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的秘密生活》的生态伦理观
2016-03-09张平
张平
(浙江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 杭州 310014)
《蜜蜂的秘密生活》的生态伦理观
张平
(浙江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 杭州 310014)
苏·蒙克·基德(Sue Monk Kidd)在《蜜蜂的秘密生活》(TheSecretLifeofBees)中,通过第一人称叙述视角凸显深层生态学的自我实现原则,通过描述多重意象展现自然界的价值和生态中心主义平等思想,通过男性话语的生态思考揭露父权文化和支配性男性气质对自然和人类的伤害。这一系列叙事策略揭示了这部作品的生态伦理观:大自然有其自身的价值,人类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爱的教育和爱的力量使人类摆脱对自然的疏离感,扩大认同感,进而达到生态自我的境界,新的男性气质话语构建了人类社会和自然界的美好前景。
《蜜蜂的秘密生活》; 生态伦理; 自我实现; 自然界价值; 男性气质
一、引言
《蜜蜂的秘密生活》(以下简称《蜜蜂》)是美国当代作家苏·蒙克·基德(Sue Monk Kidd)的代表作,2002年出版后获得巨大成功。此书占据《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长达两年之久,美国的许多学校将该书作为必读书目之一。苏·蒙克·基德于1948年8月12日出生在美国佐治亚州西尔维斯特市,她毕业于德克萨斯基督教大学,信仰基督教。她是集经典与畅销于一身的美国著名女作家,《蜜蜂的秘密生活》是她的成名作。少女时代她深受梭罗的影响,她的作品隽永优美,打动人心。她的小说《蜜蜂的秘密生活》和《美人鱼椅子》为她赢得各种奖项和提名,包括2002年英国橘子奖、2004年Book Sense年度好书奖,“早安美国”阅读俱乐部推荐图书。她与J.K.罗琳同获鹅毛笔奖,并且获得2006年国际IMPAC都柏林文学奖提名。国内学者对《蜜蜂的秘密生活》的研究包含以下视角:神话原型解读、生态女性主义研究、激进女性主义思想、黑人女性主义创作立场、后殖民女性主义视域、空间批评的角度等,缺少对此书的生态伦理思想的阐释。本文探讨此书的生态伦理观,从生态自我的实现,自然界的价值和男性话语的生态共建三个方面解读该书蕴含的生态伦理意识和对生活的感悟。
二、生态自我的实现
《蜜蜂》讲述14岁女孩莉莉的生长历程和心灵探索。故事发生在20世纪50年代,4岁女孩莉莉在父母的一次争吵中,无意中造成手枪走火,杀死了母亲。这个梦魇般的事实伴随着莉莉的成长,莉莉一直生活在对母亲的负疚和自责中。莉莉由于不堪忍受父亲的虐待,她带着母亲留下的一点遗物(一张母亲年轻时的照片,一副白手套和一帧黑圣母画像)和黑人保姆罗萨琳离家出走,寻找母爱。她们根据黑圣母画像背面的地址来到南卡罗来纳州蒂伯龙,莉莉发现黑圣母是一种蜂蜜的商标。在路人的指引下,她们找到了酿制黑圣母蜂蜜的地方,遇见了三位黑人姐妹八月、六月和五月。月历三姐妹收留了她们,让她们在蜂场作帮工。在与大自然的亲密接触中,在养蜂的工作中,月历三姐妹的关爱和马利亚女儿会的温暖使莉莉心中的伤痕渐渐愈合,她最终找回了失去的自我,她学会了关爱、坚强和宽容,她原谅了自己的母亲、父亲和她自己。她找到了自我价值并且实现了自我价值。
挪威学者阿伦·奈斯提出了“自我实现”原则。这个原则也是深层生态学的基础之一。“奈斯认为,自我的成熟需要经历三个阶段:从本我(ego)到社会的自我(self);从社会的自我到形而上的自我(Self)。他用‘生态自我’(Ecological Self)来表达这种形而上的自我,以表明这种自我必定是在与人类共同体、与大地共同体的关系中实现。”“自我实现的过程,也就是逐渐扩展自我认同的对象范围的过程。通过这个过程,我们将会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我们只是更大的整体的一部分,而不是与大自然分离的、不同的个体;我们人性的展现是由我们自身与他人,以及自然界中其他存在物的关系所决定的。因此,自我实现的过程,也就是把自我理解并扩展为大我的过程,缩小自我与其他存在物的疏离感的过程,把其他存在物的利益看作自我的利益的过程。”(雷毅, 2001: 46-47)
在《蜜蜂》中,第一人称叙述者“我”莉莉如何从开始对其他存在物的疏离感发展到最后与其他存在物的认同感?莉莉如何获得自我成熟和自我实现?
“事实上,人物视角与其说是观察他人的手段,不如说是揭示聚焦人物自己性格的窗口。”(申丹, 2004:261)莉莉自身性格的发展随着第一人称“我”的回忆展开。莉莉的疏离感体现在三个方面:她与社会的疏离、她与他人的疏离、她与自身的疏离。在学校,她没有朋友,对自己的相貌和行为举止缺乏自信,对自己的未来和前途充满迷茫和绝望。在家中,她和父亲关系冷淡,她直呼父亲的名字狄瑞。她认为“他从来就不配‘爸爸’这个称呼”(苏·蒙克·基德, 2007: 4)。在她的观念中,狄瑞脾气暴躁、冷酷无情、难于相处。她热爱读书和写作,但狄瑞对她的爱好冷嘲热讽,不允许她在卖桃时读书。最让她感到痛苦不堪的是这一事实,她杀死了母亲黛博拉,尽管她是无意的,但是她不能原谅自己。她渴望母爱,虽然保姆罗萨琳关心照顾她,但是母爱的缺乏使她内心感到极其孤独悲伤、无依无靠。对莉莉而言,父爱也是缺失的。
为了寻找母亲去世的真相,为了寻找母爱,14岁的莉莉踏上旅程,她离开西尔万,开始了自我成熟之旅。莉莉最后的认同感体现在她与社会的认同感、与他人的认同感以及与自身的认同感。她对种族问题的认识更加深刻。莉莉没有种族歧视的偏见,她认为黑人保姆罗萨琳是自己的代理母亲,但罗萨琳缺乏教育,莉莉在罗萨琳面前有时表现出自己的知识优越感。她不能理解罗萨琳宁愿被关进牢房,也不愿意向白人种族主义者道歉。在莉莉的观念中,罗萨琳这样的行为方式非常愚蠢。潜意识中,莉莉仍然被白人的优越感主导,她不能体会罗萨琳的自尊和痛苦。“我认为她们可以说是聪明女人,不过,没有我聪明,因为我是白人。……我骨子里还是隐藏着某种偏见。”(苏·蒙克·基德, 2007: 88)但是,在莉莉和罗萨琳到达蒂伯龙后,在与月历三姐妹和马利亚女儿会的黑人女性的接触交往中,莉莉改变了自己的种族优越感。狄瑞最后同意莉莉留在八月家里,和那些黑女人在一起。莉莉认为“我和她们在一起,心里觉得无比温暖。”“你只要看看她们,就会发现她们是多么的特别,犹如隐居在我们中间的皇亲贵族”(苏·蒙克·基德, 2007: 230)。
八月温柔慈爱、聪明睿智、热情坦诚、独立自主的性格魅力深深吸引着莉莉,莉莉钦佩八月的善解人意、友好善良和渊博的知识以及深刻的洞察力。五月本身就是爱的化身。她性格天真质朴、充满爱心。她把浴缸的支脚套上红袜子,她不允许在家里安放老鼠夹折磨老鼠,她把蜘蛛放到簸箕里端到屋外。她不仅热爱昆虫,而且她承受着所有人的痛苦悲伤,因为她无法分辨别人的痛苦和自身的痛苦。任何人的不幸遭遇都使她痛苦万分,她将所有的感情负重都写在纸条上,放入哭墙的石缝之间,她用这种方式排遣苦难。由于种族歧视,扎克冤屈入狱,这个不幸的消息使五月悲痛难忍,她认为她的大限已到,她要卸下尘世生活的重荷,勇敢地赴死。五月传递给莉莉的信息是爱和痛苦,用爱去化解痛苦。正如莉莉所言:“我看见最多的还是常常闪露在她脸上的爱心和痛苦”(苏·蒙克·基德, 2007: 221)。
五月的死亡促进了莉莉思想上的成熟。莉莉决定勇敢地面对现实,她下定决心和八月袒露心扉,弄清真相。当莉莉了解到母亲的确遗弃了她,母亲因为抑郁症独自一人来到蒂伯龙寻求八月的帮助,莉莉悲愤万分,她不能原谅母亲的行为对她的心理伤害。但是,母亲对莉莉的爱使她回到了西尔万,母亲试图和狄瑞离婚,打算和莉莉一起回到蒂伯龙。在与狄瑞的争吵中,悲剧发生。莉莉不能原谅自己对母亲的伤害。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这个伟大的母亲抚平了莉莉的伤痛。“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喜欢自己经历的身心痛苦与创伤。它们赋予我某种真切善意的同情心,使我感到自己于众不同。”“我久久凝视着周围的景色,最后似乎觉得自己已经与之融为一体。”(苏·蒙克·基德, 2007: 306)
痛苦的经历给予莉莉爱心和同情心,而这种仁爱精神促进了她与社会、他人和自身的认同感。同时,这种仁爱精神也促使莉莉与自然融为一体,达到生态自我的境界。爱融化了莉莉的痛苦,痛苦赋予了莉莉爱的能力和表达爱的能力。莉莉充分理解了罗萨琳为自己投票权所做的努力,莉莉为罗萨琳感到自豪。莉莉甚至对罗萨琳说出了“我爱你”来表达对罗萨琳的感激和喜爱。当狄瑞来到八月家里,莉莉冷静理智地对待狄瑞,她第一次意识到母亲的出走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使她自己的生活一片空白,母亲的出走扭曲了狄瑞的性格,使狄瑞变成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她对狄瑞产生了新的认识,她终于喊出了“爸爸”。
爱的力量促使莉莉坚强,超越痛苦。爱的力量促使莉莉成熟,培养她开阔豁达、与人为善的人生态度。爱的力量赋予她对他人和自然的同情和关怀,使她摆脱对其他存在物的疏离感而扩展对其他存在物的认同感。第一人称叙述视角呈现了叙述者莉莉的自我成熟过程,对莉莉而言,心理情感的成熟尤其艰难。莉莉初次见到八月后,她使用假名介绍自己,这说明莉莉对自身身份的疏离感。当莉莉决定面对现实吐露自己心中的秘密时,她告诉八月自己的真实名字,这暗示她对自我身份的认同感。
第一人称叙事用于成长小说的四大优势之一是:“读者可以较直接地跟踪主人公自我身份的构建过程,跟踪叙述者的思想矛盾、迷惘困惑和性格发展的心路历程”(芮渝萍, 2004:174)。通过第一人称叙事,读者更便于理解该小说的生态伦理主题:爱的教育和爱的力量使人类脱离疏离感,扩大认同感,进而达到生态自我的境界。在小说开始时,莉莉的叙述声音迷惘痛苦,充满自责和自卑。在小说的最后一章,她的叙述声音坚定有力,充满爱心和信心。她已经完成成长之旅,她找回了迷失的自我,也完成了自我实现。
三、自然界的多元价值
在《蜜蜂》中,苏·蒙克·基德创造了一系列的自然意象,表达自然界的价值和生态中心主义平等思想。“生态中心主义平等是指生物圈中的一切存在物都有生存、繁衍和充分体现个体自身以及在大写的‘自我实现’中实现自我的权利。” “生物圈中的一切存在物都具有内在价值(或固有价值),……一切生命体都具有内在目的性,它们在生态系统中具有平等的地位,没有等级差别”。“生态中心主义平等与大写的‘自我实现’是内在相关的,自我实现的过程是一个不断扩大与自然认同的过程,其前提就是生命的平等和对生命的尊重”。(雷毅, 2001: 49-51)
蜜蜂是表现自然界价值的最重要的意象。小说中每章的楔子是一段介绍蜜蜂生活的科普文字,这段文字也恰好契合这一章的情节发展和人物命运。这体现了蜜蜂的生活方式也恰好在某种程度上对应了人类社会的生活模式。
对莉莉而言,“蜜蜂是上帝派来的使者”(苏·蒙克·基德, 2007: 3)。小说的第一章开篇描写莉莉躺在床上,观看蜜蜂表演。在第二章中,在蜜蜂的引导下,莉莉决定离家出走,寻找关爱和自由。此时,自然界的价值表现为自然神灵对人类的引导。莉莉听到了自然神灵发出的声音。“你可以说,我从来没有过虔诚信仰宗教的时刻,在那种时刻,放佛不是你自己的声音,而是另外一个声音在对你说话,话语是那么的真切,你似乎能看见字字句句在林间和云端闪烁。但是,就在那时,站在我自己普普通通的房间里,我经历了这样的时刻。我听见有个声音说道,莉莉·梅利莎·欧文斯,你的蜜蜂瓶打开了。”(苏·蒙克·基德, 2007: 46)
莉莉到达八月家中后,了解到蜜蜂的经济价值。这时,蜂蜜体现出自然界的经济价值和支撑生命的价值。“我们每一餐饭都离不开蜂蜜,蜂蜜平静我们的思绪,增强我们的毅力,而且能够预防致命的疾病。……蜂蜜是诸神的仙馐,是女神的香波。”(苏·蒙克·基德, 2007: 95)月历三姐妹通过养蜂场的劳动获得经济上的自立和精神上的满足。
大自然是一个使人类认识自身的地方,自然界具有塑造人类性格的价值。“大自然给人提供了一个使他学会谦卑并懂得分寸感的地方。”(雷毅, 2000: 205)莉莉在养蜂场学习了“蜂场礼仪”。“人生世界实际上就是一个大养蜂场,……不要害怕,热爱生活的蜜蜂并不想蜇你;但是,也别犯傻,长袖和长裤一定要穿。不要打蜜蜂。甚至连打蜜蜂的念头也不要有。……最重要的是,对蜜蜂要有爱心。每一个小生命都想得到关爱。”(苏·蒙克·基德, 2007: 103)莉莉接受的爱的教育正是从热爱蜜蜂开始,随后慢慢发展为对周围人、自然和生活的关爱。莉莉自我实现的前提是她具有生态同情心。“所谓‘生态同情’即指深层生态学的生态智慧中所包含的对万物生命所怀有的一种仁爱精神。”(曾繁仁, 2007: 259)五月是这种仁爱精神的化身,五月教会莉莉的母亲用全麦饼干屑和药蜀葵连成一条线,把蟑螂引到屋外,而不是充当结束蟑螂生命的刽子手。莉莉也意识到,“蟑螂的确是令人厌恶的生灵,但你不能杀害它。它将繁衍生存下去。只要把它赶出去就行了”(苏·蒙克·基德, 2007: 194)。五月的观点“地球上的每一个生灵都有特别之处”(苏·蒙克·基德, 2007: 313)令人深思。生态系统中的万物是平等的,都有生存的权利。正是每一个生灵的特别之处给生态系统增添了多样性、丰富性和稳定性。当莉莉注意到世界的存在和生命的美好,莉莉已经成长为一个坚定、宽容、独立、仁爱的女性。莉莉淹没在蜜蜂的嗡嗡声里思忖:“我位于宇宙的中心,万物都在吟唱生命之歌”(苏·蒙克·基德, 2007: 314)。这是莉莉对找回的自我的肯定,同时也是对万物生命的讴歌,人和自然融为一体,不可分割。“当我们达到‘生态自我’的阶段,便能‘在所有存在物中看到自我,并在自我中看到所有的存在物’。”(雷毅,2001:47)
大自然不仅塑造人类性格,而且大自然对人类进行心理治疗和精神救赎。每当莉莉想到自己杀死了母亲,感到痛苦不堪时,她在桃园宝地里找到心理的平静和安宁。哭墙承载了五月背负的所有感情重负,五月在哭墙那里排遣心中的苦难和悲痛。当五月去世后,八月在树林里逗留,寄托对五月的哀思。
自然界还具有珍贵的宗教价值。“从对大自然的沉思默想中产生的思想,是有关我们是谁且身处何方的思想,是有关大自然所教给我们的关于生命和死亡的思想,是有关我们在环境中如何适当地行动的思想。”(雷毅, 2000: 207)八月告诉莉莉一个古老的传说,“如果周围有蜜蜂飞舞,一个人的灵魂便将转世重生”(苏·蒙克·基德2007: 228)。八月在五月去世后,把黑布蒙在蜂箱上,“是为了提醒大家,生命屈服于死亡,然后死亡又轮回屈服于生命”(苏·蒙克·基德, 2007: 228)。蜜蜂具有战胜死亡的力量。莉莉从蜜蜂的嗡嗡声中体会到生命的轮回和再生。“那天夜晚,我躺在蜂房里的帆布床上,一闭上眼睛,蜜蜂的嗡嗡声便穿过我的全身。穿过整个大地。那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声音。那是升天的灵魂之声。”(苏·蒙克·基德, 2007: 234)莉莉在五月的葬礼之后,下定决心勇敢面对现实,把心中的秘密告诉八月。六月也不再恐惧爱情,接受了尼尔的求婚。她们从蜜蜂那里汲取了战胜死亡的力量,她们获得了重生,赢得了光明的生活。
在《蜜蜂》中,除了蜜蜂之外,河水、月亮和黑圣母三个重要的意象也体现了自然界的价值和生态中心主义平等思想。河水是再生的象征。河水化解了莉莉和罗萨琳之间的争吵,洗涤她们的疲惫之心,使她们满怀信心地踏上新生活的旅程。五月选择河流作为她的葬身之地,同时也是她的再生之地。“河流已经竭尽全力让五月平静地走完她生命的最后一程。你可以在河流里死去,但是,或许你也可以在河流中复活。”(苏·蒙克·基德, 2007: 251)五月走了,但是她的仁爱精神和勇气被莉莉和六月继承。月亮是母爱的化身。在小说结尾,对莉莉而言,那些爱她的黑人女性是她的母亲们。“她们是月亮,照耀着我的身心。”(苏·蒙克·基德, 2007: 330)
黑圣母雕像是爱的力量。莉莉、罗萨琳、月历三姐妹和马利亚女儿会的黑人女性从黑圣母那里获得安慰、救赎和力量,黑圣母帮助她们坚强地面对现实,获得解放和自由。黑圣母就是每个人心中的精神母亲和爱的力量,她使人们绝不屈服于现实,勇敢地面对生活,这是人们永远的精神家园。八月告诉莉莉,“实际上,她的圣灵无处不在,莉莉,真是无处不在——在岩石里,在树林里,甚至在人们的心里,但是,有的时候,她将专注于某些地方,以某种特殊的方式照亮你的道路”(苏·蒙克·基德, 2007: 158)。黑圣母的力量来源于大自然,大自然是抚育人类精神的摇篮,大自然陶冶净化人类灵魂。
河水、月亮、黑圣母意象都体现了自然界的生命价值。大自然生生不息,滋养着无数的生命,自然母亲无私地哺育万物,在自然母亲眼中,生态系统中的一切生命都是平等的,具有内在价值。当莉莉从狭隘的自我幽暗的生活束缚中破茧而出,蜕变成长后,她的情感、精神和人性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和成熟。“随着人自身独特精神和生物人性的进一步的成熟,‘自我’便会逐渐扩展,超越整个人类而达到一种包括非人类世界的整体认同:人不是与自然分离的个体,而是自然整体中的一部分。”(雷毅,2001:46)人与自然认同的途径是发掘人内心的善和爱。莉莉最后以她的善良和爱心完成了成长之旅。
四、男性话语的生态共建
在《蜜蜂》中,有两种叙述声音,一种是女性角色发出的女性话语,另一种是男性角色的叙述声音。男性人物在该小说中也经历了心理、情感和精神的生长过程。男性话语和女性话语构成了一幅和谐互补的生态对话图。
狄瑞在小说开篇是一个典型的支配性男性气质(hegemonic masculinity)的人物。“可以把支配性男性气质定义为性别实践的形构,这种形构就是目前被广为接受的男权制合法化的具体表现,男权制保证着(或说是用来保证)男性的统治地位和女性的从属地位。”(康奈尔,2003:105-106)“支配性男性气质在文化意义上与权威和理性相链接,两者的基础是男权制的合法性。”(康奈尔,2003:123)它的特点是强调男性的强势和权威。狄瑞对女儿莉莉缺乏爱心,他不仅不能理解关心莉莉的心理情感需求,而且还经常无缘无故惩罚虐待她。狄瑞从莉莉6岁起就开始惩罚她跪在粗砂石上。他甚至歪曲事实,告诉莉莉母亲黛博拉根本不爱莉莉,她曾经抛弃了莉莉离家出走。这些话语使莉莉的身心受到极大的伤害,也迫使莉莉下定决心离家出走找寻真相。
论文《〈蜜蜂的秘密生活〉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的作者认为,狄瑞是“一个肆意杀戮生命的反生态人物形象”(史永红, 2007)。狄瑞用脚踩死蟑螂,嘲笑莉莉的母亲用全麦饼干屑和药蜀葵连成一条线,把蟑螂引到屋外。但是,根据方刚的观点,生态女性主义者误读了男性角色,其实是支配性男性气质伤害了男性和女性,支配性男性气质对生态进行破坏。“支配性男性气概是父权文化强加给男性的,是这种男性气概在与自然为敌,男性同样是受害者。”(方刚,2008: 96)
狄瑞是一个权威的父亲形象,他没有能力和莉莉沟通。“而这样一个权威、严格、冷漠、缺少沟通的形象,恰恰是父权文化对男性气质的界定。这种界定的结果使我们失去的是什么?失去的是一种爱的能力,一种亲子之情,一种交流能力。同时,这种权威的背后是男人的孤独。”(方刚,2006: 156)狄瑞的确是一个孤独的父亲和孤独的丈夫。他爱莉莉和黛博拉,只是他爱她们的方式是支配和控制,这种傲慢粗暴的方式迫使莉莉离家出走,黛博拉永远地离他而去。
“男性气概是在具体的情境中的一个实践过程,而不是一种僵死的模式,同一个人生命史不同时期的男性气概也是不一样的。”(方刚,2008: 167)狄瑞的男性气质处于不断变化发展中。狄瑞在与黛博拉恋爱期间,性格温柔体贴。黛博拉离家出走和去世彻底改变了狄瑞的性格。狄瑞戴上一副“强者”面具,只是为了掩藏自己的脆弱和伤痕。“通常,男人身上长出的甲壳是来掩盖怯弱的……这种怕被嘲弄或者怕被否定的心理促使他们发明了那种自我的、间接的表现方式,这种发明为他们真正的自我提供了永久、安全的不在现场的借口。”(詹尼弗·柯茨, 2006: 91)在八月家中,狄瑞真正的自我意识有所苏醒,他坦露了自己内心的情感伤疤。承认脆弱是他人性回归的前提。在莉莉眼中,他不再是一个专横跋扈的父亲,而是一位受伤害的父亲。“当狄瑞转过脸来时,眼睛又紧紧盯在我身上,这时,那双眼睛里已经风平浪静,唯有一片受伤的海洋。”(苏·蒙克·基德, 2007: 324)狄瑞最终放下面子,决定让莉莉留在八月家中,和八月一起生活。狄瑞成全了莉莉的心愿,也成全了他自己的生活。他的转变在于他的放弃,放弃坚硬的外壳,放弃“强者”面具,放弃支配性男性气质,放弃权威。当他最后坦诚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后,当他真诚坦率地告诉莉莉事情的真相后,狄瑞也完成了自己的成长之旅。狄瑞的话语由开篇的支配性男性气质话语转变为与女性友好交流、坦诚对话的话语。
“当男人受到盛行的霸权话语制约的时候,他们同时也得益于其他的、与之不相上下的话语,这样的话语有可能促使他们为自己建构不同的、反霸权的身份。”(詹尼弗·柯茨, 2006: 227)在《蜜蜂》中,扎克的话语就是非支配性男性气质话语。扎克是一位黑人少年、八月的教子。与支配性男性气质话语不同,他善良温柔、友好真诚,他能够表达对他人和自然的关爱之情。他鼓励莉莉练习写作,追寻她的作家梦想。他对待蜜蜂温柔如水,“他是一个真心喜爱蜜蜂的人。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竟会那样的温和,那般的仁慈。”(苏·蒙克·基德, 2007: 140)
强悍不是力量,温柔不是软弱。扎克不是一个懦弱的胆小鬼,他选择和他的黑人朋友站在一起,共同经历牢狱的苦难。监狱的经历更加坚定了扎克的理想:努力学习,争取进入法学院,成为一名出色的律师。种族歧视的社会现实使扎克变得愤世嫉俗,但是愤怒没有改变扎克的赤子之心:为改变种族歧视的世界而奋斗。自始至终,扎克没有失去爱的能力,他热爱自然,热爱生活。他爱家人,爱朋友。扎克的话语核心是:爱心、温柔、理解、勇气。这是新的男性气质话语。“新的男性气质政治将体现这个星球上所有人的利益——共享社会公正和和平,并与自然界和谐共处。”(康奈尔, 2003: 337)
五、结语
在《蜜蜂》中,苏·蒙克·基德通过第一人称叙述视角凸显深层生态学的“自我实现”原则,通过描述多重意象展现自然界的价值和生态中心主义平等思想,通过男性话语的生态思考揭露父权文化和支配性男性气质对自然和人类的伤害,这一系列叙事策略揭示了这部作品的生态伦理观:大自然有其自身的价值,人类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爱的力量使人类摆脱对自然的疏离感,获得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境界。男性不是反生态的性别,新的男性气质话语构建了人类社会和自然界的美好前景,男性和女性都应该为生态的美好未来做出不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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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许莲华]
On the Ecological Ethics inTheSecretLifeofBees
ZHANG Ping
(CollegeofForeignLanguages,ZhejiangUniversityofTechnology,HangZhou310014,China)
InTheSecretLifeofBees, Sue Monk Kidd elaborates on the principle of self-actualization advocated by the deep ecologists through the perspective of the first person narrativeand reveals the values of nature and the ideas of ecological equality by the description of multiple images; she exposes the harms done by patriarchy and hegemonic masculinity through the ecological thoughts of the male discourse.These narrative strategies unfold the ecological ethics in this novel: nature has its own values and mankind is part of nature.Love education and the power of love make human beings get rid of alienation from nature, increase affinity with nature and reach the stage of ecological self.The new masculinity discourse constructs the bright prospect of human society and nature.
TheSecretLifeofBees; self-actualization; the values of nature; masculinity
2016-03-03
张平(1971-),女,四川内江人,硕士,浙江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外国文学和文艺理论。
I106.4
A
1672-0962(2016)06-005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