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辩论,回归根本——对国际关系研究范式的反思
2016-03-09王永洁
王永洁
(中国社会科学院 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 北京 100028)
超越辩论,回归根本
——对国际关系研究范式的反思
王永洁
(中国社会科学院 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 北京 100028)
在学科综述中,我们应当超越理论流派的辩论,关注本体论和认识论这些根本性问题。国际关系的研究范式可分为“解释型”、“理解型”和“批判型”。以“国际安全”这一学科内的核心概念为例,三种研究范式关于“国际安全”有不同的定义和假设,体现出不同的研究范式特征,所谓主流理论流派也表现出它的历史局限性和政治性。在国际关系的教学与研究中,应当关注本体论和认识论,反思“知识”(即理论)的产生和性质:理论是如何产生的以及其历史性、地域性、政治性和主观性;而不是只关注有关理论辩论的讨论。
国际关系理论; 国际安全; 研究范式; 本体论; 认识论; 批判理论
一、引 言
本体论和认识论是社会科学研究中的根本问题,却是容易被忽视的问题。本体论关注世界的本质是什么,是客观存在的还是主观建构的;认识论关注什么是知识、知识是如何产生的以及知识本身的性质。在国际关系研究中,本体论和认识论的问题引发人们思考科研的任务是什么,是解释、预测国际关系,还是理解和建构国际关系,或是反思既有的国际体系是如何形成和演变的。当前有关国际关系的学科综述通常强调学科内的理论辩论,其中,自由主义、现实主义和建构主义被视为国际关系理论的三大流派。然而关于三大理论流派的划分是不合理的,这种划分忽视了一系列批判理论对于主流理论的挑战以及非西方国际关系研究对于学科发展多样化的贡献。在国际关系的综述中,除了思考学科研究议题和不同理论流派之间的辩论,应当进一步地反思“知识”本身,这里“知识”更具体而言是指不同的理论,应该反思和提问什么是知识和理论、它们是如何产生的以及其自身的局限性。
依据本体论和认识论的不同,国际关系的研究可以划分为三种不同的研究范式:解释型、理解型和批判型。“解释型”研究范式基于的本体论假设是,国际体系和结构是客观存在的,国际关系存在客观规律,研究的任务在于发现这种客观性和规律性,从而解释和预测国际关系。其中,现实主义和自由主义之间以及其内部的辩论构成了“解释型”国际关系研究,两者在认识论上共同关注的是寻求具有普遍解释力的客观规律来“解释”和“预测”国家间关系,并在方法论上寻求模式化的分析。现实主义和自由主义假设现有的国际体系和结构是客观存在的、是既定的国际环境和现实,不同的国际行为体在现有秩序下互动;并在假设国际行为体为理性行为体的前提下,其行为和选择是可预测的。
“理解型”研究范式的本体论假设是,世界的本质是主观的、国际关系是社会建构的产物,研究的任务在于理解和诠释国际关系的复杂性。建构主义是“理解型”国际关系分析的代表,其关注的是国际关系的主观方面,如认同、观念和文化等因素,以及这些主观互动如何进一步塑造国际行为体的选择和互动。“理解型”国际关系研究范式认为国际关系和互动是复杂的、受主观因素的影响,因此,需要分析文化、认同等主观因素来理解国际关系。“解释型”和“理解型”研究范式的共同之处是,两者均假设和默认现有的国际体系和国际互动是既有的国际现实,研究的目的在于解释、预测或理解这种结构与互动。
而“批判型”研究范式则更具有反思性,“批判型”研究范式提出,现有国际秩序是非“既定的”,是有历史根源的、是国家间互动的结果,是主观建构出来的。“批判型”研究关注国际秩序是如何产生的,反思现有国际秩序中的不平等以及如何从根本上改变这种结构上的不平等。自由主义、现实主义和建构主义通常被视为是国际关系的“主流”理论流派,而批判理论在学科发展中仍处于相对边缘化的地位,其对学科发展的贡献也相对受到忽视。“批判理论”本身暗含着将多种批判理论同质化的趋势,“批判理论”并非一个独立、单一的理论。其中,马克思主义代表了较早的批判理论,女权主义、后殖民主义、后现代主义和后殖民主义等也是重要的批判理论的代表。批判理论的特征在于其对各种形式的国际结构“不平等”的反思,这种不平等和权力关系通常存在于不同实力的国家之间以及不同阶级、性别、种族和文化之间。批判理论引入了阶级、性别和种族等社会视角分析国际关系,其在研究议题和分析层次上丰富了国际关系的内涵;同时批判理论也引导我们反思知识本身:知识的性质、产生以及知识和权力之间的建构关系。
著名的批判理论专家Cox(1981: 126-155)强调用反思的视角来审视每一个理论,因为“理论都是由某些群体掌握,并且服务于某些目的的”。因此,Cox(1983:162)指出“对于任何一个政治概念的理解都应当放到一个具体的历史环境中,都应当考虑这个概念的产生,以及这个概念所要解释的政治和历史现象”。传统的国际关系理论,如自由主义和现实主义,通常寻求国际关系分析的模式化,而忽视了国际关系和互动的复杂性、多变性和不确定性。批判理论在本体论上提出世界是多元的、复杂的、变化的、多层次的也是等级的、存在各种权力关系,而对于世界的认识应当是多样化的、具体的和背景化的,并不存在普适化的规律或结论来解释或预测国际关系。批判理论在认识论上呼吁我们用批判、反思的视角来理解国际关系领域的主要概念和研究议题。
以“国际安全”这一学科内的核心概念为例,不同的研究范式对这一概念有不同的理解和定义,这种差别凸显了不同研究范式之间的区别,以及不同的理论流派自身的历史性、阶段性、主观性和地域性。任何一门学科发展成熟的标志是学科内理论辩论的开放、研究范式的多元化和知识产生的地缘上的多元化。对于非西方国家而言,基于自身传统和文化的世界观、认识观和本土化的知识和视角,能够丰富我们对于国际关系的理解。
二、“解释型”和“理解型”研究范式辩析
20世纪50年代是国际关系研究方法论辩论和改革的时代,这一时期学科的发展由传统主义和科学行为主义之间的辩论主导。这一时期传统主义的主要代表是理想主义和经典现实主义,传统主义强调国际关系研究中哲学、规范性研究和历史研究的重要性。传统主义对于国际关系的假设基于其对人性的基本假设,而科学行为主义认为传统的国际关系研究以对人性的假设出发并以此解释和预测国际关系是不科学的。科学行为主义强调学科应当朝向“科学化”的方向发展,提出国际关系研究中的结构和层次分析。其中,科学行为主义的理论代表是新现实主义和新自由主义,这些理论致力于将国际关系分析模式化,并强调国际关系的稳定性和可预测性。在认识论上,其强调知识的产生应当基于量化的研究方法或模型分析,去发现规律性的、简约的、抽象的和高度概括的理论或互动模型来解释和预测国际关系。如Smith(2000)和Reus-Smit(2009)总结的,新现实主义和新自由主义在方法论上都致力于揭示和寻求“国际关系的模式、常规性和概括性”。
以“国际安全”为例,现实主义和自由主义对于安全和国家间的冲突和合作有着不同的解释和预测。现实主义假设在国际体系的无政府状态下,国家间的冲突和竞争是不可避免的,国家通常会选择增强自身的实力尤其是军事实力或者通过维护国家间的权力均势来实现国家安全。自由主义则对国家安全有着更为积极和乐观的预测,自由主义认为,国家间的相互依赖使得国际冲突的成本加大,而国际制度的存在规范了国家间关系。其中,自由制度主义假设国家间的合作和妥协不仅是可能的,也是必要的,由于全球化和国家间的相互依存,国家间的冲突与对抗对于国家而言是高成本的。因此,自由主义假设,国家作为理性的行为体通常会妥协、合作,看重长远利益和国家间的多次互动,并倾向于借助国际机构、制度、国际规范和多边机制来解决争端。自由主义认为民族主义和国家间的权力斗争是导致战争的主要原因,因此通过国际法和国际制度建设可以一定程度上使得国家间的互动可预测性增强。
现实主义和自由主义在观点上差异较为明显,但在研究议题的性质和研究目的上两者趋同,其共同关注的是“为什么”和“怎么办”的问题,属于“解释型”的研究范式,按照Cox(1981)对于理论的二分法,它们属于国际关系理论中的“问题解决型”理论。而在“理解型”国际关系研究范式看来,国家行为体是复杂的和多元化的,国际行为体由于价值观念和认同等主观因素的差异使得“解释”和“预测”国际关系难度加大,理解型国际关系强调国际变化对于国际结构和安全的影响。因此,理解型研究范式指出,国家行为体的复杂化、多样化和主观性促使我们去“理解”国际关系和变化。
建构主义是理解型国际关系研究范式的代表,其将关注的重点由国际关系的物质方面转化为国际关系的主观方面。Hollis和Smith(1990)认为新现实主义/新自由主义与建构主义之间的辩论更多的是关于认识论和方法论的辩论,是有关“解释”(explaining)国际关系和“理解”(understanding)国际关系的辩论:新现实主义和新自由主义致力于“解释”国际关系中的因果逻辑;而建构主义则致力于“理解和诠释”国际关系研究议题的性质和含义。“解释型”国际关系研究范式强调国际体系的稳定性和结构性,其假定国家是以“权力”和“利益”为导向的理性行为体,而忽视了国内政治因素、文化、传统以及价值观念等因素对于不同国家行为体定义自身利益和国家决策的影响。建构主义在分析中强调国家的主观能动性,指出认同、社会规范和国际变化等因素是塑造国际关系的重要变量,建构主义能更好的诠释国际变化以及国际关系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
以“国际安全”为例,现实主义和自由主义从国际体系的无政府状态假设出发,认为“安全”是国家间关系的重要议题;建构主义则认为安全是一个社会建构的概念,“安全”并不必然是国家间关系的重要议题,其受国家行为体之间的主观互动的影响。建构主义提出用“社会结构”的视角来理解和诠释不同国家间的安全互动。Wendt(1992)认为国家之间的主观互动构成了国际体系的“社会结构”,不同的主观互动构成了不同的社会结构,从而塑造和影响着不同的安全状态。国家之间的相互不信任使得国家行为体之间倾向于互相猜测国家意图,从而容易导致安全困境的出现,此种形势下,国家更倾向于“自助”;而安全共同体则反映了另一种社会结构,在这种社会结构下,国家行为体倾向于相信国家会通过非战争和合作的形式来解决相互间的冲突①。根据建构主义的假设,人们生存在一个“自己建构的世界中”(a world of our making),因此,“安全”也是人们主观建构的产物(Onuf, 1989:56; Wendt, 1987; Ruggie, 1998; Dessler 1989)。
现实主义、自由主义和建构主义之间的理论辩论体现了“解释型”和“理解型”国际关系研究范式之间的辩论。通常现实主义、自由主义和建构主义被认为是国际关系理论的“三大流派”,相比之下,批判理论仍处于边缘化的地位,或被简单的定位为对主流理论的反思或“替代性视角”(alternative perspectives)而非独立的理论或研究范式。关于三大流派的划分忽视了“批判型”国际关系研究范式对于学科发展的重要意义。“批判型”国际关系分析,代表的不仅仅是对于主流理论流派的批判和反思,其提出了对于世界的理解和对于知识产生的看法。事实上,“批判理论”这一概念本身也折射出批判理论是基于对主流理论的批判而存在的。Brodie 和Rein(2009:9)认为,这种定义和区分主流与非主流、合理与不合理的过程体现了“学科的力量”——即通过定义什么是正确的、主流的,什么是不同的、不合理的、批判的,从而使得学科规范化,向主流理论靠拢。主流理论的存在和学科规范化使得非主流理论流派被排除在主流辩论之外,批判理论对于学科发展的价值就在于突破由“主流理论”设定的框架,实现理论辩论的多元化和自由化。在批判型研究范式看来,世界是多元化的,由于视角的不同,人们对于国际关系的理解也是不同的。在方法论上,批判理论批判学科建设中模式化的分析和普适化的观点和结论。批判理论认为知识应当是历史的、反思的、具体的和背景化的,并不存在概括性和常规性的分析。批判理论在本体论和认识论上推动我们思考世界的本质和知识的性质,其发展对于学科建设有重要意义。
三、“批判型”国际关系研究范式
“解释型”和“理解型”的国际关系研究范式强调的是国际关系分析中的因果逻辑,强调的是“为什么”和“怎么办”的问题,这两大研究范式旨在“解释”和“理解”国际现象和国际变化;而“批判型”国际关系研究范式关注的是“是什么”的问题,其反思概念是如何产生的。批判理论,尤其是后结构主义强调分析话语和概念的产生和含义,在研究方法上强调词源研究和解构等方法来理解和反思国际关系。以后结构主义为例,后结构主义学者如Richard K. Ashley, Michel Foucault, Jacques Derrida 和 M.J. Shapiro等提出理论的政治性和规范性,并强调话语和概念分析的重要性。现实主义和自由主义默认“国家安全”是个理所当然的重要议题,而后结构主义则关注的是安全问题是如何“被安全化”的,即“安全”是怎样变成核心问题的。对于后结构主义学者而言,“国际安全”是一个政治化的概念,而不是一个客观的、直接的、既定的概念和表述(Hansen, 1997)。后结构主义批判自由主义和现实主义关于“安全”的定义在本质上是排外的,主要反映了西方国家的安全利益和挑战。而不同的社会群体和不同的国家行为体对于安全有着不同的理解和定义,经历不同的安全挑战和困境,因此,后结构主义呼吁在定义过程中,应当解决这种排外并将被忽视的声音包括到关于安全研究的对话和辩论中。
“批判理论”本身不是一个单一的理论,而是由众多理论流派构成的。之所以能够被统一称之为“批判理论”在于这些理论流派共有的几个特点:
首先,批判理论关注各种形式的社会不平等问题,这种不平等既包括依附论所强调的不同国家之间(如核心和边缘国家)的不平等和依附关系,也包括基于阶级、性别、种族、文化以及多种向度的交叉构成的不平等。解释型和理解型的国际关系研究范式通常默认现有的国际秩序和不平等是既有的国际环境与现实,而批判型的研究则关注国际秩序是如何形成的,其关注国际秩序中不平等的一面,以及如何改变这种不平等。“改变”(transform)是批判理论的一个核心概念,批判理论强调分析变化的可能性,而不是默认国际秩序的不平等是既存的国际环境和现实,因此,从这个角度而言,批判理论通常更为激进。
第二,在分析层次上,批判理论将“人”和基于阶级、性别、种族等向度的社会因素引入到国际关系分析中。以国际安全为例,批判理论与传统的国际关系分析范式一样,认为国家是国际关系的重要行为体,在无政府体系下,民族国家是安全的主要提供者,但是阶级、种族、性别等社会因素使得不同阶级群体、不同的种族、以及男性和女性之间面临着不同类型和不同程度的安全威胁与挑战。因此,批判理论提出一个概念,“谁的安全”(whose security)(Enloe, 1990: 3-27)。其中女权主义国际关系理论和后殖民主义认为,在同样的安全威胁下,不同的国家或同一国家内部的不同的社会群体有着不同的脆弱性和敏感性,因此对安全有着不同的理解和认识。
第三,批判理论在研究议题和分析层次上丰富了国际关系研究的内涵,并引导人们对于知识和传统理论的发展进行反思。现实主义、自由主义和建构主义之间的辩论更多的是观点和基本假设上的不同,而批判理论对于学科的贡献在于引导人们对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的思考。批判理论强调知识与权力的相互建构,如福柯提出的,权力是无处不在的,而专家和权威通过掌有知识而成为专家,从而能够定义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Brodie、Rein, 2009: 9)。批判理论强调“词源学”的重要性,并提出在进行分析的时候,我们首先应当思考概念是如何产生的,由谁定义的以及不同的社会群体是如何定义和理解同一个概念的。
第四,在本体论上,解释型和理解型国际关系研究范式争论的核心在于国际结构和体系是客观存在的还是主观建构的,而解释型/理解型和批判型国际关系研究范式争论的核心在于世界是同质的还是多元化的、等级的、变化的和可建构的。现实主义和自由主义以国际结构为核心,以国家行为体为分析单位,默认国家是功能相似的行为体,因此可以通过学习和研究国际结构来分析和预测国家间关系和互动,而批判理论则认为世界是复杂多样的、多变的。批判理论倾向于认为世界是多样化的、多变的,因此,对于世界的认识应当是基于特定地理、文化和历史背景的。
第五,批判理论强调知识产生的主观性。解释型国际关系假设世界是客观存在的,研究的任务在于发现国际关系的客观规律和模式并用来解释和预测国际关系,研究人员本身跟研究对象是区分开的,研究人员是中立的观察者;而批判理论则认为对于国际关系的学习和研究是主观的,研究人员的个人经历、价值观、甚至是阶级地位和性别等因素一定程度上影响研究议题的选择、其理论视角和研究方法,从而会得出不同的观点和假设。对于同一个研究议题,不同的研究者基于不同的研究视角、不同的研究方法和角度,也会得出不同的见解。因此,在批判理论看来,科研本身是主观的过程。
就认识论而言,批判理论批判“传统主流理论流派”在观点假设和研究方法上的普适化忽视了国际关系研究中的社会因素、性别因素以及文化因素的重要性,而合理的学科辩论应当是开放的,并且在知识产生的地缘上和方法论上是多元化的。Mignolo(2009)提出了“知识产生的地缘政治性”,他认为任何理论的性质取决于“谁”、“什么时候”、“为什么”和“在哪里”建构了知识。在知识产生的地缘上,我们应当认识到西方国家对于非西方国家的霸权和殖民不仅是政治的和历史的,而且也是文化的和学术的。Alatas(2003)在其关于非西方国家学术依附论的评论文章中指出,非西方国家应当切断对西方学术界的依赖,发展独立和本土化的知识。理论和概念通常具有地缘性,解释型和理解型的国际关系分析和研究通常根源于西方的学术研究成果,而非西方学术界主要是学习和借用西方国际关系理论和框架来解读国际关系和变化。在国际关系研究中,不存在某一个或某些有绝对性和普遍解释力的理论和研究范式。非西方国家的学术自由、独立以及思想解放对于建设开放、多元和自由的学科有着长远的意义。而这种多元化的实现通常根基于对“普适化”理论和分析方法的反思,对于社会现实多样化和不同国家和文化的特殊性的接受,以及对于国际变化和不确定性的认识。Mignolo(2009)呼吁非西方学术界应当实现认识论上的独立和思想的解放,并产生和创造基于本土环境的认识和知识。只有实现研究范式和理论流派的多元化和非西方学术界在理论研究上的独立,才能打破某些研究范式和理论在学科建设中的绝对主导地位,并实现学科发展的多样化。
四、结 论
当前有关国际关系的学科综述和教学大多强调以不同的理论流派之间的辩论来理解学科发展与演进,而忽视了有关知识本身的讨论。本体论和认识论是社会科学研究中的根本性问题,在国际关系的研究和教学中,应当不仅要关注研究议题和理论辩论,更应当反思理论的产生、发展和演变,以及其历史性、时效性、政治性、主观性和地域性。一门学科发展的成熟通常是以理论辩论的自由与开放和研究方法以及知识产生的地域上的多元化为标志。自由主义、现实主义和建构主义通常被认为是国际关系的三大理论流派,然而这种划分是不合理的,忽视了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后殖民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等批判理论对于学科建设多元化的贡献。关于“主流理论”的划分,也将主流理论流派之外的理论和研究方法划归为“非主流”和他者的,并进一步规范学科的发展。这种趋势影响和规范着国关领域的研究和教学,一定程度上使得研究向“主流理论”靠拢,使得学科发展中主流理论的主导地位被进一步固化和强化,而这种趋势将会一定程度上成为学科发展的瓶颈,约束人们对于学科本身的反思,制约学科多元化的发展。关于世界的认识和对国际关系的理解应当是多元化的,不同的视角下会产生不同的理解和判断,并不存在统一的、具有普遍解释力的理论。对于学科内有关概念的学习和研究,我们也应当不断反思概念和理论的产生,反思是谁、在什么时候、什么背景下产生的这种定义和理论,而不是简单的学习和比较不同的理论流派关于国际关系的不同理解。
注释:
①Wendt(1992)指出,无论是安全困境还是安全共同体都是一种社会结构,是国家间相互建构的产物,“安全困境是国家间的相互不信任造成的,当国家对相互之间的意图不信任、存在质疑或者有坏的猜想时就容易产生安全困境”,这种困境思维下,国家之间用“自助”来定义和理解国家利益;而安全共同体是另外一种社会结构-当国家之间相互信任,并秉承着可以不通过战争来解决争议的原则时,就更容易形成“安全共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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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萧怡钦]
Beyond Debates, Back to Knowledge Itself:Reflection on Different Research Paradigms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WANG Yongjie
(InstituteofPopulationandLaborEconomics,ChineseAcademyofSocialSciences,Beijing100028,China)
We should go beyond theoretical debates and draw attention to ontological and epistemological issues in the review of the development of a discipline. Based on ontology and epistemology, there are three different types of research paradigms in the field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IR), including ‘explaining,’ ‘understanding,’ and ‘reflecting upon’ IR. Each research paradigm has different understandings of “international security”, a core concept in the field of IR. The mainstream IR theories have historical limits, and are essentially political. In the teaching and research in IR, we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ontology and epistemology, and reflect upon the nature of knowledge (theory): what is knowledge (theory), how has it been produced, and its historical, geographic, political, and subjective nature, instead of merely focusing on theoretical debates.
IR Theory; international security; research paradigm; ontology; epistemology; critical theories
2016-01-25
加拿大国际发展研究中心IDRC博士研究奖(IDRC Doctoral Research Award)资助项目“女性就业与国际发展——以中国为例”(107759-99906075-006)。
王永洁(1986-),女,山东临沂人,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劳动关系、社会发展与国际关系。
D80
A
1672-0962(2016)05-012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