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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语言叙述文化记忆的策略
——以纪录片《诗词中国》为例

2016-03-14孟洋

河南社会科学 2016年1期
关键词:纪录片诗词记忆

孟洋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100024)

影像语言叙述文化记忆的策略
——以纪录片《诗词中国》为例

孟洋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100024)

作为影像媒介的纪录片以真实为其本质属性,在最大程度上客观呈现文化记忆的真实面貌,成为承载和传播民族文化记忆的重要载体。《诗词中国》运用记录片影像语言为观众讲述了诗词与人们的密切关联及其对于社会的现实意义。它在秉承诗词文化传统的基础上,采用互文影像化和视角平民化的叙事策略,建构了以诗词为支点的文化记忆中大众化和当下性问题。

诗词;纪录片;文化记忆;影像化;平民化

一、影像语言激活诗词文化的功能记忆

比尔·尼可尔斯曾对纪录片赋予社会历史、文化与记忆的功能做过如此评价:“纪录片与现存世界之间关系紧密,而且互相之间影响深刻,它为人们了解大众记忆和社会历史增添了一个崭新的维度。”[1]诚然,作为影像媒介的纪录片首先以真实为其本质属性,呈现文化记忆的真实面貌,用摄影机独特的镜像语言描摹了历史与文化的精彩影像。而纪录片之于文化记忆不仅具有优越的演示特性,同时二者也具有某种天然的共性。纪录片“是在记录(不加任何主观处理的原生态摹写)之中,渗入主性体创造精神,是对记录对象的选择、重组或重构,它并非以方法的精确保证对象的客观,而是以方法的灵活表示对象在主体精神中的存在”[2]。再来看德国学者扬·阿斯曼提出的“文化记忆”理论:“文化记忆是关于一个社会的全部知识的总概念,在特定的互动框架之内,这些知识驾驭着人们的行为和体验,并需要人们一代一代反复了解和熟练掌握它们。”[3]严格意义上来说,“文化记忆”并不是“传统”的代名词,传统是已经定格或被规范约束的历史文化典范,而文化记忆却是一个“可塑可变”的发展过程,因为记忆本身具有名词和动词双重属性,作为动词的记忆首先是个体的思维意识活动,同时每个个体记忆又是社会交际网络中的微小分子,因此社会体系维度授权了个体记忆是否具有特定意义框架中被他人或集体所认可的普遍效力。简言之,文化记忆的内容受个体选择取舍、时代特征以及传播媒介的功能特性等多方因素的影响。纪录片与文化记忆的交会,决定了纪录片担负着承载与建构文化记忆的媒介使命。

作为国家软实力象征的民族文化是除经济、政治、军事、外交之外又一项全球竞争力的重要参数和优势资源,既是抵抗“文化殖民”的一道无形屏障,也是我们立足全球对话的一块基石。中华诗词是民族文化链条上不可或缺的一环,它不仅是一种文学体裁,更包蕴了中国人生命哲学和美学的万千气象,它不仅凝聚了几千年汉语言的精华,更道出了中华民族智慧和情感的朴厚深远。试想世界上还有哪一种语言可以在寥寥几句中蕴含最为浓郁的情感、唯美的意境、包罗气象乾坤、折射人间百态?然而事实上,我们在宣扬持守民族文化版图的同时,却也忽视了很多宝贵的文化资源。媒介环境的急剧变化,使得越来越多的青少年没有深入学习传统文化的时间。随着手机电脑使用者低龄化趋势越来越严重,现代人正陷入“存在的遗忘”这片泥沼而无法自拔。对于前不久一些地方小学课本删除古诗词的举动,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些人认为小学生对晦涩的诗词很难有深刻透彻的理解,因此对传统文化的习得为时尚早,完全不必大惊小怪。然而文化习得是潜移默化的濡染过程,需要经历喜爱、尊重、认同这样一个循序渐进的长期过程。如果在青少年时期的传统文化教育出现了罅隙或停滞,那么长此以往,将会导致文化脉络的断层和民族精神营养的贫瘠。虽然文化的普及并非硬性灌输就可以达到积极的目的和效果,但教育体制或教学模式在弘扬民族文化中占有很大权重,教科书亦不能把古诗词当作“标签”或“砝码”任意增删。诚然,“我们是秉承着诗性文化传统而来的,无论社会怎样发展、变革,我们都无法彻底废弃这一精神传统”[4]。

秉承中华文明的诗性传统,百集纪录片《诗词中国》以诗词文化为基点,以民族共同情感为脉络,最终又以诗词回归百姓日常生活为指归,可谓是对中华民族古往今来的生存境遇以及人文情怀的一次系统梳理。文化记忆犹如一面镜子,可以反思过去、观照当下、投射未来。丹尼尔·贝尔说:“文化是为人类生命过程提供解释系统、帮助他们对付生存困境中的一种努力,它们来源于所有人类面临的生存问题,不受时代的限制,给予意识的本质。”[5]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基因和情感纽带并不注重对神祇的膜拜、对宗教的皈依,而是在二千年前便由儒家开启了将拜神祭天等各种宗教仪式变而为诗的先河[6]。昔人作诗大者“言志”,小者“怡情”,皆要历经一段“以生命为诗”的淬砺涵养过程,诗与生命的融会不言而喻。诗词是华夏先民对生命本然认知的关键和解决生存困境的砭石,“是离心灵最近的教堂”[7],诗词在为个体存在价值张本的同时也为个体生命寻求智慧与宁谧提供了庇护所。

在今天,传统诗词除了用于吟诵、陶冶心性的功能之外,更多情况是被视为束之高阁的展览品,游离在现实生活的边缘地带。《诗词中国》运用纪录片的影像语言为观众讲述了诗词与人们的密切关联及其对于社会的现实意义。2012年11月29日,习近平在国家博物馆参观“复兴之路”展览时,首次阐释了“中国梦”的核心意义:“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是中华民族近代以来最伟大的梦想。”事实上,“中国梦”的提出渊源久远。在军旅版《诗词中国》里,南宋诗人郑思肖的“一心中国梦,万古下泉诗”打开了我们尘封已久的文化记忆,“中国梦”在郑思肖笔下寄托了收复失地、抵御外侮,实现国家统一昌盛的美好希冀。在新的文化语境下,“中国梦”被赋予更多的内涵和意义。“中国梦”的内涵及其所有文化记忆成为当代中国实现强国强军梦的精神力量。其实,国人对于“中国梦”的践行从未停止,但“中国梦”的再次提出却使一段文化记忆断而复续,当影像重新唤醒这一沉睡的记忆,随之复苏的是一份沉甸甸的民族情感,一束燃烧的希望之火,还有一份煅铸着的坚毅信念。

文化基因不是醒目的标签,更多时候它隐藏于集体无意识中,对主体观念、行为产生潜移默化的作用和影响,这就是文化记忆中的存储记忆。只有在社会意义框架之下与主体重新建立起联系,存储记忆才被调动成为积极的功能记忆,发挥其显著的优势作用。在某种意义框架中,有些文化记忆能够被激活,有些被排挤在意义框架之外的则逐渐被遗忘。功能记忆居于意识结构的前沿地带,存储记忆为功能记忆输送资源,功能记忆使存储记忆的内部资料不断循环,激活其固化胶着的生态环境。当今,文化资源由存储记忆蜕变为功能记忆将更多依赖于影像和数字媒介的助力,“这不仅是我们称之为‘文艺复兴’的文化现象的前提条件,它也是文化知识更新的基本源泉,是文化变迁可能性的条件”[8]。

二、纪录片的叙述策略与文化记忆建构

(一)互文影像化——诗词内蕴的丰富展现

20世纪60年代末,后结构主义理论首先提出了“互文性”(也称跨文本对话)概念,即一种文本与多种文本之间的相互关联与影响,每个文本的内涵与意义并非是单一固化的,它的存在具有短暂性,在另一种文本的互参生发下又会激发和引申出新的意涵。作为大众传媒的影像文本将“互文性”视为一种重要而常用的叙述策略,从而丰富文本意义的多样性和完整性。

“互文性”主要体现于文本内部结构,或与其他文本的外部关联等不同维度。诗词既是文化记忆的媒介,也是文化记忆的内容,纪录片实现诗词由文学文本向影像文本的二次编码转向,同时赋予文化记忆在选择和展现过程中以独特的媒介印记,将诗词之于生活及世界的意义具象外化,诗词从单一的文学文本扩展为更丰富的意义符号体系。“任何文本都不始于零”,每一种文本都与元文本或衍生文本相互交织、相互关联。针对文本与文化的关系,丹麦学者延森说:“文本是作为整体的文本性的片刻体现,文本有选择地体现了文化遗产。”[9]那么,“跨文本对话”机制则调动了文本素材更多潜藏的功能,在单个文本选择性的基础上更为全面客观地呈现了文化记忆的概貌。例如,《诗词中国》在片头画面及背景音乐中采撷了很多古典元素以展现传统文化的丰富和活力,背景音乐有二胡、古琴、笛子等乐器的抑扬合奏,片头画面以水墨丹青描摹出“一行白鹭上青天”的灵动、“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清雅,而后一笔浓墨又晕染出“横看成岭侧成峰”的俊逸。这些传统文化元素不仅触动了观众的视听神经,也奠定了纪录片所展示的诗词世界清幽淡雅的基调。由此可见,每个艺术门类都与文学有着天然的血缘关系,它们绝非孤立的存在,而是相互生发,组成一个有机的网络整体,才能呈现一个相映成趣的艺术世界。其实,古人早已洞烛诗歌与音乐、绘画的“互文”现象,并有所阐发。孔子曾言“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即指出诗是艺术通向精深造诣的基石。苏轼《东坡题跋·书摩诘蓝田烟雨图》评价王维作品时谓之:“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点明了诗与画水乳交融,一脉相通的内在肌理。诗是灵魂,艺术家先要培养深厚的文学根底和文化素养,才能结出枝繁叶茂的艺术果实。诗歌不仅有助于音乐、绘画、建筑等塑造独特的艺术样貌,更为它们的存在赋予了生命和灵魂。

《诗词中国》以诗词为元文本,融合了书法、绘画、音乐、摄影、动漫、地方戏曲等具有中华传统文化特色的艺术表现形式,带给观众以触类旁通、多维立体的演示效果。在《民歌》一集中介绍了地方民歌与诗词创作的渊源。唐代诗人刘禹锡的《竹枝词》、宋代词人李之仪的《卜算子》都是作者在贬官期间,有感于当地百姓吟唱的民歌而作,这些具有民歌特质的诗词以其朗朗上口的韵律和深沉质朴的情感,流传至今依然透射着清水芙蓉般的柔润光泽,并吸引了如满族民歌音乐人、山西河曲歌王,以及来自新疆的汉族音乐人等一批传统民歌的守望者。在某种意义上,民歌是在现代同质化流行音乐中突围出来的小众音乐,这些蕴含着“灵韵”以及深挚情感的音符和律动呈现了中国音乐维度的立体饱满。《怀乡诗》也是将诗与音乐结合录制的一集内容,小提琴家盛中国深情讲述了演奏《思乡曲》带给自己的感动和慰藉,其中“哆”“啦”两个音符更是浓缩了拉扯不断的怀乡之情。歌手刘于思在途中采风的过程中,意外听到一位山东大哥唱起的爷爷在60年前带到台湾的一首歌谣《小板凳》,这应该算是100多年前从胶州半岛闯关东的人们的思乡曲,歌词内容极其简单质朴,而旋律却百转回肠、凄婉动人。刘于思如获至宝,将其稍作改编并作为他巡回演唱的压轴曲目,这首歌也使得本来气氛热烈的现场顿时黯然沉默,音乐的共鸣无疑拨动了在场每位听众对家乡缱绻怀恋的心弦。中国人安土重迁、落叶归根的情结使得怀乡、思亲成为文学艺术的永恒主题,正如片尾所言:“少年时思乡是怀恋父母温暖的怀抱,壮年时思乡是忧心家中的亲友,老年对家乡的想念则是一种生命的体验,故乡一直在我们身后。”这种由诗词和音乐共同演示文化记忆的互文性体验,将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生命感悟深刻地镌刻在观众心底。再如,《春江花月夜》一集将绘画与摄影技术所展现的视觉意象作为诗歌意境的诠释和延伸,其实张若虚用诗意描绘的景致未必真实存在,而皆是由情感幻化出心中所向往的美景。同样绘画、摄影也是“以我观物”的艺术创造过程,明代谢榛在《四溟诗话》中说,“观则同于外,感则异于内”,即使是眼睛无法捕捉到光明与色彩的盲童依然可以凭借飞扬的想象描摹出诗歌中一幅幅浩渺瑰丽的画面,盲童对诗的情结正是他们对生活保持的美好愿景和期待,对梦想执着坚守的写照。

纪录片的“互文性”叙述还表现为受众对影片内容的互动与反馈。作为赋予文本以意义的再生产者,受众“建立起文本网络结点之间的联系”。诗词一向以正统严肃的面貌示人,似乎只供后人瞻仰吟诵才是诗词的归宿。《诗词中国》突破了对诗词经典化解读的藩篱,注重观众的诠释与反馈,使其从书斋的狭窄格局中跳脱出来,更为生活化、大众化、通俗化。片中对市民的即兴采访便是与观众互动的一种体现,比如《枫桥夜泊》一集中对“寒山寺钟声”“乌啼”“江枫”的解读可谓见仁见智,莫衷一是。纪录片中的受访者也是镜头外观众的投影和集中化,将诗词拓展为一个开放的文本,激发观众的主体能动性,积极参与到纪录片的拍摄和制作过程,有助于促进媒介与受众共同建构文化记忆当下性的进程。

此外,《诗词中国》采用电影蒙太奇的剪辑手法将文化记忆进行时间空间化或空间时间化的表达,古今不同时空的人物故事通过蒙太奇镜头的切换以组接建立精神内核与文化血脉的关联。尽管“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的叙述方式让整体结构略显松散,然而每个独立故事的设置以及情境的营造却都是在为同一个中心主题服务,细细咀味仍不乏余音绕梁之感。另外,纪录片为了突显主人公处理情感的方式不是释放而是抑制,相应地采取了远距长镜头和同期声背景音乐的处理方式,这使得画面氤氲出一种影像的“余味”,正与诗词那种言近旨远、欲说还休的语言艺术和情感表达,“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意蕴相得益彰,正如日本导演小津安二郎以其毕生心血得出的经验:“电影是以余味定输赢。”“余味”会让瞬间成为永恒,无远弗届、历久弥新。

(二)视角平民化——纪录寻常百姓的诗意人生

伴随着大众传媒、数字化媒介与网络化传播发展速度的日新月异,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的合流成为媒介与传播实践的热点,这在《诗词中国》的拍摄策略中依然清晰可见。该纪录片的亮点之一是弱化了对诗词高雅赏析的传统套路,而以文化名家、诗词学者对诗歌意涵的真知灼见及其背后故事的倾情诠释贯穿其间,犹如散落的珠玉在片中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同时,秉承纪录片也要讲故事的原则,《诗词中国》的主体部分还是落笔在对人物故事的娓娓叙述上。影像语言丰富了诗词的内涵与外延,帮助观众建立起诗与生活的联系。纪录片采用传统的跟拍、纪实和访谈的方法,为观众一一讲述了9岁脑瘫女孩儿、坚守理想的北漂流浪歌手、维持生计苦于奔波的货车司机,以及一群在诗歌世界中驰骋想象的盲童等平凡人物的故事。这些故事犹如璞玉浑金,平凡处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力量,透过镜头的聚焦,折射出乡情、亲情、梦想等一道道璀璨的光芒。

一个民族的文化记忆是建立集体同一性的依据和验证,集体同一性亦是巩固和强化民族文化记忆的堡垒,而无论是通过文学作品还是影像资料的呈现,“同一性的历史维度在很大程度上建立在个人故事的叙述上”[10]。《诗词中国》采用微观的拍摄视角,将诗词包蕴的深广情怀与每个人物独特的细腻情感衔接融合,从个人叙述到集体同一性建构,诗词中承载的怀乡、思亲等浓烈的情感和心绪勾勒出中华民族文化记忆的轮廓。

追溯诗歌的起源,我们发现,诗歌发轫于古人在田间地头有感而发的劳动号子,而后逐渐成为文人墨客的专利品,也是他们实现人生理想与价值的“终南捷径”,然而愈来愈规范化和模式化的创作格律和技巧使得诗歌渐渐脱离了市井巷陌普通百姓的即兴吟唱。虽然今天广为流传的诗歌大多出自名家之手,但这只是诗歌完整面貌的冰山一角,或者可以说是对诗歌的狭义界定,因为诗歌的生命及其活力从未离开过民间文化土壤的滋养,每一个普通人都可谓是时代的诗人!诚如片中所言:“从《诗经》《楚辞》到乐府歌诗,从建安风骨到唐诗宋词,历朝历代的诗人们正是不断地从最普通的老百姓那里汲取营养,才为我们留下了千古传诵的诗篇。”当今,数字化媒介与网络化传播成为社会组织交流对话的主要驱动力,并不断拓展着文化交流与传播的意涵和边界,诗词正由昔日少数人独乐乐的文化生产模式向全民众乐乐的文化消费模式嬗变。在那个诗歌属于文人专利的时代,诗歌是记录情感和生命的载体,当诗词抽离其文本层面而进入“社会体系维度”后,诗歌的外延突破了狭义的文学形式,古诗词借助大众传媒的羽翼飞入寻常百姓家,更多体现为普通人诗意人生的“注脚”。

首先,诗意人生表现为主体将诗词创作融会于生活的点滴之间。在《诗的起源》一集中,镜头从河南老人的一首诗被微信转发切入,呼应诗起源于民间的主题。老人因素昧平生的女士赠送棉衣御寒,心里不胜感激,便以诗回馈热心人雪中送炭之举,这首诗4天被转发6万多条,在老人眼里“廉价”的寥寥几句感言却备受网友推崇。在引起网友关注并转发的举动背后,其实是一种对社会文化的反思。当我们渐渐远离以诗词记录生活的年代,老人的一首诗却把我们的思绪带到对诗词的温暖记忆中。当都市青年还在以后现代网络语言范式为交流资质时,一位平凡的农村老人却能用质朴洗练的语言、古老亲和的方式为这个日益趋同化的社会擎起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其次,诗意人生体现在特定“诗性经验”的传承上。《亲情诗》一集带领观众重温了唐代诗人孟郊《慈母吟》的艺术张力和情感力量,孟郊笔下的“慈母”形象作为文化记忆的元场景,不断被激活,成为亲情诗的典范,历代对母亲的歌颂大多是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作为情感和意象的底本而进一步完成艺术加工和创作的。华兹华斯说:“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它起源于在平静中回忆起来的情感。”[11]《慈母吟》虽历经千余年的文化沉淀,但在楮墨之间仍深镌着中华民族对母亲形象的共同文化记忆,进而凝聚为特定的“诗性经验”,即“由诗人的感觉模式转化成特定的艺术表象,构成具有内在同一性的艺术表现方式”[12]。可见,诗词与现代人生活的紧密关联,是人类情感一脉相承的印证,现代人总是在不经意间去寻找遥远而淳朴的寄托。

诗意人生更普遍地体现为主体对诗词情感的切身体验。《枫桥夜泊》一集讲述了两位主人公背井离乡的漂泊故事,通过货车司机王师傅和从大山里走出的都市白领小惠平实而无奈的自述,将《枫桥夜泊》一诗中饱含的浓浓愁绪和牵挂淋漓尽致地挥洒于荧屏之上。由于生活压力和工作任务的繁重,王师傅与身为列车员的妻子两三个月才有一次团聚的机会,当见面时间如约而来,王师傅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对于画外的观众来说本以为夫妻二人会有一番嘘寒问暖情真意切的长谈,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长啸,火车从远处疾驰而来,车厢在王师傅眼前一节一节驶过却毫无半点停留之意,王师傅看不到日夜牵挂的妻子却仍旧在原地守望,因为这样能让火车上的妻子看见自己。相见时的短暂与相见前的铺垫,火车的无情与人的有情,“此时相望不相闻”的场景,一条来自妻子“看到你了,你瘦了”的短信都如此令人唏嘘。片尾以苏州评弹《枫桥夜泊》收束,吴侬软语袅袅之音更是唱出了无数旅人孤独寂寥的愁绪以及对家乡和亲人那种千丝万缕萦绕于心的情愫。或许有人终其一生都在不同的驿站辗转停靠,但他们的心底始终有一份对家的牵挂和眷恋。古往今来旅途对于异乡游子的意义都是亘古不变的,无论是如张继一样羁旅异乡的落魄书生,还是忙于生计离乡背井的现代都市漂泊者,纵然生活的形态和诉求千差万别,但人生的本质和意义却从未改变。

三、余论

目前,中国文化产业正进入“互联网+”的黄金时期,电视荧屏和视频网站的各类综艺娱乐节目势如破竹,占领了文化消费市场的收视高地,但这些平庸化和同质化的节目内容与制作模式也导致了电视媒体的“泛娱乐化”和“自我空心化”。因此,要延长一档节目的播出寿命,不仅要立足于内容差异化和制作精良等因素的比拼,更应以人文情怀为指归,开拓思想价值的纵深度,建立符合时代精神的审美价值标准。纪录片《诗词中国》旨在重新挖掘和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价值,并将受众群定位在社会普通阶层,尤其是青少年群体,因此在汗牛充栋的历代诗歌中遴选出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名篇佳制,以轻松亲和、明白晓畅的叙述风格为基调,演绎了中华传统诗词的别样风貌。《诗词中国》的拍摄视角既没有嵌套在一个宏大的历史文化架构之中,又没有淡化故事纪录片所擅长的戏剧性张力,而是娓娓诉说当代小人物的生活境遇和心路历程与诗歌文化意涵的内在关联。如此洗尽铅华、质朴淳厚的纪实风格或许与中国诗词华彩富赡的风貌产生演示逻辑的龃龉之感,然而从传统文学的辉煌殿堂走入寻常百姓的平凡世界,却让我们深刻体悟到:诗词既受民间文化的滋养,同时也装点和烛照着每颗平凡心灵中那片诗意的天空。

[1][美]比尔·尼可尔斯.纪录片导论[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7:44.

[2]贾秀清.纪录与诠释:电视艺术美学本质[M].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4:7—8.

[3]冯亚琳.德语文学中的文化记忆与民族价值观[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31.

[4]万宇.诗的记忆与延续——评刘士林“中国诗性文化”系列[J].中国图书评论,2006,(12):86.

[5]姜娟.主体·视点·表达——中国独立纪录片研究[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2:98.

[6]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108.

[7]师力斌.环球时报:诗歌在新媒体时代重生[OL]. http://opinion.huanqiu.com/culture/2015-01/545489 2.html,2015-01-21.

[8]冯亚琳.德语文学中的文化记忆与民族价值观[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51.

[9][丹麦]克劳斯·布鲁恩·延森.媒介融合[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94.

[10]冯亚琳.德语文学中的文化记忆与民族价值观[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104.

[11]蒋寅.古典诗学的现代诠释[M].北京:中华书局,2009:265.

[12]蒋寅.古典诗学的现代诠释[M].北京:中华书局,2009:253.

责任编辑 宋淑芳

G206

A

1007-905X(2016)01-0113-05

2015-10-10

孟洋,女,黑龙江人,中国传媒大学艺术学部博士后流动站在站研究人员,主要从事电视及新媒体艺术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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