公司的研究和科技发展,来保护自己的利益。

我们应该看到,齐泽克对资本主义内在限制的批评是卓有成效的。不过,我们必须承认齐泽克所用到的分析方法并不是科学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虽然齐泽克一再要求“回到马克思”,但是他却在很多著述中直接批评了马克思理论的不完善性。 比如,在资本主义垂而不死的问题上,他批评马克思的理论低估了资本主义对经济危机的自我修复能力等等。但是他的所谓批评其实都是对马克思主义的误读,仅用看待经济危机的论点来说,跟齐泽克盲目祟拜经济危机的社会调节作用不同,马克思着重分析了经济危机产生的深层原因在于资本本身的限制,同时也没有否定经济危机所具有的短期调节功能。另外,齐泽克自己的理论建构是相当模糊的,一方面偏离了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原则,一方面是与拉康主义的精神分析方法走得太近。最终他自己在接受专访时也坦言,由于今天资本主义的全球化,我们必须提出如何重新思考政治经济批判的问题,而这是一个伟大的任务:我还没有看到任何答案。

四、齐泽克激进政治乌托邦的启示

齐泽克的确给我们了巨大的鼓舞与启发,他试图在宏观层面重新构建一个全球资本主义时代的左派反资本主义规划。齐泽克在分析了当今资本主义现实和左翼需要面对的重大问题后指出,我们确实是在大量地“反资本主义”,但却只停留在道德层面上。比如,媒体对工人被剥削状况的控诉,比如证券公司如何掏空了劳动人民的血汗等等。所有这些都是说教式的批评而已,这是不够的。齐泽克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全面攻击的逻辑结果应该是彻底推翻资本主义制度,找到能够成功替代现行资本主义模式的社会政治制度,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与政治行动的热情相结合要求把左翼政治斗争理论付诸于实践。在为《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所撰写的序言中,拉克劳肯定了齐泽克的诚意:在后马克思主义时代,他试图寻找建设民主社会主义政治工程的通路。就这方面的努力来说,齐泽克近年的著作越来越关注对左翼政治的梳理、反省和规划。

齐泽克认为,马克思主义对政治经济——对商品的盲目崇拜等评论的基本观点是,资本的仕绅化掩藏了建立它的必然的政治暴力,经济占有某种元先验的社会地位,为那些在第一层面上看上去与经济无关的现象提供了生成母体。所以,要探究资本主义经济的全球结构纬度是如何进行的,就必须进行总体的、大量的反资本主义革命。齐泽克并非建议取消所有具体的批判实践,而是强调延续马克思主义批判效用的同时,必须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审视资本主义持存的原因,必须以革命者的姿态回归到共产主义的预设——对既有系统的一个不妥协的激进变革。马克思主义的革命观和革命形势观即是,不解决那个体现为社会整体中的对抗物的基本问题,某一特定问题也不可能解决。可以看出,齐泽克不遗余力地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批判理论进行重构,这是完成他左翼政治规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另一方面,以经济为基础的批判路径,与他反资本主义的大量革命主张产生了联谊关系——不解决全部问题就不能解决某一特定问题。但是由于没有具体的步骤可循,宏大的政治理想不免流于乌托邦性,那么齐泽克的呼号在可操作性上就值得怀疑了。罗伯特·S·波因顿在《享受你的齐泽克》中认为,激动人心的齐泽克不是药方。正如对上述对齐泽克的批评所言,缺乏实际行动纲领的激进抵抗仍然是知识分子的智识操练。不过我以为,与其把这种乌托邦性当成他的某种局限,不如说,如果左翼还有什么是绝对不能放弃的话:即乌托邦。列斐伏尔的观点是,比起以往任何时候更甚,没有任何思想中不存在乌托邦。而布洛赫的“希望哲学”干脆是乌托邦本体的。

在政治的洪流中英勇斗争如果泯灭了乌托邦情结,那么连我们行动的借口不也被阻止了吗?齐泽克认为,乌托邦与一个从真实社会抽象出的、不可能的理想社会毫无关系。“(它)构筑的是一个‘无空间的空间’,一个位于现存的范围(即:在现存的社会性宇宙之中显得‘可能’的范围)之外的社会空间。‘乌托邦’姿态是改变可能之事的坐标的姿态”[16]144。亦是当在“可能”的范围之内继续行事已不复可能的时候,某种我们为了生存而被推入其间的事物,这与左翼解放政治的迫切愿望是息息相关的。

正是对乌托邦解放政治的构想导向了齐泽克理论的激进性。齐泽克质问:“如果一切都有代价补偿的话,那为什么我们不干脆等到最后,要上帝为他拙劣的创造从而导致了我们这么多的痛苦而给我们补偿呢?也许,如果上帝已经牺牲了他的儿子——基督做了补偿的话,那又怎么办呢?”[10]140我们认为现在已经足够激进,齐泽克却认为我们不够激进。比较两个理论的激进程度不是以达到了某个切实目标为衡量准则的,而是有没有打破现在的思考世界的方式。齐泽克在这一点上与马克思是相近的,他指出,任何谴责政治宏大叙事的企图都犯有极权主义的罪行,因为这样的谴责发挥了阻碍真正社会变革的作用,违背了马克思的真实立场。马克思的理论是激进的,因为当人们都在形而上学地讨论世界,他却放弃了“自我理解”,转向“自我改造”[17]60。而齐泽克也是激进的,因为在后革命氛围中,如果不能扭转对这个世界的错误解释,任何马克思主义的激进动议都是无法实现的,齐泽克就是在为大众引入新的颠覆观念。

格林·戴里对于齐泽克有这样的评价:“在后现代文化盛行、陈腐和老生常谈占统治地位的环境下,齐泽克却代表了哲学上的一场致命灾难,或者,采用一种更现代的比喻,他的哲学思想就像是一种计算机病毒,目的就是要摧毁全球自由资本主义那种赖以生存的、表面看上去很舒适、温暖的母体。齐泽克继承了笛卡尔的传统,使我们对社会现实中的很多固有预设产生了怀疑,但这只不过是个起点……”[10]1这个评价无疑是准确的,在齐泽克理论景观中的神游只不过带我们来到了起点,因为左翼政治还有更多、更大量的工作需要做。

[1] [美]马歇尔·伯曼.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现代性体验[M].徐大建,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2] [希]尼克斯·普兰查斯.政治权利与社会阶级[M].叶林,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3] [斯]斯拉沃热·齐泽克.幻想的瘟疫[M].胡雨谭,等,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4] 张一兵.回到马克思——经济学语境中的哲学话语[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

[5] [法]让·鲍德里亚.生产之镜[M].仰海峰,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

[6] [斯]斯拉沃热·齐泽克.有人说过集权主义吗?[M].宋文伟,等,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

[7] [斯]斯拉沃热·齐泽克.敏感的主体——政治本体论的缺席中心[M].应奇,等,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8] 包亚明.后大都市与文化研究[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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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斯]斯拉沃热·齐泽克,[英]格林·戴里.与齐泽克对话[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

[11] 王逢振,等.全球化症候[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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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王逢振.詹姆逊文集第一卷:新马克思主义[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14] [斯]斯拉沃热·齐泽克.易碎的绝对——基督教遗产为何值得奋斗?[M].蒋桂琴,等,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

[15] [英]梅格纳德·德赛.马克思的复仇——资本主义的复苏和苏联集权社会主义的灭亡[M].汪澄清,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16] [斯]斯拉沃热·齐泽克.伊拉克:借来的壶[M].涂险峰,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

[17] [英]吉尔德·德兰逖.社会科学——超越建构论和实在论[M].张茂元,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 陶有浩)

Zizek’s Criticism on Capitalism

MENG Fei1,2

(1.SchoolofPhilosophy&Culture,NanjingMunicipalPartySchool,Nanjing210046,China;2.SchoolofMarxism,SoutheastUniversity,Nanjing210096,China)

Zizek’s work fulfills one of the primary goals of Marxist theory, that is, to criticize the workings of capitalism. We recognize Zizek's patently anti-capitalist stance is mainly about two relative parts: anti-global capitalism and rejection of the current emphasis on undead capitalism. Zizek claims that both deceits remain caught in the same fantasy framework and thereby ultimately supports (or tacit embrace)capitalism. Via Marxist political-economic analysis, he finally comes to a conclusion: the destruction of capitalism.

Zizek; capitalism; Marxism; Utopia

2016-05-13

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59批面上资助项目(2016M591751)、江苏省社科应用研究精品工程外语类重点资助项目“齐泽克文艺批评的哲学原质”(15JSYW-01)阶段成果

孟 飞(1983-),男,江苏南京人,中共南京市委党校哲学与文化教研部讲师,博士。

G61

A

1674-2273(2016)04-006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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