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心灵,漂泊的灵魂
——解读菲利普·罗斯《美国牧歌》中犹太裔青少年的创伤
2016-03-15苗莉珺
苗莉珺
(河西学院外国语学院,甘肃张掖734000)
扭曲的心灵,漂泊的灵魂
——解读菲利普·罗斯《美国牧歌》中犹太裔青少年的创伤
苗莉珺
(河西学院外国语学院,甘肃张掖734000)
摘要:菲利普·罗斯的《美国牧歌》再现了二十世纪美国社会的发展史和美国犹太移民的生存现状,尤其是犹太裔青少年梅丽的经历和命运。从创伤理论出发解读《美国牧歌》中梅丽的创伤和创伤复原的尝试,揭示生活在美国动乱社会中的青少年的心路历程和命运沉浮,激起读者对青少年问题的关注与思考。
关键词:《美国牧歌》;梅丽;创伤;复原
菲利普·罗斯的《美国牧歌》1997年出版,一经问世就受到多方关注与好评,发表第二年便荣获普利策小说奖。小说中再现了从大萧条到20世纪末利沃夫一家人的苦难遭遇和悲惨命运,尤其是犹太裔青少年梅丽的心路历程和坎坷命运。评论界对《美国牧歌》大加赞扬,评论家罗伯特评论道:“梅丽绝不是罗斯的臆想杜撰,她是一代美国人面临国家突然陷入毁灭时无所适从、焦躁不安的症候性人物形象。”[1]出身富裕犹太家庭的梅丽,童年时由于父母的关爱,而感到压抑和孤独,成长在动乱社会中,她倍感困惑而无所适从,找不到归属感的梅丽逐渐失去了自我,变得叛逆暴力,最终变成了一个疯狂暴力的反战分子。五年的流浪漂泊后,梅丽不愿回归家庭,无法倾诉创伤经历,失去了复原所需的安全感,难以走出创伤。从创伤理论出发解读《美国牧歌》中犹太裔青少年梅丽的创伤及创伤后的复原尝试,揭示生活在美国动乱社会中的青少年的心路历程和命运沉浮,激起读者对青少年问题的关注与思考。
一、童年的心里创伤:扭曲的心灵
佛洛依德认为,“童年的创伤更加严重些,因为他们产生在心智发育不完整的时期,更容易导致创伤。”[2]儿童无法健康成长,因为历史遗留的和父母传递的创伤使他们缺乏安全感,心里产生自卑和焦虑感,往往通过攻击他人来宣泄内心的失落和痛苦。梅丽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她的创伤源于混乱不堪的家庭,母亲的爱和父亲的妥协。
(一)混乱不堪的家庭——焦虑迷茫
从小身处不同文化和宗教信仰家庭中的梅丽,常常感到迷乱困惑,而无所适从。刚一出生,外祖母就给梅丽进行了正式的天主教洗礼,梅丽童年时常常被带到天主教堂,外祖母还时常送她一些天主教的饰品,送给她有关圣徒的小册子和宗教插图卡片。但是可怜的梅丽,面对笃行犹太教的祖父、祖母时,又不得不将与天主教有关的所有东西都隐藏起来。梅丽的犹太教祖父母和天主教外祖父母也只有在感恩节这一天才会暂时抛开宗教偏见、心怀感恩之心坐在一起,但这种和平共处的美国牧歌也只能持续二十四个小时。表面上和谐的家庭氛围,却处处流露出不同种族、不同宗教难以共处、无法融合的事实。家庭中两种文化之间的激烈碰撞,使她感到孤独空虚、恐惧焦虑。
(二)母亲的爱——压抑反叛
母亲的爱让成长中的梅丽倍感压力和压抑。梅丽的母亲曾经是选美小姐,她对梅丽给予厚望。赫曼认为,在家庭囚禁中,受害者常常遭受家庭中最强势的人的迫害,受害者的心理受到他们行为和信仰的约束和限制。[3]梅丽得去打网球,得上舞蹈课,梅丽对这些厌恶不已,但是母亲多恩却一意孤行,拿选美小姐的标准来培养她、要求她。多恩对梅丽百般呵护,可是母亲的爱和唠叨却让梅丽无法忍受。逐渐长大的梅丽开始崇拜和仰慕男性,甚至想垄断父亲的爱,这些都遭到了多恩的指责,梅丽感到了深深的挫败感,不断与她争吵。梅丽的性格大变是因为在家庭中的身份得不到确认,她说话口吃是为了引起父母家人的注意,得到周围人的关心。无法与母亲交流,她内心的困惑与孤独与日俱增,开始变得反叛,她将热汤带到学校时总会将母亲买的防爆保温瓶摔坏,她通过破坏表达对母亲的怨恨,用自己的口吃反抗着一切,宣泄着自己内心的痛苦与孤独。
(三)父亲的妥协——叛逆暴力
父亲对梅丽百般呵护和关心备至,对梅丽的要求一味地迁就,有时甚至妥协和让步。看到电视上越南和尚自焚的画面后,被恐惧和幻觉困扰的梅丽一个星期都不敢单独睡在自己的房间里,瑞典佬耐心仔细地为她读报纸,向她解释和尚那样做的原因。虽然父亲的安慰一时间缓解了她的恐惧感,但是瑞典佬不知道他的耐心安慰和苦苦开导却给梅丽心中种下了反叛的种子,她选择了口吃、怪异的举止来发泄内心的压抑和痛苦。[4]面对梅丽的叛逆,瑞典佬不但没有正确引导,反而耐心地提出看似关心备至却误导性极强的建议。有段时间,梅丽思想激进,瑞典佬与梅丽谈了六七十次纽约之行的话题,每次不管梅丽对他多恼怒,多刻薄和讥讽,瑞典佬的反应都是耐心隐忍,他说,“里姆洛克这里的人们不反对战争,而恰恰相反,你想唱反调就在这里对着干。”梅丽居然听了他的建议,炸毁了当地的邮局,年仅十六岁就成了反越战激进分子。
二、成长中的心理创伤:漂泊的灵魂
凯西·卡鲁斯认为创伤使人经历了突如其来的、灾难性的事件,出现了重复不断的幻觉和其他不正常的现象。他这样理解这一现象:“受创人总是背着一段不可能的历史,或者变成他们自己不能完全拥有的历史的表象。”[5]梅丽这一代孩子,成长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受越战的巨大冲击和影响,她们困惑焦虑、恐惧不安,无所适从,陷入了空前的精神混乱状态。在社会的苦海中孤独挣扎的梅丽,找不到自我,失去了安全感、认同感和归属感,变得焦躁迷茫,开始在找寻和尝试中体会着焦虑困惑、痛苦漂泊等创伤感受。
(一)无序黑暗的社会——怀疑恐惧
梅丽的青少年时代是在怀疑和震惊中度过的,梅丽11岁时,在观看电视上播放越南南方某市的街道上一个老和尚自焚的恐怖镜头后,幼小的梅丽感到震惊、害怕,对和尚的行为困惑不解。弗洛伊德曾指出,当人们目睹一些恐怖场景时,就会产生严重的心理创伤,甚至会不断地在梦里梦到那些恐怖的画面。[2]夜里睡觉时梅丽总是惊醒两三次,睡梦中常被吓醒。和尚自焚的画面在梅丽幼小的心灵中投下了阴影,她已无法离开电视,他不停的看,想要把这件事弄清楚,来战胜她的恐惧,寻找些许刺激。梅丽陷入了对社会的不满、对现实的焦虑恐惧和对未来的迷茫中不可自拔。连续地观看自焚事件的梅丽,内心却正经历着思想的巨变,她不断拷问自己,这社会到底怎么了?这世界上难道没有一个人还有良心?历经恐惧和孤独后的梅丽,对无序黑暗的社会怨恨不已,逐渐放弃自我走上了一条极端的道路。梅丽从此变得疯狂、血腥,投入了积极的反战活动中。梅丽扔下炸弹炸毁邮局后,为了逃避追捕,四处逃亡流浪。
(二)漂泊流浪的艰辛——失落孤独
面对无序的社会和国内反战情绪的高涨,梅丽惊恐不已、无所适从,她选择了逃离,努力摆脱束缚,不断寻找自我,她远离自己的家四处躲藏,她的身体在流浪,心也在流浪。赫曼认为,“强奸产生的最大的伤害是侵犯一个人的身体、精神以及道德;……本质意义上的强奸就是有目的地去制造创伤。”[3]刚满十七岁的梅丽在逃至芝加哥当晚就遭遇了种种身心的折磨,她被人扣押、奸污和抢劫。为了赚钱她在一家低级酒馆里洗盘子,处处受冷遇。怕人发现她不断换住处,在第四次换住房时,又遭到了强奸。此时的梅丽经历着无所依附的恐惧的伤痛,常常伴随她的是无处藏身的失落感和孤独感。在俄勒冈再次卷入爆炸案后,她东躲西藏,农场里男人们喝醉酒后的场面让人害怕,性侵事件也常常发生,她下定决心要逃离暴力行为。梅丽不停地流浪,帮大个子黑人妇女乞讨,搬去和她的狗同住。班尼丝患上癌症死后,梅丽感到难受,孤独感再次袭来。她开始研究宗教,将犹太教和基督教的传统永远抛在脑后,开始对生命完全敬畏,不伤害任何活物,认为人们只有通过苦行僧般的严于律己和自我否定,遵循非暴力主义的教义,才能达到所要的完美,她加入了耆那教信徒的行列[6]。
三、创伤后难以复原:不愿回归
赫曼认为创伤复原需要建立安全感,使受创者在安全的环境中勇敢面对创伤,讲述创伤记忆,表达对创伤的痛苦体验。通过建立新的人际关系,帮助受创者远离创伤,创建新的生活环境,适应新的环境,面对新的生活。创伤复原需要讲述创伤,淡化创伤记忆。[7]梅丽一直被孤独、恐惧与痛苦困扰,想要找人倾诉她的创伤过往,遗憾的是“迷失自我”的她却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无法通过语言表达创伤体验,梅丽失去了见证创伤和治疗创伤必不可少的条件。梅丽出生在一个信仰冲突的家庭,优秀的父母所带来的压力和社会影响逼得她无处容身,无法言语,她的口吃就象征着她已被逼入了无语的境地。[8]儿时的创伤记忆,使得梅丽一直生活在压抑困惑、苦闷孤独中,他开始质疑自己,怀疑人生的意义。实事上,这种创伤经验和不友善的环境不可能为她提供良好的行为准则,梅丽变得反叛、激进,将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反对越南战争。更糟糕的是父亲瑞典佬面对女儿叛逆的态度和一味迁就,都是梅丽走出创伤的障碍。渴望交流的梅丽想要和父亲谈心,却苦于两人的信念和价值观差异而没能进行,两代人间不可逾越的代沟,致使这对父女无法相互了解,更是难以互相体谅。通过交谈说出创伤,走出创伤的尝试是徒劳的。
逃亡中她开始新的生活尝试,却因被扣押,遭抢劫强奸而中断,失去了复原所需的安全感。逃往芝加哥的农场里,男人喝醉酒后的混乱场景,随时会有性侵害事件发生,加之之前被抢劫、强奸,这些都是她生活在不良环境中的表现,根本无法给她提供复原所需的安全感。[9]创伤会让受创者对基本的人际关系产生怀疑,创伤事件会“将其对家庭、友谊、爱以及对群体的依赖彻底粉碎,将其在与他人关系中形成和保持的自我建构也破坏。”[10]流亡中的梅丽将自己孤立起来,试图封闭情感,断绝与外界的联系,面对父亲回归家庭的请求,她不愿接受,因为在纽瓦克她一无所有。在外逃亡五年,不知如何摆脱创伤的梅丽将自己孤立起来,忘记了过去又不能预知未来,一切暴力过后,梅丽归于平静,走向了珍爱一切生命的异教徒之旅,走上了完全放弃自我的道路。“好像是借病遁世似的,像古时僧尼隐退于修道院中以度残生。”正是宗教皈依使她无法摆脱种种苦难和创伤,异教徒的身份使她永远无法走出创伤。
《美国牧歌》中的梅丽出生在民族、信仰不同、生活混乱不堪的家庭中,她无力坚定自己的信仰;生活在出色父母的压力中,幼弱的梅丽难以追寻真正的自我;成长在动乱的社会中,梅丽迷失了真正的自己。在坎坷的人生之路上,饱受口吃折磨、流亡之苦后的梅丽失去了一切,有的只是困惑压抑、痛苦孤独。想要找人讲述创伤,却因找不到合适的倾诉对象,无法说出创伤,进而失去了复原所需的安全感,最终没能走出创伤。她的悲剧就像罗斯在小说结尾处所暗示的,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这个裂缝既然被打开,就无法再合拢,他们永远无法复原。”[11]
参考文献:
[1]高婷.超越犹太性——新现实主义视域下的菲利普·罗斯近期小说研究[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1.148.
[2]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贺爱军,于应机编译.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5.256.
[3]Herman,Judith Lewis.Trauma and Recovery[M].New York: Basic Books,2001.138.
[4]杨仁敬.简明美国文学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657.
[5]Caruth,Cathy.Unclaimed Experience:Narrative,and History[M].Baltimore: Johns University Press,1996.14.
[6]袁雪生.论菲利普·罗斯小说的伦理道德指向[J].江西社会科学.2008,(9):42-46.
[7]朱蒂斯·赫曼.创伤与复原[M].杨大和译.台北:时报文化出版公司,1995.213.
[8]谢文娟.夹缝中的呐喊:《美国牧歌》中梅丽的压抑与叛逆[J].青年文学家,2010,(12):24.
[9]陶家俊.创伤[J].外国文学,2011,(4):118-125.
[10]杜珊.《特别响,非常近》的创伤解读[J].鸡西大学学报,014,(4):123-124.
[11]菲利普·罗斯.美国牧歌[M].罗小云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3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