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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老师成了“被告”

2016-03-09管晓成

七彩语文·教师论坛 2016年2期
关键词:小鑫读诗被告

管晓成

冬日的午后,阳光暖心。

我正坐在教室的前排空桌上改作业本,小鑫同学跑过来对我说:“管老师,语文角上怎么很久没有诗歌啦?”说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我,期盼着我的回答。我笔尖一顿,抬起眼角望了他一眼,对视之后,迅速垂了下来。

“嗯,改天我会写的。”

小家伙对我的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其实,真实的我内心独白是这样的:天气这么冷,这段时间也挺忙的,语文角写了诗歌,过两天又要擦掉,有什么写的必要呢?不写不写。至于小鑫同学的提醒,小孩子嘛,说说也就会忘了,完全不用往心里去的。成人,搪塞孩子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

于是,语文角继续着它的空白…….

两周后的一天中午,我走进教室,桌子的一堆作业本旁有一张叠着的白纸。我知道,看来哪个小家伙又要“告状”了。我打开一看,纸上只有一行稚嫩的字迹——

“管老师,语文角还是空着的哦。”

果然是“告状”,只不过“被告”是我——他的语文老师。

无法用语言形容我当时的复杂心情,只觉得自己抬不动头,面部的细胞分泌出一种麻麻的物质,慢慢地一边在脸庞扩散,一边渗透进我的心脏。这是从教十几年来,第一次有学生给我这样的感觉。也是第一次,教师身份所给予我的在学生面前那贯穿始终的无比优越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了。脑海中所有的一切一切慢慢汇聚成一个词语:丢脸。

能不丢脸吗?

去年,刚刚带这帮三年级小家伙时,我曾意气风发地站在讲台上掷地有声:“同学们,我们要好好地阅读诗歌,因为诗歌朗朗上口,篇幅虽短小但意境优美。放心,我会在黑板开辟语文角,每隔两天更新一首诗,带大家诵读欣赏。我们一起坚持,我们一起坚持到六年级毕业!”

的确,在整整一年里我做到了。每隔两天更新一首诗,每天课前用五分钟诵读欣赏。李白、白居易、顾城、金波、圣野、金子美玲、泰戈尔、但尼斯·李等一批古今中外优秀诗人的作品通过语文角向同学们扑面而来。多少节语文课,我都带他们到诗歌的王国里遨游一番。多少个课间,我也看到他们拿出自己的自备本,主动地将一首首诗歌工整地抄下来,甚至在第二天跟我炫耀已经会背诵了。久而久之,语文角似乎成了同学们在教室里最爱的一方沃土。很多次,他们主动在课外搜集诗歌,围着我让我抄写在语文角上。

然而,进入四年级之后,学习任务陡然增多,我工作上的头绪也多了起来。我在开学第一天在语文角写了一首诗,整整挂了两个星期。随着粉笔留下的印迹渐渐模糊起来,终于在一次大扫除之后彻底消失了。

虽然,很多次我都想着回家的时候继续找一首精彩诗作抄上去,恢复它的生命。但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我被琐碎的工作牵扯了太多的心绪,兴许是因为它对提高学生语文成绩没有显而易见的效果。悄然之间,我的内心就滋生出了一种或敷衍、或搪塞、或惰性的心理,让它陷入一种“明天吧,明天找了抄上去”这样的机械循环。不知不觉地过了一个月,也不知何时,连再抄上去的念头都没有了。

我并没有预料到会有学生在意此事,毕竟学习任务比三年级时多多了,他们也一样无暇顾及才对。

终于,“丢脸”和我不期而遇。

极具讽刺的还在于:上午我还在办公室和同事们高谈阔论对某一教研活动的看法——现在很多活动,都喜欢说尊重儿童,要让学,应有儿童立场,其实,真的做到了吗?那么,我自己呢?我想写就写,不想写就不写,都是我——教师说了算!

上课的铃声响了,我站上讲台,虽然还是满腹羞愧,但深入地思考之后多了点从容,多了点勇气。我说:“同学们,语文角已经快一个学期没有了,是吧?”同学们点点头。“我想知道,你们看到语文角这么久都是空白,你心中想过什么?把你的心里话写下来吧。”

下课后,我回到办公室,放下紧捏在手里的一叠纸,一张张读下去——

小妍:“老师应该是太忙了吧,或者是一时没有找到好的作品,我几次想问,但是又不敢……”

小清:“我开始是很着急地等待,后来想会不会是老师想考验我们的观察力。于是我想跟老师说我早就发现了,可是又怕老师烦。”

小彤的书写很清秀:“不知为什么,我们每个人心中好似都在等待管老师在语文角写下一首诗歌。也许,管老师已把我们带到了诗歌世界的深处,没有诗歌,仿佛就像失去了童年的一份情感。”读完,我的心一紧。

文鼎同学的文字是这样的:“每天的读诗、说感受,一年下来,竟成为了我的习惯。当一个习惯破碎时,仿佛一杯苦茶在嘴里一样。每天早上走过语文角,我都会悄悄看它一眼。渐渐地,这些想法被我淡忘在心中的一个角落,一直到现在,时不时地冒出来一下。”我突然想起我的童年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虽然模糊了,但确定发生过。原来,孩子的童年,我们曾经有过。

子熙说:“语文角是展示诗歌的舞台,每天都能看到一首充满童趣或意境很美的诗,这感觉真棒。况且,读诗已成为我们的一个习惯,如果每天我们不能读到诗的话,我都有些不习惯。总觉得没了一首小诗,教室就像从书香弥漫变成了空洞呆板似的。所以希望老师能再让语文角里充满诗的色彩。”

小鑫同学则细述了整个来龙去脉,大意是这样的:“我喜欢诗,三年级读诗的日子很美好。突然到四年级就没有了,有点失落,我还推荐了两首给管老师呢,他也没抄上去。后来,我也是鼓起勇气才跟老师说的。看老师忘记了,我就又写纸条提醒了一次。”

……

就这样,同学们用发自肺腑的文字和他们的老师在对话。五十一个孩子,竟没有一个责怪我,没有一个认为是我的惰性使然。谈及的都是自己对诗的喜爱,认为老师只是一时太忙以及讲的话怕老师会嫌烦。是的,也许对于这样的事件说来,文字是比现场言说更好的对话方式,它更加真切、完整、实在,而且贴近一个教育者的内心。它给我——这样一个长期以来“以自己行为主宰学生学习”的教育者一次俯下身子倾听儿童心声的安静场域,在这个场域中,我的内心经历着“审视儿童也审视自己”的诸多问题的反复拷问。一连串的植根于我们教育教学常态,却让我们几乎熟视无睹的问题一个个奔腾而至:

“学生喜欢诗是教师的引导还是儿童独有的诗性气质使然?”

“为什么学生喜欢教师的一种做法,但教师放弃之后,学生纵然满心期待却几乎无人言说?作为学习的主体怎么会成为这样的思想沉默者?”

“教师的忙,有多少是在忙学生真正希望你做的事情?”

“要求学生坚持,自己在教育教学中又轻言放弃了多少回?”

“为什么认为儿童就是成人可以搪塞的对象?”

……

第二天,我早早地来到班级,在语文角上工整地抄下这样一首诗:

一天只有一次清晨

号手的金喇叭已经吹起

小鸟也唱着甜美的歌儿叫你

别再贪睡了

别再留恋着梦里

你可知道

一个美好的日子在等着你

花儿露出鲜艳的面孔向日出敬礼

树上的松鼠也正欢欣地跳跃

……

(作者单位:南京市力学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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