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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判社会理论的空间化与“历史决定论”批评——测绘索亚的后现代地理学叙事

2016-03-08李晓乐东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南京211189

关键词:空间性

李晓乐,东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1189

王英,河海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1100



批判社会理论的空间化与“历史决定论”批评
——测绘索亚的后现代地理学叙事

李晓乐,东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1189

王英,河海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1100

摘要:在空间“社会性转向”的脉络下,作为激进地理学者的索亚力图开辟一种空间性批判视角,围绕空间、时间和社会存在三者不断演进的辩证关系重构批判社会理论的思想史,生成一种更富弹性和普遍意义的后现代地理学。为此,他直截了当地对历史决定论、现代性时间霸权以及传统地理学固守的学科界限展开批判,通过诉诸于灵活的专业化,对空间性进行重新定位,建构一种激进的文化地理学政治。

关键词:历史决定论; 后现代地理学; 空间性

在确定的意义上,亨利·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在《空间的生产》(1974)中提出“(社会)空间是社会的产物”,标志着“空间”开始成为批判社会理论的核心主题之一。自此,空间既是几何学、数学与传统地理学等学科的研究对象,也指向社会关系的重组与社会秩序的建构过程,成为浓缩和表征当代社会重大问题的符码。在空间“社会性转向”的脉络下,作为激进地理学家的爱德华·索亚(Edward W. Soja)力图开辟一种批判性的空间视角,将历史的创造与人文地理的构筑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围绕空间、时间和社会存在三者不断演进的辩证关系重描批判社会理论的思想史,生成一种更富弹性和普遍意义的后现代批判人文地理学。本文的主要任务是耕犁《后现代地理学》等空间文本,爬梳索亚关于历史主义批判与后现代空间理论叙事,透析其后现代地理学的特质。

一、“历史决定论”语境中的空间性

自有史以来,人类实践活动就自觉不自觉地将空间界化为两种形态——自然空间与社会空间。作为一种概念范畴的社会空间,则是到了19世纪才由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Emile Durkheim)在其博士论文《社会分工论》中创造性地提出,指涉个人和群体居住的地理区域。20世纪20年代兴起的美国城市社会学芝加哥学派在实质上沿用的就是涂尔干的观点。而作为芝加哥学派的反叛者,列斐伏尔和曼纽尔·卡斯特(Manuel Castells)等新马克思主义都市学派的社会空间范畴则聚焦的是人类实践活动生成的区域与空间。落实到西方社会情境下,新马克思主义的焦点主要在于对资本主义都市空间展开批判,将空间中潜在的阶级斗争提升到解放政治的高度,试图通过空间革命的方式改变日益异化的日常生活和社会现实。在确切的意义上,20世纪70年代兴起的批判社会理论的“空间转向”,并不是单纯去发现或激发一种被长期淹没的空间维度,而是直指一种与空间相关的解放政治。在更大的范围内,包括“空间转向”在内的一些所谓转向——诸如“文化转向”、“后现代转向”“都不只是纯粹的理论(逻辑)问题,而是传统左派政治实践和理论的失败(以及这种失败必然与之相关的社会历史条件变迁)之后果。无论被动还是主动,转向都是一种政治上的‘突围’。”[1]

如果说空间本身强调的是这样一个既定的脉络,那么与其他批判性学者不同的是,索亚特意选用“空间性”(spatiality)作为其理论地平,去表征那些以社会为基础,由社会组织与生产所创造出来的空间组织和结构[2]122。在索亚看来,作为由社会生产出来的空间,空间性明显异质于物理空间以及心理空间。当然另一方面,空间性也与两者有着密切联系,无论是物理空间还是精神空间,都被利用并融入空间性的社会建构中。尼尔·史密斯(Neil Smith)曾这样评论道:“随着资本积累的进展和经济发展的扩张,物质的本源会变得越来越是社会生产的产物,而且区分的主导性轴线会变得愈益具有社会性。”[3]32可以说,空间“社会性转向”背后的深层逻辑在于因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空间变迁而造成社会生活的普遍物化,使得新马克思主义学者普遍具有强烈的改变当下资本主义空间生产方式和社会关系的抱负。以戴维·哈维为代表的激进地理学家诉诸马克思主义,是因为他们发现马克思清晰地阐明了资本主义的社会空间物化现象,但在当代主流的马克思主义解释中却没有空间问题的位置。而索亚受建构性后现代主义的影响,当他把(第三)空间作为一种新文化政治规划时,焦点首先落在对历史决定论的解构上。

就人类社会而言,时间和空间是描述人们生产和生活经验的两个基本视角,然而长久以来,“时间和历史在西方马克思主义和批判社会科学的实践意识和理论意识中,占据了宠儿的地位。”[2]1索亚称之为“历史决定论下空间性的失语”。关于历史决定论,雷蒙德·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将其界定为三种类型:“(1)中立型——一种取用过去的事实来追溯目前诸种事件的先例的研究方法;(2)慎重型——强调不断变化的诸种历史条件和语境是阐释一切具体事件的优先根据;(3)敌对型——攻击建立于关于历史必然的诸种观念或历史殖变一般法则基础之上的一切阐释和预见。”[2]22-23索亚则对历史决定论做了另一种类型的阐释——“对社会生活和社会理论的一种过分历史语境化”[2]23。所谓语境化,是指历史生活中,有一种不断变化的条件决定社会发展,即历史的发展有自身的具体语境,不是无法预测和不可描述的。而过分的语境化是指一种决定论意义的固定因素或者具体语境中的特定因素决定历史发展。索亚认为,历史决定论过分语境化的后果是扼杀了人们对空间性的一种批判敏感性。尤其19世纪的最后几十年,社会科学的主旨就是将资本主义的发展解释为一种历史过程,十分成功地对空间进行堵塞、贬低和去政治化。

在索亚的讨论中,马克思主义的生产方式、阶级斗争等历史唯物主义经典命题都属于历史决定论。而这种以历史为中心理解全部人类发展的社会思想,不仅体现在西方马克思主义开创者卢卡奇的《历史与阶级意识》文本中,也体现在20世纪早期以列宁、卢森堡、布哈林等人的帝国主义理论与世界不平衡地理发展的研究中。如同福柯所描述的,19世纪沉湎于历史的情形到至今还未终结,尚未完全为思维和经验的空间化所取代。一种在本质上旷日持久的历史认识论在场(presence),在界定批判性的思想和阐释的本质时为“历史想像”保留了特权的地位。

二、“历史决定论”批判与空间化的三条路径

20世纪60年代后期,批判社会理论的历史语境发生变化,人们对日常生活行为及其空间性重新产生兴趣,并试图解构和重塑僵化的历史叙事,从时间语言的牢笼里解放出来以构建一种“空间化阐释学”[2]2。由于批判性地理学或者空间的想像,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萎缩得最为剧烈,因此当前的行为可以描述为一种空间化(spatialization)努力,其积极结果便是一种明显具有后现代特质的批判人文地理学正在形成。这种初露端倪的批判社会理论空间化进程,目前还不能做出全面而又准确的认识论解释,但索亚认为后现代地理学的发展所迈出的步伐,足以改变批判社会理论的解释疆域。

在《后现代地理学》文本中,索亚提出列斐伏尔、米尔斯(C. Wright Mills)、福柯(Michel Foucault)、伯格(John Berger)和曼德尔(Ernest Mandel)等人发出了洪亮的批评声音,“震撼了以往二十年依然处于霸权地位的历史决定论,……启动了后现代地理学的发展”[2]24。其中米尔斯最早对历史决定论展开批判,他的社会学想象范式提供了一个理论原点,促使学界将历史叙事空间化并向着重建社会批判理论的方向前进。福柯对批判地理学发展的贡献则在于,通过一种整合性的路径,在紧紧地抓住历史不放的同时,给历史增添了关键的连结——空间、知识和权力之间的联系。福柯含糊不定的空间性,需要从考古学的角度加以挖掘,因为他总是将自己先锋性的空间观念埋藏于卓越的历史洞见的漩涡中,以至于索亚含蓄地批评他拖延了对历史决定论的直接批评。同福柯一样,艺术评论家约翰·伯格也坚持一种藏而不露的历史地理学,对批判社会思想进行了富有意味的重构。他的重构计划能使我们更清楚地看到人文地理学长期隐藏的工具性,尤其是社会生活无所不包的而且已与资本主义的历史发展相联系的空间化。伯格几乎倒置了米尔斯的社会学想象,他注意到,无视空间向度紧迫性的任何当代叙事,都是不完整的。现代生活的重构牵涉对“叙事方式”的根本重建,人们必须考虑事件和可能性的同存性和延伸性,这样才能全面理解自己所观察到的事物。与福柯将空间化引入权力、准则和监督的微观空间路径不同,伯格开辟了一种审视艺术与美学、肖像与地貌的新方式,以艺术批评家最具有空间性的想象对历史决定论展开批判。在某种意义上,《诸种事物的面貌》便是从空间政治化的美学角度浓缩了后现代地理学的实质。

上述批判社会理论思想史重建的一个基本观念是:“空间不是辅助性的,它必须“超越‘附加’模式”[4]222。正是在此意义上,索亚尖锐地批评布罗代尔(Fernand Braudel)以及年鉴学派,在历史学编纂中虽然内容都是有关地理性,但都流于现象的表面,空间性实际上并未达到与历史的平等性,亦没有获得自身的主体性地位。因此,批判社会理论迫切需要一个空间化的过程。在索亚看来,空间化有以下三条路径,即“后历史决定论”、“后福特主义”和“后现代主义”。

空间化的第一条路径——“后历史决定论”,它是一场本体论方面的斗争[2]94,是对社会存在的本质和概念重新阐述,以实现历史、地理和社会三者之间地位的重新平衡。索亚的观点是,人类存在着三种本体论:(1)社会;(2)时间/历史;(3)空间/地理。从这些本体论中生长出来的是一种批判意识——意识到我们生命伊始就是空间存在。我们的一生都注定要努力改变我们生活的空间,与此同时那些已有的、演化着的空间也在许多不同的方面改变着我们的生活,这种对空间的重申自然与本体论方面的历史决定论是格格不入的。空间化的第二条路径——“后福特主义”,福特主义是一个政治经济学术语,所谓“后福特主义是战后经济长期高速增长繁荣之后所产生的最新一轮的社会经济重构活动。”[2]94即大萧条之后围绕大规模纵向整合的工业生产制度、大众消费主义,越来越为一种弹性生产和弹性积累体系所替代。哈维的《后现代状况》、索亚的《后大都市》等文本都对这种灵活化的生产方式做了精致的描述。空间化的第三条路径——后现代文化,这是一种对人们生活时空和现代性经验和意义进行重新界定的新文化政治[2]95。美国杰出的马克思主义文学评论家弗雷德里克·詹姆逊(Fredric Jameson),可以说充分把握住了当今时代精神的空间特性,在《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中,他提出“后现代(或者称为跨国性的)空间绝不仅是一种文化意识形态或文化幻象,而是有确切的历史(以及社会经济)现实根据的……资本主义曾有过两次全球性的扩张,第一次促进国家市场的建立,而第二次则导致旧有帝国主义系统的形式,这两个各有其文化特殊性,也曾各自衍生出符合其运作规律的空间结构。”[5]506-507詹姆逊的上述观点充分实现了索亚所说的三条空间化途径的交汇——解释世界的本体是空间而非历史;惟有通过后现代主义文化才能深入剖析空间结构得以生成的经济基础和社会政治境遇。

索亚和詹姆逊的空间概念化理论,很多内容取自列斐伏尔和福柯的空间哲学。后者关于考古学和谱系学的知识,为后现代化空间文化批评和权力制图学提供了一条有效的解释途径。将后现代主义当做具有划时代作用的概念,也会让我们想到曼德尔对空间化所做的贡献。在某种程度上,索亚和詹姆逊都汲取了《晚期资本主义》中不平衡地理发展理念。在这种阐释中,曼德尔在资本主义宏观政治经济学中的时期化与空间化两者之间进行了关键性的结合。危机与重构的“长波周期性”不仅界定了一系列的历史时代,同时也是对空间性的规定,即资本主义“整体而不平衡”的发展在地区布局中的不断变化。这种空间——时间的范型在索亚和詹姆逊对反动的后现代主义批判中以及在后福特主义经济重构的当代大范围的研究中,起着非常有益的作用,也为检视处于不断变化中的资本主义城市地理学提供了一个十分有用的框架。比如英国学者多琳·马西(Doreen Massey)就将其称为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多层次的空间劳动分工。

三、现代地理学的解构与重组

重申批判社会理论中的空间性和摧毁历史决定论,在更大范围内,还与现代性批判以及现代地理学的解构和重构有着很大关联。现代性作为一个可以一般化的、可以划分时期与空间化的集体意识形式,其根源是来自欧洲的启蒙运动及其批判意识。因此,现代性诞生之初所呈现的文化态质更多的是一种时间的前进序列,它注重合理性、理性化和秩序化,经由科学人文精神、理性意识和进化观念分别在自然科学、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界确立其位置,使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以及人与人自身的关系进入一个合理的秩序中。如果说斯蒂芬·克恩认为现代性就是关于时间和空间的文化,那么索亚判定现代性发展之初在时间和空间上也是不平衡的。因为“从19世纪末以来,居于主导地位之现代性和现代主义的特殊形式(特别是在批判理论与论述的场域中),具有牺牲了空间性而偏重历史性和社会性的倾向……阻挠了在现代运动中,经由‘地理学的创造’所可能获得的批判性和潜在的解放洞见的能力。”[6]217这种现代性成功促成了“历史的创造”,“并且刻意地重塑了社会秩序。”[6]218

在这种线性历史进步主义意识形态不断强化的思想传统中,时间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中占据绝对的优势地位,空间则被看做承载历史演进的空洞容器或表演舞台,成为不出场者。正如福柯所言,“空间长久以来都被当做是僵死的、刻板的、非辩证的和静止的范畴。相反,时间却是丰富的、多产的、有生命力的和辩证的东西。”[7]63-77究其实质,索亚对现代性的批判就是对现代性展开一种再思考,即将空间问题框架重置于这种思考当中,目标是建构一种新的时空文化,并坚持在辩证语境中透析社会批判理论的发展。

历史决定论中空间维度的附属性,在学科层面上体现在地理学的尴尬的学科地位。在索亚看来,现代地理学固守学科分工和界限,脱离社会理论的生产这一情况愈发严重,尤其在20世纪20年代后,地理学转向内省,规避大的理论论辩,在其周围筑起了一道高墙,“似乎甚至抹去了早些时候致力于社会理论化的记忆。”[2]55近现代意义的学科分工集中形成于19世纪末,究其缘由,组织化资本主义的出现和劳动领域分工的越来越细致化,致使学科出现分化。一般而言,每一门学科都努力构建自身的边界,到了后来学科自身内在逻辑成为学科发展和评价的惟一标尺,而每一个学科成员的首要任务就是成长为本学科的“猎场守护人”。但遗憾的是,在这样的学科分工体系中,空间只是被视为自然的、既定的和基本的条件,是一种前历史的层面的自然地理学科。在此意义上,地理学家安于现代学术分工中位置的结果便是,地理学被还原为对事实材料进行的积累、分类以及在理论上进行率真的表征,对地球表面的非真实区分进行描述。“地理学将空间处理为僵死的、刻板的、非辩证的、一成不变的地域——一个被动和可以丈量的世界,而不是具有行动和意义的世界。”[2]57在确定的意义上,地理学家有意无意地忽略空间的社会性内涵,仅仅以经验主义范式来描绘人类实践活动的空间性。这种学术状况就是吉登斯曾描述的境遇:“在二战后的数十年间,社会学和地理学在很大程度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8]513

相比而言,与时间相关的历史学科并没有局限在固有的学科分工体系内,而是积极利用其在时间上的优势,使自己本体论化。对于历史决定论而言,“历史”不仅是对过去的某个时段的描述,或是对社会历史发展规律性的图绘,更深一步,历史构成一切知识的根基。索亚说:“历史和历史学家在现代社会理论里己经承担起至关重要的阐释作用,对研究发展和变化、现代性和现代化,无论是对特定的历史事件做出解释,还是对社会制度进行激烈的改革,均起到了整合性和跨学科性的作用。”[2]56而地理科学的当前研究仍然停留在“前反思”的阶段上,自我孤立于一隅,修建起一座事实知识的储藏库,只是偶尔向公众领域传播这种知识,研究者也只知道不断地深入单一的研究领域,却对学科自身的问题很少反躬自问,整个地理学科研究缺乏一种整体的跨学科眼光。尤其到了20世纪60年代,随着整个先进的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世界的全面和顺利的战后恢复以及经济扩张,社会理论的去空间化似乎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地理学想像在批判理论方面已处于沉寂状态。索亚认为,地理学的研究活动应该进入到一个新的自觉反思的阶段,即突破自身所设定的学术范围以融入到整个问题语境和时代背景中来,同时空间也不能仅仅局限于地理学的范围,而应该深入到批判理论之中,推动地理学向后现代性迈进。因此到了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一股后现代哲学思潮席卷了整个人文社会科学界,地理学受到的直接影响便是,计量地理学逐渐式微,一种后现代的、强调地方/区域独特性的人文地理学和新区域地理学开始主宰地理学研究,这是我们讨论索亚地理学思想的历史语境。

四、索亚后现代地理学的特质

作为左派地理学家,索亚在《后现代地理学》等文本中,不断地提及列斐伏尔、福柯、伯格以及曼德尔的前瞻性著作,考察批判社会理论、经济地理学、政治经济学如何终于承认理解空间性的重要性,探索批判人文地理学林林总总的后现代地理景观。在索亚看来,空间不仅是资本关系的表现形式,而且自身是一种生成性和自明性的力量。地理/空间想象为我们进行社会变革提供一种有效战略。在笔者看来,这种更具重构性的后现代批判人文地理学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质。

首先,空间的重新定位。索亚坚持一种批判性的空间视角,直截了当地对历史决定论、现代性时间霸权以及传统地理学固守学科界限展开批判,追溯批判社会理论中空间的湮没以及最终对此进行重申的历史。其后现代地理学对空间进行了重新定位:(1)空间是任何公共生活形式的前提和基础,空间和时间一起构成了社会历史发展的舞台,都具有本体论的意义。(2)空间不仅是自然或者精神实体的概念,而且是一个社会的生产的概念。作为社会产物的空间性,与社会(包括资本主义发展)之间存在一种辩证法。(3)空间不是一般的社会空间,在索亚的经验研究中,空间首先是资本主义都市空间,所谓的空间转向是转向城市空间,转向重视当下后大都市社会。(4)空间性不仅是被生产出来的结果,而且是再生产者,因此它不是一个同质性的抽象逻辑结构,而是一个动态的矛盾的异质性实践过程;它是有生命的、动态的、发展的、辩证的。(5)空间性作为主体性而存在,自身具有一种生成性力量。空间聚居(synekism)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基本和持续的动力[2]18。(6)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转变为一种空间化矛盾,资本不断生产空间、占有空间,制造地理的不平等、不均衡发展,弱势群体必须为争夺都市权利、空间正义和区域民主而奋斗,才能建立一个各种族、各阶级和谐共处的“第三空间”。

其次,灵活的专业化诉求(a flexible specialization)。对批判社会理论和历史唯物主义中的空间意蕴进行重新定位,前提是必须具备充分的灵活性,“以躲避历史决定论的反动性矛头;防止对反历史(anti-histroy),或者对更加糟糕的同样是晦涩难懂的新空间主义,做过分简单的辩护。”[2]113索亚时刻警惕陷入一种反历史的泥潭,这构成了其对批判思想和政治行为进行空间化的必要步骤。他认为有以下三种方法:第一种方法是借助逻辑的力量对“社会—空间”的辩证关系、对历史和地理的唯物主义、对社会生活的“空间—时间”构建进行一种直接明了的理性肯定。第二种可能性路径是经验性说明,即将对空间性的唯物主义阐释应用于当代“真实世界”的各种争端和政治的研究。在索亚看来,这种经验性研究不论是对历史和地理的唯物主义,还是对一种业已重构的后现代批判社会理论的未来发展来说无疑都是十分重要的。第三条路径是空间本体论化,即脱离理论上的肯定而向相反的方向发展,审视理论形成的“反向联系”而非理论形成的经验和政治上的“正向联系”[2]199-200。

批判人文地理学实际工作中的灵活的专业化,也意味着抵抗范式性的封闭和僵化的范畴性思维,创造性地熔合过去认为对立的/不可调和的东西;摒弃掩人耳目的一体化“深度逻辑”;探求各种新的方式阐释经验世界并去除其层层的意识形态神秘化。因此,灵活的专业化涉及对认识论形式主义进行一种暂时性的搁置,以便辩证地、讲求实际地使历史和地理学形成各种新的结合,以实践的检验为导向,摆脱过去的各种偏见[2]113。

再次,激进的文化地理学政治建构。索亚自我标榜是后现代左派,或者激进的后现代主义者,意图构筑一种激进的后现代政治计划。这种后现代主义激进政治文化的发展,就是要超越那些自以为价值中立但又常常包含政治内涵的各种经验型描述,超越那些排斥历史辩证法和唯物史观的反马克思主义,超越那种学科沙文主义和过时的学术性劳动分工。索亚认为,必须生成一种新的“认知测绘”,构建一种政治化的空间意识和激进的空间实践,去穿透反动的后现代主义以及后期现代历史决定论的隐蔽面纱。

索亚所谓的政治化的空间意识与实践,就是地理学的后现代化努力,是通过“地理学”这个概念表达了重新定义空间的政治要求。无论是列伏斐尔的空间政治学,还是福柯所说的地理政治学,都是将地理/空间问题的思考与政治问题紧密联系在一起,作为左派地理学家索亚也不例外。但与卡斯特和哈维等传统左派相区别的是,索亚在批评“决定论的马克思主义”时,并没有保留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尊重,他的后现代地理学所做的,在确定意义上,就是试图通过历史地理唯物主义和空间正义等这样的战斗口号把批判社会理论再度激进化,甚至激进到替代马克思主义的程度。索亚与哈维等马克思主义空间学者分道扬镳的重要标志就在于地理/空间与社会存在之间关系的处理问题上,哈维是通过地理/空间去剖析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经济基础),而索亚的新区域主义和新文化地理学则更加关注地方和区域的文化上层建筑,而有意无意地忽略了空间棱镜背后大规模的政治经济过程。

总体而言,作为地理学发展的最新的社会空间化形式,所谓的后现代地理学并没有形成一个完整体系化的东西,仍然处于一个松散、局部的状态。更加关键的是,它没有进一步阐明空间在塑造资本主义过程中究竟扮演了何种角色,两者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如何才能将后现代都市的典型的经验案例整合成革命性的集体经验?这些都是索亚及其后现代地理学需要回答的问题。

参考文献:

[1]胡大平:《社会批判理论之空间转向与历史唯物主义的空间化》,载《江海学刊》2007年第2期。

[2]爱德华·W.苏贾:《后现代地理学——重申批判社会理论中的空间》,王文斌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

[3]Neil Smith.UnevenDevelopment, Oxford: Basil Blachwell,1984.

[4]Edward W.Soja:《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地方的旅程》,陆扬等译,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

[5]詹明信:《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版。

[6]许纪霖:《帝国、都市与现代性》,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

[7]Michel Foucault.“Question on Geography”, in C.Gordon(ed.),Power/Knowledge:SelectedInterviewsandOtherWrittings:1972-1977, Harvester Press,1980.

[8]安东尼·吉登斯:《社会的构成》,李康、李猛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

责任编辑吴兰丽

Spatialization of Critical Social Theory and Criticism of “Historicism”—— Mapping Soja′s Narrative of Postmodern Geography

LI Xiao-le, WANG Ying

(SchoolofMarxism,SoutheastUniversity,Nanjing211189,China;InstituteofPublicAdministrationHehaiUniversity,Nanjing211100,China)

Abstract:In the context of spatial “social turn”, as a radical geographers, Soja tries to open the perspective of a critical space, reconstruct the history of critical social theory evolving around the dialectical relationship among the space, time and society, creating a more flexible and universal significance postmodern geography. To this end, he criticizes the historicism without mincing words, and by different spatial path of the “post-historicism”, “post-fordism”, “postmodernism” and its intersection, deconstructs and reconstructs modernity and modern geographical space, to construct a spatial hermeneutics escaping from prison of time language. This more reconstruction of postmodern critical human geography, intends to resort to a flexible specialization, re-orientate the space and construct a radical cultural geography politics.

Key words:historical determinism; postmodern geography; spatiality

中图分类号:G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7023(2016)02-0028-06

收稿日期:2015-02-10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1BKS008);江苏省社科青年基金项目(14MLC002)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李晓乐,东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为国外马克思主义思潮;王英,河海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科学社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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