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网络公共舆论:功能、局限及其有效引导

2016-03-15

湖北行政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网民舆论政治

罗 亮

(南昌大学廉政研究中心,江西 南昌 330031)

网络公共舆论:功能、局限及其有效引导

罗 亮

(南昌大学廉政研究中心,江西 南昌 330031)

互联网的开放性、平等性和交互性等特点使得网络公共舆论在民意表达、社会预警、社会整合、民主监督和民主教育等方面表现出突出的优势,有助于在公共权力与公民言论之间搭建一个对话平台。但不容否认,受眼球效应和广场政治因素的制约,网络公共舆论的持久性与可控性大打折扣。与此同时,由于观念认识上的偏差和制度性保障的欠缺,使得政府对网络舆论的积极回应不足,由此影响到网络公共舆论与现实政治的良性互动和对接,进而削弱了网络公共舆论政治效能的发挥。而要克服上述局限,出路在于构建良好的网络秩序,有效导引网络公共舆论。具体说来,应着力实现由管制到善治的理念转变、由一元到多元的主体转变和由对抗到对话的方式转变,最终使网络公共舆论趋于成熟与文明。

网络公共舆论;政治功能;政府回应;舆论引导

DOl:10.3969/j.issn.1671-7155.2016.04.005

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与发展,网络作为一种新兴媒体,在畅通民意、表达诉求、舆论监督等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并且逐渐取代纸质媒体、电视台等传统媒体成为重要的公共舆论空间。相较于传统的公共舆论,网络公共舆论由于其平台具有开放性、平等性、交互性等特点,其政治功能也日益凸现。但由于受到网络舆论本身缺陷和政府回应缺失的限制,网络公共舆论容易陷入无序和混乱状态,往往不能顺利传达到决策中枢,进而阻碍了网络公共舆论政治功能的发挥。因此,如何转变网络公共舆论引导方式,就成为实现和发挥网络公共舆论政治功能的重要课题。

一、网络公共舆论的政治功能

网络公共舆论的政治功能主要是通过网络技术把分散的网民联系起来并整合为网络公共舆论的共同体、把个体意见或个别事件转化为公共议题或群体情绪、把对事件的感性认识延伸到对比分析或深度挖掘,并通过网络评论、跟帖互动、转发转载等传播手段在网络公共舆论迅速形成某种强烈的网络民意,由此产生一种影响政治决策的强大力量。

1.民意表达功能

民意是民主政治合法性的基础,而表达渠道的畅通则是民意得以顺利进入民主政治体系的重要保障。互联网的出现,一方面使得民意表达突破了传统媒体由时空间隔而造成的沟通障碍,使得民众的利益表达与政治参与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便捷渠道;另一方面,网络技术颠覆了传统的单向性的信息传递模式,传统意义上的把关人在网络空间的作用日渐式微,而信息来源的多元化与传播渠道的交互性也保障了公众在利益表达和利益输入过程中信息传递的完整性和可靠性。可以说,网络是最少过滤的信息中心,是最没有修饰的意见平台,也是一个最广大的参政议政场所。尤其是在传统媒体民意表达不畅的情况下,网络为公众提供了一个免于恐惧和限制、畅所欲言、下情上达的平台,因而中国网络空间所承载的民意表达的功能尤为突出。正因此,网络被学界和社会公众称为中国的“民意直通车”。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6年4月19日在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提醒各级领导干部:“网民来自老百姓,老百姓上了网,民意也就上了网。”“善于运用网络了解民意、开展工作,是新形势下领导干部做好工作的基本功。”[1]网络民意具有参与方便、覆盖面广、成本低廉、反应快速等特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现实社会中不同利益群体的诉求,是公共决策的价值取舍、利弊权衡的重要依据。近些年来,国内外发生的每一重大事件,几乎都会引起网民大众的强烈关注和广泛参与。在新浪、网易、搜狐等各大门户网站以及凯迪、天涯和强国等各大论坛上,网民们几乎每天都会就时下的热点和焦点问题进行激烈的思想交锋和辩论,进而形成强大的公共舆论,其中某些建设性的观点和看法更是直接对相关部门的决策产生了实质性的影响。目前,中国的网络舆论之活跃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在反腐倡廉、三农、教育、医疗以及住房等一系列关系国计民生的重大问题上,网络舆论都显示出了不可忽视的力量,并由此带来了公民与政府间关系格局的变化。

2.社会预警功能

在复杂的社会状况下,“问题的挖掘和确认比问题的解决更为重要”[2](P78)。国家政治运行模式要想获得永续发展的力量,就必须要时刻感受到来自社会的公共议题压力。而网络公共舆论正逐步成为政府了解社会政治心态、政治动向的重要渠道和预警机制。网民群体作为社会生活的主体,往往能够对处于社会边缘地带的社会问题首先获得感知,而具有开放性的网络则为网民提供了表达看法和意愿的最佳平台。网友感知认同的扩大激发出有影响的网络舆论,最终将这些社会问题导入政策议程,成为公共议题,最终转变为政策。不仅如此,广大公众还是公共政策的直接接受者,因而政策执行所带来的新的社会问题也将为公众或网民最先感知。基于此,我们说网络舆论能够帮助政府把握社情民意的脉搏,也有利于政府因势利导调整政策、动态决策,从而把问题解决在萌芽状态和初始阶段。

对中国而言,网络舆论的社会预警功能尤为明显。根据CNNIC在2016年8月最新发布的报告显示,截止2016年6月份,中国网民的数量已经达到了7.10亿人,占全国总人口的51.7%[3]。如此庞大的网民规模,使得网络聚合各种社会力量全方面地参与公共生活的讨论在中国成为可能。而伴随着网络民意表达与讨论的深化,不可避免地会引发政府部门对相关社会问题的警惕与反思。近年来频发的网络群体性事件,则从反面佐证了忽视网络舆论的社会预警功能所导致的严重后果。以2008年甘肃陇南事件为例,早在9月份,网民留言就表现出了对陇南市政府搬离武都镇问题的不满情绪,但一直未得到相关政府部门的正面回应,由此导致群众的不满情绪不断酝酿、激化,最终在11月17日爆发了严重扰乱社会秩序的打砸抢烧事件。事后甘肃省委办公厅感慨,如果能及早了解到陇南当地的民意并及时作出回应,冲突也许就不会发生。网络舆论的社会预警功能对处于利益分化时代的中国来说,有着不可忽视的现实意义。

3.社会整合功能

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布兰代斯曾说过:“恐惧会导致自由的压抑;长期之压抑将导致怨愤;而怨愤则将威胁政府的安定。欲求长治久安,就必须给予人们机会自由的讨论表达既存的委屈以及如何加以补救之道。”[4](P14)处于转型时期的中国社会,更亟需在体制上构建一个社会表达与宣泄的“安全阀”。而网络无疑为人们提供了一个最为便捷且成本低廉的表达与宣泄的空间。对此,美国学者帕特·华莱士指出,“匿名上网为人们提供了向同情者倾诉自己遇到的问题的机会,而没有了实际生活中面对面关系的那种复杂性”[5](P23),而且“互联网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安全的进行宣泄的场所,当我们使用它的时候,会变得心情愉悦、心地善良和精神健康”[5](P146)。这样,一些在现实社会中得不到自由讨论的社会问题在网络公共舆论得到了充分的讨论,一些网民的不满情绪通过网络公共舆论得到了有效的释放,从而避免了矛盾的累积,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公众诉诸于非法和暴力途径的可能性。可以说,网络公共舆论在当今社会已承担起民众情绪“减压阀”的作用,运用得当的话会成为维持社会秩序最安全、最经济的策略。

网络公共舆论不仅为正确引导公众的情绪提供了时间和空间,其更深层次的意义在于,在公共讨论中集束而成的公共意见内含着公众理性共识的达成。因为网络公共舆论本身是一个多元化、包容性的公共空间,各种观点(包括矛盾、冲突、对立的观点)都可以在其间共存。在这种观点的自由市场上,参与的网民越多,我们就越有可能通过理性的辩论形成真知,也就越能辨清是非曲直。它不仅是网民观点交流碰撞的平台,也是网民和政府沟通的桥梁。伴随着网络政治的发展,国家党政机关及其领导人、政府官员也开始以正面、开放的姿态了解民情,回应民意,并逐步迈向良性互动的网络参政议政,进而有效地实现其社会整合功能。

4.民主监督功能

在现实社会中,舆论监督一直被视为是立法、行政和司法权之外的“第四权”。习近平总书记在不同的场合多次强调:“要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一个重要手段就是发挥舆论监督,包括互联网监督作用。”[1]从规范意义来说,互联网靠自己解决具体问题的能力是有限的,其能力实际上主要在于凭借其所产生的网络公共舆论压力,监督政治民主系统内对问题的进一步处理。伴随着人人都有“麦克风”,人人都带照相机,到处都有摄像头的网络社会的到来,网络媒体在舆论监督方面表现出传统媒体所无可比拟的独特优势。网络舆论监督已成为畅达民意、维护权益、鞭挞腐败的便捷而有效的手段。

与传统的舆论监督相比,网络舆论监督的参与主体更加广泛。网络公众的广泛性和平等性可以突破传统媒体中由精英主导的话语霸权,跨越时空的障碍和监督对象的层级范围,而对政府及社会进行全方位全天候的监督,从而大大提高了监督的效力。在网络时代,几乎任何重大事件都难逃“网眼”,可真谓是“网眼恢恢,疏而不漏,众目睽睽,缺陷无匿”。网络公共舆论里形成的公共舆论成为公民影响政府决策、与政府对话的重要渠道和重要形式。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网络进一步接近了媒体成为“真正的社会大众的公器”的理想,对于当今的中国更是如此。中国网络舆论监督的发端被认为是“南丹矿难”事件。当前网络上发生的各种网络公共事件,都能明显看到网络公共舆论在其中发挥作用的影子。强大的网络舆论不仅推动了诸多事件的发展进程,而且在监督政府权力和维护公民权利方面发挥了不容忽视的积极作用。不仅如此,伴随着网络技术的普及与进步,网络公共舆论的影响范围与力度仍在不断拓展与加深。

5.民主教育功能

网络公共舆论的民主价值不仅限于现实政治的监督,其更深远意义在于通过对公民的民主教育,而成为现代民主的改造者和民主活力的源泉。由此,网络公共舆论中的民主参与一方面是对国家权力进行监督和制约,另一方面也是对网民进行潜移默化的民主教育。换言之,网民可以在对个体意见的公共诠释中实现自我启蒙。具体来说,这种民主教育功能,主要包括心理方面的培养与民主技能的获得。“通过参与过程的教育功能,参与制度可以维持下去。参与活动发展和培育了这一制度所需要的品质,个人的参与越是深入,他们越具有参与能力”[6](P39)。

具体说来,网络公共舆论对公民的民主教育功能主要体现在这样几方面:首先,网络公共舆论突破了时间和地域的限制,极大地推动了政治知识的大范围传播。在此基础上,它“通过广泛传播与公共事务有关的信息来培育一种公民文化,从而扩展了国家政治的范围”[7](P8)。在这一过程中,网络公共舆论为公众提供了接触世界各地不同的政治文化、政治价值观念和政治行为规范的机会,并使公众在不同政治文化的比较、交流和碰撞中,不断锻炼自己的综合分析能力和理性判断能力,由此形成自己成熟的政治态度与行为方式。其次,当网络公共舆论把海量的政治信息与纷繁复杂的政治现象呈现在公众面前时,公众也会对自身已有的政治观念和行为方式做出理性的判断和灵活的调整,由此培育出新的民主政治精神,以适应现代化的民主政治生活。第三,网络公共舆论促使多样性的政治信息、政治言论和见解在不同主体间得到交流和讨论,而这种建设性的交流则进一步培养了公众的主体意识和民主的理性宽容精神,由此进一步保障了民主制度的有效运作及其社会化进程。

二、网络公共舆论效果的局限

从网络公共舆论的政治功能分析我们可以知道,网络公共舆论的价值不仅在于网络公共舆论形成过程中的表达与讨论,因此,网络公共舆论功能实现的另一重要渠道在于其舆论的效果,即是否在公共权力与公民言论两者之间搭建一个对话平台,以顺利地与现实政治实现良性的互动和对接。但就实际情况看,这种对接与互动并非成功,网络舆论尚未产生预期的理想效果。究其根源,一方面来自于网络舆论自身的缺陷,另一方面则源于政府对网络舆论尚无法作出积极有效的回应。

1.网络舆论的缺陷:易逝与失控的双重危险

其一,眼球效应使网络舆论欠缺持久性。在网络舆论形成的过程中,由于网络表达的自由性和网络讨论的快捷性,当某一热点事件出现时,往往会引发众多网友的关注和讨论,并在短时间内形成一个舆论监督场,此时我们的确能够感受到舆论的汹涌气势。但是,如果这种新兴舆论仅停留在讨论的层面,而没有现实层面的新信息、新变化与之进行互动,则网上舆论的影响力往往很难持久。拿近年来网络对官场腐败官员的检举、曝光为例,网民在其中的确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甚至可以称之为是新时期的反腐“人民战争”。但也必须承认,网络舆论缺乏监督的持久度也是不争的事实。而之所以会出现上述问题,究其根源,恐怕还在于目前网民的力量仍限于对丑恶事件的举报或曝光。他们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力进行更多的调查,致使网络舆论监督很多时候仍浮于表面而难以深入下去。例如在2009年云南的“躲猫猫”事件和2010年江苏的“钱云会案件”中,都出现了“网民调查团“或“公民观察团”的影子。这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稀释网民之间的分歧,打破官方结论不为网民接受的僵局,但由于网民没有足够的权力介入调查,加之某些网民专业素养的欠缺,导致官方意见主导结论的格局并未被打破,事件最后也往往不了了之。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网络公共舆论中的舆论大多仍停留在群情激愤的层面上,而难以从理性、思辨的层面上深入发展下去。

其二,广场政治使网络舆论具有失控的可能性。网络舆论一方面存在持久性不足的问题,而另一方面若发展到另一个极端,则又存在着失控的可能。“在网络传播的特殊环境中,网络舆论形成机制完全颠覆了传统的线性模式,而进入了非线性的不规则模式。由于把关人的缺失和容量的限制,网络成为了一个意见的集散地,多元声音呈现出碎片化存在的状态”[8]。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一种压倒式的言论缺乏对立的信息和观点与之相抗衡,就极有可能发展成为一种强势的、偏颇的甚至极端的舆论。这时如果问题得不到及时的回应和纠正,这种舆论就会发展成为一定的舆论风暴,并在引发他人盲目跟从的情况下,引发一种混乱状态,造成对现实社会的冲击和伤害。在这方面,网络广场政治可以说是一个典型的表现。在网络广场政治中,网络成为各种舆论的策源地。“某些具有网络影响力的政治人物通过意见领袖式的表达,使大众变得越来越排斥复杂的思考,追求简单的答案乃至盲信盲从,从而在整个事件中表现出极度的不理性,产生出巨大的毫不妥协的力量,甚至是破坏性的力量”[9]。如果广场政治仅仅发生在网络上,其破坏性可能不至于太大。但由于网络广场政治常常直指现实政治事件,这使得网络广场政治很容易超出网络的范围,演变成现实的广场政治,从而对现实的政治稳定造成不利影响。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卡尔·波普尔深刻指出:“被称为公众舆论的那个不可捉摸、含糊不清的实体有时表现出一种质朴的敏锐,或者更典型地,表现出一种超过掌权政府的道德敏感。然而,如果没有一个更为强大的自由主义传统加以节制,公众舆论对于自由会是一种危险。”[10](P505)

2.政府回应的缺失:观念与制度层面的解读

在现有政治体制安排下,网络公共舆论要对现实政治产生效果,除了要克服自身的缺陷,更重要的是要获得现实中政府的积极回应。而“将公共舆论与政治民主紧密联系起来的机制是政府与民众之间的相互期待。民众养成了持有并表达政见的习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这些政见会被政府注意。而受民众期待形塑并共享该期待的政府,反过来又会期待民众对当前公共政策问题发表看法”[11](P343-344)。然而,尽管现在还没有数据和研究显示网络公共舆论的实际效果与预期效果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但至少可以肯定,这种差距是存在的。究其原因,一方面在于某些政府及官员在观念认识上的偏差,另一方面则源于网络舆论作用于现实所需要的制度性、法律性的保障不足。

(1)观念认识上的偏差。在对网络公共舆论的认识和处理上,普通网民和政府官员存在着明显的分歧。这种分歧主要表现为对网络公共舆论功能的认识,前者更看重网络公共舆论的参与、表达和监督的功能,往往把网络政治参与当做保障自身权利、体现自身主体地位的重要手段之一,因而对网络公共舆论的监督效果也有较高的预期。而后者则更看重网络公共舆论的宣传和教育功能。某些政府官员甚至认为网络舆论的参与会妨碍自己权力的行使,因而触网热情普遍较低,甚至还在某种程度上带有抵触情绪。这也让我们联想到2007年山西的“黑砖窑”事件。我们发现,尽管当时网络上关于该事件的讨论已经风起云涌,但处于风暴眼中心的山西官员却大多对此茫然不知。而时任山西省长于幼军一直高度关注网上的反应。事后他在接受一次采访时说:“有一次,我起码打了十几个省厅和地市官员的电话,问他们‘有没有看网上’,都说没有,都不重视网络。”为此,他要求宣传新闻部门“一定要高度重视互联网民意表达”。可见,政府官员对网络公共舆论的重视程度仍然普遍不足,还有很大的有待提升的空间。由此可见,政府及其官员对网络公共舆论的认识偏差和重视不足是导致其对网络公共舆论回应性不足的一个重要原因。

(2)缺乏制度性保障。如果说观念认识上的偏差是政府对网络公共舆论回应性不足在思想层面的原因的话,那么,制度性保障的缺失则是导致政府回应性不足的现实层面的原因。在当今社会,由于政府通过网络征集民意作为决策依据的有效机制尚未形成,使得当前公共决策的形成更多地依赖于政府官员的个人意志以及以知识分子和业界专业人士为代表的智囊团,网络公共舆论尚未成为主要的决策参考指标。进一步说,该问题的存在从深层次上则扎根于在中国持续了几千年的“强国家——弱社会”的政治体制形态。相应的,在网络公共舆论与政治的沟通领域也表现出国家沟通主体较强而社会沟通主体较弱的关系格局。总体说来,当前我国政治沟通的主体仍以执政党和政府为主,他们不论是在沟通的资源、渠道方面,还是在沟通的能力、组织化程度方面,都占据优势地位。而作为社会沟通主体的重要组成部分的网民,在进行网络政治参与时却往往是以原子式的方式进行的。加上其尚未实现与现实政治制度、法律制度的有效对接,使得民众通过网络公共舆论影响政治决策的效果大打折扣。

三、网络公共舆论的有效引导

针对网络公共舆论所暴露的诸多负面问题,探求有效引导之道就成为亟待解决的任务。整体而言,网络公共舆论的有效引导依赖于构建良好的网络秩序,重心在于在网络公共舆论的多元化与有序化之间寻求一个最佳平衡点,进而实现网络公共领域的有效治理。而就普遍意义上的政治秩序而言,其所关注的核心问题是“如何依据一定的社会条件以政治的方式分配各种社会政治实体的权利和利益,以及如何以政治的方式协调各种社会政治实体之间的利益关系。既维护个体的合法权利和利益又能维护整个社会的公共利益”[12](P67-68)。相应地,理想的网络公共秩序应当一方面充分尊重不同组织、团体和网民的权利与利益,充分发挥他们表达与讨论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另一方面也要使不同行为主体的意志和行为符合社会进步与发展的要求,有利于国家政局的稳定和社会整体利益的实现。对网络公共舆论来说,其运行过程的有序状态是它走向成熟与文明的重要标志,也是我们有效引导网络公共舆论的目标诉求。

1.舆论引导理念:由管制到善治

对良好网络秩序的追求意味着要有一种更综合的方式促成网络公共领域中多中心秩序(复合秩序)的生成。在这种秩序中,“处于其中的许多因素的行为相互独立,但能够作相互调适,以在一般的规则体系中归置其相互关系”[13](P76)。而治理恰恰是适应这一要求而出现的一种反映国家与社会新型关系的管理方式。

与传统的管制理念相较,治理在其内涵上具有鲜明的特色。首先,治理与统治的主体不同。统治的权威必定是政府,而权力的去中心化和管理主体的多元化是则是治理的本质特征和核心内容。其次,治理与统治的权力运行向度不同。统治主要运用政府权威对公共事务实行单一向度、强制性的管理,治理则主要通过协商、讨论与合作等手段,为实现共同目标而实施管理。第三,治理与统治的权威基础不同。统治的基础是政府的强制或控制,而治理的基础则是各行为主体在互信、互利和相互依存的基础上所达成的自愿和协调。第四,治理与统治的方式不同。治理也实行正式的强制管理,但更多的是行为主体之间的民主协商谈判妥协;既可能采用传统通过正式的法律法规制度和规则进行统治的方式,但更经常采用各种人们形成共识的或认为符合其利益的非正式的制度安排;既依赖于政府的权力和能力,更依赖于运用新的管理方法和技术实现对公共事务的有效控制和引导。

由此可见,统治(管制)与治理,前者重在强制性纠偏,其核心在于“命令与控制”,而后者强调合理基础上的顺势而为,因而比较注重“参与与互动”,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刀之制”与“水之治”的区别[14]。换言之,治理在本质上体现了国家权力向社会的回归,其与公共领域的社会本质是契合的。而良好的治理,即善治,主要就是一个通过政府与公民对公共生活的合作管理,以使公共利益最大化的社会管理过程,这是政治国家与社会的一种新型关系,是两者的最佳状态。的确,对于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公共政府而言,面对一个由自由人的自治联合体组成的网络社会,其管理方式的合理配置自然是多治理、少管制。并且,治理的理念与网络的分布式结构和去中心化特质也是内在契合、内在一致的,因此,适合于网络公共领域的管理方式和公共舆论的引导方式,只能是善治而非是统治。正如胡泳所说:“Internet始终能保持运转是因为参与者需要它运转,总体上,Internet通过一种开明的、合作的和民主的参与过程实现自治。”[15](P23-24)

2.舆论引导主体:从一元到多元

基于网络舆论表达主体的分散化与个性化特征,网络舆论的有效引导需要包括政府、网络运营机构以及网民在内的多元主体的协同合作和共同努力,才能实现网络舆论的公共性建构。因此,与传统舆论宣传模式不同,政府不再是网络引导的唯一主体,也不可能再对网络舆论进行全方位的控制,而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让信息权力逐步向社会开放。在实现信息共享的同时,增进网民、网络运营机构和政府之间的相互信任、协调与合作,从而在网络公共舆论的多元主体之间构建一种动态平衡关系,并由此规范网络公共秩序,实现理想的舆论引导效果。

就中国而言,在其业已形成的网络舆论引导格局中,我们能很容易地看到政府的力量与身影。可以说,在中国现有的网络监管和舆论音带格局中,各级政府充当了政策监管和舆论引导的主导者和推行者,有学者将其形象地称为我们的“国家防火墙的内核”[16](P141)。然而网络公共舆论是网民因共同的兴趣、爱好或话题而聚集形成,是网民进行自我管理、自我教育和自我监督的舆论空间。为了更好地保障网络公共舆论的政治功能,我们有必要在网络公共舆论引导中采取“共识会议”的引导模式。在共识会议中,社会公众(网民)、行业组织(网络运营机构)、政府机构(官员)就某一公共议题沟通情况、交换意见,在争论、协商与妥协中达成共识,并由公众所推举的代表完成相应的报告,以此使网络公共舆论得到最广大公众的支持与认可。

由此可见,这种共识引导模式,内含着政府的节制和民间的崛起,它意味着不同主体之间相对独立的权利分享,协同合作。首先,作为强势主体的政府应逐步让渡部分信息权力,实现信息共享,在提高政府治理透明度的基础上保障公民的知情权;建立良好的信息反馈机制,及时跟踪公众的思想动态,积极回应公民需求并采取措施有效应对公民关注的热点问题,以此调动并强化网民参与网络治理的意识。而网络组织(运营机构)则充当了网络舆论引导中的信息“把关人”的角色,在对海量信息进行筛选、组织时,网络运营机构应更多地考虑到社会文化取向及相关伦理法规,从而在理论和方向上保证网络舆论信息的质量。最后,作为网络舆论的直接参与者的网民、公众,应积极参与公共讨论,注重自身公民意识和公共精神的培养,同时也可以鼓励网民在网络上成立一些虚拟的小规模团体,比如网络文明协会、网民自律监督队等,以此来实现网络公众的自我约束。

3.舆论引导方式:由对抗到对话

舆论环境的变化,要求舆论引导方式也要做出相应的转变,即改变过去对网络舆论以“堵”为主的对抗性、刚性的管制方式,转变为以疏导、对话为主的柔性治理方式。实际上,对舆论宜“疏”不宜“堵”的思想在古今中外的故事或思想家那里都可以找到依据。中国“大禹治水”的故事表明智慧的中国人很早便懂得了万事万物宜“疏”不宜“堵”的道理。

过去中国政府对网络的管理往往采用传统的以“堵”为主的对抗性方式,并大致表现为以下几种做法:一是用防火墙或其它措施屏蔽某些网站,包括色情网站或政治上有害的网站;二是过滤或删除BBS和聊天室中的有害政治性信息。按照中国法规的规定,BBS和聊天室需要有专门的网络管理员负责监控讨论,维护内容信息的清洁。这些管制方式对维护国家政治安全和社会稳定发挥了一定的积极作用,但从长远看,这种传统的以命令和压制为主要特征的网络监管模式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挑战。这就像“一壶已经烧开的水,如果还使劲捂着盖子,结果只能是连壶底都被烧穿;而盖子一揭,尽管有可能会烫着自己的手,但沸腾的民意也就会变为蒸汽慢慢消散”[17]。由此可见,网络舆论的极端化虽是需要网络监管的理由,但若以此压制网络舆论,无异于因噎废食、因小失大。而且,伴随着网民数量的密度和强度的日益加大,涌动的网络民意正在以一条自下而上的方式迫使政府在管理方式上作出积极的转变。

在这种情况下,与其禁而不止,不如确立规范。通过更加开放舆论环境而将极端化的观点边缘化,并辅之以一定的权利、责任和惩罚机制,营造一个更为通畅而健康的网络环境,也许可以取得相对更好的治理效果。这也正如中国学者汪凯所指出的:“公共权力对互联网的管理将不大可能沿袭对传统媒介的控制方式。一种更可能的方式将是以软性的对话关系和对策关系为主的控制模式。”[18](P181)具体到网络舆论引导过程中,便包含着这样两层意思:一是传统媒体与新兴媒体的对话和协调,既要把握主流媒体的“正音”,又要处理好新兴媒体的“杂音”;二是民间舆论与官方话语的对话,各种引导主体要学会网言网语,“建立‘网络新闻发言人制度’。也就是说,每个部门都应有人负责在网络上主动发布信息,及时解答问题。由于网络虚拟的特殊性,这方面更需要权威性建设,比如政府部门应公开身份直接回应、解决问题,而不是暗中派一批人,用一些虚拟网名在网络上发言‘引导舆论导向’”[19]。

[1]习近平.在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16-04-26.

[2][美]J·S·利文斯顿.受良好教训管理者的神话[J].哈佛商业纵览,1971,(1).

[3]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第3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EB/OL].http://www.cnnic.com.cn,2016-08-03.

[4]林子仪.言论自由与新闻自由[M].中国台北:元照出版有限公司,2002.

[5][美]帕特·华莱士.互联网心理学[M].谢影,等.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01.

[6][美]卡罗尔·佩特曼.参与和民主理论[M].陈尧.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7][英]詹姆斯·卡伦.媒体与权力[M].史安斌,等.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

[8]李若冰:善变的蝴蝶——混沌理论视野下的网络舆论监督分析[J].重庆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2).

[9]网络“广场政治”值得深思[N].东方早报,2007-11-05.

[10][英]卡尔·波普尔.猜想与反驳:科学知识的增长[M].傅季重.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

[11]Daniel Lerner,“Toward a Communication Theory of Modernization”[A].inLucianW.Pye(ed.),Communications and Political Development[C].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63.

[12]袁峰.理想政治秩序的探求[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2.

[13][美]迈克尔·麦金尼斯.多中心治理体制与地方公共经济[M].毛寿龙.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0.

[14]苏琦.慎以管制代治理[N].深圳商报,2011-02-24.

[15]胡泳,等.网络为王[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7.

[16]李永刚.我们的防火墙:网络时代的表达与监管[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17]祝华新,等.2009年中国互联网舆情分析报告[A].汝信,等.2010年中国社会形势分析与预测[C].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

[18]汪凯.转型中国:媒体、民意与公共政策[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19]伍皓.宣传部门不能墨守成规[J].南风窗,2009,(14).

(责任编辑叶剑锋)

罗亮(1984—),男,江西吉安人,政治学博士,南昌大学公共管理学系讲师,南昌大学廉政研究中心研究员,主要研究网络政治与政治发展。

D0

A

1671-7155(2016)04-0027-07

2016-06-07

江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思想政治教育专项)“大学生网络意见领袖的作用及其引导机制研究”(项目编号:SZZX1407)、江西省社会科学规划青年项目“政治安全视域下的网络舆情疏导及其协同治理机制研究”(项目编号:12ZZ06)及江西省经济社会发展专项课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专项课题)“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构建网络空间新秩序的重要论述研究”(项目编号:16ZT09)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猜你喜欢

网民舆论政治
“讲政治”绝不能只是“讲讲”
“政治攀附”
“政治不纯”
阿桑奇突然被捕引爆舆论
政治不过硬,必定不可靠——政治体检不能含糊
网民低龄化 “小网虫”的明天谁来守护
有关公路,网民有话说
突发事件的舆论引导
谁能引领现代舆论场?
舆论引导中度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