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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向度
——浅析《卧虎藏龙》中李慕白与玉娇龙的心理转向

2016-03-11王诗吟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宁波315211

名作欣赏 2016年21期
关键词:卧虎藏龙李安

⊙王诗吟[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 浙江  宁波 315211]

自由的向度
——浅析《卧虎藏龙》中李慕白与玉娇龙的心理转向

⊙王诗吟[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 浙江宁波315211]

《卧虎藏龙》作为登顶奥斯卡的华影骄傲,也是李安导演最具影响力的人文武侠代表作,其广受赞誉的妙处当是细腻入微的人物刻画,各路影评也相继从精神分析、悲剧精神等各个角度对片中人物进行分析。李慕白和玉娇龙作为片中主角,其身上亦有丰富的价值资源可供开采:我们可将两者分别看作是中西文化的代表,他们对于“自由”这一观念的认识转变——前者由“空”入“己”,后者从“己”入“空”,影片不仅仅停留于文本表层,更是代表了李安在全球化语境中对于中西方文明大幅交融的现状的思考。

自由转向李慕白玉娇龙

一、李慕白:由“空”入“己”

李慕白师从江南鹤并自小在武当山修炼习武,他所追求的是“道”,是一种“虚静”之境,同样也是中国人所追求的最高人生境界。中国传统社会存在着两股潮流,一种是以儒家思想为主流的孔孟之道,要求将人融入集体;一种是老庄之道,要求人在更广阔的形而上世界中寻找栖身之所,“致虚极,守静笃”①,“抱神以静,遂于大明”②。可见,要达到“大明”、“虚极”的境界,必然要凝神专注,收视反听,舍人之大欲。影片中的李慕白一方面接受传统“侠”之定义:身负武当绝学,心系天下苍生,古道热肠,正义凛然;另一方面,他讲究道家的“以静制动,舍己从人”,去欲去己,于“空”中寻求绝对的所在。若将视野集中到李慕白的情感变化上,影片其实采用的是“凌空劈入”法,李慕白于影片起始便表明了自己的退隐之意,他所要退出的不仅是江湖,更是其前半生所追求的“道”,影片开头即表现了他对自身所学的质疑。另外,从影片中贝勒爷等人的言辞中可以感受到,他此番下山的目的之一就是追随心中的情感——和俞秀莲共同归隐。影片又采取“横云断岭”法,于影片中段补充了他对“道”失望的原因:李慕白的修习内容之一就是“入定”,这是排除杂念,进入至臻境界的必要条件。但在那次出定后,他感受到的并不是心无羁念的喜悦,而是一种无尽的空虚,他和俞秀莲的凉亭对话十分值得咀嚼。他摸着俞手上因为练功而出现的老茧说:“你的手冰凉凉地,那些练刀练出来的硬茧,每一次我看见都不敢触摸。”此中之“茧”代表着他和俞秀莲多年的感情羁绊以及自身对于情爱的渴望,但这都是和他所追求的“虚静“相违背的。他又说:“我也阻止不了我的欲望,我想跟你在一起——就像这样坐着,我反而能感觉到一种平静。”这里已经明白点出了李慕白的真实想法:在刻意追求“道”之自由境界时反而一无所得,正视自己内心的欲望反而获得了从所未有的平静。影片借碧眼狐狸之口言明李慕白之师江南鹤的死因,本应潜心修炼的一代宗师却被“道姑”所迷,死于床帏之中,这仿佛就是一记谶语,为俞李二人的最后结局蒙上了死亡的阴影。但也正是因为直面死亡,李慕白才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自由。中剧毒后处于弥留之际的李慕白在多年相恋却又拘于种种障碍未能明言情意的爱人俞秀莲面前道出了心声:“这些年,其实我们一直可以这样在一起!秀莲……嫁给我……”“我……不愿意成了鬼魂,才可以爱你……”在这里,他意识到虚无缥缈的道,是穷己一身都无法参悟的,不仅如此,这还会让他错失身边实在的爱意,然而为时已晚。梦醒犹在一瞬间,李慕白参悟了一生的道,其实就是自己内心深处的爱欲。

二、玉娇龙:由“己”入“空”

玉娇龙则是一个与李慕白截然相反的存在,在她的眼中,任何自身处境之外的事物都是自由:大漠之于玉府,江湖之于家庭,武林高手之于“小姐”身份,从实物到抽象,而她的自由又源于最深的自恋。她是一个习武天才,八岁时被隐姓埋名的武林高手“碧眼狐狸”相中收徒,天才的灵光被点燃,她必须翻过王府的高墙投入世间的滚滚洪流方能得救。玉娇龙追寻的是内心的自由,换句话说,她将身边之人的情感利益毫不留情地扔进熔炉,铸成一把利斧来砸开加于己身的枷锁。为了见识家庭高墙之外的世界,与大漠盗贼罗小虎私定终身,但为了见识更广阔的江湖世界又背弃信约抛弃了罗小虎;因为同样的原因,不顾家族颜面,在大喜之日逃婚,女扮男装出走远方,不顾江湖规矩,“遇上不服气的就打”;为了证实自己的能力,偷盗青冥剑,引出了师傅高师娘与李慕白沉寂多年的恩怨,最终使李慕白因救她而意外丧生。这些究其本因,都源自玉娇龙内心对于才华体认的渴望。当“京城高官家中独女”与“天分独具的练武奇才”这两种角色同时安在一个人身上,那一场性格与环境的拉锯战则不得不在她身上展开,毕竟,天才是不甘于平庸的。曾有影评说“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玉娇龙”,确实,特别是少年时期的我们——学校围栏顶上的一方天空早已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绵延千里,与无数垂天之云浑成涵盖万物的一片苍茫,这就是内心的世界。

女主角章子怡之所以能凭借此片广受赞誉,正是由于她生动地演绎了初期玉娇龙的满身戾气——这是她对于一身才华无从施展的愤懑。对于高师娘,她还是选择为她留得情面,将她早已学会了秘籍上的武功,自身的功力更是超乎其师之上的秘密埋藏多年;对于俞秀莲,她不单将她看作姐姐、朋友,更是比较的标杆,因此玉娇龙在与俞秀莲的比武中拼尽全力,占得上风以证明自己的能力;而李慕白,尽管称她为“毒龙”,但这也是对其才华的变相体认;而她初出江湖便挫得一众好汉丢盔卸甲更是对其能力的极好说明。她在一次又一次的比较中认识自己,而迎接她的并不是胜利的喜悦,相反,和李慕白出定时所感受到的一样,无穷无际的空虚包围了她。因此,这股戾气随着情节的推进而为茫茫天地无所依的迷惘所取代。

以李慕白之死为节点,玉娇龙对于“自由”的理解有了根本性的转变。李慕白为了救她身受碧眼狐狸的机关而中毒身亡。在李慕白身上,玉娇龙看到了李慕白所信奉的“道”中的“舍己从人”,她意识到真正的自由是完全的通透,若执念于“己”,则始终无法解脱。因此,在主客观(在一次又一次从原有自己的“出走”中,玉娇龙认识到往后几乎没有人能驾驭自己)的双重作用下,她一步步地看到了李慕白所追求的道的境界,同时,这也是独孤求败式的孤独。高处不胜寒,对自身的体认若要落脚于与他人的对比,那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虚无,唯有和自然融为一体方能超脱肉身,得到最大的自由。

三、李慕白与玉娇龙的文化象征

经过以上的分析,若将二人的心理转变过程抽象化,其中所隐含的文化意蕴不言自明。李安自《推手》以后,便在作品中“关注中国传统丰厚的文化内涵和深切的人生体验,并通过人物的命运和行动来传达中国哲学在后现代、全球化语境中的传承、变异和迷失”③。这部影片亦是如此。李慕白代表着中国的传统人格:表征,负责,隐忍,他对于“情”有着复杂的认知态度。一方面,他承认情感欲望的存在,将人情所至表现出来的行为看作是自然之事,这从他对于千里迢迢从新疆来京寻找玉娇龙的罗小虎的态度即可知;另一方面,他又羞于正视自身的情感欲望,在潜意识中,这些情感欲望犹如毒蛇猛兽,是不洁不祥之物,其师江南鹤的意外身亡正是最好明证。中国传统文学对此常常持暧昧态度,例如世情小说《金瓶梅》,一面告诫着世人莫贪欢纵欲,一面又将欲情之事如赏心乐事般细细描摹,这正是中国人传统心理的真实写照。那么怎样消除“情欲”呢?儒家列出了君子立身处世的条条框框,道家则给出了一个澄明世界,入境法门则是去情灭欲。不管何种方法,情欲都在主流话语权下无三寸立锥之地。而玉娇龙代表的西方文化,则是由己出发,使其行为处事皆能满足自身的情欲。影片的最后,二人对于自由的追求进行了一轮“乾坤大挪移”,我们可以将其视为全球化的今日,中西文化交互影响的表现。中西文化孰优孰劣的讨论从未消止,而面对西方文化的强势入侵,东方文明如何保持自身的独立和优势,则是李安作品中反复思考的问题。而他,也用包容平和的文化观在《卧虎藏龙》这部影片中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①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第134页。

②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279页。

③墨娃,付会敏:《阅读李安》,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73-174页。

[1]墨娃,付会敏.阅读李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2]黄文杰.李安作品文化解读[J].北京电影学报,2003(3).

[3]沈义贞.梦幻中的抽象思考——关于《卧虎藏龙》的美学思考[J].电影艺术,2003(4).

作者:王诗吟,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论。

编辑:曹晓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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