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在《甘蔗》中的结构功能
2016-03-15吴兆凤
吴兆凤
(湖北经济学院,湖北武汉430205)
诗歌在《甘蔗》中的结构功能
吴兆凤
(湖北经济学院,湖北武汉430205)
摘要:美国现代非洲族裔作家吉恩·图默的《甘蔗》(1923)是一部非常特别的文学作品,它融诗歌、短文、短篇故事和戏剧为一体,除独立的15首诗歌外,其它的文学样式都穿插了一首或几首短诗,单次或重复地出现在文本中,不仅增加了整部作品的诗意和审美情趣,更重要的是它发挥了一种预置故事情节、渲染叙事氛围、补充人物形象、强化叙事主题、提供人物内心独白的结构功能,使得看似松散的作品完整紧凑,并让作者对美国南方所具有的同情、赞美之情如横穿甘蔗林的清风或徐或疾地吹入读者的心扉。
关键词:图默;《甘蔗》;诗歌结构功能;美国南方
美国现代非洲族裔作家吉恩·图默的《甘蔗》(Cane)(1923)是一本非常特别的文学作品,它融诗歌、短文、短篇故事和戏剧为一体,以《焚血的满月》(Blood-Burning Moon)和《卡比尼斯》(Kabnis)为界分为三部分。前两部分各有5个短篇故事,第一部分每个短篇故事中间夹着两首诗,篇幅短则7行,长则28行,共10首诗;第二部分共有5首诗,分别夹在除第一个短篇故事之外的四个故事之间;第三部分由《卡比尼斯》一部戏剧构成,但它融合了前面两部分所有的文体,并在短诗(“White-man’s land./Niggers, sing.”)形式上增加了一首催眠曲(“Rock a-by baby…”)和一首教堂合唱(“My Lord, what a mourning”)。
一、预置故事情节,渲染叙事氛围
(一)《贝基》前面的两首诗
《贝基》(Becky)是第一部分的第二个故事,它前面有两首诗,分别是《刈草人》(Reapers)和《十一月的棉花》(November Cotton Flower)。前者叙述的是黑人在割草的时候无意中割伤了一只田鼠,“黑马拽着割草机穿过杂草,/在那儿,一只田鼠,惊惶无措,流血尖鸣,/它的腹部紧贴着地面。我看见割草机的刀刃,/沾上了血污,继续割着野草和阴魂”。①(P6)后者描绘的是在万物萧瑟、干旱困扰大地、死亡之气弥漫的季节,棉花突然盛开了,老年人觉得惊奇,迷信思想也无法解释,“纷飞的棉铃象甲,冬天的严寒,/让棉梗锈迹斑斑,衰朽不堪,/而棉花,如南方稀少的皓雪,/正在凋零;枝干,饱受霜冻,无精打采,/做不成秋天的耙子;抗击干旱的土壤汲取/所有溪流里的水;干渴而死的飞鸟/在深达一百尺的枯井里被发现—/就在这样的季节棉花盛开了。/老者感到吃惊,马上思索出了/它的意义。迷信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褐色的眼睛,不带一丝畏惧地,爱上了/一年中那个时候刹那间迸发的美”。①(P7)
这两首诗预置了无辜者即将受害的故事情节,渲染了萧索、怪异的叙事氛围,与《贝基》的故事情节吻合。贝基是一名白人妇女,但生了两个黑人儿子,因此被驱逐,住在一所单间小屋里,从此没人看见她。当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后,镇上黑人和白人都拒绝接纳他们。兄弟俩愤怒之余杀了人,离开了小镇,并说:“见鬼去吧,白人;见鬼去吧,黑人”。①(P10)贝基似乎还在,因为她的烟囱还有烟雾袅绕。但是终于在一个星期天,怪事发生了。当镇上的人们经过贝基的小屋时,一辆列车如鬼魅般轰隆隆地驶过,地面震颤,歪斜的烟囱倒下,砸进了屋里。他们纷纷跑过去,并没有看见贝基,只是在尘土中看见地板上有一个土堆,砖头掉在上面。土堆也许就是贝基的坟墓,它意味着贝基可能早就去世了。可是,她的坟墓为什么要放在屋内?人们感到无比阴森恐怖,连忙把一本《圣经》扔在上面辟邪。
在这个颇具哥特风格的故事中,贝基母子三人、被贝基之子杀死的两个人都是种族歧视和种族仇恨所造成的无辜的受害者,故事前面的两首诗预置了他们悲惨的命运,并有效地渲染了叙事氛围,使诗歌与故事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二)《焚血的满月》前面的第二首诗
《焚血的满月》前面的第二首诗是《乔治亚州人像》(Portrait in Georgia),“头发—栗色的发辫,/盘在头上如私刑者的绳子,/眼睛—炙烤的肉丸,/双唇—斑斑旧疤,或最初的红色血泡,/呼吸—最后一丝甘蔗的甜香,/而她苗条的身躯,白如/黑人被烈焰焚烧后化成的灰烬”。①(P38)这首诗则预示着黑人汤姆杀死情敌鲍勃之后被镇上的白人以私刑焚烧而死的情节,同时也渲染了一种刀光血影的悲剧氛围。
二、补充人物形象,强化叙事主题
(一)《贝基》之后的两首诗
在这个故事中,贝基是沉默的,但故事后面的第一首诗《脸》(Face)正好弥补了她在读者心中的老年形象,“发—/银灰,/如星星汇成的溪水,/眉—/弯曲如舟/因痛苦吹动的波纹而抖动,/眼—/泪水迷蒙/凝结在眼眶下/而她充血的眼球/是一串悲伤的葡萄/在夕阳中紫光闪烁/几乎熟透得让虫子咬噬”。①(P12)这是一个被蹂躏、被放逐、被抛弃的女人,尽管她的痛苦如同被愤怒胀满的葡萄,但是没有可供她倾诉的听众、发泄的对象,最终只能成为被虫子啃噬的美餐。此处的虫子可以指镇上诅咒、孤立、抛弃她们母子的黑人和白人,也可以暗指贝基死后无辜、可怜的情景。通过这样人物形象的细腻刻画,可以激发读者对黑白两大阵营所形成的种族对立与种族仇恨的反思与痛恨,由此达到强化叙事主题的目的。
故事后面的第二首诗《棉花歌》(Cotton Song)吟唱的是黑人举起并滚动棉花球的情景,第一节是:“来,兄弟们,来。让我们把它举起;/来吧,砍断枝干!滚起来!/镣铐降临在审判日/但我们不要只等着它到来”。①(P13)这首诗可以解读为作者对黑白两大敌对阵营的警告:不要伤害无辜者,因为“镣铐降临在审判日”。通过它,作者有效地强化了叙事主题,并弥补了短篇小说在抒发作者情感方面的不足。
(二)《焚血的满月》前面的第二首诗
当汤姆被白人处以私刑、活活烧死之后,露易莎独自一人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觉得应该对着预示着厄运的满月唱那首歌:“黑人的红月亮。罪人!/焚血的满月。罪人!/走出那工厂的门”。①(P49)同样,故事中没有对露易莎面容的描绘,但通过前面的第二首诗歌《乔治亚州人像》(Portrait in Georgia),“头发—栗色的发辫,/盘在头上如私刑者的绳子,/眼睛—炙烤的肉丸,/双唇—斑斑旧疤,或最初的红色血泡,/呼吸—最后一丝甘蔗的甜香,/而她苗条的身躯,白如/黑人被烈焰焚烧后化成的灰烬”,①(P38)读者可以在头脑中形成惨剧发生之后露易莎极度痛苦的形象,虽然它描绘的是一位白人女孩的身躯和面容,但同样可以迁移成黑人女孩露易莎的外貌。与此同时,它通过露易莎极度痛苦、无助的形象表达了作者对黑白两大阵营对立、彼此仇恨的谴责,从而强化了叙事主题。
三、提供人物内心独白
(一)《剧院》前面的两首诗
短篇故事《剧院》讲述的是黑人剧院舞蹈演员多丽丝与剧院经理之弟约翰调情的片段。他们俩都是混血儿,约翰在观看多丽丝同其他女孩子一起彩排时迷上了她,他看着她跳舞,越看越喜爱,甚至做了一个非常奇特的梦,在梦中他和多丽丝“在一间房里。他从来不曾进过这间房。唯一奇怪的是,它的墙壁是多丽丝的肉和血”。①(P72)而《剧院》前的第一首诗歌《蜂巢》(Beehive)可以视作约翰渴望得到爱情的内心独白,“今晚在这黑色的蜂巢/涌进一百万只的蜜蜂/…/而我,一只雄峰,/躺在我的背上,/舔着蜂蜜,/银色的蜂蜜让我沉醉,/希望我可以飞出蜂巢越过月亮/然后永远地蜷曲在遥远农场的某一朵花儿上”。①(P5)
然而多丽丝对约翰似乎欲擒故纵,“她晃动着她的头,专门冲着他跳舞,直到觉得自己已经钩住了他。然后,她鄙夷地往后退,与导演调情”。①(P69)后来她又一边跳舞,一边目光灼灼地望着约翰,在心里盘算:“我猜他能爱我。见鬼,他不会。他太瘦了,皮包骨。他的嘴唇也太薄了。他一定没法满足我,仅仅凭那一点。不过我一定要想法子从他手里搞到一双长丝袜。红色丝绸的袜子。…”。①(P71)因此《剧院》前的第二首诗歌《暴风雨的结局》(Storm Ending)可以解读为约翰担心多丽丝不爱自己的一种惶惑不安的心理写照,“雷声在我们的头顶如花般绽放,/巨大的,空洞的,铃声般的花儿,/在风中隆隆作响,/伸长了铃舌来敲打我们的耳朵…/嘴唇饱满的花朵;被太阳噬咬/流下了血雨/滴下的雨又如同金色的蜂蜜—/而甜蜜的大地又飞离了雷霆”。①(P66)约翰渴望得到多丽丝的爱情,但他的爱情充满了肉欲;多丽丝玩弄约翰对她的好感,也只是为了得到一双丝袜,现代都市爱情已经堕落到单纯肉体的渴望并且两性之间的感情已经被物化,因此《暴风雨的结局》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人物空洞、单调、寂寞的内心。
(二)《宝娜与保罗》前面的两首诗
《宝娜与保罗》讲述的是白人女孩宝娜爱上了黑人男孩保罗的故事,但由于自1876年至1965年美国南方实施种族隔离制度,保罗对于是否应该接受宝娜的爱情表现得十分犹豫,其实他的内心充满渴望,因为在故事前面的第一首诗《祈祷》里面他已经深情款款地向读者也向宝娜表明了自己的内心:“我的肉体对我的灵魂并不透明。/受精神的驱使,长久以来我试图驯服我的肉体,让它去满足精神的渴望,/而我的心灵,也对我的灵魂不透明。/闭上的眼皮是我灵魂的肉眼。/噢,我灵魂的主宰不过是一只小小的手指,/把它指向它灵魂的眼皮。/太多的给予让我虚弱。/我虽虚弱但仍渴望去给予更多。/(一只小小的手指是多么强健有力!)/我如此虚弱以至于我把我的肉体和灵魂弄混了,/也把我的肉体和那小小的手指弄混了。/(那小小的手指是多么的柔弱。)/你住在星星上面,我的声音触及不到你,/噢,我灵魂的主宰不过是一只小小的手指…”。①(P92)诗中“那只小小的手指”可以为理解宝娜的手指,或者至少是保罗所爱的那个女孩的手指。《祈祷》因此可以被视为保罗的爱情独白,它进一步有力地补充了短篇故事中对保罗内心情感世界的展示,使得人物形象更为饱满充实。
《宝娜与保罗》前面的第二首诗《丰收歌》(Harvest Song)是本书最后一首独立的诗歌作品。它描绘的是割麦人在麦田里的内心独白,最后两节是这样写的,“我是一个割麦人。(噢唿!)我的燕麦都堆好了。但我太/疲乏,没力气把它们捆扎起来。我饿了。我咬碎了一粒麦子。它/淡而无味。我的嗓子也发干…//哦,我的兄弟们,我的手掌心,仍然柔软,拍打着/丰收的麦茬。(你也,拍打着你的手掌心。)我的痛苦是/甜蜜的。比燕麦或小麦或苞谷还要甜蜜。它不会/让我想起我的饥饿”。①(P94)这首诗里割麦人那种面对丰收的喜悦、疲惫、又饥又渴的心理其实也是保罗在获得了宝娜的爱情以及白人室友阿特的友谊之后既开心又犹疑不安的真实写照。他仿佛收获了白人的爱情和友谊,但似乎又没有,未来会怎么样没有人知道,因此《丰收歌》可以解读成保罗对白人兄弟一种坦诚的内心独白和真诚的呼吁。黑人自从15世纪被欧洲列强贩运到美洲,四百年来,终日在种植园劳作,是何等的疲惫与心酸,但面对丰收,他们仍然忘记了饥饿,仍然希望自己的兄弟可以分享丰收的喜悦,认为“我的痛苦是/甜蜜的。比燕麦或小麦或苞谷还要甜蜜”。①(P93)其和解主题正好呼应了《宝娜与保罗》中保罗希望达成黑人和白人种族和谐相处的美好愿望。
综上所述,诗歌在《甘蔗》这部作品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它预置故事情节、渲染叙事氛围、补充人物形象、强化叙事主题、提供人物内心独白,没有它,也就没有整部作品灵动飘逸的叙事氛围,完整紧凑的结构,丰富生动的人物形象和不断强化的叙事主题。
注释:
①本文对原文的引用均出自Jean Toomer:Cane(New York: Liveright Publishing Corporation,2011),6,7,10,12,13,37,38,49,65,66,71,72,69,92,93,94,101,106,107。
参考文献:
[1] Toomer, Jean. Cane. New York: Liveright Publishing Corporation,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