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后便秘谨察虚实
2016-03-11徐明英张俊杰
徐明英 张俊杰
(浙江中医药大学·杭州 310053)
产后便秘谨察虚实
徐明英 张俊杰
(浙江中医药大学·杭州 310053)
产后便秘多因产后气血津液亏虚所致,临床以虚证多见,然辨证上当分虚实两端。医者不可盲目大补气血,亦不可轻施攻下之法,且现代人饮食起居与古人不同,因此产后便秘的诊治上需谨察虚实,随证加减。本文收集汉代至清代历代医家诊治产后便秘的论述,撷取众家之长, 进行初步分析探讨。
产后便秘 产后大便难 虚实
产后便秘是临床上的常见病症,现代医学认为主要与分娩损伤、进食肥甘、缺少运动有关,治疗上主要运用泻药、促胃肠动力药、益生菌或者开塞露等,这些药物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便秘症状,但有一定副作用,甚至有药物依赖性。
产后便秘在中医里指产妇产后饮食如故,但见大便艰涩,或数日不解,或排便时干燥疼痛难于解出。古籍中称之为“产后大便难”、“产后大便秘涩”、“产后大便秘结”、“产后大便不通”等。
产后便秘的治疗,易犯虚虚实实之错:产后津血亏虚,医者易用补法治疗;便秘见秘结不通,易用苦寒药攻下,此两法都可加重病情或变生他邪。产后便秘以虚证多见,亦不乏实证,所以临证当谨遵“勿拘于产后,亦毋忘于产后”原则,因人制宜,分清虚实,辨证论治。产后便秘的论治散在于中医古籍之中,缺少归纳,现将其整理如下,对临床应用具有重要价值。
1 病因病机
产后便秘主要因产后亡血、伤津、耗气引起,导致大肠干涩,推行无力,传导失职,大便久留肠内,而坚硬难出。产后便秘也可见实证,而且此类证型现代临床也较为常见,多见于素体强壮的产妇,产后气血恢复后,因情志失调、调摄不适等引起大便秘结,此类便秘不可以虚证论治,当用攻下则用攻下,中病即止,所谓“有故无殒,亦无殒也”。
2 历代医家对产后便秘虚实的相关论述
2.1 产后便秘首辨虚实
产后便秘最早见于张仲景的《金匮要略·妇人产后病脉证治第二十一》:“新产妇人有三病,一者病痉,二者病郁冒,三者大便难。……产妇喜汗出者,亡阴血虚,阳气独盛,故当汗出,阴阳乃复。大便坚,呕不能食,小柴胡汤主之。病解能食,七八日更发热者,此为胃实,大承气汤主之。”文中指出产后大便不通是因为产时失血汗多,津液重伤,大肠失于濡润所致。然产后便秘不仅可见津血亏虚之虚证,亦可出现大承气汤之实证,临证当审症求因,有是证用是药。
2.2 产后便秘崇尚补虚,禁用攻下
然而之后较长时期,医家多以虚证论治产后便秘,并强调产后勿妄用下利峻药。如隋·巢元方《诸病源候论·妇人杂病诸候四》将产后便秘病因归于肠胃客热,津液竭燥。宋·陈无择在《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卷之十八调补法》提出 “产后气血气既衰,五脏俱损,唯得将补,不可转利,虽恶血未尽,亦不可便服补药,须候七日外,脐下块散,方可投之。”以黑神散治疗产后诸疾,对于产后便秘警示后人不可利,利则百无一生,并提供了产后非要用大黄的使用方法,“大黄似难轻用,唯葱涎调腊茶为丸,复以腊茶下之。” 其后妇科大家陈自明在产后便秘的认识上也和前人一致,其在《妇人大全良方·产后大便秘涩方论第二篇》中指出大便秘涩是由于“产卧水血俱下,肠胃虚竭,津液不足”所致,治宜麻仁丸,不可“以为有热而投以寒药”,“若投通利之药则滑泄不禁,不可治也,切须戒之。”
但到了金元时期,张子和见世人不辨产后虚实寒热,滥用黑神散,而提出“产后慎不可作诸虚不足治之”,由此重申了产后诸病的虚实辨证,产后便秘也在此列,为后世医家的虚实辨证做了铺垫。但因其多用攻邪之法,世医从之者少。
对于产后滥用黑神散,朱丹溪也同样控诉[1],“初产之妇,好血未必亏,污血未必积,脏腑未必寒,何以药为。饮食起居,勤加调护,何病之有。……若有他病,当求病起何因,病在何经。气病治气,血病治血,寒者温之,热者清之,凝者行之,虚者补之,血多者止之,何用海制此方,例令服饵,不恤无病生病。”但同时他又提出了产后大补气血的观点,这对后世影响很大,他认为[2]“产后无得令虚,当大补气血为先,虽有杂证,以末治之。一切病多是血虚,皆不可发表”强调产后以补虚为正治,杂证以末治之。至此,医家对产后便秘的辨证论治,排斥通利攻下,以补虚为主。
2.3 产后便秘重申虚实辨证
2.3.1 产后诸证有虚、不虚、全实之分 但丹溪的观点后世医家多有异议,主要是对丹溪观点认识上的一些偏执,有些医家忽略了“以末治之”,概以虚证论治产后病,也有医家另辟蹊径,创立新说。此后对产后便秘的认识分虚实两派。
否定丹溪观点的,以张介宾、叶以潜为代表。对于丹溪的产后大补气血论,张介宾认为[3]:“产后气血俱去,诚多虚证,然有虚者,有不虚者,有全实者。凡此三者,但当随证随人,辨其虚实,以常法治疗,不得有成心概行大补,以致助邪,此辨之不可不真也。”产后虚与不虚,因妇人素体体质而异。平素无病之人,产后虽然气血暂时耗伤,但数日后气血必然来复,这是自然生化的规律,不见得会出现虚证,且“常人之产,此类极多,果何虚之有”。
但这类人也可能出现产后便秘的症状[3],或因为感受风寒之邪,而见头痛身热、便实中满、脉紧数洪大有力;或感受火热之邪,而见热渴烦躁、或便结腹痛、口臭舌焦黑、酷喜冷饮、眼眵尿管痛赤、脉见洪滑;或郁怒动肝,症见胸胁胀痛、大便不利、脉弦而滑;或恶露未尽,瘀血上冲,心腹胀满,疼痛据按,大便难而小便利;或调摄太过,过用参芪致气壅,过用糖酒炭火致内热,过入饮食致伤食。而调摄过度这种情况,在当代社会中极为常见,因而产后便秘之实证不可不知,不可妄用大补气血之法,当用发表、清热、泻下、活血之法,则随证用之,不可拘泥,即所谓“有病则病受之也”。2.3.2 产后分虚实,治病遵标本 叶以潜[4]也认为产后虽为不足,亦有有余之证,不当泥产后无热,胎前无虚之说。至于遵从“产后气血大虚,纵有杂证,以末治之”还是“产后须以去恶露为主”,当以产后标本缓急为准,急则治标,缓则之本。产后便秘的治疗也遵从此原则。
2.3.3 产后补虚为主,兼以祛邪 认同丹溪观点的,以虞抟、傅青主为代表。虞抟认为[3]:“丹溪主末二字,即标本之意也。”因虚致实的产后病,应以扶正为主,兼以祛邪。他还认为从脉象上解,“叔和以仲景治伤寒法,用承气、小柴胡等药,欲退产后之热,恐非至到可法之语”,因为“丹溪曰∶产前脉细小,产后脉洪数,皆死。产前脉当洪数,既产而洪数如故,岂得不死”。此两证中虽见大便秘结,但恐此证临床所见甚少。2.3.4 治产当遵丹溪而固本 傅青主[6]认为“凡病起于血气之衰,脾胃之虚,而产后尤甚。是以丹溪先生论产后,必大补气血为先,虽有他症,以末治之,斯言尽治产之大旨。……见三阴里症之多,似可下也,在产后而用承气,则重亡阴血。……谵语出汗,乃元弱似邪之症,非同胃实。……一应耗气破血之剂,汗吐宣下之法,止可施诸壮实,岂宜用於胎产。大抵新产后,先问恶露如何,块痛未除,不可遽加参术;腹中痛止,补中益气无疑。”产后以大补气血为主,以祛瘀为先。治疗产后便秘,不可用承气一类重亡阴血,若“去血过多而大便燥结,肉苁蓉加於生化”,或“用生化汤内减黑姜加麻仁;胀满,加陈皮;血块痛,加肉桂,元胡。如燥结十日以上,肛门必有燥粪,用蜜枣导之。”总之,“治产当遵丹溪而固本,服法宜效太仆以频加。”
2.3.5 产后不以虚证概论 此外,有医家综合朱丹溪和张景岳的观点,提出产后大补须分虚、不虚、全实三证。如清·阎纯玺[7]在其《胎产心法》中指出,少壮妇人产后不虚,不大便,而无所苦,不服药也可。津血亏虚者,服生化汤或养正通幽汤。血虚火燥不便者,必待其腹胀,以润肠粥或济川煎主之,慎不可用导法,亦不可妄用三承气汤下之。“倘润之不通,势急有无可如何者,用蜜煎导之,……惟猪胆汁导切记禁用,以其苦寒误用,每至发呃。”亦不可用苦寒攻下之药,重伤中焦元气。清·沈金鳌[8]在《女科玉尺》也将两者结合,运用于产后诸疾的诊治,认为不能以虚证概论。“故产后之疾,先以大补气血为主。纵有他疾,亦以末治之。或欲祛邪,必兼补益。”“夫产后气血大亏,固多虚症。然有全虚者,或有虚实兼者,间又有全实者。亦不可不辨,概作虚治。”
3 小结
纵观历代医家的阐述,产后便秘的证型应当分虚实:
虚证便秘主要因为亡血伤津,或气随血(津)脱,气血(津)两虚,或血虚生燥,燥热内结,致大肠干涩,或传导无力,大便难于排出。治疗上,偏于血虚的用十全大补汤,血虚火燥的用加味四物汤,气血俱虚的用八珍汤,津液亏虚的,轻者用橘杏圆,重者用麻仁丸[9],津血亏虚的可服生化汤或养正通幽汤,使血旺气顺,自润而通。
实证便秘主要见于素体体健的产妇,产后因感受外邪,致燥热内结或阴寒凝结,大便不畅。或情志不畅,肝失疏泄,气机失调,大肠传导失职。或产后调摄过度,过用补剂致气机壅滞,过入饮食,致饮食积滞,中焦气机失和,腑气不通。或恶露不尽,瘀血内阻,新血不生,肠道失濡,大便秘结。可参考常人治疗[10],热秘用承气汤、更衣丸,冷秘用大黄附子汤、半硫丸,气秘用厚朴三物汤、六磨汤等,但宜中病即止,后用加减生化汤或扶正法善后。
此外,还有虚中夹实的情况,产后本虚的情况下,感受外邪,或内伤饮食,或恶露未尽等,当随证加减,可用生化汤加减治疗。总之,产后便秘的治疗不可拘泥产后气血大虚,过用补剂,也不可见大便秘结而妄用攻下,需谨察虚实,辨证施治。
4 验案分析
江应宿治从侄妇,患秘结,因产后月余如厕,忽胯痛如闪,大小便不通,已经四五日。杂进通利淡渗之药,罔效。予适归,仓惶告急,云:前后胀肿,手不敢近,近之则愈痛。虽不见脉,知其形气病气俱实,与桃仁承气汤加红花一剂,暴下而愈。(《名医类案》)
按:此案虽为产后便秘,但当属实证,江氏不拘产后大补气血之法,以泻下逐瘀法,攻下邪实,急下存阴,一剂而暴下而愈,可见产后便秘临证应谨察虚实,实者泻之,虚者补之,急者治标,缓则治本,不可概以虚证论产后,以犯实实之戒。
[1] 朱震亨,等.《金元四大家医学全书(下)》[M].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1994:1402.
[2] 朱震亨.《丹溪心法》[M]. 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8:256.
[3] 张景岳.《张景岳医学全书》[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1363.
[4] 萧埙.《女科经纶》[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1999:122.
[5] 虞抟.《医学正传》[M].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2011:246.
[6] 傅青主.《傅青主女科》[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3:84.
[7] 阎纯玺.《胎产心法》[M]. 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8:411-413.
[8] 沈金鳌.《女科玉尺》[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5:109.
[9] 薛立斋.《薛立斋医学丛书》[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5:68.
[10] 周仲瑛.《中医内科学》[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0:252
[11] 江瓘.《名医类案》[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3:363.
(2016-06-24 收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