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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精神的小说化赋形及其历史反思
——评《公字寨》

2016-03-15张厚刚

关东学刊 2016年9期
关键词:阶级共产主义小说

张厚刚

时代精神的小说化赋形及其历史反思
——评《公字寨》

张厚刚

李应该的长篇小说《公字寨》,以文革前后“公字寨”这个偏僻山村的精神变迁为缩影,写出了人类历史上一个时代的生活情状和精神形态。小说采取直面历史的态度,呈现了这种时代精神,并对这段历史展开“复盘”和反思。作者写出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往事,并在其中呈现人类情感、人类精神的时代内涵,呈现一段人类精神的伤痕史。

李应该;《公字寨》;文革小说;历史反思

每一个时代的社会现象演进背后,起支配作用的是时代精神的运行。二十世纪中期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社会制度上取法苏联建立起了“公有制”,对“公”的认可、乃至于对“公”的迷信、对“公”的狂热,成了这一时期的时代精神。整个社会“立公批私”“狠斗私字一闪念”,力图达到一个“大公无私”的“共产主义社会”。当时的社会意识形态认为:私,就是资本主义;公,就是共产主义。李应该的《公字寨》采取直面历史的态度,呈现了这种时代精神,并对这段历史展开“复盘”和反思。作者写出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往事,并在其中植入人类情感、人类精神的时代内涵,呈现一段人类精神的伤痕史。

一、历史存在的“复盘”与反思

历史已经远去,但历史又从来没有离开过现实生活,并一直参与到现实生活中。现实在某种程度上是由历史所决定的,对历史的态度又影响着现在与未来。《公字寨》(第一部、第二部)聚焦在一个叫“山上寨”的小山村,从人民公社阶段开始写起,一直写到改革开放,这几十年的巨变中,开批斗会、跳忠字舞、修大水库、各派别争权打斗、贴大字报,直到改革开放树“万元户”、建开发区等,在这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变迁中,表现了人性、人欲、人情在政治主导干预下的扭曲形态。李应该摒弃了新时期以来花里胡哨的小说技巧,以史记笔法,不轻佻、不滞涩,紧紧地把握历史的“真”与“实”,不仅艺术地为人们呈现出带有“包浆”和“汁水”的历史,还通过对历史现象的还原,展开了对“公有制”的反思,是对这一制度下的人的生活状态、精神状态的呈现和还原,并以此整理、清算和反思这一制度留给人类的“遗产”。

中国的公有制制度来自于对苏联的效仿。通过对“资本”收归国有、对土地收归集体所有,完成了社会主义的基本改造,进入到“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前进的阶段。由于对共产主义的机械理解,认“大公无私”为“共产主义”的衡量指标和根本特征。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文学反思中,对于这一历史时段的呈现,已经取得了一批高质量的艺术成果,“到了1990年代,新历史主义和世俗消费主义蔓延,作家笔下的历史本质探求未及深入,即转向了历史戏谑和解构。”*张艳梅:《当代山东作家的历史反思》,《关东学刊》2016年第1期。对于历史反思的持续探求,在这一时期戛然而止,“转向了历史戏谑解构”。李应该在《公字寨》中,否弃了这种形式化、概念化的“新历史主义”,在守护自己基本价值、基本情感的基础上,对历史重新审视和反思。著名文学史学者李新宇高度评价了作者对于历史的真诚态度和取得的文学实绩,“作者拒绝遗忘,保卫记忆,直面生活,为我们写出了一段沉痛的历史,显示了文学家应有的人道情怀和历史担当。这种小说正是当前中国文坛所缺少的。”*李新宇:《李应该和他的公字寨》,《当代作家评论》2014年第2期。通过“公字寨”一个小村的半个世纪的社会变迁和精神演变,李应该着力表现的是极左思潮下“公有制”对人的情感、人的尊严的扭曲,以及这一阶段社会内在褶皱里的苦难、悲惨、荒诞,并借助“公字寨”作为个案和样本,探讨了整个人类在极左思潮下“公有制”的精神面相。

《公字寨》(第二部)中囤子历经爱情的绝望和人生的屈辱,最后开枪打死了陈愣子,然后自杀,囤子的枪声不仅为自己的苦难命运画上了句号,同时也宣判了一个时代的结束。而小说中的另一个被树为模范、干部的大桂桂,因自己掉进茅坑淹死,却在上级领导的授意下,上下统一口径为:舍己救人献出生命。“市委、市政府发了文件,号召全市人民向大桂桂学习,并且召开了隆重的表彰大会。”一个极左的时代在形式上结束了,但它在实质上又没有结束,其流毒甚远,长官意志、粉饰作假仍然在有力地运行。

徐校长对根原说的话,可以看作一代人对那个时代的制度反思:“公有制度的大实验,使人民饱受苦难。一切都集体所有,人的尊严和基本权利被剥夺。你们村还创造出一个无人管理门市部,号称天下第一共产主义村,……如今想想很可笑。狂热,愚蠢的狂热。”乔大鼻子反思了“经济”与“革命”之间的逻辑关联,他感叹道:“过去我们羡慕穷,谁穷谁是好人,越穷越光荣,越穷越革命,真是混蛋逻辑。”孟瞎子为我们国家的落后扼腕叹息,他的反思带有国际比较的视野:“政治运动害了多少英才。我们的国家很贫穷很落后,比西方发达国家整整落后了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啊!阶级斗争具有巨大的摧毁社会秩序的破坏力。这么一个十几亿人口的泱泱大国天天搞阶级斗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允许生长无产阶级的草,不允许生长资本主义的苗。”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对五哑巴的批斗,“斗了人家几十年,却原来是个比贫下中农还贫下中农的贫下中农。”

《公字寨》呈现了在“公”字的旗帜下,人的生活样态:在极度贫困的状态中,却保持着对于革命的宗教性狂热。人为地制造阶级差异,来达到一批人对另一批人的残酷斗争。小说的反思是彻底和沉痛的,正如在小说的跋中作者所说的那样:“我满面泪痕与《公字寨》的亲人们回忆着旧事,满面泪痕写完了这部书稿,只希望我替亲人们把泪流尽,再也不要愚昧荒唐癫狂不像人了。”真诚地反映那段真实的历史,本身就是对历史的反思。对于这段并不久远的历史,整个民族似乎已经被有意或无意地淡忘了,如果不能从历史中汲取深刻的教训,谁都无法保证这惨痛荒唐历史不会重演。

二、阶级斗争的统摄与覆盖

极左思潮下“公有制”社会强调“政治挂帅”,政治对日常生活具有统领作用,一切的日常生活都被赋予了政治含义,从而具有了“不可置疑”的“神圣”象征性。而政治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阶级斗争,这种阶级斗争不只是停留在思想层面,而是实现在具体的现实中,所谓阶级斗争被理解为一部分人对另一部分人的斗争,不仅斗争其思想,更重要的是对肉体的折磨和人格的歧视。

《公字寨》里的阶级关系划分清晰、泾渭分明。领导阶级名义上是贫下中农,实际上只是贫农。中农名义上是“贫下中农”的一部分,但实际上却常常与黑五类地富反右坏并列在一起。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以后,实际上已经消除了地主阶级,可在实践活动中,又保留“地主阶级”来作为批斗的对象。大队支书老簸箕、以及继任者大锅、模范干部大桂桂是贫农出身的领导干部,居于“公字寨”权力金字塔的顶端。老簸箕对于“公字寨”有政治上的领导权、经济上的“派活权”、劳动产品的分配权,以及村民纠纷的裁决权。贫农属于领导阶级,社会地位优越,在上学、参军、提干等社会活动中有优先权。地富反右坏等黑五类是“被专政”“被改造”的对象。值得注意的是地主、富农、中农、贫农等阶级成分,不是以个人政治主张来划分的,也不是通过个人意愿来加以区分的,而是以家庭财产的多寡来划分的。

在这一时期,阶级成为决定人际关系的根本力量,阶级成分甚至影响到了人的日常友谊、爱情的选择等。根原和二锅原是一起长大的同龄伙伴,“阶级斗争天天讲月月讲之后,二锅的爹娘就不让二锅到根原家玩耍了,二锅也慢慢明白了爹娘为什么不让自己和根原在一起玩耍的原因了。不用大人嘱咐,二锅也就自觉地和根原疏远起来了。”在这里人的成长的一个主要指标,就是对阶级的体认与区分,并能按照阶级的异同来决定自己的情感态度。不仅农村用阶级的观点教育自己的后代,县城里干部家庭说得更加透彻,良惟伯就是这样来教导儿子良明亮的:“亲不亲,阶级分。在阶级斗争的大是大非面前,没有恩人,只有仇人。你不是小孩子了,一定要学会用阶级分析的方法看问题。”阶级在这里具有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威力,一切其他意识的合法性必须靠阶级来衡量,它具有无孔不入的覆盖性。

阶级意识影响到劳动行为的动机,并赋予劳动本质性意义。贫农出身的二锅与作为中农出身的根原抬土时,“每次抬起筐,总是往自己怀里撸一撸,减轻了根原不少的压力,根原打心里感激着这儿时的好伙伴。可二锅对这一行为赋予了阶级歧视的意义,他对根原说:‘你刚下学,肩膀还没有杠出来。我们贫下中农,就是要团结中农。’”在抬筐劳动中,二锅把抬绳拉向自己一侧,不是为了让根原减轻负重的痛苦,而是为了“团结中农”,二锅用这种行为来显示自己的阶级成分的优越。根原中学毕业回乡劳动,本想与二锅重续童年纯真友谊,在阶级的鸿沟面前,友谊荡然无存,只剩下阶级仇恨。

爱情受到阶级成分的规约在小说中更让人痛心。囤子原来与大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并在生活中劳动中产生了爱情。一个是贫农出身,一个是中农出身,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阶级天堑,成了不可逾越的爱情鸿沟,最终劳燕分飞。后来囤子立下的三条择偶标准:“不是贫下中农不答应,不是党员团员不答应,思想不进步不答应。”这三条标准不是情感的标准而是政治标准。阶级斗争的残酷使一个天真少女硬生生地断绝了爱情,从而服从于“阶级成分”对人的操控,政治对个人情感领域的干预和控制,已经无以复加了。

劳动的政治化是小说中呈现出来的另一个特征,小说中的劳动也带上了明显的阶级烙印。处在劣等阶级的黑五类(地、富、反、右、坏)被剥夺了人格尊严和人的平等权利,遭受歧视、批斗、额外劳动的惩罚。“在以后的休息时间里,工地不开批斗大会就开诉苦大会,反正是倒倒腾腾不闲着。”与其说,休息的时候开批斗会和诉苦会,不如说是批斗会和诉苦会的间歇才劳动。劳动成为批斗会的自然延伸,或者说劳动是阶级斗争的一个环节。政治挂帅的年代,政治是第一位的,劳动是第二位的。

这种无孔不入的“阶级”斗争,有其自我再生产的机制:办学习班、参观教育、批斗会等,通过恫吓、暴力、改造、阶级的代际延续等一系列“操作规程”,来制造对立、制造歧视,以维持当时社会的日常运行。欢乐的梭猴子,因为被怀疑偷盐而遭受暴力摧残,原来制造欢乐的“活宝”,被“改造”成见谁都呲牙笑,在这笑中包含了他内心的痛苦、委屈、无声的呐喊与反抗。

三、“共产主义”与“大公无私”

任何思潮、主义都是人们认识世界的一种方法、一种视角。或者说所谓“主义”只是思维层面的,而不是存在层面的。因此,无论哪一种主义都不能垄断真理,但在极左思潮下,我们所谓跑步进入的“共产主义”,实际上是极左路线的乌托邦想象。“公字寨”原名叫“山上寨”,是因为山上寨“无人管理门市部”两个月无人管理,不但盐没少斤两还涨了称,这个偶然的事件被赋予“共产主义”的意义,为此改名为“公字寨”。经过公社通讯员的报道,在全国斗私批修运动的热潮中,被视为是“共产主义”事件。被鉴定为“山上寨无人管理门市部的精神,闪烁着共产主义的光辉,这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共产主义在“公字寨”被解读为“大公无私”,把共产主义与“公”之间画上了等号,这从公字寨办公室里所挂的题词可以看出:“走近公字寨热土,接受共产主义教育”、“大公无私的楷模,共产主义的先锋”、“共产主义村——公字寨”、“公字寨——共产主义精神在这里开花……”

公字寨最初还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宣传“眼瞅着就要到”共产主义,后来浮夸之风越来越升级,直接把“公字寨”与“共产主义”等同起来,成了“天下第一共产主义村”。更具有荒诞意味的是,大桂桂、大锅等公字寨的贫农对于共产主义的理解:“不实现共产主义,坚决不结婚。大锅愿意等,就叫他等着。”大锅娘问儿子:“咋办?你等着?”大锅说:“行!我就等几天。人家西山村、东山村,还有其他的好几个村已经宣布实现共产主义了,咱村估计也快宣布了。”把“共产主义”认为是“等几天”的事情,这种把共产主义简单化、戏谑化、庸俗化,不仅在理论上是对共产主义的误解,更重要的,在实践上对整个社会造成极大伤害。社会历史发展自有其内在规律,人为拔高社会进程速度,实际上是主观唯心主义在作祟,这种好大喜功的浮夸作风,不是尊重“事情本身”,而是放任“主观想象”,是思维与存在的严重背离。这种虚假的浮夸之风,作为一种社会运动虽然已经过去了,但作为一种权力运作方式和思想方式却没有得到根本的清算。这一段“共产主义”的深刻教训是很惨痛的,给中国人的精神结构和思维方式都带来持久的恶劣影响。

四、反智主义与蒙昧封闭

在极左思潮下,整个社会自上至下弥漫着反智主义倾向,就整个国家机器而言,无论是从思想层面还是实践层面,都弥漫着反智主义。把几十万有才华的知识分子打成右派,这本身就是反智主义的做法。知识分子的污名化、妖魔化成为一个时期的流行风尚。

除了“财富”原罪之外,还有一种“知识原罪”,下放到公字寨的知识分子,他们的悲惨命运即来源于知识。“知识越多越反动”,在极左的蛮干盲动中,知识分子能够从“事情本身”出发,而不是从“政治正确”出发,所以能较常人准确判定事物的发展规律,这种知识分子“独立思考”、“唯真理是从”的独立品质,对于“政治权威”是一个威胁,因此知识分子的悲惨命运也就在所难免。

下放到公字寨里的知识分子,被权力放逐,遭到政治上的歧视、打压、管制和改造,在荒僻的小村庄里,也同样被农民所嘲弄。孟瞎子作为一个留学美国、学有所成的知识分子,在公字寨被说成“吃屎分子”。当孟瞎子搭地屋子不会搭时,老簸箕是这样训斥的:“喝了一肚子的墨水,连个地屋子也不会搭,干熊的?还他娘的留洋,……。废物,真他娘的废物。好好跟贫下中农学学习,人不学习要落后。好好改改造,人不改造就变修。”孟瞎子虽是国际上有影响的经济学家,不会搭建地屋子是很自然的,老簸箕骂孟瞎子“废物,真他娘的废物”,对这么一个“大知识分子”斥骂,是因为孟瞎子的知识远远超出了“公字寨”农民的认知和想象。搭地屋子是为了修大水库,不能完成搭建地屋子的任务,实际上就会耽误整个政治任务的完成,遭到公字寨党政一把手的老簸箕的斥骂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如果说老簸箕对孟瞎子的斥骂还有“政治正确”的原因,情有可原,那么吹吹单纯为了好玩,制造的悲剧和痛苦,就显得恶毒得多。“每次开批斗会,吹吹都喜欢打掉孟瞎子的眼镜。孟瞎子紧闭着眼睛趴在地上摸眼镜的样子就像猪拱地,有趣极了。孟瞎子的眼镜左腿就是吹吹一巴掌打断的。”反智主义还表现在对根原这个中学生的嘲弄,公字寨流行的民谣这么唱到:“中学生,白搭三年工”,对中学生拥有知识不以为然。在这种反智主义意识的支配下,“学校都是‘开门办学’,不是到农机厂学工,就是到农村学农。回到学校坐到课桌上也不学课本。”整个学校教育体系尽遭毁弃,给民族的科技和社会发展带来极大损失。

反智主义带来的后果就是愚昧,正如小米子评价大碾台所道出的:“口口声声要为解放全人类而奋斗,一个庄户女人,穷得叮当响,楦了一肚子糠菜地瓜秧,吃了上顿,下顿还不知怎么凑合,破衣烂衫窟窿滔天,连大奶子都遮不严实还要解放全人类。你知道全人类是个啥?你以为全人类是个落水的大母鸡啊?你以为把落水的全人类大母鸡一把就能薅出来啊?整天说先解放全人类再解放自己,真可笑。”

极左思潮下的“公”字社会对知识分子的侮辱、迫害,不仅直接造成社会经济的停止难进,更重要的是摧毁了人际信任体系、摧跨了科学的求真精神,带来的恶劣影响是难以在短时间内消除的。

结语

《公字寨》这部小说,以“共产主义村——公字寨”为缩影,写出了人类历史上一个时代的生活情状和精神形态。对于这段历史的书写,上个世纪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等,由于相隔时间的切近,控诉的义愤激情大于“事情本身”,实际上还是延续了以往的文学套路,再加上这一批作品,大多以“知青”“右派”等“落难公子”的心态下笔,因此这一阶段的反思是不彻底的,是一场“未完成的反思”,又由于“后现代主义”在中国的提早登陆,干扰了继续反思的深度,再加上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一场文学反思运动戛然而止。李应该的《公字寨》这部小说酝酿了几十年,写于新世纪。历史的前行给了作者充裕的反思时间,也给了他反思的智慧。李应该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对“公字寨”里面的人物,极为熟悉,不仅熟悉他们的精神结构,情感状态,而且知道这些精神结构和情感状态的来源。对于这段历史采取上帝视角、史记笔法,让“事情本身”从容自然地流淌出来。《公字寨》不仅写出了社会的苦难情状,更重要的是挖掘到造成这苦难的哲学依据,“公”,这美好的设想怎么变成罪恶的,哈耶克在他的《通向奴役的道路》中,引用了何德林的一句话:“常常使一个国家变成地狱的,正好是人们试图把国家变成天堂的东西。”*[奥]哈耶克:《通向奴役的道路》,滕维藻、朱宗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2年,第27页。李应该在他的小说《公字寨》中,还演示了“天堂”是如何变成“地狱”的。

《公字寨》记录的这段历史苦难,不能简单地归结为“公有制”“共产主义”制度造成的,而恰恰是没有真正实行“公有制”“共产主义”制度造成的,是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的巨大断错造成的。反思的目的是为了让悲剧不再重演,这也正如小说中所表达的:“建立科学民主的理性社会是多么重要,多么迫切。”

如果仅仅是从概念到概念的理论思辨运演,这个“天堂”“地狱”的反转结构的达成似乎也并不太费力气。可真要是用艺术的方式,尤其是文学的方式,来完成这一运演,是一件有相当难度的事。“这部作品反思了作为个体的人在专制政治的强势下如何生存的问题,尤其是对人的位置、人的尊严、人的命运作了深入独特的思考和冷静无言的拷问,达到了近一个时期以来同类题材小说应有的精神高度。”*张厚刚:《还原“公”字旗帜下的生存世态》,《前沿》2016年第16期。中国文坛上,对文革小说的书写,可谓汗牛充栋、浩如烟海。《公字寨》既要绕开情感的泛滥对小说主题的干扰,又要规避概念化、模式化对小说叙事的伤害,小心翼翼又自由自然地保持了小说的尊严,单在文学哲学上所达到的高度而论,在众多取材文革主题的小说中,无疑是上乘的。

张厚刚(1970—),男,文学博士,聊城大学文学院副教授(聊城 252000),广西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研究人员(桂林 54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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