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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净与不洁
——论打工诗歌的城市书写

2016-03-11侯丹洁辽宁大学文学院沈阳110036

名作欣赏 2016年21期
关键词:打工者女工底层

⊙侯丹洁[辽宁大学文学院, 沈阳 110036]

洁净与不洁
——论打工诗歌的城市书写

⊙侯丹洁[辽宁大学文学院, 沈阳110036]

改革开放以来的打工诗歌,在展现当代打工者的生存困境和精神苦痛的同时,更从“不洁”与“洁净”两个相互矛盾的角度切入对打工诗人自身建设并生存的城市进行了深刻的思考。本文从“不洁”与“洁净”的概念与书写入手,进一步分析作为底层写作的打工诗歌的现实意义。

打工诗歌城市书写洁净不洁现实意义

“打工者”是改革开放带来的重要的时代语汇。这个从农村进城务工的群体是中国现代化建设的主力军,却同时是身处城市底层的弱势群体。作为“底层”,打工者是城市中几近失语的人群,但他们也在试图找回自己的话语权。作为一种完全根据自身的生活经验而写作的“底层自身的文学”,打工诗歌生动鲜明地展现了当代打工者的生存困境和精神苦痛。根据施瑞婷对《2008中国打工诗歌精选》和《2011中国打工诗歌精选》进行的符号学分析研究,在152个表达情感体验的词类中,有83类为负面体验;负面体验在总词频5147次中占比为55.49%。这其中,“痛”“怕”“失语”等自身体验词类的出现频率极高,较多的研究者都关注了这一现象。但打工诗歌的创作从不拘泥于打工者命运的展现,许多打工诗人将创作目光投向了他们建设并生存的这座城市,“不洁的城市”与“洁净的城市”这矛盾的两种书写中蕴含着他们对于城市体验的深层思考。

一、不洁的城市

伴随着打工诗人笔下较多的负面生命体验,一座藏污纳垢的城市展现在读者的面前。

(1)不洁的生存环境打工诗人首先勾勒的是他们自己生存的环境:“一条污水沟上建满了密密麻麻的棚屋/这些用废弃物品搭建的吊脚楼/像城市四处张贴的小广告,或醒目的补丁。”(许强《1997年深圳:棚屋房客,生存压倒一切》)他们生活在城市边缘,周围是垃圾堆、臭水沟,几十个人把自己“压缩”在一个小“火柴盒”里,这里没有私密空间,没有活动自由。而与这相对的是城市里的高楼大厦与霓虹灯光,这是他们的劳动所带来的繁华,却又是他们所享受不到的一切。而为了生存本身,他们忍受着不洁的环境和生活,将自己“压缩”在“黑黑的盒子”里,甚至“急得拉尿在裤子里”(郑小琼《女工之曾国香》)。或许他们自己已成为了“不洁”的一部分。

(2)不洁与死亡不仅如此,打工诗人还开始从死亡的角度讨论城市的“不洁”。他们的作品中充满了一系列与死亡相关的意象:疾病,跳楼,血,残疾……在他们笔下有“猛烈咳嗽……一股腐烂的铁锈味/在她孱弱的胸口涌动”(郑小琼《女工记·女工之董卫平》)的病重女工,有“把自己飘成一根羽毛”的跳楼工人(杨焱《在八楼向下》),有“一年接近四万根断指”的血腥。

在残酷的打工生活中,打工者的命运总是指向死亡。他们回不去故乡却又不被这个城市所包容,他们只是一群“站着吃饭的机器”(许强《1991年深圳:站着吃饭的机器》)。少数打工者承受不了这肮脏的重压,便选择“从八楼飘下”,但就像许立志在《在秋天的傍晚》中所写,就算死去,他还不是“一个人”。而更多的打工者选择了忍耐:有的人“无声地/承受异味/加班”(郑小琼《女工之董卫平》),深受化学品毒害;有的人咳嗽、发烧,却任劳任怨地将“地王大厦码到了69层/383米高”(郭金牛《在外省干活》);有的人“少了两根指头却仍要上班”(杨焱《老乡》),还感谢老板的赔偿能让他们回乡盖上房子、养育子女。他们因为疾病和残疾走向死亡,却更是因为无奈与麻木走向死亡。他们用忍耐助长了城市的“不洁”,没有反抗,上层碾压底层,老板碾压劳工,是那样的肆无忌惮。

(3)人的不洁性打工诗人的目光向内延伸至人性中无法根除的“不洁性”,这尤其体现在底层之间的相互倾轧。在郑小琼的《凉山童工》中,一个本就是弱者的童工对另一个比她更为弱小的童工并无同情,而充满鄙视,赤裸裸地说出“她比我还小/夜里要陪男人睡觉”的诛心之语,就如同生活在旧社会底层的阿Q对小尼姑的欺侮一样。社会经济的发展无法改变人骨子里的国民性,这样的“不洁”就深深扎根在社会的底层。他们依然是一个个阿Q,他们逆来顺受,他们“跪着讨薪”,他们“没有悲伤,没有喜悦”“面无表情”,因为“又不能改变什么/还让人头疼”(郑小琼《女工之延容》),作者对此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对于这样的现实,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在无望的煎熬中,有的女工住进了“没有理发工具的发廊”(郑小琼《女工之阿艳》),靠出卖肉体而生活;有的“从员工到厂长助理/到年过半百的厂长床上”(郑小琼《女工之海兰》)。在无数女工的世界里,年轻的肉体成为了她们想要进入这大千世界的唯一资本,一切都为了利益,一切都可以交换,赤裸裸的金钱法则与商业逻辑使她们最终堕落。在对于死亡“不洁”的叙事之后,打工诗人用这些文字向我们揭示了金钱与肉体的“不洁”,更进一步说,他们也揭示出了打工者身上根深蒂固的“不洁性”——国民性。

(4)被不洁统治的城市从外在到冰山之下,城市的所有,所有的城市,其实都是那样的肮脏不洁,这在许立志的《这城市……》中达到了顶峰。同样的废水、废气排向的是所有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只要有人存在就会有相互的碾压;“金钱杀戮道德权利活埋法律”,钱、权、色这些不洁的事物统治了城市,统治了城市里的所有人。难怪在诗人的眼中,这座现代城市中所发生的一切,与它在“文革”期间的遭际并没有什么不同,“这城市虚岁是1980—2013/这城市实岁是1966—1976”。

二、洁净的城市

在许多打工诗人塑造出“不洁的城市”时,在一些打工诗人笔下却出现了完全不同的城市形象——洁净的城市。这“洁净”看似与“不洁”完全矛盾,没有了污秽,没有了疾病与死亡,没有了一切的堕落,但却不是一个假想的乌托邦,这样的表达比直指城市的“不洁”更有深意。

(1)表面的洁净池沫树在《这是一座无人知道的城市》里就构建了一个“洁净的城市”。这座城市的一切是“新”的,新修的高速、新的亭楼、新的广场、新的车、新的人,过去的肮脏污垢似乎从外表上不再存在,而这个城市的人们也都在拥抱着希望与未来。但“新”的“洁净”意味着过去的“不洁”。人们摆脱了异化的状态重新为人,似乎是重新找回了自我,但这样的躲避一切的“旧”却反而让人们感到了一丝不适应,“让孩子一时不知如何改口”。诗人更在诗歌的最后两节将这一切表象无情地戳破:洁净的表面之下,依然有人在相互碾压,依然有人出卖一切去换取新利益,最终沦为新价值的奴隶。

(2)洁净与危险前文分析的诗歌中,环境的不洁被直接用语言所表述,而“疾病”“死亡”等“不洁的城市”的意象和打工者身上的“不洁性”则来自于评论者的人为归纳,诗人大多是将其作为一种个人生活的真实体验来进行写作的。但寂之水在诗歌《整洁的城市》中却直接阐述了一对相反的概念——洁净与不洁,并且将事物分类归拢给了这两个集合。

寂之水对于“洁净”“不洁”概念的区分,与人类学者玛丽·道格拉斯在《洁净与危险》中提出的观点极其相似:“不在其位之物为脏”,即一个事物在它的同类中是异常的、无序的,那么它便是不洁的,反之则是洁净的。所以,在社会系统方面,违背社会规范和秩序的就是“不洁”;而对于人来说,身份缺失、没有归属的边缘人就是社会的异常人,异常的就是“不洁”的。所以对于“整洁的城市”,处于社会底层的外来工等就是这个城市的异类,是“不洁物”。而“不洁”意味着会出现社会秩序紊乱的“危险”,所以“整洁的城市”必须要剔除所有的“不洁物”,只留下整齐、规矩、一丝不苟。

但在诗歌的最后,作者却形容清除污垢后“世界静得可怕”。作者意识到了过度的追求“洁净”反而出现问题,人们丧失个性,只有高度统一的意志,与那些被物化成机器的打工者没有区别,成了与自然人相异的社会的“不洁物”。

“洁净”与“不洁”是传统悠长的文学主题,尤其是英美诗歌的传统主题,在波德莱尔、艾略特等象征主义诗人的笔下更得到了极大的表现与发展;在中国文学中,它也是不可避免的重要话题,如郁达夫等作家的创作都有涉及。而打工诗人通过自我的生命体验和深刻的思考进行了对于“洁净”与“不洁”的中国当代书写,描绘了现代化进程中绽放的朵朵“恶之花”,对人类发展的历史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正如陈劲松提出打工诗人的写作是“为失语者发声,让无力者前行”,他们的诗歌创作是要将已经麻木在金钱法则社会中的打工者们唤醒,更是要让沉溺在幸福幻象中的人们认识到现代城市“洁净”表面下的“不洁”,把握对“洁净”追求的平衡,最终去建设出一个真正适合人类生存的城市、国度。

[1]许强,罗德远,陈忠村.2008中国打工诗歌精选[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

[2]许强,陈忠村.2011中国打工诗歌精选[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

[3]许强,陈忠村.2013中国打工诗歌精选[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

[4][英]玛丽·道格拉斯.洁净与危险[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

作者:侯丹洁,辽宁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13级在读本科生。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

辽宁大学2015年“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关注特殊群体——打工诗人的诗作与当代打工者,项目编号x20151014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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