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关于农民主张人民民主主义的探索
——兼论对“农民主张东方文化主义”的批评
2016-03-15胡芳
胡 芳
(贵州大学,贵州 贵阳 550025)
毛泽东关于农民主张人民民主主义的探索
——兼论对“农民主张东方文化主义”的批评
胡 芳
(贵州大学,贵州 贵阳 550025)
农民占社会的绝大多数成为经济文化落后的东方国家的最大特征,它决定了东方民族复兴道路的特殊性和复杂性。而正确认识农民阶级的革命属性和政治主张是东方民族寻求解放和发展的理论前提。毛泽东在农民运动中发现了中国农民革命的巨大潜力,对农民主张东方文化主义的宿命论进行了批评,反对以农民的“出身”来论党的性质,提出农民与现代化并不矛盾,政治革命可以锻造农民阶级的落后意识。这一重要思想成为中国革命与社会建设的动力之争的重要起点。同时毛泽东提出农民的根本主张是人民民主主义,即人民民主专政、官兵平等、发家致富、大众文化,分别是农民在政治民主、军事民主、经济民主、文化民主方面的主要内容。农民是革命和建设的主力军,重视和实现他们的政治诉求,通过实践正确地团结和改造他们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成败的关键。
毛泽东;农民;东方文化主义;人民民主主义;大众文化
对于农民到底主张什么主义?这是一个亟需廓清的重要命题。首先应该回答中国农民是不是主张“东方文化主义”?毛泽东提出了“农民并非实行东方文化主义”的重要论断,使之颠倒了的主客体关系得以澄清,并对“中国农民主张东方文化主义”的观点进行了批评。在“农村包围城市”的实践道路中,毛泽东提出了政治革命(或改革)对农民阶级落后性改造的可能性,并发现了农民的根本主张是人民民主主义。它成为毛泽东思想中关于农民问题理论对农民价值判断最核心的内容,也是中国道路的逻辑起点,它丰富了马克思主义阶级观以及科学社会主义理论。
一、农民与东方文化主义的逻辑关联
在封建主义浓郁的中国,农民与东方文化主义之间似乎有着天然的联系,无论是东方文化派,还是竭力反对东方文化主义的中国共产党部分领导人,都在农民主张东方文化主义上有着相似之处,虽然两者的出发点不同。
(一)东方文化派片面宣扬小农意识文化的优越性
东方文化派是指在五四运动前后在东西方文化问题论战过程中,提倡复活东洋思想、亚洲文化(东方之特有之文化),排斥西方资本主义的科学和工业文明,称“东洋文明最为健全”(泰戈尔语)。其代表人物有印度的诗人泰戈尔,中国的梁启超、杜亚泉、梁漱溟、章士钊、张君励等,还包括一少部分西方学者,如斯本格勒所著《西方的没落》。“东方文化主义”就是指“东方文化派”所主张的文化保守主义,主要的思想有:在经济上,主张中国应“农村立国”,反对“工商立国”,理由是实行农村自给自治是中国经济的基本制度,传承和发扬农业国家的朴质勤奋是根本,将这种农村制在各省推广,国家才可以得以治理;而如果以工商立国则会因资本主义市场竞争引发经济危机,从而促进人类互相残杀导致战争爆发血流不止;政治上,主张君主立宪制,反对资本主义民主共和制,因为这种政治制度不能保护农民的政治权利,而开明君主制适应中国政治体制;文化上,要求保存传统、昌明孔教,认为“宋儒道学足以救济今之世”,而欧美资产阶级倡导的物质文化“颠倒乖乱”,造成了无限恼闷。反观这些主张背后的立论依据,主要就是占全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农民是主张“东方文化主义”的。
东方文化主义的实质是中国封建主义复古思想的反弹。面对民族的存亡危机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暴露西方资本主义的丑恶与腐朽,“东方文化派”是竭力标榜和宣扬以小农意识为主要代表的“东方文化”的优越性,以此来复兴中国文化,振兴中华民族。虽然“东方文化派”提出回归民族自身的传统价值来挽救民族命运,反映了国民增强民族自信的价值诉求,但“东方文化派”对于“小农”制度的依恋具有很强的落后性和局限性,未能提出科学的解决办法是其必然。这种主张至少犯了五个错误:一是误解科学及物质文明本身的价值,将西方资本主义的腐朽和丑陋的原因归结为科学、市场经济或物质文明是非科学的,须知精神生活离不开物质生产,丰富的精神生活需要充足的物质生活资料、自由支配的时间和广泛的社会交往,这些都需要科学技术、物质生产来不断完善。二是固守和维护封建宗法文化,错误地将“知足常乐,能忍自安;轻物质而重心灵;儒家三纲五常的政治伦理”这些东方封建文化奉为“人类精神上的乐土”,实则是维护人身依附关系的封建秩序。三是注重抽象的空论,而缺少实际的改革措施。章士钊提倡的所谓“农村立国”,主要是拒绝西方资本主义的奢侈生活与消费文化,回复到古代简陋的生活与质朴文化,但他并不注重农业生产,也不着手农业改革,这种缺少实际改革措施的人道主义只能是一种良好的愿望,丝毫不会触动封建生产制度的根本。虽然梁簌溟进行了乡村改革,但在没有与反帝反封建任务相结合的以乡村教育为中心的改良运动,势必只是杯水车薪,必遭失败。四是引导东方民族解放运动走向错误的道路,在异常强大和残酷的敌人帝国主义面前,仅仅是靠呼吁“用爱来调和人类”,只会造成西方列强更疯狂的侵略和人民无辜的死伤。五是忽视了中国经济结构和社会结构已然发生的客观变化,丝毫没有看到外国资本主义的入侵加速了中国封建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基础的解体,东方化的农业和手工业已被西方化打得零落不堪。
(二)早期党内关于农民主张东方文化主义的错误认识
从中国共产党成立之日起到大革命失败前夕,党内关于农民的主义之争一直未得到正确的解决。党内关于农民的革命斗争愿望基本达成一致,尤其是贫农和中农。但对于农民何以加入革命运动?却成为革命纲领制定的焦点和难点。其原因除了共产国际的领导束缚之外,根本原因还是未能认识在中国这样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农民占社会的绝大多数的特殊性,错误地将农民归结为东方文化主义者。以此理论为依据,中国共产党内以陈独秀为代表的右倾机会主义和以张国焘为代表的“左”倾机会主义,都忽视或轻视农民的阶级作用,这两种错误倾向在革命初期占了上风。
陈独秀认为农民主张东方文化主义,犯了机械唯物主义错误。虽然陈独秀反对东方文化派的主张,认为这真是“祸国殃民亡国灭种之谈”![1]603但似乎对于农民主张东方文化主义却是很认同的。如在谈到农民义和团运动时,陈独秀认为义和团虽具有伟大的革命性,却存在着严重的缺点,即依附于迷信神力,而排斥西方的科学和文化,而这种缺点是落后农业社会的普遍现象。这种思想与东方文化派关于农民实行东方文化主义的依据是一致的。陈独秀认为中国无产阶级人数太少,工人阶级的文化水平低,政治上很幼稚、没有国家觉悟,不能成为独立的革命势力,尤其是1923年京汉铁路大罢工失败后,这种悲观的思想很严重。对于发动中国农民群众加入实际运动的想法,更是“不能实现的幻想”。他提出,中国的农民阶级虽然人口上占多数,但有三种因素决定了农民难以加入革命:一是农民居住比较分散,散漫不集中,难以发动革命;二是农民思想文化落后保守,封建宗法思想牢固,革命的愿望“不脱神权帝王迷信”,很难接受社会主义革命;三是农民私有观念极其坚固,中农的阶级利益与共产主义革命是根本冲突,即使是贫农反对地主运动也只囿于转移地主的私有权为己所有。陈独秀从经济视角对农民阶级的政治立场进行了划分,坚持了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但将农民(或农村出身的人)冠以落后的价值标签则犯了机械宿命论的错误。
张国焘同样诋毁农民主张东方文化主义,取消党对农民武装力量的领导权。他认为农民是政治文化落后的阶级,农民运动就是“绿林”武装,流寇主义,必然会失败。张国涛主张农民武装“上山”去当打富济贫的“山大王”,而不能与共产党发生关系,即主张农民武装脱离共产党的领导。这种错误观点也是没有了解农民的根本政治主张。党内也有很多同志从太平天国“流寇”式的农民游击战争的失败、俄国1907年革命失败后,农村的革命运动转入低潮等历史经验出发,而不相信农民革命会取得胜利。
反观东方文化派和早期共产党内陈、张左右倾两种主义,虽然两者的基本立场不同:前者是极力主张以东方文化振兴中华,后者是极力反对东方文化主义,认为它是一种落后的、反动的文化价值立场。但两者在农民主张东方文化主义的落脚点上却有着共通之处:前者是将农民所处的文化现状作为理论基础加以肯定和宣扬,后者则是将农民落后的文化思想状况加以否定。两者均未准确把握农民的阶级意识和政治主张,只看到了叶子的一面,而忽视了它的另一面。
二、毛泽东对中国农民主张东方文化主义观点的批评
随着革命的深入,党内部分革命人士已深刻意识到了联合农民的重要性,以澎湃、邓中夏、恽代英、瞿秋白等为代表,主张工农民主专政,尤其是毛泽东首次从根源上揭示了“左”、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毛泽东认为陈、张的判断是错误的,低估了农民革命的重要性和组织的可能性,是因为他们没有正确看待农民阶级的性质的政治主张而团结他们。毛泽东对“农民主张东方文化主义”的观点进行了批评,并提出了改造农民文化落后性一系列主张,这一重要思想成为中国革命与社会建设的动力之争的重要起点。
(一)毛泽东提出农民并非实行所谓“东方文化主义”
1926年底,湖南进行了较大规模的农民运动,引起了国民党当局的恐慌,党内思想也混乱。为了让党对农民运动有一个更加清晰和正确的认识,毛泽东回到湖南进行实地考察。1927年3月,毛泽东发表了《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对农民的革命性质和政治主张提出了新的看法,他热情讴歌了农民斗争的伟大意义;驳斥了党内外怀疑和指责农民运动的论调,指出这实际上就是“不要无产阶级的领导,不要农民”的不要马克思主义。通过社会调查,他发现那些以农民实行“不准谷米出境,不准高抬谷价,不准囤积居奇”的经济斗争为缘由,斥责农民排斥工商业、排斥近代科学文明,实行东方落后的农业生产和封建文化的“东方文化主义”的观点,是一种对农民阶级的错误判断。毛泽东指出:“农民阻谷出境,是因为贫农自己粮食不够吃,还要向市上买,所以不许粮价高涨。这都是农民贫困和城乡矛盾的缘故,并非农民拒绝工业品和城乡贸易,实行所谓东方文化主义。”[2]农民运动组织了农会,建立农民武装,通过清算账目、违规罚款、带帽游行等形式对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和不法地主的统治地位和权力进行了打压,同时推翻菩萨的神权,触动了族权,消灭乡村牌赌毒的恶劣习惯。其直接结果恰恰是动摇了封建文化的“东方文化主义”的根基。毛泽东强调将农民的思想归为“东方文化主义”是不科学的,因农民的文化思想落后而排斥他们,也是发动革命失败的根本原因。而直到大革命前夕,1927年6月20日,陈独秀在《湖南政变与讨蒋》中仍坚持,湖南农民运动中逮捕土豪劣绅、罚款、阻谷出境,均分土地,举行禁迷信、打菩萨的宗教革命、妇女解放的道德革命等,都是“原始的幼稚行动”[1]1252,还寄希望于国民党领导工农革命。结果证明,毛泽东的判断是正确的。1927年5月21日,蒋介石指使许克祥等人在长沙发动事变,残酷地镇压了农民运动,实际上是公开地反俄、反共、反农工,与孙中山的新三民主义全面破裂。党的领导机关对农民阶级领导权的放弃,尤其是对武装革命的放弃,既是对无产阶级领导权的认识不足,也是对农民主张“东方文化主义”的错误判断!
(二)毛泽东对农民主张东方文化主义的批评
毛泽东对农民阶级的文化属性有了较为全面的认识,是在1929年12月主持起草了古田会议决议案之后,着重解决党对农民的领导和党的工作重心以乡村为中心的两个重要问题,提出了以农民为主的非无产阶级思想产生的原因和克服办法,达到理论自觉。但是由于党内“左”倾机会主义和冒险主义的干扰和控制,党的纲领和路线都有“左”的错误倾向,使红军革命历经坎坷。遵义会议后,党的领导才走上正常轨道,其长征精神就是无产阶级革命信仰的伟大实践。1940年初,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对农民阶级的落后性进行自觉的改造,标志着农民非东方文化主义思想的成熟。延安整风运动是文化能动改造的实践发展。结合毛泽东关于农民问题的认识和改造的经历和过程,笔者认为毛泽东对“中国农民主张东方文化主义”观点的批评至少包含以下四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颠倒了主客体关系。正确认识中国社会发展的主体和特征是无产阶级革命和建设的重要理论前提。毛泽东认为将农民主义归结为东方文化主义的这种判断颠倒了主客体关系,将农民迷恋小农制度作为他们主张东方文化主义的依据也是不科学的。这种主张的错误在于:一是宣扬东方文化主义的主体是地主阶级而非农民。中国封建主义社会是地主与农民的二元化对立结构,作为统治阶级的地主文化是主流文化,而作为被统治阶级的农民愚昧落后,没有文化,而为地主享有“文化”创造条件的正是从农民身上榨取的血汗。农民和手工业者不剥削别人,却是主要的被剥削者。“只有农民和手工业工人是创造财富和创造文化的基本的阶级。”[3]625教育也被封建权贵阶级把持手中,成了剥削阶级升官发财、玩弄权术的工具,农民却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机会。农民渴望摆脱对封建主义地主的人生依附关系。二是农民是东方文化主义的结果而非原因,是受害者而非支持者。东方文化主义实质上是封建地主阶级落后的政治主张,旨在保存已有的利益,“把老百姓当牛去挤奶汁”,而农民作为深受地主阶级剥削的统治对象,理应是这种主张的抗争和反对者,而非支持者和执行者。毛泽东指出:几千年来,农民群众分散的个体经济就是封建统治的经济基础,这种小农经济使农民自己陷于永远的穷苦之中。从根本上说,农民对封建主义的“小农”制度是深恶痛绝的,因为它成为束缚农民身上的最重枷锁。农民自身所具有的地方主义等陈旧思想不能简单地认为是心理原因,更重要的是经济原因。三是农民是中国民主主义革命的主体,在革命中起决定性作用。地主政权是中国两千年多年专制政治的基础,是帝国主义、军阀、贪宫污吏等一切权力的墙脚。因此,要想建立一个“文明先进”的新中国,就必须首先推翻造成国民“愚昧落后”的封建主义旧文化的根基,即地主阶级的政治特权和经济特权,而农民则是地主阶级特权衍生的政权、族权、神权、夫权四种权力枷锁的剥削根本。由于中国资本主义发展缓慢,资产阶级力量弱小,通过自发的经济改革难以实现,只有通过范围最广的农村政治大革命才有可能。
第二,反对以农民的“出身”来论党的性质。在共产国际和中共中央看来,对于无产阶级政党的性质,似乎约定俗成地认为,党员中多数是工人出身,才能保证无产阶级政党的性质,体现无产阶级政党的领导;而当出身于农民和小资产阶级的党员占了大多数时,就会改变无产阶级政党的性质,有变成“农民党”的严重危险。这种堪忧在井冈山时期表现尤其突出。古田会议前夕统计,全军1600名党员中,工人300名,占18.8%;小商200名,知识分子200名,各占12.5%;农民则达900名,占56.2%。[4]一个严峻的事实摆在中国共产党的面前:在一个以农村为中心,并以农民和小资产阶级占了决大部分的党,在长期处于农民游击战争环境里,能不能实现自己的领导责任,建成真正的无产阶级政党?毛泽东认为,关于农民党员数量占多数的焦虑是多余的,并且这个问题是可以解决的。首先,农民(主要是中农和贫农)就是无产阶级的前身,没有纯正出身说。其次,农民斗争迅猛发展正说明革命在农村取得了成功,这对革命形势是利好信息。最后,农民的阶级属性不能决定党的无产阶级性质,只要无产阶级对农民实行正确的领导,是可以保证革命的无产阶级性质和革命方向的。毛泽东指出,虽然党员的成分是重要因素,但决定党的性质的,根本上还是党的指导思想和党的纲领。也就是说,中国共产党在脱离城市无产阶级的情况下,也能代表无产阶级带领以农民和其他小资产阶级为主要成分的党建成真正的无产阶级政党,关键在于两个点:一是党的纲领和路线是正确的,这是基础和前提。相反地,如果党的指导思想和纲领是错误的,则会导致革命根本性地失败。二是党实行正确的工作方法进行教育。毛泽东强调,不要把党的领导思想和农民进行混同。党内农民和小资产阶级成分多了并不可怕,只要坚持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无产阶级思想,去教育农民、武装他们,把他们提高到无产阶级先进分子的水平,使他们在无产阶级政党这个大熔炉中锻造成为无产阶级先锋队战士,这就能够确保党的无产阶级性质。
第三,农民与现代化并不矛盾,他们的利益诉求和文化要求是与现代化一致的。农民作为小生产者是精于计算的,他们希望通过自己辛苦勤勉的劳动发家致富,这与现代化精神是一致的。他们并不排斥科学与文明,只是囿于自己小生产的有限能力而无法加以广泛地利用。针对农民阻谷出境,拒绝工业品入乡,党内部分人士也指责农民破坏对外贸易,反对市场经济,间接地否定了农民加入社会主义建设的合法性。这些观点错误地将农民(主要是贫农和中农)的生产资料私有制与资产阶级的私有制相混同。毛泽东将农民视为“劳苦大众”,无产阶级的同盟军。在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国家,社会形态由封建类型向资本主义类型过渡时期,农民处于一个矛盾而复杂的状态:由于它与地主利益存在着尖锐的矛盾,同时也反对资本家对小农经济的损害,这与无产阶级反对大地主和资本家形成了共同利害关系,就可能在一定的革命发展阶段上作为一个统一的整体变成无产阶级同盟者。而小农与无产阶级的分歧产生于小农的私有制,但这种分歧是十分微小的——完全可能被利益上的一致所忽略不计,而他们受资本主义剥削而产生一系列其他因素,可能远远超过与无产阶级发生分歧的因素。因此,它是无产阶级在形式上潜在的后备军。而无产阶级与小农的关系以及在很大程度上(特别在农业国家中)与中农的关系,应该是领导和同盟的关系。毛泽东非常重视农民在经济建设中的主要作用,虽然他们具有封建保守、缺乏进取、追求平均等缺陷,但他们对现代化并不排斥,许多时候还是现代化建设的支持者和参与者。土地革命初期,虽在富农和地主的问题上有过“左”的偏差,但在革命生产实践中提出了“发展生产、繁荣经济、公私兼顾、劳资两利”的正确经济理念。即使是在对待地主富农的问题上,毛泽东也提出要将地主作为一个阶级或者个体区别开来,辩证地正确对待。他指出,地主作为剥削阶级是要推翻和消灭的,我们废除他们的私有权。但作为个人却是国家的劳动力,要受到保护并加以改造。分配土地和基本的生产生活资料,让他们进行生产,改造成合格的劳动者,这会给国家创造更多的生产力。
第四,要对农民阶级的落后性进行改造。毛泽东认为,农民一直被冠以思想文化落后的符号,是因为闭塞的生活方式、所受的有限性教育、宗法思想、封建迷信,以及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对所助长的偏见等原因所致。但客观上讲,农民事实上存在着诸多小资产阶级的狭隘性,“有自发性和盲目性的一面”[5],这种小农意识在革命斗争中逐渐暴露出来。面临这种情况,毛泽东提出无产阶级革命文化任务主要是“克服农民和小资产阶级的狭隘性”。毛泽东十分重视对农民落后思想文化的改造,特别是对由个人主义引发的享乐主义、消极怠工、离队思想、小团体主义、报复主义等进行政治思想教育;同官僚主义、绝对平均主义、山头主义等农民小生产意识作坚决的斗争;对单纯军事观点、流寇思想、盲动主义残余等流氓无产者的意识进行马克思主义教育。毛泽东思想成为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解决农民问题的重要法宝。在向社会主义过渡时期,毛泽东又提出,农业社会化中“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6]。1949年6月,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提到从新民主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根据苏联社会主义改造的经验,实现农业社会化,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对农民做细心的工作。毛泽东认为这是因为农民思想觉悟低的原因,所以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急于向社会主义过渡的愿望,在农业合作社的问题上难免犯了“左”倾主义错误。直到1956年毛泽东《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的提出,才算找到接近农民的正确方法。
三、毛泽东关于中国农民主张人民民主主义的思想
毛泽东在“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中,逐渐认识到农民对政治冷漠的态度的除了农村生活闭塞的客观原因之外,最根本原因是这些主义没有真正适合农民的需要,农民并非主张“东方文化主义”、对“教育救国”也不感冒、痛恨资产阶级的民主专制主义,而主张人民民主主义。这种人民民主主义,是相对于资产阶级的旧民主主义让位于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民主主义,它包括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民主主张。毛泽东的这些思想主要体现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新民主主义论》、《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论联合政府》、《军队内部的民主运动》、《论人民民主专政》等。
(一)人民民主专政——农民主张的政治民主
毛泽东指出农民主张政治民主的本质就是人民民主专政,其主要内容就是孙中山革命主张的民权主义“为一般平民所有,非少数人所得而私也”[7]。毛泽东强调农民是最大的革命民主派,他们真正的主张是民主主义。农民既希望摆脱封建地主阶级的政治依附,又渴望推翻外来帝国主义的民族压迫,真正实现农村民主自治。农民虽对资产阶级推翻压在头上的封建专制主义表示欢迎,但却对这种民主制度产生忌惮,因为近代的民权制度为资产阶级所专有,成为压迫平民的工具。因此,农民主张建立人民民主专政的政治制度,对反对派实行专政,对农民内部则实行民主制度。而这种人民民主专政是无产阶级领导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因为农民自身还不能产生先进的革命力量,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一定要别人来代表他们。”[8]而实践证明,无产阶级以反帝、反封建和反官僚为主要革命任务,争取中华民族的尊严和独立的人民民主专政联合政府是符合农民政治主张的。毛泽东强调紧密团结农民,使农民成为真正的主人是工农政治联盟的首要原则,“须要承认农民的政权,并且促进农民的政权。”[9]早在瑞金的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时期,毛泽东就认识到了农民对政治民主的巨大能量,为新中国权力机关是各级人民代表大会的政治制度实践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依此乡村民主成为最主要的政治民主形式之一。因此,毛泽东提出“新民主主义的政治,实质上就是授权给农民”[3]692是适应和满足了农民的政治民主主张。
(二)官兵平等——农民主张的军事民主
毛泽东指出农民主张军事民主的核心就是官兵平等。农民是中国军队的主要来源,而小农经济的生产特性决定了农民朴素平均主义在军队中的民主需求,集中表现为官兵平等。具体表现在:经济上,要求官兵待遇平等,伙食均等;领导人不搞奢靡之风,作好艰苦奋斗的表率;实行经济公开,士兵享有审查监督经济开支的权利。政治上,要求军队内部自由民主,官兵之间、上下级之间只有职务的分别,没有地位等级的差异,开会士兵有发言、表决的权利和自由。军事上,要求公事公办、赏罚分明。红军民主在坚持士兵朴素平均主义和朴素民主主义的基础上,通过对官兵的利益认同,这种民主主义实践和平等主义实践相结合的方法,保障了队伍价值认同的纪律原则。同时红军规定“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实行军民互助,建立了良好的军民关系;确立“党指挥枪”的原则,用“支部建在连上”,加紧政治训练和进行形势与政策教育,保持军政之间的良好关系。在新的“平等、民主、求是”政治作风指导下,中国共产党与当地的居民和少数民族,以及社会党外人士形成了巨大的抗日“合力”,民主主义是我们党的法宝。
(三)发家致富——农民主张的经济民主
毛泽东认为农民经济主张根本就是发家致富,谁能带领农民发家致富,谁就获得了农民的信任。“农民在土地革命后搞合作社,要看在谁的领导之下:在资产阶级领导之下,就是资本主义的;在无产阶级领导之下,就是社会主义的。”[10]140农民的小资产阶级意识决定了他们对财富的急功近利,对自己经济利益的有利成为他们对其他阶级依靠的重要依据。因此,毛泽东反复强调,要巩固无产阶级对农民的领导权,就是让农民相信跟着共产党就能让他们富裕起来。所以,分给农民土地只是建立了领导权,要巩固领导权,还需要在经济建设方面,给农民机器,组织合作社,使农民富裕起来。但要确保农民“发家致富”是需要一些必要条件的:首先,要将压迫在农民私有财产上的重担解放出来。其次,要保证城市和农村之间、农业和工商业之间有着良好的公平竞争环境。再次,要帮助农民实施农业现代化,提高生产力。由于农民的小生产方式和小手工业者在资本主义大生产面前天生处于劣势,因此必须实行农业现代化才有可能保存已有的私有财产,否则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过了时的生产方式都不可挽回地走向灭亡。最后,还要保证不违反农民的意志而强行干预他们的财产关系。鉴于以上分析,毛泽东强调要取得农民的领导权必需做到以下几点:一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农民进行土地革命,解放农民的生产力,为乡村建设奠定经济基础。二是政府要将农业生产作为根据地建设的第一位,共产党员深入农村,指导农民进行经济生产。农民经济最大的制约就是分散的小农生产制,生产工具落后,生产力低下,需要组织合作社,提高了技术,改进生产效率。还帮助农民做家庭计划、组织劳动互助团体,发展民营生产,以改善群众生活。国家通过这种集体主义的方式将公权渗透到农村的每个私权领域,这样将分散了的个体经济凝聚起来,大大提高了生产力,并形成了集体主义观点,毛泽东认为“农民是喜欢共产的,共产就是民主。”[11]同时,指导农民进行政治改革,培养和造就了党的领导骨干,为乡村建设输入了骨干力量。三是要始终站在农民的利益上考虑问题,“要使司令部、专署、地委在思想上都站在农民群众方面。”[12]四是要注意任何关于农民利益相关的改革都要遵循农民的意志,否则任何改革都不会持久。毛泽东强调:“没有农民拥护,不管你修多少铁路,搞多少钢铁,也会搞翻的。”[13]对于农民加入合作社也要遵循他们的意愿,不要强迫。五是要注意处理好国家同农民的关系,不能剥削劳动者,要用改造和感化的方法引导农民进入社会主义。毛泽东对农民的这些经济主张坚持了中国实际,对社会主义道路进行了有益的探索。
(四)大众文化——农民主张文化民主
毛泽东指出农民苦于没有文化,主张文化民主,即渴望拥有同等享受文化的机会,而这种文化不是资产阶级的“新文化”,而是大众文化,大众的即是民主的。毛泽东强调:“大众文化,实质上就是提高农民文化。”[3]692毛泽东对农民阶级的文化属性有着更深刻的理解,遵循农民的文化生活特点,对原有农民儒家文化影响进行继承与创新。既对农民东方文化主义论进行批判,打破了以往剥削阶级为文化主体的模式,确立了以农民等劳苦大众为新文化的主体,“人民大众主要就是农民”[10]22,又对因地主剥削所必然造成的农民“小资产阶级的狭隘性”进行教育和改造;既肯定了农民的劳动文化价值——精耕细作、能用锄头、木犁,唱民歌、跳舞,又指出了他们的短板——大多数人不识字,没有现代的文化技术,不会用拖拉机等现代化工具;既肯定了农民的文化运动的价值,赞扬了人民大众是先进文化的创造者和直接推动力,又深知他们也是普及教育、大众文艺、国民卫生“中国文化运动的主要对象”;既尊重了儒家文化对农民日常生活所约定的秩序和习俗,又发展了儒家文化的爱国主义、民本主义等思想,激发农民的爱国热情和民主动力;既明确了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中国化,又提出了以劳动人民大众为主体的新民主主义文化宗旨;它成为民族不独立的落后东方国家文化发展从被动到主动的飞跃,是中国近代以来文化自信的开端。
农民不仅是中国革命的主力军,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主力军。从改革开放三十年来,几代农民工进城为中国社会建设做出了重大贡献可以看出,农民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主力军,“中国梦”也必定包含农民共同富裕梦。重视农民的人民民主主义的主张,满足农民的民主诉求,并通过实践正确地团结和改造他们是中民族伟大复兴成败的关键。
[1] 陈独秀著作选:第2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
[2] 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38.
[3] 毛泽东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4] 黄少群,张培林.“农村包围城市”道路的理论和实践——毛泽东的独特创造[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1:25.
[5] 毛泽东文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295.
[6] 毛泽东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477.
[7] 毛泽东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057.
[8]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67.
[9] 毛泽东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44.
[10] 毛泽东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
[11] 毛泽东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275.
[12] 毛泽东文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222.
[13] 毛泽东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258.
[责任编辑:丁 胜、黄 昇]
贵州省教育厅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地项目“毛泽东的并非农民‘实行所谓东方文化主义’对儒家文化的传承与创新”(JD2014004);贵州大学文科重点学科及特色学科重大科研项目“马克思文化批判理论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研究”(GDZT201508)。
胡芳,法学博士,贵州大学中国传统文化与贵州地域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硕士生导师,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东方社会主义文化理论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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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6924(2016)11-037-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