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大使级会谈中的台湾问题
2016-03-15刘凌斌
◎刘凌斌
中美大使级会谈中的台湾问题
◎刘凌斌
摘要:1955到1970年这十六年间举行的136次中美大使级会谈,其次数之多、交锋之激烈,在国际关系史上是罕见的。会谈中,台湾问题更是重中之重,双方围绕这一问题进行了激烈的谈判。尽管双方针锋相对的立场使漫长的谈判除了达成一个平民返国的协议声明之外几乎一无所获,但却为中美两个未建交国提供了一个接触和对话的途径。中方的坚定立场也使美方改变了在台湾问题上的态度,为后来中美关系走向最终和解以至最后建交奠定了基础。
关键词:中美关系;大使级会谈;台湾问题
1955到1970年间陆续进行的136次中美大使级会谈是新中国外交史上特殊的一页,是冷战期间两国进行接触和沟通的特殊途径,有着特殊的历史意义。学术界对这一问题的研究多集中于会谈的前因后果或对某一阶段会谈的论述等。①本文试图通过对会谈中双方在台湾问题上的激烈交锋作全面的分析,探讨双方在该问题上的立场以及会谈始终未能取得实质性成果的原因,并分析对台海局势和双方对台政策所产生的影响。
一、中美大使级会谈的背景和概况
1953年朝鲜战争结束后,新中国开始实行社会主义建设的第一个五年计划,需要一个稳定和平的国际环境,中国政府开始积极改善与西方国家的关系,而主动寻求与刚刚在朝鲜战场交过手的美国改善关系,自然成为中国外交的当务之急。1954年6月,在日内瓦会议上,中国代表团主动与美国接触,希望通过对话改善敌对关系,双方在进行了四次会谈,就中国留美学生和被押美侨及美国军人的问题进行了协商。会议结束后,在国际社会的积极斡旋下,中美两国间进行了不定期的领事级会谈,虽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但“在没有正式外交途径的情况下打开了一条表达意见的通道。”[1] 183
1955年4月,亚非会议在印尼万隆召开。4月23日,周恩来发表了著名的69字声明:“中国人民同美国人民是友好的。中国人民不要同美国打仗。中国政府愿意同美国政府坐下来谈判,讨论和缓远东紧张局势的问题,特别是和缓台湾地区的紧张局势问题。”[2]470该声明在国际上及美国国内引起强烈反响。4月26日,美国国务卿杜勒斯(John F.Dulles)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表示“不排斥”与中国进行谈判,但要中国释放飞行员以及宣布“停火”。[3] 2253-2259但美国政府仍采取拖延战术,直到6月中旬,杜勒斯才最终决定提升原有日内瓦会谈的级别,与中国接触,并通过英国外交大臣麦克米伦(Harold Macmillan)向周恩来转达进行大使级谈判的愿望。7月15日,周恩来表示同意。25日,双方同时公布关于举行大使级会谈的新闻公报。[3]2277
1955年8月1日,中美大使级会谈的第1次会议在瑞士日内瓦国联大厦举行。中方代表是驻波兰大使王炳南,美方则是驻捷克斯洛伐克大使阿历克谢·约翰逊(AlexisJohnson)。根据双方商定,会谈有两项议程:一是双方平民回国问题,二是有所争执的其他实际问题。在第二项议程下,各方均可提出它认为应予讨论的直接牵涉到中美双方的问题。
在第一项议程中,双方就朝鲜战争中被俘人员和平民返国问题进行了14次谈判,最终于9月10日公布了《协议声明》。这项中美双方达成的关于平民回国的协议,是双方在16年会谈中唯一形成文字的成果也是唯一取得的实质性成果。根据这一协议,中国要回了一批优秀的科学家和技术人员。第二项议程中,由于双方始终无法就在台海地区放弃使用武力以缓和紧张局势这一问题达成协议,经过近一年的交锋后,会谈陷入僵局。1957年12月12日,在第73次会议上,美方又以约翰逊大使调任为由,委派其助手埃德·马丁(Edwin Martin)②参加会谈,企图降低会谈的级别,遭到中方的强烈抗议,决定与美国中止谈判。后虽经中方一再催促,美方仍拒绝指派新的大使级代表,致使会谈中断达9个月之久。
1958年8月2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开始炮击金门,第二次台海危机爆发。9月15日,中美大使级会谈在华沙复会,为缓和台海地区的紧张局势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此后,中美大使级会谈一直断断续续的举行。在第二阶段华沙会谈中双方涉及的议题十分广泛,除了台湾问题外,还包括核问题、越南问题、记者互访问题等。台海局势缓和以后,中美大使级会谈的频率逐渐降低,直到1968年1月8日第134次会议后中断。③在中断近两年之后,1970年1月20日和2月20日,中美双方举行了第135次和第136次会议,也是中美大使级会谈的最后两次会议,并在台湾问题上取得了重大的突破。至此,中美大使级会谈正式完成了其历史使命。
二、台湾问题——中美大使级会谈的核心问题
长达16年的中美大使级会谈中,双方在台湾问题上展开了激烈的交锋;之所以几乎没有达成任何实质性的协议,也与在该问题上一直无法取得突破息息相关。笔者认为,关于台湾问题的交锋主要包括以下四个方面。
(一)关于放弃使用武力的会谈
中美大使级会谈于1955年9月下旬进入第二议程。尽管双方所提出的议题相差很远,④但关注的焦点还是台湾问题,双方都希望在台海地区放弃使用武力以缓和紧张局势。
10月8日,约翰逊在会谈中建议双方分别发表声明,“表示除防御外将不在台湾地区使用武力”。[3]2310这等于要求中国放弃解放台湾的权力,使台湾与大陆分离永久化。周总理就此明确指出,台湾问题有两个方面:一方面,台湾海峡的紧张局势已影响到东南亚的和平、稳定和安全,造成这种局势的,首先是美国在台湾的针对我国的军事存在,美国应该放弃对我国使用武力,从台湾和台湾海峡撤出它的一切武装力量。另一方面,从中国方面来说,台湾在历史上、法律上和事实上都是中国不可分割的领土,中国人民愿意用什么方式解放台湾,这是中国的内政,美国无权干涉,无权要求我们不使用武力。这两方面的问题是不容混淆的。[4]58王炳南在谈判中也向约翰逊阐述了这一观点与立场,并在10月27日的会谈上提出中方的首个协议草案,提出中美两国“应该用和平方式解决他们两国之间的争端而不诉诸武力”,并建议举行两国外长会议来缓和台湾地区的紧张局势。[4]5910月26日,周恩来在接见英国公谊会代表团时说,“中美关系已经紧张了将近10年了,应该加以和缓”,并建议举行更高一级的会谈来缓和台湾地区的紧张局势。[5]128但遭到美方拒绝。11月10日约翰逊提出美方的第一个协议草案,仍是建议分别发表声明,在台湾地区“除了单独和集体的防御外”,中美双方都放弃使用武力,这等于要求中国政府承认美国霸占台湾的合法地位和放弃解放台湾的权利,自然遭王炳南拒绝。[4]6012月1日,王炳南提出新的协议草案,中方不再坚持举行外长级会谈的建议,重申了两国通过和平手段而不是诉诸威胁或武力来解决两国间的争端。但杜勒斯却不接受中方的草案,他指示约翰逊拖延对中方新草案的评价,重提老调说,只有中共很好执行了第一个协议使滞留人员早日返国,才能达成放弃使用武力的协议。[1]201至此会谈陷入僵持阶段。中美双方相互指责,在12月22日的会谈中决定暂时休会。
1956年1月12日复会后,美方提出了新草案,仍旧强调在台湾有“单独和集体的自卫的固有权力”,只是不诉诸威胁或武力的地区从台湾扩大到了“台湾地区或其他地方”。王炳南义正词严地指出,对于每个国家有自卫的权力的原则,问题在于该原则的适用地区,如果美国在其自己的领土内行使这权力,中国是不能反对的,但假设中国占领了旧金山,然后又声称是自卫,美国能同意吗?[1]201此后,双方就是否要将“单独和集体自卫”条文写入协议声明争执不休。美方于4月19日提出第三个草案,在这一草案中仅作了部分文字上的修改,在坚持“不损害各方的单独或集体自卫的固有权力”之前,加上了“在不损害各方用和平方法执行自己的政策”一句,中方还是无法接受。5月11日,王炳南提出了新的草案,建议“在不损害相互尊重领土完整和主权和互不干涉内政的原则的情况下”,中美两国“应该通过和平谈判解决它们两国之间在台湾地区的争端而互不诉诸威胁或武力”。此外,该草案还提出了两个月的时间限制以防止美国无限期的拖延会谈,并再次提出了外长级会谈的要求。[3]2378但是美国仍然拒不接受,杜勒斯甚至认为该草案没有任何讨论的余地。[1] 202从5月到8月,中美会谈基本没有进展。6月14日,周恩来在接见印度驻华大使拉库·尼赫鲁时认为,美国的方针就是拖,同时也阐明了中国的态度:“如果拖对我们有利,我们就跟他拖,如果拖对我们不利,我们随时都可以不跟他拖”。[2]588此后,双方在会谈中转入对其他问题的讨论,就放弃使用武力问题达成一项协议草案的意图最终落空。
在这一阶段的会谈中,双方一共提出了三对草案,大体上体现了双方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从中国的草案可以看出中方两点希望:(1)会谈升级,建议举行中美外长会议;(2)在内政不受干涉的情况下与美方进行和平谈判解决两国在台湾问题上的争端。而从美国的草案可以看出美国虽然也愿意放弃使用武力,但前提是在台湾地区除单独的或集体防卫性质外,也就是说坚持要依据《美台共同防御条约》协防台湾。这实际上是要武力干涉中国解放台湾,是对中国内政的粗暴干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接受的。可见,中美大使级会谈刚开始就涉及到台湾问题,双方一开始就存在着严重对立和分歧,这也贯穿了十六年会谈的始终。
(二)解决两次台海危机的会谈
1958年8月,第二次台海危机爆发,台海局势十分紧张。而此时中美会谈处于中断状态,美国对中国的战略意图把握不透,急需通过恢复会谈摸清中国的底细,而中国也有着相同的目的。经过协商,决定恢复中断近一年的大使级会谈。
9月15日,中美大使级会谈的第74次会议也是华沙会谈的首次会议在华沙梅希里维茨基宫举行。这次会议上,比姆要求中国停止对金门马祖的炮击,王炳南则提出了一个协议草案,重申中方对台、澎、金、马的主权,要求美国从台湾撤军,中方在收复金门、马祖以后,将在适当时候用和平方式解放台湾。美方认为这个协议草案出于宣传目的,未予接受。[6]57到了18日,比姆提出了美方的协议声明,要求中国政府对金门、马祖放弃使用武力,除非个别和集体的自卫行为,美国也保证不对大陆及其沿海岛屿使用武力。[1]213中方不同意,双方态度强硬,于是9月22、25日的两次会谈没有进展。在30日第78次会议上,比姆又提出据说由杜勒斯亲自起草的协议草案,以平行的口气阐述了中美双方对金门、马祖的不同立场,在阐述中方立场的时候特意指出苏联支持中国的立场和行动,在阐述美方立场的时候强调美国与台湾当局的《美台共同防御条约》,指出美国对台湾的集体防卫负有义务;草案要求中国停止对金门、马祖的敌对行动,寻求通过谈判、媒介、调停、仲裁以及司法手段来解决上述争议。[7]95-96在10月4日的会谈中,王炳南驳斥了美方的草案,指出,这是美方为掩盖其侵略行为,使其占领台湾合法化,同时也是为美国制造“两个中国”服务的,故没有讨论的余地。[1] 213-214至此,几轮谈判虽然没有达成任何共识,但对彼此在台海危机中的意图都有所了解。10月3日和4日周恩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上指出,美国想趁目前这个机会制造“两个中国”,要我们承担不用武力解放台湾的义务。以此为条件,美国可能要台湾放弃所谓“反攻大陆”的计划,并从金门、马祖撤退。杜勒斯这个政策,一句话就是以金门、马祖换台湾、澎湖。至此,中国通过炮击和和谈两手,了解到美国的意图是制造“两个中国”,进而促使中国作出10月6日起停止炮击金门的决定。[8]68
10月6日,中国政府发表《告台湾同胞书》,宣布暂停炮击金门、马祖,以7天为期。22日,宣布恢复炮击。于是比姆在25日的会谈中谴责中共,希望这次炮击不要持续太长时间。此时,杜勒斯访问台湾,台湾当局实际上同意放弃用“武力”反攻大陆,这样美国就更希望通过谈判迫使中共放弃对台使用武力。11月22日的会谈中,比姆根据国务院的指示,要求中方发表放弃使用武力的声明,遭到了中方的拒绝。在25日的第84次会议上,王炳南表示,台湾是中国的内部事务,中美谈判的基本议题应该是美国从台湾撤出全部军队。[1]215-217此后,台海局势逐渐缓和。在这一阶段的会谈中,中美双方尽管没有达成任何协议,但保持了一个直接接触的渠道,中方既坚持了自己的立场,挫败了美国要求“停火”的计划,又摸清了美国的意图,及时采取正确的应对措施,避免了危机升级。
60年代初中美双方通过会谈还制止了蒋介石试图反攻大陆的危机。1962年,中国大陆遭受严重自然灾害,同时周边形势相当严峻。蒋介石集团疯狂叫嚣“反攻大陆”。5月底,王炳南回国休假,周恩来亲自约他谈台湾海峡局势,指出蒋反攻大陆的决心很大,但存在着一些困难,关键要看美国的态度。并指示他要尽快通过会谈了解美国的态度。王返回华沙后,立即以喝茶聊天为名约当时的美国驻波兰大使兼中美会谈代表卡伯特到官邸会面。6月23日的谈话中王炳南提出,请美国政府注意台湾海峡的紧张局势,并指出蒋窜犯大陆的准备是在美国的支持、鼓励和配合下进行的。美国必须对蒋的冒险行动和由此而产生的一切严重后果负完全责任。卡伯特立即表示,他将尽快将王炳南所谈的情况电告美国政府,并说,在目前情况下,美国决不会支持蒋发动对中国大陆的进攻。他还说,“我们绝不要一场世界大战,我们要尽一切力量来防止这种事情……如蒋介石要行动,我们两家联合起来制止他。”[1] 86-90最终由于美国不支持,蒋介石孤掌难鸣,反攻大陆也只好不了了之。
可见,在海峡两岸两次危机出现的时候,由于双方能够及时在中美大使级会谈中沟通,尽快阐明本方的立场,摸清对方的态度,从而及时调整相应的政策,很好的缓解了危机,避免兵戎相见。从这个意义上说,中美大使级会谈的举行在当时是很有意义的。
(三)“一揽子”原则提出后的会谈
进入60年代,中美大使级会谈进入了僵持阶段。中国方面在1960年上半年确定了会谈新的原则,即鉴于“前一段会谈分别提出的种种问题难以分别解决,今后要确定‘一揽子’解决问题的原则,就是说台湾问题不解决,其他问题都谈不上”。[1]71此后中国领导人曾多次重申这一原则,更使得后期的会谈流于形式而始终无法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中方在当时紧张局势下提出这一原则,正如王炳南所说,是十分正确的,表明了中国在台湾问题上的坚定立场。[1]7但也有历史局限性,该原则的提出显然受到当时“左”的政策影响,使中国的谈判手段缺乏灵活性。比姆在回忆录中说:“在此以后新的策略中先前的一些立场有了显著的转变,美方主张增进同大陆中国的联系,而共产党人却变得越来越固执,显得令人费解和自相矛盾。”[7]100由于双方在台湾问题上的根本分歧而使会谈长期陷入僵局,错过了在一些具体问题上可能达成谅解的机会。本来随着谈判代表的变化,会谈是有希望取得突破的。1965年12月16日第128次会议后,美方谈判代表易为格罗诺斯基,他一接手谈判就展开和平攻势,表示希望建立两国民间的往来,欢迎新华社记者访美,建议双方医生、科学家互访,支持植物和园艺标本交流等,但这些促进两国交流的建议都被中方以台湾问题未解决为由拒绝了。[9]474这不能不说是历史的遗憾。在整个60年代的中美大使级会谈中,台湾问题几乎在每次会议上都被提出,但中美双方的立场存在根本分歧,中方要求美方从台湾撤军,美方要求中方放弃在该地区使用武力。正如王炳南在回忆录中说的那样,“此后的会谈几乎千篇一律,我和比姆在互相提防和抑制的气氛下,你谈你的,我谈我的。”[4]78这也使得这一时期的中美大使级会谈越来越流于形式,频率也越来越低。特别是1964年1月29日第119次会议到1968年1月8日第134次会议,由于文化大革命扰乱了对外工作,三年间双方只进行了15次会谈,而在第134次会议之后,中美大使级会谈被迫中断。
这一阶段,由于中方坚持“一揽子原则”,强调在根本问题即台湾问题不解决的情况下其他一概不谈,与50年代在台湾问题陷入僵局的情况下主动在其他问题上寻求突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相反美国倒愿意在其他方面寻求突破,历史就这样给双方开了一个玩笑,使60年代的中美大使级会谈未能取得任何进展,仅仅达到了双方进行沟通和接触的目的。由此,不能不看到“一揽子”原则对中美大使级会谈的负面影响。甚至可以说,正是该原则的提出和中方的坚持,使此后的会谈要取得突破性进展变得几乎不可能。
(四)取得重大突破的最后两次会谈
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国际格局出现了新的变化,这给了中美两国缓和关系的契机,双方宣布同意恢复大使级会谈。1970年1月20日和2 月20日,中国驻波兰代办雷阳和美国驻波兰大使斯托塞尔(Water J.Stoesel)在华沙分别举行了第135次和第136次会议,也即最后两次会议。美方表示愿意改善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关系,美国虽有协防台湾的义务,但并不妨碍海峡两岸的中国人自己“达成任何和平解决”,并表示将逐步削减在台湾的军事存在。中方表示:(一)愿意对美国根据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提出的任何建议和意见加以讨论;(二)重申了台湾是中国领土要求美国从台湾撤军的立场,强调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改善中美关系并推动其他问题的解决;(三)中国政府愿意接待美国部长级的代表或者总统特使来北京进一步探讨改善中美关系的根本问题。这两次会谈为中美关系的继续发展发挥了积极的作用,美国政府首次表达不妨碍中国和平解决台湾问题以及从台湾撤军的立场,中国政府也表现出了灵活性,双方还在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为基础发展关系的问题上取得了初步的共识。[1]326-327这就为随后中美关系的缓和以及中美最终建交奠定了基础。
后原定于5月举行的第137次会议由于中国抗议美国入侵柬埔寨而取消,一直未能恢复。后基辛格访华期间双方确定巴黎为今后秘密联系渠道,中美华沙会谈不再恢复。这样从1955年以来持续了十六年之久的中美大使级会谈正式结束了其历史使命。
三中美大使级会谈的意义及影响
(一)中美大使级会谈的意义。不少学者在评价漫长的中美大使级会谈时,都认为它的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会谈更多时候只是作为当时敌对两国的一个特殊的沟通途径,而在实质问题上始终未能取得什么进展。其中根本原因在于双方在台湾问题上存在着根本的分歧。中国始终坚持着两个基本原则:一是美国政府立即保证从台湾地区撤出一切武装力量,否则一切问题免谈;二是两国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改善相互关系。美国则坚守《美台共同防御条约》,坚持要中国放弃使用武力解决台湾问题,且始终不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另外,当时双方在意识形态方面的巨大差异和策略运用不当也是导致会谈未能取得实质性进展的因素。所以,会谈越往后就只能越来越形式化,越来越失去了实质性的意义。
尽管如此,中美大使级会谈还是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作用的。它是在特殊的年代(冷战初期到中期),没有外交关系的敌对两国间建立的一条特殊的沟通和接触的途径。会谈中,双方及时沟通了对重大国际事务的看法,在两国关系可能进一步恶化的时候通过会谈摸清了对方的意图,及时调整了策略,避免了危机升级。另外,会谈充分展示了中国政府希望和平的形象,认真并富有诚意的谈判态度,再次表明其执行的和平外交政策。而会谈表明美国反华政策的失败,使其在全世界面前暴露了不愿意缓和紧张局势,不愿意改善两国关系的真正意图,使其强迫盟国反华愈加困难。双方通过会谈都对对方的立场有了充分的了解和认识,为以后在重要问题上达成和解,为中美关系的解冻以至最终建交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二)中美大使级会谈对中国对台政策的影响。中美大使级会谈对中国的对台政策有着重要的影响,直接促成中国作出由武力解决台湾问题到以和平为主、武力为辅方针的重大转变。在两次台海危机中,通过中美大使级会谈,中国了解到美国的态度是要制造“两个中国”,于是将解放台湾的战略政策从“两步走”,即先解放金门、马祖、澎湖等沿海岛屿,再解放台湾,变成“一步走”,即暂不解放金、马等岛屿,待时机成熟,再一并解放台、澎、金、马,统一中国。又考虑到美国对武力解决台湾问题可能的干涉,观察到美台之间的矛盾,提出了和平解决台湾问题的方案。在日内瓦会谈陷入僵持阶段的时候,中国就对台湾当局发动了强大的和平攻势。1956年1月30日,周恩来总理在政协全国委员会二届二次全体会议上强调和平解决台湾问题的可能性,“凡愿意回大陆省亲会友的,都可以回到大陆上来,凡是愿意走和平解放台湾道路的,不管何人也不管他过去犯过多大罪过,中国人民都将宽大对待,不咎既往。凡是在和平解放台湾这个行动中立功的,中国人民都按照立功大小给以应得的奖励,凡是通过和平途径投向祖国的,中国人民都将在工作上给以适当的安置。”同年6月28日,周恩来在全国人大一届三次会议上发言,进一步表达了中国政府希望和平解决台湾问题的诚意。“我们愿意同台湾当局协商和平解放台湾的具体步骤和条件,并希望台湾当局在他们认为适当的时机派遣代表到北京或者其他任何适当的地点同我们开始这种商谈。”[10]1121956 年10月,中共八大闭幕后,毛泽东在会见友人时表示:“如果台湾和大陆统一,一切可以照旧,台湾现在可以实行三民主义,可以同大陆通商,但是不要派特务破坏,我们也不派‘红色特务’去破坏他们,谈好了可以签个协定公布。台湾可以派人来大陆看看,公开不好就秘密来。台湾只要与美国断绝关系,可派代表团回来参加人民代表大会和政协全国委员会。”[10] 997-998正如有分析指出的那样,中美大使级会谈的内容,是解决台湾问题从“武力解放”到“和平统一”的过渡,它表明早在20世纪50年代,一个全新的统一中国的大思路,已在领袖们的头脑中形成。[10]163毛泽东、周恩来等第一代领导人抓住了台海局势缓和的时机,对台湾回归祖国提出了许多重要的原则,是关于“一国两制”方针的最初设想,为日后邓小平独具特色的“一国两制”构想的完善奠定了基础。
(三)中美大使级会谈对美国对台政策的影响。同样,中美大使级会谈对美国的对台政策也有深远的影响。通过与中国十几年的谈判,逐渐了解到中国政府在台湾问题上绝不妥协的原则立场。在1966年的第129次会议上,美方首次用“中国政府”来称呼谈判对手——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表明经过十多年的较量,美国意识到,新中国在国际社会已经站稳脚跟,美国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无视中国的存在了。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中苏关系进一步恶化。此时,尼克松当选美国总统,为了压制苏联,在冷战中寻求主动权,急于改善同中国的关系。为了国家利益,美国不得不放弃台湾,并最终决定遵守中方提出的建交三原则(断交、废约、撤军),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台湾当局最终被美国所抛弃,美台官方关系终告结束。
四、结语
历时16年之久的中美大使级会谈看似无足轻重,实则双方在漫长的交锋中埋下了和解的种子,对中美关系和两国的外交政策、对台湾问题的走向以及两国对台政策的变化,乃至对冷战时期的国际形势都有一定的影响。
注释:
①参见卢宁:《浅论中美大使级会谈的背景》,《当代中国史研究》,2002年第1期;李春玲:《华沙会谈与中美对第二次台湾海峡危急得处理》,《史学月刊》,2005年第7期;章百家,贾庆国:《对抗中的方向盘、缓冲器和测试仪:从中国角度看中美大使级会谈》,《当代中国史研究》,2000年第1期;黄家猛,刘子查:《肯尼迪时期中美大使级会谈的美方目的》,《社会科学》,2006年第5期。
②马丁时任美国驻英国大使馆一等秘书,只是参赞,为非大使级代表。
③华沙会谈开始时,中方代表仍为王炳南,美方代表是驻波兰大使雅各布·比姆(Jacob Beam)。此后,双方的代表均有所变更。美方代表在1961年11月28日第107会议之后,由新任驻波兰大使约翰·卡伯特(John M.Cobot)接替比姆,而后1965年12月16日第128次会议后又改为驻波兰大使格罗诺斯基(John A.Gronoski),直到第134次会议。而1964年4月8日第120次会议后,王炳南奉调回国结束了担任中美大使级会谈中方代表长达九年的经历,由中国新任驻波兰大使王国权接任,直到1967年6月14第133次会议,第134次会议由中国驻波兰代办陈东担任中方代表。④中方认为,议题有两个:一是美国对华经济封锁和禁运,二是举行更高一级会谈以缓和台湾地区的紧张局势。而杜勒斯为美方制订的议题有:(-)在朝鲜战争中失踪的美军人员,(二)放弃使用武力,(三)偿还美国在大陆的外交财产,而三个议题中最重要的一个是“放弃使用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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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徐映奇
中图分类号:D67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3562(2016)01-0025-07
收稿日期:2015-10-02
作者简介:刘凌斌,男,福建社会科学院现代台湾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福建福州,35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