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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罗会议前后 美国远东战略视野中的中国战场

2016-03-15陈永祥何少伟李文光

广州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陈永祥 何少伟 李文光



开罗会议前后 美国远东战略视野中的中国战场

◎陈永祥何少伟李文光

摘要:开罗会议是战时中美两国关系发展演变的重要分水岭。这次会议前后,中国战场在美国远东战略中的地位发生了重大变化,导致这一变化的主要因素是美国领导人根据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整体进程及中国战场形势作出的政治判断,它再次证明了军事行动必须服从政治目标的基本外交法则。

关键词:开罗会议;美国远东战略;中国战场;中美抗日同盟

开罗会议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中国作为四大盟国之一参加的最高级别的会议,对打败日本军国主义、结束远东太平洋战争、重建亚太国际秩序、恢复中国领土和主权,起了关键的作用。开罗会议也是战时中美两国关系发展演变的重要分水岭。此前,中国战场在美国远东战略蓝图中占据重要的地位,并被落实到具体的行动上,则表现为美国政府反对蒋介石的消极抗日,加强对华军事合作,加大对华军事援助和经济援助的力度,中美联合抗日亦因之进展比较顺利。但随着开罗会议在欧洲和远东反法西斯战争取得决定性胜利的背景下召开,美国领导人更多地从政治角度来审视中国战场,战争已不再成为美国对华政策的主要目标了,中国战场在美国远东战略中的地位明显下降。美英不仅在协助中国收复缅甸、打通颠缅公路方面采取敷衍和拖延态度,而且始终拒绝中国成为联合参谋长会议和军需品分配委员会之成员,将中国挡在远东事务的决策权门外,中美联合抗日中的摩擦亦随之增加。美国领导人在评估中国战场时,主要以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整体进程及中国战场形势作参照,他们据此作出的政治判断,遂使开罗会议前后中国战场在美国远东战略中的地位发生如此大的反差。

一、太平洋战争前期美国对中国战场的重视

美日矛盾的激化,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远东外交舞台上的重头戏,而美日争夺的焦点是中国。九一八事变打破了列强在远东太平洋地区的均势,是对华盛顿体系的公开挑战,它实际上是日本的大陆扩张政策与美国的“门户开放”政策相互冲突的产物。紧接着日本在中国采取的一系列侵略行经,使中日冲突不断升级,战争的阴云在远东越聚越浓。但30年代前半期,由于受到严重的经济危机、强烈的孤立主义情绪等多种因素的影响,美国人对日本侵略中国的反应是普遍的漠不关心,他们“不愿意为亚洲而战”。[1]369直到中国全民抗战开始后,美国领导人才意识到日本的侵略与美国的远东利益休戚相关,决定通过对日实行经济制裁、对华提供有限援助、加强远东美军防务力量等措施,企图遏制日本的侵略步伐。[2]211938年至1940年,美国先后五次向中国提供经济援助,总计1.7亿美元。①其中1940年12月的1亿美元援助,蒋介石称“实为美罗斯福总统协助我之精诚表现,抗战以来,国际助力以此为最大”。[3]65

尽管美国极力避免美日之间发生直接冲突,但美国领导人对美日矛盾不可调和的发展趋势仍有比较清醒的认识,罗斯福早在就任总统后的第二次内阁会议上,即指出美日发生战争的可能性。[4]10特别是日本的南下扩张和德意日法西斯同盟的建立表明,“日本在一个远比中国的命运对美国人更密切相关的问题上使自己处于与美国对立的地位”,[5]122美国参战已成必然之势。

1941年初,罗斯福在致美国驻日大使约瑟夫·格鲁的信中说:“我们必须承认,欧洲、非洲和亚洲的战争,全部是世界(冲突)这个整体的组成部分。因此又必须承认,在欧洲和远东,我们的利益都受到了威胁。”[6]362同年4-11月美日谈判之所以破裂,一个重要原因是美国不愿在中国问题上让步,“美国领导人认为日本的意图是以控制中国作为其征服整个东南亚和全部太平洋地区的第一步……到1941年底,维护和支持国民党中国就已经成为美国东南亚政策的关键所在了”。[2]63-66

“珍珠港事件”宣告了太平洋战争的爆发。据作家韩素音描述,“珍珠港事件”的消息传到重庆时,引起一派欢心鼓舞的情景,“国民党政府官员纷纷互相祝贺,仿佛已经获得了一次伟大的胜利。在他们看来,美国对日作战,这是他们盼望已久的伟大胜利”。[2]90另据一位当时在重庆的美国人评论道:“在美国发生珍珠港事件的那一天,这里就像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休战庆祝一样。”[7]304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英、中等国相继对日宣战,孤军奋战四年多的中国终于与美英结成反法西斯同盟,意味着中国“苦撑待变”有了转机,中国战场在美国远东战略中的地位凸现出来。罗斯福曾对他儿子说:“假如没有中国,假如中国被打垮了,你想一想有多少师团的日本兵可以因此调到其他方面来作战?他们可以马上打下澳洲,打下印度——他们可以毫不费力地把这些地方打下来。他们并且可以一直冲向中东……和德国联合起来,举行一个大规模的反攻,在近东会师,把俄国完全隔离起来,割掉埃及,斩断通过地中海的一切交通线。”[8]49罗斯福期望中国坚持抗战,拖住日本陆军主力,以便“成为一个能极大毁坏日本的作战基地”。至少到开罗会议为止,在美国军事首脑的远东战略考虑中,中国一直被当作进攻日本的重要基地。正如战时任美国驻重庆的外交官约翰·戴维斯在其回忆录中所说:“把中国视为击败日本的决定性基地这一概念,一直保持到1943年下半年。”[9]224

美、英、中三国对日宣战后,如何协同作战成了盟国军事合作必须解决的重大问题。为此,蒋介石于对日宣战的当天即致电罗斯福、丘吉尔、斯大林,建议在重庆召集东亚联合军事会议,以便协调作战,并陈述非此则有被各个击破的危险。[10]535蒋的建议得到罗斯福积极回应。12月16日,罗斯福复电蒋介石,同意由其在重庆召集中、美、英、苏、荷五国“联合军事会议”,以便“交换情报,并讨论在东亚战区最有效之陆、海军行动,以击败日本及其同盟国”。[11]66

12月23日,蒋介石主持的中、美、英东亚军事会议在重庆召开,美国代表布列特少将和马格鲁德准将、英国代表驻印英军总司令韦维尔元帅与会。会议虽因三方战略观点相差悬殊未能取得实质性成果,但毕竟迈出了中美协同作战的第一步。[3]8-12

1941年12月22日至1942年1月14日,罗斯福和丘吉尔在华盛顿举行了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第一次最高级会议(代号“阿卡迪亚”),确定了“先欧后亚”战略,并拟订了《联合国家共同宣言》。会议期间,罗斯福不顾丘吉尔的反对,提议并坚持由美、英、苏、中四国领衔于1942年1月1日签署了《联合国家共同宣言》,中美之间正式建立起抗日同盟关系。

1941年12月31日,罗斯福根椐“阿卡迪亚”会议的决定致电蒋介石,建议成立包括泰国、越南在内的盟军中国战区,邀请蒋介石出任战区统帅,由中、美、英三国代表组成“联合作战计划参谋部”。[11]971942年1月2日,蒋介石复电罗斯福表示同意,并要求美方派出战区参谋长来华。[11]981月3日,中国战区正式成立,意味着远东反法西斯联合指挥机构宣告成立。经宋子文与美国接洽,3月4日,美国派遣的史迪威将军到达重庆,担任蒋介石的参谋长。美国军方给史迪威指定的使命是“使美国为进行战争而提供给中国政府的援助增强效力,并提高中国军队的作战能力”。[12]18

租借援助是二战期间“美国及其盟国在政治和军事方面的重要联系纽带”。[2]441941年5月6日,罗斯福宣布中国有资格获得租借援助,称“保卫中国即是保卫美国的关键”。[13]144为使中国获得租借援助得到法律上的认可,1942年6月2日中美签署《租借协定》,标志着美国对华军事援助进入实质性阶段,也意味着美国有限援华发展为全面援华,它既是中华民族坚持浴血奋战的结果,也是美国重视中国战场、肯定中国抗战贡献的反映。为使租借援华物资尽快运往中国战场,美国同意中方在美成立“中国国防物资供应公司”,负责将租借援华物资经由滇缅公路运往中国。滇缅公路失陷后,美国空军又开辟了一条飞越喜马拉雅山的“驼峰”空中运输线,继续将美国援华物资运往中国战场。[14]

战争乃敌我双方综合国力的较量,军事上的胜利有赖经济上的保障。国民政府成立10年以来,虽然在财政、金融、税制上实行了一系列改革,但并未认真进行过经济建设。由于内外战争频繁,军费开支居高不下,加上地方势力常常抗命于中央政府,致使抗战一开,国库入不敷出。当时国民政府所掌握的财源只有两个,一是国内的税收,一是国外的外汇。前者因中国最富庶的沿海沿江地区均被日军占领而大减,后者则一向缺乏,海外汇款金额亦为数不多,国外投资在战时早已停止。[15]9-10

为了解决战时经济困难,蒋介石不失时机地向美国提出5亿美元贷款要求,并强调“所拟借之款全在友邦表示对我信任,所以不能有任何之条件及事先讨论用途与办法”,否则,“恐失盟邦互助之感情”。[16]332蒋介石的求援,得到美国的高度重视。1942年1月23日,美国国务院政治事务顾问贺百克在给国务卿赫尔的备忘录中指出,美国政府许多人低估了中国在过去四年半中所作的战争努力,要赢得远东战争的胜利主要靠中国这个“极有价值的同盟者”,而“现在正是我们把中国尽可能牢固地拴在我们的战争(也仍是它的战争)中的时候”,基于此,必须认真考虑蒋介石的贷款要求。[17]4431月31日,赫尔在给罗斯福的备忘录中,“强烈建议”总统提请国会通过法案,批准5亿美元对华贷款,指出“中国所已进行和正在进行的抗击侵略的辉煌战斗及他们对共同事业所作的贡献,理应得到我们全力以赴的支持”。[17]454

3月21日,中美在华盛顿正式签署《五亿美元财政援助借款协定》,同日发表的中美联合声明称:“这个协定具体地表现了,在我们共同为争取自由的战争中,美国没有吝啬地给予中国援助的意向及决心。”[18]536这是抗战期间中国从美国获得的数额最大、条件最优惠的一笔借款,完全满足了蒋介石“无担保,无利息,无年限”的要求,[16]334美国财政部长摩根索称之为“租借战争物资的现金折合”。[18]104而接洽这次借款的宋子文在与摩根索的谈话中,甚至将其比喻为“久战疲劳军队之总预备队”。[16]329

综观太平洋战争爆发至开罗会议召开前的一段时间内,美国对中国战场在其远东战略中的地位确实给予了应有的重视,这也是中美联合抗日进展比较顺利的重要基础。

二、开罗会议后美国领导人心目中的中国战场

1943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年。在欧洲战场,苏联红军继2月取得斯大林格勒大会战的伟大胜利后,又于8月取得库尔斯克战役的胜利。在北非战场,5月盟军肃清德意法西斯军队,北非战役胜利结束。7月,盟军又发动了西西里岛战役,意大利发生政变并宣布投降,法西斯轴心集团开始瓦解。在远东和太平洋战场,2月美军取得瓜达尔卡纳尔争夺战的胜利,日本完全丧失了战略主动权;从6月起,美军在南太平洋上展开反攻,变“逐岛”战术为“越岛”战术,相继在所罗门群岛、新几内亚、吉尔伯特群岛、新不列颠岛登陆,年底已占领吉尔伯特群岛和所罗门群岛。这一切表明,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的曙光已露出地平线,战争结局日趋明朗。

为了进一步巩固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成果,罗斯福积极促成四大国首脑会议,以便进一步协调盟国力量,尽快战胜德日法西斯,并商议战后事宜。由于苏日之间存在着中立条约,苏联尚未对日宣战,斯大林不愿同蒋介石会谈,罗斯福只好安排两次首脑会议。1943年11月22-26日,中、美、英三国首脑蒋介石、罗斯福、丘吉尔举行了开罗会议。会议的主要议题有两个:一是关于三国如何协调对日作战的军事问题;二是关于战后如何处置日本等政治问题。对于如何处置战后日本的问题,美英之间实际上此前已进行过多次商议,故此次会上主要是在中美双方之间进行讨论,其中最重要的成果即是苏、美、英三国德黑兰首脑会议期间的12月1日发表之《开罗宣言》,宣言庄严宣告:“三国之宗旨,在剥夺日本自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以后在太平洋所夺得或占领之一切岛屿,在使日本所窃取于中国之领土,例如满洲、台湾、澎湖列岛等,归还中国。”[19]19448-449

对于如何协调对日作战的问题,中、美、英三国军事首脑及参谋长主要围绕如何发动收复缅甸战役、重开颠缅公路的问题进行了反复讨论,中英分歧很大,经罗斯福从中斡旋,三方终于达成协议。[20]21《开罗宣言》明确规定,中、美、英三国的战争目标“决心以不松懈之压力,从海、陆、空诸方面加诸敌人”,并宣布“三国军事方面人员,关于今后对日作战计划,已获得一致意见”。[19]19448-449

但开罗会议后的事实证明,会上中、美、英三国达成的“对日作战一致意见”并未落实到实际的作战行动中去,意味着中国战场在美国远东战略中的地位实际上降低了,其重要表现之一便是美英在支持中国收复缅甸问题上采取敷衍和拖延态度。

1942年4月,日军占领缅甸,滇缅公路被切断,美国援华物资的运输因而受到阻隔,于中国抗战甚为不利。蒋介石希望美英派遣大批飞机和地面部队来华,协助中国收复缅甸,重新打通滇缅公路。为此,蒋介石指示驻华盛顿的外交部长宋子文展开积极交涉。其实,早在1943年1月美英首脑及其参谋长们举行的卡萨布兰卡会议上,即制定了中美英将于11月发动缅甸战役的计划(代号“安纳吉姆行动”)。5月17日,宋子文在华盛顿出席美英联合参谋长会议,“向联合参谋长们陈述了他的意见,重申进行缅甸行动的必要性,请求立即进行大规模的空中运输”,并强调“美英如不履行卡萨布兰卡会议许下的诺言,不仅中国人心绝望而瓦解,而且盟国亦因无中国基地而无法消灭日寇”。[21]87-915月21日,宋子文在华盛顿太平洋军事会议上,再次呼吁美英执行收复缅甸的计划,并在会上与丘吉尔发生了“尖锐冲突”。[22]3148月,宋子文在美英首脑及其参谋长们举行的魁北克会议上“介绍了中国面临的困难局面”,经宋子文力争,罗斯福和美国参谋长们“坚持英美中联合对缅甸发动进攻,以支持中国的对日作战”,美英还“同意应迅速加强中国的空军和地面部队的力量,增加从印度跨越喜马拉雅山至中国的空中运输,向中国政府运送更多的军用物资”。[23]185-187

开罗会议上,罗斯福极力动员中国陆军和英国海军自南北夹击在缅日军。蒋介石担心中国陆军自缅北孤军南下,风险太大,强调盟国陆海空三军应齐头并进,协调作战。但丘吉尔热衷于“地中海战略”,认为战胜日本的关键在于摧毁日本的海上运输线,担心在缅甸的军事行动会影响他的“地中海战略”。尽管丘吉尔和英国参谋长们坚决反对,罗斯福仍向蒋介石保证,将于1944年3月发动缅甸战役。德黑兰会议结束后,美英首脑和参谋长们回到开罗。丘吉尔又以苏联允诺参加对日作战和集中力量实施“霸王”计划为理由,提出孟加拉湾的两栖作战应推迟到1944年秋季进行。[12]134罗斯福和美国参谋长们虽据理力争,但最后还是向丘吉尔作了让步。12月5日,罗斯福致电蒋介石,建议要么在没有两栖作战配合的情况下按原计划进行缅北战役,要么将缅甸战役推迟到1944 年11月与孟加拉湾的两栖作战同时进行。[7]538-53912月7日,蒋介石复电罗斯福,表示宁愿推迟缅甸战役,因为他不愿意中国军队在没有英国海军配合的情况下去缅北冒第二次失败的危险。[24]280

攻缅计划是由史迪威在开罗会议上提出的。12月20日,史迪威前往缅甸前线,他主张从利多和云南向日军同时发起进攻。为此,史迪威要求中国远征军(Y部队)渡过怒江,入缅参战。但蒋介石按兵不动,坚持必须有大规模的两栖作战作为参战的前提。史迪威乃求助于马歇尔和罗斯福。罗斯福于12月20日、29日,1944年1月14日、3月19日、4月3日连续五次电催蒋介石出兵,并以停止租借援助相威胁。[25]289-312蒋介石不得不于4月间空运两个师赴印度,以充实驻印军力量。4月15日,中国远征军渡过怒江,向龙陵、腾冲前进,对日军第56师团发起攻势。8月攻克密支那,9月攻占腾冲,11月攻占龙陵,12月攻占八莫,歼灭缅北日军主力。1945年1月,中国驻印军、远征军和盟军在畹町会师,中印公路终于被打通,缅北战役结束。

美英之所以在收复缅甸问题上极尽拖延之能事,诚如宋子文所剖析的:“整个事情实际都在围绕一种意图进行,他们都想自己付出最小的代价来进行这场战役。美国可以进军,但希望英国也全力以赴。英国人可以同意计划,条件是美国须肯于肩负重担,尤其是海军增援……首相和总统都是政治家。他们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搪塞起来八面玲珑。那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否则他们不会有今天。”[22]316-317

中国是美英在远东的重要盟国,但联合参谋长会议和军需品分配委员会始终没有中国代表参加,意味着中国无资格参与远东军事方面的重要决策。这两个机构是根据美英“阿卡迪亚”会议的决定于1942年1月成立的,实际上是战时盟国最高决策和指挥机构。[24]2621942年3月,蒋介石指示中国驻美军事代表团团长熊式辉将军,力争中国参加这两个机构。在华盛顿的宋子文与罗斯福、赫尔、霍普金斯等也为此进行了频繁的交涉。

1943年5月15日,宋子文致信霍普金斯,要求参加美英首脑与军方举行的华盛顿会议:“亲爱的哈里,卡萨布兰卡会议上曾讨论过远东问题,但中国代表未被邀请与会商议;只是在会议作出了决定之后,才通知中国政府的。目前举行的会议将讨论对日作战问题,我希望被要求赴会,这样就可与蒋委员长保持联系。”[21]288-289经宋子文据理力争,美英终于同意宋子文参加华盛顿会议,会上宋子文得到罗斯福承诺,美英将在冬季执行进攻缅甸的计划。[26]567

8月14—24日,美英首脑及其参谋长在加拿大魁北克举行军事会议。18日,宋子文在华盛顿会晤赫尔,提出“中国应参加会议,以实现四大国的一致”,并在给赫尔的信中要求在现有的一切共同机构和联合机构中,中国应“具有与其他国家同等的资格”,且“盟国间新机构的建立应有中国的同等代表,以保证协调行动,实现共同的决定”。[17]92-96在宋子文努力争取下,美英不得不同意宋子文赶赴魁北克,参加了8月23-24日最后两天的会议。9月2日,宋子文再次访晤赫尔,再次强烈要求中国参加美英联合参谋长会议和军需品分配委员会。[17]1109月15日,宋子文在向罗斯福递交的一份关于中缅印战区的新计划中,重申了这一要求。[7]511

尽管中国为争取参加联合参谋长会议和军需品分配委员会不遗余力,但终究未能如原以偿。美英之所以拒绝中国的要求,据美国学者菲斯概括,主要有如下理由:第一,“如果把中国作为平等的一员包括在这些委员会中,那就几乎无法拒绝给苏联以同等的地位”,这样会使彼此之间难以取得“一致意见”和“保持工作上的协调”,何况苏联尚未与日本交战。第二,“西欧各国都在接受美英的决定,它们不希望中国能决定它们的命运”。第三,盟国“不敢相信中国有能力保守它们计划和行动的重要秘密”,在美英看来,“答应中国的要求会严重危害整个战争的进行,这是唯一可能作出的决定”。[12]110-111

菲斯的分析固然有一定道理,但并未切中要害。其实,美英之所以拒绝中国的要求,正如宋子文指出,是“因为他们认为远东战区仅居次要地位,影响不了别处的主要战场,也起不了决定性作用”,[22]315所以美国“在尽力支持各地的清单中宁可把中国排列在将近最后的位置”。[12]46美国陆军部作战司1943年10月18日在一份为开罗会议而准备的背景材料中指出,“战胜日本的计划尚难确定”,但在制定计划时,“应强调从中太平洋而不是亚洲大陆”实施作战的原则。美国战略评估委员会在11月8日提出的一份报告中也宣称:“及早打败日本的关键在于通过中太平洋发起全面进攻,并以南北太平洋两翼实行辅助作战。”12月初在开罗举行的英美联合参谋长会议明确规定,对日作战将主要在太平洋上进行,中国战区应支持太平洋上的主要战斗。[25]53-55连美国陆军部长史汀生也承认:“在英美总战略中,对德作战居第一位,位居第二的是横跨太平洋对日本岛国的大规模‘陆海空’行动。中缅印战区处于可怜的第三位。”[27]528

可见,开罗会议召开前后,美国军事首脑的对日总战略已发生重大变化,中国战场在美国远东战略中的地位已无足轻重。

三、军事行动服从于政治目标的外交法则

抗战时期美国对华政策必须服从于美国远东战略乃至全球战略,而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总战略是“欧洲第一,大西洋第一”。从这一总战略出发,美国的远东战略目标首先是打败日本,进而确立美国在亚太地区的领导权威;其次是提高中国的国际地位,力争使中国成为美国在亚洲的重要盟国。[28]1583第一个目标是近期目标,即在军事上“保持中国抗战”,使中国成为美国打败日本的有力帮手,以便“在最短的时期内,以最少美国人生命的牺牲,打败日本”。[29]20第二个目标是远期目标,即在政治上“承认中国为四大国之一”,使中国在战后成为一个统一的、稳定的、对美国友好的国家,成为远东一支取代日本、抗衡苏联、排挤英法的亲美力量。[2]148

但美国对这两个目标的重视程度,是随时根据战局的发展而进行调整的。太平洋战争前期,军事目标居主导地位,但随着欧洲和远东反法西斯战争取得决定性胜利,美国领导人更多地从政治的角度来思考和审视中国战场,政治目标即占据主导地位。所以,当中国期望美英协助收复缅甸时,遇到了极大的阻力。英国态度十分消极,百般刁难。罗斯福和美国军方虽力主反攻缅甸,但基于“欧洲第一”的总战略,常常向英国妥协和退让,结果攻缅战役一拖再拖,作战计划三改四变,以致最后蜕变为规模甚小的缅北战役,直到1945年1月中美联军才收复缅北,但此时缅甸的战略意义已黯然失色了。

在开罗会议期间,罗斯福“知道了许多关于中国的事情”,对蒋介石有许多不满,他曾私下对其儿子说:“为什么蒋介石的部队不打日本人……他说他的部队没有训练、没有装备……可是这决不能解释他为什么极力阻挡史迪威将军训练中国军队,而这也不能解释他为什么把他大部分最精锐的军队囤在西北——红色中国的边境上。”[8]135也是在开罗与史迪威、戴维斯(史迪威的政治秘书)的一次谈话中,罗斯福担心地问到“蒋能支持多久”,甚至有过“换马(撤换蒋)”的想法。[30]127正是依靠罗斯福向蒋介石施压,史迪威才指挥盟军发动缅北战役,使缅甸得以收复。

与史迪威指挥的缅北战役相比,国民党华南战场却是另一番景象。1944年4月,日军发动“一号作战”攻势,国民党军队作战不力,河南、湖南相继失陷,桂林、柳州机场告急。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担心,日军一旦占领昆明,切断“驼峰”空中运输线,成都的B-29远程战略轰炸机基地将落入敌手,中国战场有可能最终崩溃。参谋长们向罗斯福建议,仿效艾森豪威尔将军成功地统帅欧洲战场盟军的方式,任命一位美国将军指挥亚洲战场盟军,是挽救中国局势的唯一办法,而史迪威是最理想的人选,并建议将史迪威升为上将,其职责由主要指挥缅甸战役改为统帅中国军队。[24]316-317但此举却遭到蒋介石的坚决抵制,考虑到中美合作大局,罗斯福不得不将史迪威召回美国。

抗战时期中美两国实力相差悬殊,这决定了中国不可能在中美抗日同盟中享有与美国同等的地位,美国领导人不时表现出一种“施舍者”的优越感。对于这一点,蒋介石看得很清楚,1942年4 月19日他电饬宋子文转告罗斯福:“如果英美参谋团联席会议与物资分配之机构不能扩大,使中国得以参加,则中国在此战争中,只是一种工具而已……我们在作战中所受之遭遇已经如此,则在战后和平会议席上,又当如何?”宋子文在向罗斯福转呈这一电文时,特意加上附笺:“蒋委员长深觉伊对于有关中国前途之战略决定,竟至完全隔膜,例如远东攻势应否自澳洲入手,或应由缅甸开始;印度洋应采何种战略?中印缅空军运输应如何处理?凡此皆系有关中国命运之决定,而蒋委员长竟被置于旁观者之列”。[31]65-66蒋、宋在发泄对美不满的同时,也许未曾想到那时的美国对华政策并不是“取决于中国的需要”,而是“取决于美国自身的利益和美国人对自身利益的判断”。[32]208

总之,中国战场在美国远东战略视野中的地位重要与否,主要取决于美国领导人根据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整体进程及中国战场形势作出的政治判断,它再一次证明了军事行动须服从政治目标这一基本的外交法则。

注释:

①这五次经济援助是:1938年12月的桐油借款,2500万美元;1940年3月的滇锡借款,2000万美元;1940年9月的金属借款,2500万美元;1940年12月的金属借款和平准基金借款,共1亿美元。参见陈永祥《战时美国对华经济援助与中美“特殊关系”的形成》,载《广州大学学报》2009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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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徐映奇

中图分类号:K26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3562(2016)01-0091-07

收稿日期:2015-05-02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英美派外交官群体与国民政府的美援外交研究(1931-1945)”(项目编号:12BZS041)。

作者简介:陈永祥,男,博士,广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何少伟,男,广州大学2015级硕士研究生;李文光,男,广西师范大学2014级硕士研究生。广东广州,510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