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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穆民族自信力思想的成因

2016-03-15孙莹

淮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钱穆胡适台北

孙莹

(安徽大学 历史系,安徽 合肥 230001)

钱穆民族自信力思想的成因

孙莹

(安徽大学历史系,安徽合肥230001)

抗战时期为钱穆史学观点转变的分水岭,著于此时期的《国史大纲》更被视为最能代表其思想的著作。钱穆独特史学思想的形成与转变首先和抗战的时代背景有关,为抵制抗战时期普遍的悲观情绪,在强烈爱国情怀下而大声疾呼对本民族文化应保持温情与敬意;其次离不开其早年所受的教育与学问志趣的培养,这是钱穆思想的发源地;最后,与五四学人的论争则使钱穆明确了自身的学术思想所在。就钱穆自身而言,在救亡图存的社会环境中,中国应当解决的根本问题是立定自身根基,重建中华民族自信。在现代化的迈进过程中,不应丢失本民族的优良传统。

钱穆;民族自信力;思想

钱穆,字宾四,江苏无锡人,与吕思勉、陈垣、陈寅恪并称史学四大家。钱穆先生述作宏富,议论每多洞见,为文宏阔而立意高远。平生学问,为世人所推崇者,在史学方面。而其归旨,则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钱穆先生,自成人起,即为人师。从钱穆师者,受益者实多,其中又以余英时、严耕望最为突出。学界皆以钱穆先生为史学家、思想家和教育家。

对钱穆一生学术思想的回望,有《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严耕望据此,对乃师生平作出最为贴切的概括:“

纵观先生一生治学……现由子学入门,壮年时代,最显著成绩在考证功夫,中年以后,以通识性论著为重。……惟重心观点仍在学术思想。”①严耕望:《钱宾四先生行谊述略》,《治史三书》,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233页。

对钱穆学问的论述,学界有一基本认识,即认为钱穆的志业在“为故国招魂”,而“‘招魂’意识全幅呈露的绝大佳作必推《国史大纲》为第一。”②余英时:《一生为故国招魂——敬悼钱宾四师》,《钱穆与中国文化》,上海:远东出版社,1994年,第27页。

《国史大纲》是钱穆在抗战时期所写,目的在“书生报国”,振奋民心士气。同时,钱穆于史学思想的转变亦以《国史大纲》为标识。《国史大纲》著述而成,对钱穆学术思想影响深远,将钱穆的学术生涯划出一道分水岭。自此而后,钱穆开始在“新史学”的领域内独辟蹊径,逐渐形成文化民族主义史观。

钱穆独特史观的形成,离不开时代感染、早年教育、学问志趣和他人影响等多因素的影响。因此,本文侧重考察在钱穆思想形成过程中的诸多因素,“旁采史实人情,以为参证”,并对其少年及壮年的经历稍作论述,希望勾勒出钱穆学术生涯中一些为人所容易忽略的面相。以此为基,略呈现当时之世情意态,以期对钱穆其人及学问有新的了解。

一、抗战悲观论与民族复兴

个人思想与行为,往往受时势的影响甚大。钱穆以曾国藩《原才》为例,“以为心术变则风气变,风气变则学术亦随之而变。”③钱穆:《中国学术通义》,《钱宾四先生全集》,台北: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98年,第299页。且“学术与时代脱节,事终不美。……何论时局艰危,思想彷徨无主,群言庞杂,不见有所折衷,而学术界曾不能有所贡献。……纵谓其心可安,而对世情之期望与责难,要亦无以自解。”④钱穆:《学龠》,《钱宾四先生全集》,台北: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98年,第160页。总之,自“九一八”事变之后,全国民心意态则如钱穆所云,呈现纷繁杂乱、彷徨无主之势。在诸多看法意见之中,又以悲观论调为一时主流。

抗战刚刚爆发之时,悲观论调就在政府官员中弥漫。蒋介石个人对中日两国开战,开始就不抱积极态度。一者,中日两国实力悬殊,中国对长远战争的准备不足;二者,当时全国表面虽归南京国民政府统治,但军阀分裂的根本状况并未改变。如果中日爆发全面战争,南京国民政府的力量必将受到削弱,战后国内的局势难以预料。此种考虑,从庐山谈话声明当中,我们可窥见一二:“我们希望和平,而不求苟安;准备应战,而决不求战。我们知道全国应战以后之局势,就只有牺牲到底,无丝毫侥幸求免之理。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①中华民国史事纪要编辑委员会:《中华民国史事纪要初稿1937年7月-12月》,台北:中华民国史料研究中心,1987年,第146-147页。此番言论,虽有抗战决心的表现,但实质上是不至无法转圜的境地,绝不行此下策的意味。

知识界适逢此时,亦有作悲观看法者。最可代表者,为胡适。三十年代初,胡适即奉劝蒋介石以承认伪满洲国利益而换取国家建设时间,并以苏联签署《布列斯特和约》为例,用空间换时间。②胡颂平:《胡适先生年谱长编初稿》,台北:台湾联经出版公司,1984年,第1382-1383页。胡适的论断基本处于理性的分析,故而知识界抱此观点的不在少数。

而后,自“八一三”事变、淞沪会战、上海失陷、南京失守再到广州、武汉相继失守,中国断绝一切与外联系通道,抗战进入相持阶段,悲观论调更是甚嚣尘上。蒋介石于日记中记载:“文人老朽以军事失利皆倡和议,高级将领皆多落魄,望和投机取巧者更甚若辈,毫无革命精神。”③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档案馆藏:《蒋介石日记》抄件,1937年11月30日。与此相反,普通民众于战争中始终抱定希望。蒋廷黻回忆抗战时期:“军事前途暗淡,一般官员都很沮丧,但是一般人民却是勇往直前,生活清苦,工作勤奋。”战争带来生活的艰难,仿佛退回旧时代。但“就一般人说,他们宁愿回到旧时代”。④蒋廷黻,谢钟琏译:《蒋廷黻回忆录》,台北: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209-210页。因此,基于对当时人的观察,我们得出“民心可用”的推论;不可用者,在政府高层,在部分知识分子。

通文墨、知礼义,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人,反而丧失了对国家的信心。除了“理性分析”的原因之外,缘由何在?

缘由在于,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知识界对西方文化态度的转变。学者罗志田概括为“从西学为用到中学不能为体”。⑤罗志田:《再造文明的尝试:胡适传(1891-1929)》,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7-8页。晚清几十年以来,世道衰落,西学传播甚广,国人观念中逐渐有文明、先进、落后的区别。西方文化以枪炮、科技等手段为后盾,无不证明西方文化的先进。中国传统文化则无可凭借。故中西文化的交锋,以中国传统文化溃败,西学救国观念盛行而收场。由此看来,悲观者悲观的原因在于,以尚未完全改造的传统中国去抗衡学习西方多年、效果显著的日本,其结果不问可知。总之,对本民族文化自信力的丧失,实为中国学习西方多年弊端所在。

鲁迅在1934年即看出问题所在,他在《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一文中指出,中国人的“自信其实是早就失掉了的”,在和平成为泡影之后,“便把这他信力都失掉了”。但“要论中国人,必须不被搽在表面的自欺欺人的脂粉所诓骗,却看看他的筋骨和脊梁。自信力的有无,状元宰相的文章是不足为据的,要自己去看地底下。”⑥鲁迅:《鲁迅全集》(第六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117-118页。

认识到社会弊病所在的,亦非鲁迅一人。1935年初,十位大学教授联名发表《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一文,提出民族自我认同的问题。此后,如郭沫若、胡秋原等人皆有文章论述此问题。抗日战争前半期,社会思想大抵如此。其要旨在于,民族信心的丧失因文化起,现在欲求信心的重塑,莫如民族文化的重建与复兴。

钱穆先生无疑也是上述观点的支持者与力行者。抗战时期,钱穆以“万里逃生,无所靖献,复为诸生将国史,倍增感慨”,⑦钱穆:《国史大纲》,《钱宾四先生全集》,台北: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98年,第1页。其感慨万千者,在于民族危机深重。《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中记载“是时华北之风云骤紧,日处危城,震荡摇撼,奇诼蜂起,所见所闻,疑非人境。”⑧钱穆:《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五),《钱宾四先生全集》,台北: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98年,第432页。时势的败坏给予钱穆心灵极大的冲击,然书生何以报国?钱穆选择以著述新通史振奋民族信心。《国史大纲》的出版,实饱含一书生对国家的热爱,对重建民族文化信心的大声疾呼。故其篇首即敬告读者,对于本国历史文化,应抱以温情与敬意。非如此,国家无发展之前途与希望。①钱穆:《国史大纲》,《钱宾四先生全集》,台北: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98年,第1页。

从当时的社会思想潮流看,在抗战爆发,民族危机加重情况之下,恢复民族自信的需求日益迫切。钱穆的学术取向,亦不免受时局影响,随时代风气而有所阐发。但钱穆对重建民族自信的大声疾呼不仅在抗战这一特定时期有突出表现,他对本民族的自信,更多来源于其本身的经历与学术基础。为此,回顾青年钱穆在江苏无锡的经历,将有助于我们对其思想形成过程的理解。

二、早年教育与学问志趣

现代教育科学与心理科学已有相当多的研究成果表明,青少年时期,家庭与教育因素对人的影响较大。钱穆于八十高龄,回忆自身经历,亦指出其做人、为学,多受早年环境及所受教育的启发。

钱穆童年生活中,影响尤大者,为父母的谆谆教诲与言传身教。钱穆的家庭,可称之为温和融洽而不失礼。七房桥钱氏,家道虽落,礼义尚存。钱穆祖父鞠如公,邑庠生。父钱承沛,为晚清秀才,文章隽永。因此,钱家书香不断,钱氏兄弟即受家风熏陶,勤于读书。钱父于钱穆的影响,首在为人,其后在学。钱父为人,“文行忠信”,处事从未抱一己之私。钱父曾力主恢复家族义庄制度,老幼妇孺皆得受益。

钱父文章《春山如笑赋》《岳武穆班师赋》,钱穆极爱诵读。自此,钱穆即受文学的陶冶,喜爱自然风光。即使身处抗战的艰难时期,钱穆亦经常阅读陶渊明诗集以自遣,可见其对文学的深爱。又因岳飞的功败垂成而看重忠义,始知民族观念。钱父读书,亦有心得,谓“读书当知言外意”。钱穆为学,往往注意体会著者心态,能与“立说之古人处于同一境界”,或许最早的启发即在此。

钱穆忆及其母教诲,往往于平常处有阐发,而其中心,在叙述先人对家庭的贡献,为人的贤良,以求钱穆能体谅家庭对他的一番心血,从而有恭敬惕励之心。总而言之,钱穆忆及双亲,所感受者,为父亲风度谦谦而勇于任事,母亲外和而内刚。更为可贵者,父母对钱穆的教育颇重启发心灵而从不疾言厉色。钱穆对传统文化最早的“温情”与“敬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来自家庭环境,父母教养,似无可疑虑。②钱穆:《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钱宾四先生全集》,台北: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98年,第6-27页。

在家庭教育之外,钱穆早年学习、为人观念的形成,亦离不开学校师友的交谊。钱穆夫人胡美琦回忆钱穆在撰述《师友杂忆》时,遇动情处,每每感慨师友对他的影响至深。

钱穆所受学校教育,大抵分为两段。一为果育小学,一为常州府中学堂。学校诸师,多旧学根底深厚而又能融会新学者。在果育学校有钱伯圭、华倩朔,在常州府中学堂则有吕思勉。学校生涯为钱穆打下并不深厚、但涉猎广博的学问基础,经史子集皆有涉及。更重要的是,其赋予钱穆一种“融通”,对于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新学,能够抱以客观的态度,平和的心情,不至于为时代潮流席卷而去。学校诸师的为学风范,多年以后仍为钱穆所感慨赞叹。③同②,第35-70页。《师友杂忆》亦记述学校诸同学。当时有志向的青年人身处大转变时代,心态大多躁动,急于任事以求改变。如瞿秋白、张寿昆、刘半农,大多思维敏捷,志向高远。但瞿秋白后从事共产党运动,刘半农参加新文化运动,张寿昆则办《国故》以反对傅斯年的《新潮》。④王汎森:《钱穆与民国学风》,《近代中国的史家与史学》,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66-68页。这都说明时代风气的影响,不可谓不大。钱穆身处时代之中,亦不能不受影响。此时,钱穆因不满学校风气,为学生代表,以至于退学,可谓前途茫茫。现实中的彷徨使得钱穆渴求对此问题作出解答。《曾文正公家训》的出现好像正逢其时。曾国藩为传统儒家文化所熏陶培养而有所成就的最后之集大成者。钱穆读《曾文正公家训》,如饥似渴以致夜不能寐。钱穆读其家训,正因欲求思想的通达,明确自身志趣取向。可以说,在钱穆思想不定的时候,正是曾国藩的家书给予了钱穆对传统文化的信心。也可以说,钱穆正因早年的教育与兴趣,选择了《曾文正公家训》,坚持以自己的方式去适应身处的时代。

综上所述,钱穆早年所受教育,对其日后种种观念的形成,都具有一定程度上的启发作用。钱穆在家庭中培养出对学问的最初兴趣,知晓为人所应当努力的方向。在面对艰难复杂形势之时,能够抱定自身观点与见解,不盲从潮流。同时,在学校中,钱穆既感受到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又为西方文化的新颖而着迷。其自身开始为中西文化问题而困惑,亦开始为自身的文化选择而苦恼。不可忽略的是,钱穆与早年喜爱的小说、文学伴随其终生。文学给予钱穆不止情操的陶冶,更使钱穆学会对学问背后用心地加以体察领会。正如学者王汎森所说,以国文基础为学术进路的结果,是钱穆“所求的一种时间的连续感,这些传统对他而言是活的”。①王汎森:《钱穆与民国学风》,《近代中国的史家与史学》,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47页。

早年的教育虽对钱穆学术志趣的形成有萌发作用,然而,思想的形成并非一朝一夕,其影响因素往往复杂多变。幸而,我们于复杂多变的因素中,仍然可选取特殊时期于钱穆思想形成有绝大作用者。在中国近代史上,对知识界产生绝大震动作用的,无过于五四运动。而谈及五四运动,必绕不开胡适。

三、钱穆、胡适间的交谊与论争

回顾钱穆正式踏入主流学术界,离不开顾颉刚、傅斯年,乃至胡适的欣赏与提携。对任何对民国思想文化稍有了解的人,胡适都是不可忽视的存在。钱穆亦是如此。钱穆对胡适的态度与心理,复杂多变。其既承认胡适在学术上开风气之功,又对胡适的观点乃至私人品德报以不赞赏的态度。而钱穆思想得以逐渐明朗的过程,亦伴随与五四学派的分歧乃至交恶。可以说,与胡适的交谊与论争,是钱穆思想的一面镜子。

在当时人看来,胡适可谓“暴得大名”。缘由在于民国初年,章炳麟、梁启超等人虽著述不断,但社会潮流已将其视为落伍。中国思想界群龙无首,胡适的归国,正填补了那一时期的思想空白。②[美]余英时:《中国近代思想史上的胡适》,《重寻胡适历程:胡适生平与思想再认识》,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69页。正是所谓时势造就英雄,当时学人对胡适大多报以仰慕、欣赏的情感,钱穆即为其中之一。

钱穆对胡适早有关注。其在学校任教期间,逐月读《新青年》。胡适倡导诸子学研究,钱穆则思写一部《先秦诸子系年》。钱穆与胡适初见,在苏州中学。胡适作何感想,我们不得而知。但钱穆无疑对胡适初次见面的举动颇为不满。缘由在于,胡适给钱穆的印象极为轻慢。“余意适之既不似往古大师之硕望,亦不似西方近代之学者专家。”③钱穆:《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钱宾四先生全集》,台北: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98年,第148页。名噪一时的学术权威,钱穆终得以见,但对胡适的印象,却不如想象般美妙。钱穆发现,生活中,胡适亦是一平常人而已。

钱穆与胡适的再见,已为钱穆至北平任教。此次见面,二者亦未有共同语言,可谓不欢而散。见面的机缘,起自钱穆与胡适关于老子年代先后问题的争论。钱穆对胡适的观点,颇不以为然。钱穆认为老子在孔子之后已成定论,胡适坚持己见,不免不够通达。由此发端,钱胡关系趋于不可调和。《先秦诸子系年》本欲请胡适作序,而胡适终未动笔,此后该书出版亦颇费周折。④耿云志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40册),合肥:黄山书社,1994年,第241-242页。而胡适对钱穆的心态,亦可从《师友杂忆》中了解一二。胡适对钱穆颇为欣赏,原因在于钱穆学术功底精湛,常能超乎前人议论,见解精妙。其读《刘向歆父子年谱》即于日记记载“钱穆为一大作,见解与体例都好”。⑤曹伯言整理:《胡适日记全编》(第52册),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834页。胡适因此欣赏钱穆,但也正因此而与钱穆疏离。当自身作为“前人”被“后进”所超越,胡适的心情可想而知。在老子年代问题上,尤其如此。胡适本对此观点极为自信,但梁启超与钱穆论断详实,几无可论。钱穆与之讨论此问题时,胡适似已接受此观点,但于情感中难以接受,故对钱穆的回答近似推脱。

不仅如此。钱穆与胡适的论争从老子年代开始,到对传统历史文化态度问题,意见常为针锋相对之势。可以说,正是在与胡适乃至与五四派的辩论之中,钱穆看清了自身思想的取向。对傅斯年新考据派提出“史学即是史料学”的观点、顾颉刚疑古派的“古史层累造成说”,钱穆皆表示不能赞同。“缺乏系统,无意义,乃纯为一种书本文字之学,与当身现实无预”,⑥钱穆:《国史大纲》,《钱宾四先生全集》,台北: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98年,第24-25页。正是钱穆对五四派史学的批评。钱穆与五四派的分歧,直接原因在学术观点不同,而根本原因则在于对救国道路的认识不同。胡适始终提倡以科学的精神与态度改造中国,且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在1935年,胡适仍然深信救国之法在于深自谴责。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爱国主义和反传统其实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⑦王汎森:《傅斯年:中国近代历史与政治中的个体生命》,北京:三联书店,2012年,第177页。但钱穆对于胡适的观念不能抱以赞同,其著作多次谈及五四运动对中国造成的流弊。如在晚年与张君劢谈论时,叙述其不愿署名“宣言”的缘由时,几多感慨“大陆之失,我辈知识分子应负绝大责任。”这种责任正在于“学术上分党分派”。钱穆在与弟子严耕望谈论学问时亦谈到,五四时代的学人虽都已成名,但学问从未成熟。基于此种认识,钱穆不免“向时贤稍有谏诤,于古人稍作平反”。①钱穆:《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钱宾四先生全集》,台北: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98年,第345-346页。

钱穆这一辈的知识分子究竟要为丢失大陆负什么样的责任?通过其自身对五四运动的议论,我们不难猜出:正是五四以来所兴起的激进潮流,彻底打破了民族自信力的塑造。可以说,钱穆与胡适的争论,学术观点的不同是直接原因。在其背后,则是文化复兴与再造文明的分歧。

综合而论,钱穆的思想亦随时代转移而转变,惟在转变过程中,始终有自己的理解与认识,并结合时势的变化而加以发挥。正如学者王汎森所说:“在描述历史现象时,是有必要对‘心理事实’与‘历史事实’加以分殊的。不管合理不合理的思想都可能在历史上造成巨大的影响,在行动者自己看来也都可能自认为掌握了最完整的理由,而且也正好合著某种深刻的社会需求,而又造成了无可抹煞的历史事实。”②王汎森:《古史辨运动的兴起:一个思想史的分析》,台北:允晨文化出版公司,1987年,第1页。钱穆思想形成的过程正是如此。钱穆的“心理事实”只是基于自身学问与经历,发挥中国学术传统来解决当时中华民族缺乏自信的问题而已。然而在世运不振,思想界激进速变的状况下,钱穆保守的看法却不那么受主流的待见。同样,由于抗战时期钱穆的《国史大纲》有振奋人心的功效,遂为世人所推崇。就钱穆自身来说,他的本心则只想作一个现代社会中的“士”而已。

Qian Mu's thought of national confidence

SUN Ying

The period of the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 is the watershed of Qian Mu's shift in his perspective of history,The Outline of Our National History is regarded as the most representative works.The transformation and formation of Qian's unique thought is related to,first of all,the background of the war;then,his education during his early years and cultivation of interest in doing research;finally,the debate among the scholars during the May Fourth Movement.In the eyes of Qian Mu,what China should first cope with was to stand solidly in the world and rebuild the confidence of the Chinese nation.In the process of modernization,we should not lose the fine tradition of our nation.

Qian Mu;national confidence;thought

K092

A

1009-9530(2016)04-0093-05

2016-04-28

孙莹(1990-),女,安徽大学历史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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