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文化视域下的纽约教父与上海“皇帝”
2016-03-15张茂林
张茂林
(贵州财经大学商务学院外语系,贵州 惠水 550600)
【文史论苑】
亚文化视域下的纽约教父与上海“皇帝”
张茂林
(贵州财经大学商务学院外语系,贵州 惠水 550600)
美国文学作品《教父》中唐·维托·克列昂与中国近代史上海“皇帝”杜月笙都是亚文化的典型形象。其各自的生存哲学展现出两位枭雄对各自组织的“卓越”领导能力。本文以亚文化为纽带,将唐·维托·克列昂与杜月笙联系起来,以解读作品与现实中的黑帮魁首形象,揭示黑帮亚文化的产生与影响。比较两位黑帮魁首,透视二者的传奇人生,有利于深入了解黑帮亚文化的社会结构和社会生活,给世人以警示和启示。
亚文化;黑帮;唐·维托·克列昂;杜月笙;枭雄
亚文化,指与主流文化相对应的那些非主流的、局部的文化现象,是在主流文化或综合文化的背景下,在某一区域或某个集体形成的特有生活方式,它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特价值观。本文便基于亚文化这一视域,研究纽约教父与上海“皇帝”杜月笙的形象。
一、枭雄不问出处——作品与现实
从20世纪60年代起,在美国,随着现代犯罪小说的演绎和流行,从小爱听意大利西西里黑手党故事的意大利裔美国作家马里奥·普佐,实现了将犯罪小说的模式从描述惩罚性主人公到刻画冒险性主人公的转变。1969年,他的小说《教父》出版后,阿克斯撒尔姆称其是“一部成功的、引起震动的、极富娱乐性的小说”[1],“一连67个星期高居畅销书榜首,销售量高达2100万册,以及后来以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在美国简直掀起了一股‘教父’热”[2]。普佐运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在《教父》中,刻画了唐维·托·克列昂的典型形象,他从20世纪初移民到美国,到30年代成长为纽约乃至美国第一黑帮教父,成为民间“荣誉社会”的卓越代表,成为弱小平民的保护神,不免使读者认为《教父》简直就是一部“励志成才”的宝典,“教父”就是充满理性、实现“美国梦”的化身。
“唐”(英文Don),是意大利等一些拉丁语国家中对男子的尊称,意为“阁下”或“老头子”(也译作“堂”),这相当于日耳曼语中的“冯”和英语中的“先生”。在意大利西西里有句俗话:世界太危险了,孩子必需有两个父亲才行。因此,孩子到达一定年龄后,孩子父亲就会请求当地有威望、有权威的人(朋友)来充当孩子的教父。作者把作品命名为《教父》,其用意不言自明,就是以浓厚的宗教文化色彩,来突出唐维·维托·克列昂的权势与威望,给人一种敬畏感。
而在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上海滩,却演绎着真实版的中国“教父”——杜月笙,他是近代中国上海青帮中最著名的人物,帮内辈分“悟”字辈,也是20世纪上半叶上海滩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之一。他从开赌场、贩卖鸦片开始,后又向工商、金融、交通、文化、教育、新闻等各业中发展势力,担任各种各样的董事长、会长、常务董事、校董达70多个。在当时的上海滩,他身份之显赫,影响之广泛,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故而他被称为上海“皇帝”。然而,一个问题摆在读者与世人面前,无论是作品中的唐·维托·克列昂,还是传奇人物杜月笙,虽然都曾威风八面,呼风唤雨,光环四射,堪称枭雄,却无论如何难得英雄美名,难得世人景仰。究其原因,关键是他们身上所展现的黑帮文化色彩,不可能融入主流文化。也就是说,他们始终摆脱不了自己编织的黑色文化即亚文化的藩篱。
二、具有独特性的亚文化
文化是人们生产、生活方式的总称,“是人类适应各种自然现象或自然环境而努力于利用这些自然现象或自然环境的结果,文化也可以说是人类适应时境以满足其生活的努力的结果”[3]。亚文化是总体文化中的子文化,是处于边缘状态、未被主流接纳的文化,如黑社会、同性恋、吸毒等,它反映了一个文化群体所属次级群体成员共有的独特信念、价值观和生活习惯,与主流文化相对应的那些非主流的、局部的文化现象,因此具有自身的独特性。亚文化,作为整体文化的一个分支,是由各种社会和自然因素造成的各地区、各群体文化特殊性的方面。如因阶级、阶层、民族、宗教以及居住环境的不同,都可以在统一的民族文化之下,形成具有自身特征的群体或地区文化,即亚文化。唐·维托·克列昂在美国纽约部分意大利移民中构建黑手党,吸纳了各阶层成员,其组织“顾问”一般只能是意大利人,且其成员必须遵守“沉默”原则。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上海,政治势力复杂,特别是租界的存在,不仅为外国人作恶提供了庇护之所,还使很多中国无赖仰仗着洋人势力横霸一方。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黄金荣、杜月笙的青帮势力在上海发展到了空前的地步。
因为亚文化隶属非主流文化,所以它对主流文化的受众群体来说,具有一定的神秘感,具有一定的吸引力。显然,不管是《教父》中唐·维托·克列昂领导的纽约第一黑帮组织,还是旧上海杜月笙领导的第一帮会青帮,虽然他们的生存哲学也包含着与主流文化相通的价值与观念,通俗地说就是要“出人头地,前簇后拥,灯红酒绿,风光无限”,但是,在他们组织内部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特的价值与观念,如运用“非法垄断、敲诈勒索”等黑帮手段聚敛财富,这些只能属于社会亚文化范畴,不代表主流社会的进步模式。唐·维托·克列昂领导的纽约家族式犯罪辛迪加、杜月笙领导的青帮势力,反映了与主流文化相对应的那些非主流的、局部的文化现象。当然,不管结果如何,亚文化也会积极地寻求在主流文化中的生存空间。例如,在外国历史上,就有著名的爵士乐与摇滚乐,他们曾经是亚文化,但随着专业人士与文化学者的不断介入,它们到后来都成了正规文化的一部分。但从社会秩序、主流价值观、历史传统等方面看,有些亚文化是不可能取代主流文化的,如同性恋、黑社会等。从小说《教父》的畅销,到今天人们仍然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杜月笙,唐·维托·克列昂与杜月笙所经营的超级犯罪势力,都折射出他们带有各自自身特征的群体或地区文化。
三、塑造自身亚文化的黑帮大亨
20世纪30年代,美国纽约,黑手党,唐·维托·克列昂;20世纪30年代,中国上海,青帮,杜月笙。一个是黑手党家族党魁,一个是一代青帮帮主号称“上海土皇帝”,他们都为自己的传奇人生编织了充满魅力的带有黑色轨迹的光环。
黑帮亚文化的产生与形成自有其土壤和环境。“黑手党的形成可以看作是国家官僚体质与亚文化体系冲突的产物。如果没有封建体制的衰亡,没有现行国家的机器的软弱,就不可能理解黑手党的产生和发展。”[4]这是意大利黑手党产生的根源,是理解《教父》中唐·维托·克列昂所经营的黑色帝国的历史渊源。
在意大利西西里岛,从19世纪末开始,直到法西斯当局大规模血洗黑手党之前,唐·维托·詹诺维泽是西西里岛上一位无人不怕、无人不敬的“唐”,他死后,唐·卡罗杰罗·维齐尼成为西西里岛上公认的黑手党总头目。从19世纪60年代开始,意大利移民接连不断涌向美国,其中一些则是黑手党派去美国考查的探子,为寻求新的犯罪天堂做准备。在美国黑手党历史上,纽约“五大家族”是一个传奇的存在。“在19世纪70年代,纽约的黑手党有五大家族,甘比诺家族是最大的一家。每一帮都有魁首、副魁首和一名‘顾问’,这三人组成领导集团,负责指挥下面各小组”。[5]《教父》的作者马里奥·普佐出于创作的目的,将唐·维托·克列昂列为纽约第六家族,他运用现实主义的手法,从纽约五大犯罪集团中抽象出唐·维托·克列昂领导的所谓第六家族。可见,马里奥·普佐笔下的“唐·维托·克列昂”这个典型黑帮人物的塑造绝非是完全虚构的。“现实主义审美艺术原则主张如实地观察、反映现实生活,提倡客观地描写、创造典型环境和人物。”[6]从作品的畅销程度可以看出,作者马里奥·普佐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普佐在《教父》中开篇以入殓师伯纳萨拉、歌星约翰尼、面包师纳泽林向唐·维托·克列昂求助为引子,逐渐唤起读者的阅读兴趣,然后在第十四章以倒叙的手法讲述教父的成长史。“教父”生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岛的克列昂村,名叫维多·安多里尼。他父亲拒绝屈服当地黑手党淫威,并将当地黑手党首领杀死,维多的父亲一周后也被黑手党杀死。一个月后,当地黑手党为了斩草除根,又寻找十二岁的维多,维多为了活命,在亲戚的安排下于1901年辗转移民到美国纽约。他被安排在位于纽约有“地狱厨房”之称的第九大道上的阿班旦多的杂货店打杂。可以想象,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在没有家人、环境完全陌生的纽约,在孤独、恐惧、思乡等情绪中是如何度过日日夜夜的。而与维托·克列昂几乎同岁的杜月笙,童年一样悲惨。因为贫穷,先是两岁丧母,接着四岁丧父,然后跟着继母张氏勉强度日,谁知继母在他七岁时为生活所迫离家出走。也就是说,从七岁开始,杜月笙成了孤儿。悲苦的童年,高桥镇上的“小瘪三”,十六铺的小学徒,潦倒混日的“莱阳梨”,青岛闯世界,杜月笙度过了多灾多难的青少年时期,这一点上与维多·安多里尼颇为相似。两个苦命的孩子,没有人为他们擦干眼泪,没有人为他们点亮心灵的明灯,没有人为他们送来衣食,一切只能靠自己,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前方的路。
一般说来,对于那些出身苦难、无人照料的孩子,想发达也无可厚非:凿壁借光,勤奋苦读以图榜上有名;或者落草为寇,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在基本没有社会关爱,几乎没有受到正规教育的情况下,两少年只有在严峻的生存环境中自己体验社会的冷暖与人生的坎坷了。
正如维托·克列昂的名言:“人只会有一种命运。”不管是普佐笔下的“教父”,还是上海滩真实版的教父杜月笙,在各自的现实特殊环境中,都给自己创造了一种特殊身份,从社会底层靠不择手段走上了一条人生不归路,成立了庞大的黑帮组织,为自己勾画了一种黑色轨迹,它充满诱惑的光环,形成具有自身特征的群体或地区文化,即亚文化。当了黑帮领袖,成为一代枭雄,再也不是什么善良无足轻重的平民大众了。唐·维托·克列昂在纽约意大利移民区的一个小杂货店帮忙,后来这份工作被同是意大利裔移民恶霸凡纽西抢走。唐·维托·克列昂家有妻子和两个儿子要养活,失去了工作和尊严,自然无法生存,可想而知他当时的心情。恰在此时,邻居意大利移民小伙克莱门萨和泰西修要求唐·维托·克列昂加入抢劫运送服装卡车的行当,唐·维托·克列昂只是开车。恶霸凡纽西前来敲竹杠,克列昂深思熟虑,作出了在他看来是准确的判断——枪杀凡纽西。枪杀凡纽西的枪声初步昭示了他在弱肉强食的环境中历练出的理性分析的锋芒,显示出他视生命如草芥的凶残本质,使其从一位因躲避追杀逃到美国的意大利落难移民逐步向一位黑帮大亨转变。以后,他开始接受各种所谓的保护费,以武力手段垄断从意大利进口橄榄油的生意,大肆贩卖私酒,开办赌场,寻求政治、警方的保护伞,到美国禁酒令结束、大萧条开始时,维托·克列昂成为人们尊敬的“教父”或者“唐”。从此以后,他的名字就叫“唐·维托·克列昂”(身着得体的深色西服,戴一条名贵的条纹领带,上衣口袋里插着白色手帕。这是黑手党头目典型的装饰,以显示威严怪癖,使人敬畏三分)。这样,在美国部分意大利移民的生活区域内,“教父”形成了自己的组织,构筑了以自己为中心的狭窄利益集团,形成了带有自己独特生活方式的区域亚文化群体——犯罪集团。
再看杜月笙。他十四岁时在舅舅杨树生家因为好赌直至提出要卖家里老祖屋,被舅舅吊到树上一阵毒打。杜月笙感觉没法再待下去,就背起外婆给自己准备的行囊和一封当水果学徒的策函,只身闯荡上海最繁华的十六铺。后因为赌博和参加上海革命党人的游行被“鸿源生”水果行老板驱逐。处在社会底层、过流浪生活,离杜月笙憧憬的人上人的生活实在太遥远了。在杜月笙人生前进的道路上,有三个人不得不提。一是陈世昌,他是青帮“通”字辈,绰号“套签子福生”。杜月笙经袁珊宝的引荐,投靠了陈世昌,加入青帮,排位“悟”字辈,这是杜月笙一生中重要的转折点,算是找到了“组织”,开始披上亚文化的衣衫。二是黄金荣。黄金荣是上海滩最狡诈的守财奴,是最早成为“中国第一帮主的铁腕人物,是旧上海法租界华人督察长”[7]。杜月笙经马祥生的介绍,叩开了黄金荣的大门,杜月笙靠自己的善解人意、诡计多端,在黄妻林桂生的提携下,成为黄金荣身边的红人。20世纪20年代后期,杜月笙又反超黄金荣,于是上海滩大亨重排座次,杜月笙成为上海的“皇帝”,成为亚文化的突出代表。三是蒋介石。1927年4月4日,黄金荣、杜月笙等人重新发起成立中华共进会,其根本目的还是想借助政治势力“提高帮会的地位,而其直接目的是想帮助蒋介石积蓄反共力量”[8],最终目的是挤入主流社会。杜月笙于4月21日晚指使门徒诱杀上海总工会领导人、共产党员汪寿华,帮助蒋介石残酷“清党”,充当了蒋介石反革命的爪牙。事后,蒋介石特委任黄、杜、张为“军事委员会少将参议”“行政院参议”“海陆空军总司令部顾问”。从此,杜月笙鱼跃龙门,成为国民党新贵。可见,帮会、租界、军阀,成为上海土皇帝杜月笙发迹的“沃土”。杜月笙于1932年,指使得意门生陆京士成立恒社。青帮或者“恒社”,这些亚文化色彩浓厚的组织,直接作用或影响组织成员们生存的社会心理,其影响力在政治风云诡谲的上海往往比主流文化更大,这些组织赋予其成员一种可以辨别的身份和属于这些群体或集体的特殊精神风貌和气质(比如在服饰上,杜月笙刚刚发迹时,喜欢在胸前挂个金表链,手上戴个硕大的钻石戒指。这是旧上海流氓头子们最时尚的打扮。其他青帮成员有的穿金戴银,有的敞胸露怀,有的显出狰狞的刺青,有的神态趾高气扬,其身份不言自明)。以青帮和恒社为依托,杜公馆成为“沪上第一府”。
《教父》中黑帮魁首唐·维托·克列昂生存的政治环境也无非主要是美国民主党与共和党两党。他为了黑手党组织的稳定,积极寻求保护伞,通过大肆贿赂两党议员,他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影响议员的选举。而旧上海杜月笙面对的是什么环境?北洋军阀,“国中国”的帝国主义租界,蒋介石的国民党右翼势力,还有就是中国共产党。即便是在青帮内部,辈分形成的等级制度也不可小觑,所以杜月笙所面临的环境要比唐·维托·克列昂所面临的复杂得多,这样一个传奇人物不是哪个畅销书作家所能简单杜撰的。不过,不管怎样,二者都成为枭雄,自有其特殊的“品质”:冷酷无情,狡黠残忍,胆识过人,灵活机敏;对内能集思广益,对外则守口如瓶,甚至讲话的声调,也能让人听出内在的威严;在社会各阶层大都有纵横交错的关系。具备了这些“素质”特征,一个成为畅销书榜首作品中的神秘、令人“肃然起敬”的纽约黑社会家族的魁首;一个成为在政治风云变幻莫测的近代上海的都市流氓大亨。
在塑造自身黑帮亚文化身份的同时,他们在两个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引人关注。
第一,对待友谊的态度。
唐·维托·克列昂与杜月笙不仅能卓有成效地领导各自组织,而且二者对待友谊也有着类似的观点。他们各自的组织形成了一种小文化、集体文化,而二位枭雄的“友谊观”正是其组织形成、维系的不可忽视的黏合剂。唐·维托·克列昂是“一个有求必应的人,求助者在他那里从不会感到失望……而求助者只需宣告与唐·维托·克列昂的友谊,并心甘情愿称其为‘教父’”[9];“他从不小看任何人,那便是其性格”[10];“友谊就是一切,友谊超过个人能力,友谊超越政府。它几乎与家庭同重。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11]。而杜月笙奉行“多个朋友多条路”,除了游弋于多种政治力量之间,善于政治投机外,杜月笙还行侠仗义,好打抱不平,在上海江湖上,没有杜月笙摆不平的事,大家有事也都会找杜月笙。“杜月笙的名字在上海广为流传。他仗义疏财,急人所急。成了众人眼里的‘及时雨’。”[12]为此,当年下台总统黎元洪命秘书特送杜月笙对联:“春申门下三千客,小杜城南五尺天”。正如杜月笙所说:“存钱再多不过金山银海,交情用起来好比天地难量。”[13]杜月笙去世时,他把别人欠他钱款的字据毁掉,并且告诫家人在他去世后不得讨债。所以,在上海滩有个说法,就是“黄金荣贪财,张啸林善打,杜月笙会做人”。
从以上可以看出,唐·维托·克列昂与杜月笙的“友谊观”不仅能博得组织内部人员的好感,而且更能培养他们对自己的信任与忠诚,从而让那些受恩于己的各色人等,或死心塌地为自己效劳,或对自己铭记在心。唐·维托·克列昂与杜月笙的友谊观对维护组织内部秩序、维护“志同道合”者的关系有一定的作用。然而,这种“友谊观”不可能化作某种政治理想而奋斗的旗帜,不过是利益驱使下的江湖义气而已。
第二,对待毒品的态度。
贩卖毒品,吸食毒品为社会所不容,贩毒者、吸毒者危害社会、残害自身。但是,在暴利的驱使下,一些歹徒不惜铤而走险。“在曼谷黑市每公斤海洛因售价为1.5至2万美元……再由纽约分散到各州城市,海洛因上涨到每公斤200万美元以上。”[14]黑帮分子靠贩毒赚了多少钱,没有人能提供准确的数字,美国官方保守估计,“整个黑手党每年的进账为1 400亿美元,相当于美国通用汽车公司年销售额的两倍,其中毒品销售约占总收入的三分之一”[15]。作者马里奥·普佐在作品中这样描述,“教父”拒绝另一黑帮代理人索尔劳佐共同贩毒的提议,而且在圣诞前夕遭到对方枪击,这引起了读者对教父拒绝毒品态度的认同和惨遭枪击的同情。纽约其他犯罪团伙都有各自的敛财途径,其中贩毒是一项充满暴利的非法买卖。按说,以攫取利益为目标的黑帮集团都会动心。而作家马里奥·普佐并没有把唐·维托·克列昂描述为唯利是图的毒品贩子,这正是作家的高明之处。这说明,“文艺创作有自己独特的目的性,即为人提供感受与体验。欣赏文艺的人能直接得到的首先是一种审美感受与审美体验”[16]。这一情节的叙述,使读者能体验到,尽管“教父”神通广大,有各种保护伞,但他绝非是“见利忘义”之徒,而拒绝毒品则符合社会主流认知,表明“教父”与那些毒枭不同之处,激起读者的好感。
可现实版的“教父”杜月笙就不同了。设赌场与贩毒是他发迹的两大“财路”。从为黄金荣抢烟土,到成立三鑫公司;从在蒋介石默许下筹建吗啡加工厂,到在香港期间重操贩毒旧业。可以说,杜月笙与毒品结下不解之缘。因此,虽然杜月笙后来“头上的理事长、董事长之类的头衔竟然多达75个”[17],但因为他涉足贩毒,其他荣誉再耀眼(比如他积极抗日,赈济灾民),也难以被人们称为英雄。
值得玩味的是,唐·维托·克列昂与杜月笙都严厉禁止自己的后代牵涉到各自所经营的黑色产业,唐·维托·克列昂的三儿子上了达特茅斯学院,教父希望他能成为数学教授;杜月笙对自己的几个儿子要求更严格,杜维潘、杜维屏都从事金融业。禁止后代步自己后尘,原因不言自明,二者清醒自己所从事的事业是蒙上黑色阴影的,是具有“白相人”底子的,难以融入主流社会,归根结底,他们清醒自己的身份,即他们就是给自己塑造黑色光环的黑帮大亨,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种自相矛盾的观点恰恰最能说明他们自己的身份特征。在撒手人寰的弥留之际,二者都发出了对人生无尽的感慨。唐·维托·克列昂因心脏病栽倒在自家后院菜园,临逝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生命是如此美好”[18]。而杜月笙于香港躺在病床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大家有希望”[19]。也许这是与常人一样对生命的留恋和对人生无耐的感慨。
四、结语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黑帮社会作为亚文化,是无法代替主流文化的,因为推动社会前进的是正义力量。由于社会各方面的原因,这种亚文化犹如一种痼疾而存在。黑帮对于社会来说,是那么神秘,那么遥远,有时又会突然出现在视野中。当然,任何挑战社会正义的行为,都迟早会受到社会的审判和惩罚。1985年4月26日,美国对纽约五大家族的九名被告提出15条罪状控诉,这九个人是五个老板或代理老板,还有另外四个高级家族成员。而曾经是上海皇帝的杜月笙,因为在四·一二政变中,帮助蒋介石清党,尽管后来其在抗战中作为民间代表积极筹款救灾,表现令人赞叹,但抗战胜利后,他一心想当上海市长的夙愿却没能实现。这足以说明,一旦染上“黑”字,是很难洗刷掉的。上海解放后,杜月笙还算精明,既没去台湾,也没留在上海,而是选择去了香港,直至客死异乡,葬遗骨于台湾,魂归故里的愿望至今没有实现。
马里奥·普佐撰写《教父》,娱乐读者的目的达到了,然而读者也会带着批判思维对作品做出合理反应,不应不分青红皂白一概接受小说传递的信息,读者不应被作者为唐·维托·克列昂所编织的光环所迷惑。作品与现实中的二位“枭雄”,都没有政治理想与抱负,他们能成为各自组织精神支柱的也无非是所谓的“江湖义气”,只能在主流文化下艰难生存。二枭雄始终没有摆脱一个“黑”字,始终不能摆脱亚文化的藩篱,只能在特定的范围和区域内显示出所谓的“受尊敬”,“枭雄”与“英雄”虽然一字之差,但含义天壤之别。所以,他们只能在历史文化中留下一道黑色的轨迹而已。
[1]Axthelm,P. Happy Families[J].Newsweek,1969,(3):10.
[2]王守仁.新编美国文学史(四)[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510.
[3]陈序经.文化学概观[M].长沙:岳麓书社出版社,2010.32.
[4][5][15]谢尼·罗恩.黑手党——世界超级犯罪组织[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96.22.394.403.
[6]刘象愚.外国文论简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175.
[7]李春华,杨玉文.黄金荣全传[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7.285.
[8][10][12][13][17][19]任中原.杜月笙全传[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191.15.159.480.458.504.
[9][11][18]Mario,P. The Godfather[M]. 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1994.14.38.443.
[14]程景.泰国坤沙黑手党家族传[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3.
[16]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40.
【责任编辑:周 丹】
K827
A
1673-7725(2016)12-0231-06
2016-10-20
张茂林(1972-),男,广西北海人,讲师,主要从事英语语言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