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石黑一雄《群山淡景》中女性形象
2016-03-16董慧
董慧
摘 要:《群山淡景》是石黑一雄第一部作品。小说以主人公悦子回忆故友佐知子及其女儿万里子的故事展开。由于痛苦的生活经历以及内心的负疚感,悦子把景子的故事附着在佐知子和万里子身上。独特的叙事方式使故事充满神秘感和吸引力。通过分析“天使”与“魔鬼”般性格的悦子与“孤独、自闭”的景子这两个人物形象,我们可以得出日本对女性的压抑,同时也表明二战对人们精神的创伤。
关键词:石黑一雄;女性形象;“天使”;“魔鬼”;女性压抑
一、引言
石黑一雄((Kazuo Ishiguro, 1954-)是英国当代著名作家,与奈保尔,拉什迪并称为“英国移民三杰”。其小说多次获得英国布克奖提名,并多次荣登图书畅销榜。2008年英国《泰晤士报》将其列入“1945年以来最伟大的50位英语作家”名单。迄今为止,石黑一雄共创作六部长篇小说。小说题材多以国际化视野展开,反应不同文化中人物命运与前途,体现了作者对人类共同命运的关注。国内学者研究内容多以石黑一雄小说创作主题中体现的国际化、身份认同、创伤、命运与责任展开,艺术手法方面多以回忆、象征、戏仿、反讽和意象的研究为主。[1] 作品研究多集中在《长日留痕》、《上海孤儿》、《别让我走》这三部作品。研究角度大多从后殖民主义、新历史主义、精神分析、叙事学和文体学为主。而第一部小说《群山淡景》关注度不高,研究角度也比较窄。本文将分析《群山淡景》中母女二人-悦子和景子的女性形象,从而反应战后日本女性的生存状况以及前途命运。母女二人均有不同的性格特征与坎坷命运。故事好像以母亲悦子向小女儿妮基讲诉一个在日本故友的故事,其实故友的故事便是悦子与景子的故事。为什么悦子要以这样的方式讲诉自己在日本的故事?景子又是怎样的一个女孩?下文将采用一一分析这两个女性人物。
二、悦子——“天使”与“魔鬼”的结合
悦子是本书的主人公。故事主要围绕悦子回忆故友佐知子与其女儿万里子的故事展开,讲诉故事的时间仅发生在小女儿妮基回家探望悦子的四五天内,而故事内容却跨越了悦子二三十年的生活,这么长时间的故事又仅仅围绕着悦子故友佐知子与其女儿万里子的故事。那么这个看似离奇古怪,且与悦子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又隐藏了什么呢?正如石黑一雄自己所说的那样:“实际上,你可以真正模仿心理的流动性,特别是在回忆时,你可以将某一个场合的片断嵌入30年之后另一个场合的片断之中,接着又回到另一场景,一个更大的场景,在回忆结束之前可能又会笔调一转,转到别的场景。”[2] 通过细读文本我们发现,小说第二部分第七章提到悦子与佐知子母女坐缆车游玩稻佐山,而在第十一章悦子与妮基的对话中,悦子却说道:“那天景子很高兴。我们做缆车了。”[3]237 由此可以得知,故事中发生在佐知子与其女儿万里子身上的种种事情其实是悦子与其女儿景子的故事。景子在移民英国后性情古怪,最终以自杀结束生命。景子的自杀时刻萦绕在悦子脑海里。那么悦子又是怎样的一位妻子和母亲形象呢?
故事内容大多涉及到悦子在日本的生活。悦子与丈夫暂时安顿在一栋公寓楼里,丈夫二郎工作顺利,悦子也恰好怀孕,生活看似平淡安定。在悦子回忆佐知子与其女儿万里子的故事中,作者穿插了悦子丈夫二郎,公共绪方先生的故事。这些故事向我们展现了悦子的家庭生活。那么悦子在家庭中是怎样的形象呢?根据女性主义作家Sandra Gilbert 和Susan Gubar 所写的《阁楼上的疯女人》,男性作家笔下的女性人物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天使”,一类是“魔鬼”。“天使”般性格的女性人物具有纯洁、温和、驯服的性格特征;而“魔鬼”般性格的女性人物具有热烈的情感、强烈的性欲、激烈的反抗情绪等非传统的性格特征。[4] 悦子在家庭中便扮演着“天使”。悦子虽然已怀孕三四个月,但家中所有家务都由她来承担。丈夫二郎是个工作狂,下班回家后便等着悦子准备晚饭,即使是喝茶,吃蛋糕这样的小事也需要悦子帮忙,他从来没有自己动手干任何家务,而悦子也总是表现的恭恭敬敬,毫无怨言。一次晚饭后,丈夫二郎的两个同事拜访二郎。二郎只把这两个人介绍给父亲,而完全忽略悦子的存在,并立刻命令悦子给客人倒茶,然而客人再三说不用。“我正想遵照他的意思,突然看见二郎生气的看了我一眼”,悦子立刻说到:“至少喝杯茶再走”,“一点也不麻烦”。[3]74 丈夫生气的眼神便是冷冷的命令。悦子立刻表现出顺从的言语,并去厨房准备茶点。悦子的丈夫总是表现出一副发号施令的样子,夫妻两仿佛就像主人和奴仆的关系,没有任何亲密、体贴的表现。小说中写到这样一个情景:二郎要代表公司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时,他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黑色丝绸领带,便说道:“我今天本来想系那条黑色的丝绸领带,可你好像拿去弄什么了。我希望你别老乱动我的领带。”
“那条黑色的丝绸领带?和其他领带一起挂在架子上啊。”
“刚才没有看见。我希望你别老乱动它们。”[3] 169
二郎两次重复“别老乱动”,这四个字否定了悦子所有劳动成果,并响亮地在悦子心上打了一记耳光。为什么夫妻间竟然这么默然,这么冷淡。丈夫二郎为什么总以主人的姿态命令悦子呢?正如本尼迪克特所写的《菊与刀》中那样:在日本“等级制以性别、辈分和长嗣继承等为基础,它在家庭生活中居于核心地位。”即使是夫妻间也表现出明显的等级观念。在家庭中,妇女要听从父兄的话。“蹒跚学步的儿童第一件要学的礼数就是尊敬父兄。妻子要向丈夫鞠躬,孩子要向父亲鞠躬,弟弟要向哥哥鞠躬,女孩子则不论年龄大小,都要给哥哥弟弟鞠躬。”[5] 76 因此,日本妇女的社会地位极其低下,所有的言行活动都要受制于父兄和丈夫。悦子表现出顺服的“天使”的一面,其原因也在于日本社会根深蒂固的等级制度。
然而,在这样令人窒息的家庭社会氛围中,女性的生存与发展是无法拥有选择的自由的。那么悦子又将如何面对今后的生活呢?小说写到的大部分故事发生在一个叫佐知子的女人身上。通过仔细推敲文本,我们发现佐知子其实就是悦子的替身。佐知子身上的桀骜不驯,反传统的思想便是悦子性格中“魔鬼”的一面。佐知子与外国人弗兰克滥交的事情引起小区其他妇女的热议,人们总是对她指指点点。一次佐知子和悦子寻找万里子的途中,佐知子向悦子说了一些关于她与弗兰克的事。“我们最后去了酒吧。我们本来是要去看电影的,加里·库珀演的,可是排队的人太多了。城里很挤,又有很多喝醉酒的。最后我们去了酒吧,他们给了我们单独的一间小房间。”[3]44 这些事情对于日本妇女来说完全是禁忌,是会受到别人耻笑的,然而佐知子却不觉得丢人。在弗兰克丢失踪后,她把女儿万里子独自留在家里,一个人要去找他。这些行为对于日本妇女来说完全不可思议,已完全违背了社会准则。此外,在与悦子游玩时,佐知子提到学习英语的经历。“我父亲从美国带了一本书给我,英文版的《圣诞颂歌》。它成了我的目标,悦子。我想学好英语,看懂那本书。可惜没有机会实现。结婚以后,我丈夫不准我继续学。事实上,他让我把那本书扔掉”[3]138 因为在日本接受教育的权利只属于男性,即使女性有学习的机会也只能学习礼仪和举止规范。正如《菊与刀》中描述的那样:“有一位女校的校长在对该校上流家庭出身的学生谈话时,提到应该学一点欧洲语言,她的理由是希望她们将来可以将丈夫们用的书掸去灰尘后,能认识书名以正确将其插入书架。”[5]83 这种要压抑的生活、学习氛围让佐知子不断地产生”逃离“的念头。正如佐知子所说的:“我伯父的房子里没有什么可给我的。只有一些空房间,没别的了。我可以找一间坐着,然后慢慢变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空房间,没别的了。”[3]221所以,即使酒鬼弗兰克那么靠不住,佐知子还是选择依附于他,指望能移民美国。因为她觉得“美国更适合女孩子成长。在那里,她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事。她可以成为女商人。她可以进大学学画画,然后成为一个艺术家。所有这些事情在美国要容易得多,悦子。日本不适合女孩子成长。在这里她能有什么指望呢?”[3]220 最终,悦子不甘寂寞、沉闷的家庭生活,带着景子移民英国。
三、景子——孤独与自闭
如果说佐知子是悦子的替身,那么万里子这个人物便是景子的替身。在万里子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景子在日本的种种生活情景,以及景子最终以上吊结束生命的原因。小说中经常提到佐知子去城里一呆好几个小时,而把万里子独自一人留在家里。长期缺乏父母关爱的万里子经常独自一人玩耍,即使在晚上也是一个人待在外面的小河边或草丛里,并几次三番“失踪”。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陪伴和关爱是最重要的,而万里子的母亲却没有做到。极度孤独、枯燥的生活使万里子内心充满恐惧和黑暗。神秘女人的故事便是很好的说明。万里子反复提到“那个女人”,并反复说“她昨晚来这儿了。那时妈妈不在。”[2]15 那么,“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她与万里子又有什么关联?,一次佐知子来找悦子帮忙照看万里子,她要去找失踪的弗兰克。在这次谈话中佐知子告诉悦子关于那个神秘女人的事。“万里子跑进一条小巷子里,我跟了过去。小巷的尽头是一条运河,那个女人跪在那里,前臂浸在水里。一个年轻女人,很瘦。我一看见她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你瞧,悦子,她转过来,对万里子笑了笑……然后,她把手臂从水里拿出来,让我们看她抱在水底下的东西。是个婴儿。我拉住万里子,离开了那条巷子。”[3]91,92 这一幕从此深深地印在万里子脑子里。由于得不到及时的关爱,万里子心中总是充满恐慌,不信任以及反常的情绪。她不与周围的小孩一起玩耍,而是一个人待在河边,草丛里,并向男孩子一样爬树,疯跑。她唯一的玩伴便是几只小猫。可以说小猫不仅是她的玩伴,更是她精神的寄托。在与母亲,悦子一起游玩回来的路上,万里子玩抽奖游戏,第三次终于抽到她想要的盒子。万里子说道:“小猫可以住在里面,不是吗?我们可以在里面放些垫子,就成了它们的家。”[3]158家对于万里子来说是极其渴望的事。长期的流离失所,战争的阴影和创伤时刻萦绕在万里子心头,她渴望一种归属感和关爱。然而佐知子在离开长岛前把小猫溺死在水里。母亲溺死小猫这一幕让万里子再次想起神秘女人在水中抱着死婴儿的情景。同样惨烈的情景,不同的地点时间,但却有着相同的效果。万里子最后一点精神寄托被母亲毁掉了,这也是景子变得自闭与孤独的根源。景子心中的不安于孤独最终以自杀结束生命。
四、结语
故事主人公悦子既有“天使”般顺从的性格,又有“魔鬼”般强烈的情感追求和反叛性格,而这两种性格的结合又反应了悦子痛苦的人生经历。日本传统文化对女性种种行为极度进行压抑。面对严肃、毫无生活激情的丈夫,悦子表现出温柔、能干且驯服的性格,并极力做一位“天使”般的妻子。然而,压抑、沉闷的家庭生活使悦子最终表现出反抗的“魔鬼”性格。在佐知子身上我们看到悦子强烈的情感追求以及渴望学习新事物的激情,然而,在这个反抗过程中女儿景子成为牺牲品。长期缺乏父母陪伴的景子表现出孤独、自闭的性格特征。神秘女人在水中抱着溺死婴儿的情景与母亲溺死小猫的情景强烈地刺激着景子的内心。战争的阴影和创伤笼罩着每个人,恐慌和心灵流离失所似乎成为人们心里无法弥补的精神创伤。最终,景子无法寻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园而以自杀结束生命。通过分析小说中悦子和景子的形象,我们可以得出日本对女性的压抑,同时也表明二战对人们精神的创伤。
参考文献:
[1]刘玲.石黑一雄国内研究综述[J].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研究生学报, 2015(3):102-103.
[2]李春.石黑一雄访谈录[J].当代外国文学,2005(4):137.
[3]石黑一雄著,张晓意译.远山淡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1.
[4]Sandra Gilbert,Susan Gubar.The Madwoman in the Attic:The Woman Writer and the Nineteenth-Century Literacy Imagination[M]. New York: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0.
[5]鲁斯·本尼迪克特. 菊与刀[M].南星越译. 海口: 南海出版公司, 2007.
(作者单位:包头师范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