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城市更新的困境与挑战的再解读——以时空为视角
2016-03-08吴娅丹华中农业大学社会学系湖北武汉430070
吴娅丹,华中农业大学 社会学系,湖北 武汉 430070
对中国城市更新的困境与挑战的再解读
——以时空为视角
吴娅丹,华中农业大学 社会学系,湖北 武汉 430070
摘要:引入时空视角勾勒当前中国城市更新的宏观境遇,从理论而言是对城市研究空间转向的学术回应,从实际而言是对中国当前所面临的诸多城市更新问题进行再思考的重要思维与知识储备。由时空延伸、时空超越、时空压缩、网络化时空和第三空间崛起这五个方面的时空特性和时空过程所形塑的社会时空结构与体系,深刻影响了当前中国城市更新的实施效果和所临困境,因此探索本土化的城市更新之路也同样需要从时空理论及思维原则中挖掘潜能和创造力,为城市更新理论及实践的突破带来有益启发和积极影响。
关键词:城市更新; 时空境遇; 时空视角
一、时空分析:重读城市更新的一个视角
城市更新是对城市中老旧或衰落区域进行拆迁、改造、再开发和再建设,使之重新发展和繁荣的一项社会工程。在我国进入城市化高速推进阶段后,城市更新尤其成为了一个无法回避且亟待讨论的问题。然而,该领域研究的一个明显不足在于整体视角和系统思维的缺位,很多研究都在“各自为阵”地探讨一些具体问题(如城市基础设施更新、住宅拆迁赔比与安置、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的工程设计与方案实施等),其成果显得比较零散且流于浅层次。这种情况,一方面使得我们诸多的城市更新实践策略缺少科学理性的支撑,另一方面也令中国城市更新研究过于依赖西方思维与成果的趋势进一步凸显。此种情形表明,中国的城市更新研究亟须引入有效的视角以促成研究的深入和本土化;而且,要得出关于城市更新的正确认知与结论,就不能只专注于细节讨论而避开对其宏观境遇的理解与把握。
我们认为,时空视角为当前城市更新研究的思维拓展和理论深化开启了一条可探索的路径。这不仅是因为上世纪70年代社会理论出现空间转向之后,“时空是社会理论的核心”[1]196,414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更是因为时空分析本身就与“都市研究”密不可分。观察和梳理二者的发展脉络便不难看出:每一次对时空的重新认知和对时空视角的创造性运用,都促发了都市研究范式的变迁与创新,并将其带入一段新的发展时期[2];而时空理论与时空分析,也正是藉由对诸多城市和城市议题的洞察与剖析,实现了其内部深化和外部延伸,并使其学术生命力和影响力得以提升。因此可以说,正因为引入了时空视角,都市研究才能走向更深的层次,而这又为时空理论提供了新的启发,二者是相互促进的。
更进一步说,作为都市研究的重要议题,当前的城市更新研究更是需要时空视角的参与。从城市更新本身而言,其深受历史发展和地域差异的影响与牵制:更新,既是沿着原有的历史脉络创造新的城市历史,也是在原有的空间条件上生产新的城市空间,是一个典型的时空重构议题。再者,按照时空理论的基本立场,时空不仅是社会的物质条件和外在约束,时空就是社会本身,是社会的表征与映射。那么,在中国独特的城市化进程和复杂的城市化环境下,观察并分析城市更新的时空境遇,很可能就是一条洞悉城市更新道路、方法、后果及问题的途径:它能帮助我们捕捉嵌入城市更新运动的可见的城市基础及宏观变迁图景,也能帮助我们对裹挟其中的社会条件、社会关系和社会问题的重构与转变展开比较深入的分析。基于此,本文将借由时空视角重新勾勒并简要分析当前中国城市更新所处的宏观境遇,为认识与把握当前城市更新的基础、定位、发展路径以及权利运作的主要问题提供一些思路与启示。
二、时空延伸:城市更新的基础审视
置于时空结构中的城市更新,借用吉登斯的思维,可以理解为以时空为载体的某一种社会、文化形态或制度在地理与历史维度上的不断延伸[3]23-24,其结果就是将一定的城市精神与目标嵌入到原有的社会时空谱系中。而每一次城市更新的印记,都会被镌刻在已有的历史和物理环境中,并随着时空延续不断地累积、演化,孕育出下一次城市更新的背景、起点和条件。可见,作为一种意图清晰、有规模、系统性的社会改造运动,城市更新的时空延伸性十分引人瞩目,它连接过去与未来,是一个“时间流中的空间改造”问题。换句话说,每项城市更新所针对的对象,都是作为社会历史变迁之结晶而呈现的城市空间环境;而它藉以展开的基础,也是由漫长而复杂的社会历史所决定的条件。这种基本思想,有助于加深我们对一些城市更新的基础性困境的分析与认知。
1.混合性衰退的更新对象
诸多城市更新项目面临的一个基础性难题,是要应对一个结构性衰退、功能性衰退和物质性老化交缠在一起的改造对象[4],而这正是中国的社会历史在空间形态中累积作用的结果。新中国成立后相当长的时期内,我国城市建设在“变消费城市为生产城市”等指导方针下展开,其重心基本都在城市新区的建设上,旧城不仅没有被提上改造日程,还成为开设工厂的场所,使得本来就逐渐老化的旧城环境雪上加霜;直到20世纪70年代后期,旧城更新才开始进入城市建设视野,而更新多是为了“还清30年来生活设施的欠账”,补偿色彩十分浓厚,旧城面貌与功能并未发生根本改观。这种状态持续到近些年才开始缓解,而此时旧城多种衰退性表征混合呈现的问题已难以避免。
2.滞后并受到牵制的专业性
从历史上看,新中国成立后的1958至1978年,受“左”的思潮和“文革”的影响,城市规划建设出现倒退[5]72-79。期间,中央政府于1960年一度提出“三年不搞城市规划”,直接导致各地纷纷撤销规划机构,大量精简规划人员,城市空间治理进入了一个很长的停滞期。可以想见,之后旧城改造的盲目启动和无序推进,都与我国城市更新管理的薄弱、城市规划专业人才的缺乏和城市更新理念的落后等不利条件[6]直接相关。同时,这段历史也有力地表达出政府在我国城市更新中的特殊地位,因为新中国成立后的城市建设几乎由政府主导,这在计划经济时期尤为凸显[7]68-71,并一直延续至今。此种意义上,我们试图强化城市更新的科学思想和专业基础时不应忽略借助政府之力,也需要发展与本国历史轨迹相贴合的城市更新理论以遏制当前的西化趋势。
上述示例分析旨在进一步表明,我国城市更新的一些基础性问题是在特殊的社会时空结构下所产生的城市遗留问题累积而成的;在得到解决之前,这些积累的矛盾会在新的时空维度上不断再现、演化、作用和发展,成为现阶段城市更新面临的困境。因此,以“与延续的历史相隔断”和“与延伸的空间相隔离”的方式,只盯准“眼前问题”和“短期需要”而启动一项城市更新计划是不可取的。运用时空延伸思维,能为城市更新所面对的现实基础与挑战重新把脉。只有把城市区域的历史条件与空间条件整合在一起,探明城市区域的历史脉络和空间结构之演变,才能为优化更新目标、创新更新手段找到有效的逻辑支持与知识基础。
三、时空超越:城市更新的速度反思
时空超越,也有学者称为超进化性,是指在短期时空结构内,加速或跳跃性地完成原来要在相当多的时空结构内完成的社会发展和变迁。现阶段,由于日益加快的城市化的要求,我国的城市更新恰恰体现出超进化性时空特征。
1.外在推力:超速城市化浪潮
有研究表明,目前我国大大小小600余个城市几乎都在不同程度地展开城市更新,但与西方国家城市化先行、城市更新随后的发展进程不同,我国现阶段的城市更新大多是在城市化的推动下进行的:城市化是城市更新的重要动力,而城市更新则成为了城市化的一种途径和手段。也可以说,我国城市化和城市更新是交织推进的,那么城市化的水平和速度也可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城市更新的需求与推进力度。2012年社会蓝皮书《2012年中国社会形势分析与预测》指出,当前我国的城市化水平已超50%,进入城市化快速发展时期,而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发布的《2013中国人类发展报告》也指出,我国仅用60年的时间就实现了城镇化率从10%到50%的过程,同一转变欧洲用了150年,拉美则用了210年。那么,在如此急促的城市化浪潮中,城市更新的推进速度也可见一斑。
2.内在动力:快速功能调整需要
事实上,不仅仅是速度本身给城市更新带来了压力,高速城市化的一些后果也给城市更新带来了挑战,例如城市新区和郊区的崛起。当投资和建设力量转移到城市外围,旧城区域往往会因为缺少开发和投资变得更容易衰败;而且城市化也会重新配置城市原有的功能分区,对城市土地使用结构做出新的调整,这就要求旧城必须开展更新以适应这些改变并稳固自己的区域功能和城市地位。
由此看来,我国城市更新的超进化性特征似乎难以避免:一方面整个大趋势推着城市更新快速朝前迈进;另一方面城市又不得不通过主动加快更新步伐以应对上述挑战。即使处于社会转型深化期的中国并不具备像欧美那样成熟稳定的城市更新环境,我们也需要在短期内加速城市更新进程以实现时空超越,否则难以满足现阶段我国城市化发展的基本要求。
过于追求速度也引发了一些问题。迅猛展开的城市更新剥夺了我们对城市发展规律的敬意和对城市建设目标的思索,城市的某些地方正在遭受一些“未预料后果”的沉重打击,比如公路和高层住宅对老街区和杰出建筑的啃噬、更接近生态的街区生活的凋敝,市民地方情感与认同的瓦解,等等。而且,社会关系与社会问题的考虑也被甩向一边,某些群体的利益遭到牺牲、社会矛盾激化、社会不稳定加剧的情形依然在蔓延。面对这种困境,我们需要反思城市更新的迫切性是否能与一味追求速度等同起来;也许,任务越是迫切,越是需要寻找到合适的而不是更快的节奏。而是否合适,这就需要我们把科学的普遍规律和更新地方的特殊条件结合起来衡量,也需要在对社会、经济、政治和环境后果的综合平衡中寻找答案。
四、时空压缩:城市更新的定位困境
时空压缩是我国城市更新的另一个鲜明的宏观背景。在这里,时空压缩描述的是各种时空结构之间的张力,分为外部压缩和内部压缩两种类型:外部压缩指一种时空结构中社会、文化等系统发展因另一种时空结构的延伸而受到压缩、挤压;内部压缩表现为多种社会系统、文化模式等压缩在同一个时空结构内。如果外部压缩描述的是不同时空结构之间的关系,那么内部压缩则是一个时空结构内各系统状态的表达。当前我国城市更新的环境就是一种内外时空双重压缩的环境,其特征可以通过两对形塑力量加以描绘和解释。
1.外部压缩:全球化与本土化之间
根据吉登斯的理解,全球化应该根据时空分延和地方性环境或活动之间的相互作用去把握[8]23-24。也就是说,全球化本身就暗含着与本土力量的互动。然而应该注意的是,这种互动是不均衡的。对于发达国家来说,其占据在构建时空的一极,全球化是其时空结构的延伸,但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则反转为对本土时空结构的挤压。对此,我国学者景天魁曾有过详细论述[9]99-101。从现实来看,这种挤压的影响已经在我们的城市更新定位中显露无遗,典型的例子来自高度同质化的“国际都市景观”正在中国的各个地方涌现,而这背后所透露出的,正是中国建筑以及东方文化的主体意识的衰落,由民族和地方所支撑的城市更新理念、目标、手段甚至是资本,已经在全球化时空的挤压中遭到了打击和受到了挑战,这必将引发我们对城市更新的定位进行争论和决断的诉求。
2.内部压缩:传统与现代之间
社会时空结构的外部压缩能量显然也会传递到体系内部,从而打破原有社会系统的一元模式,成为社会时空结构的内部压缩张力之一。就中国城市发展的自身轨迹而言,其内部还生发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张力——城市转型。当传统与现代两种具有差异有时甚至是相互抵牾的文化模式和运行逻辑被压缩在同一时空时,城市陷入了二者碰撞与交战的漩涡,城市更新的目标定位也必受其干扰。一种极端是城市更新似乎总是以后者对前者的胜利得以实现,所谓“更新”就是打着现代化的旗号扫清所有障碍,并且越彻底就越成功。一些珍视城市传统和文化脉络的人们也对此提出了批判,在他们看来,由历史叙述、集体记忆和重要的文化实践组成的“集体符号资本”同样是城市的价值与魅力所在。可一方面这种呼吁和抵抗在汹涌而来的现代化浪潮中并不占上风,另一方面,也不能否认,他们在如何让传统再现生机并同时改善旧城生态方面并无太多系统而成熟的理论和办法。
所以,处于时空压缩背景下的城市更新,其道路总会面临许多抉择。对于外部压缩,这涉及我国城市更新的主导意识和主导权由谁把握?是被全球化建构,使城市样貌接近国际标准,还是坚持主体意识,积极发展属于中国和人民自己的城市?而对于内部压缩,焦点则是城市更新中该如何安置传统与现代的关系:是继续牺牲传统文化,全力描绘现代化蓝图?还是反对粗暴而宏大的现代主义项目,强调地方性街区开发、古老区域的历史遗产保护等传统的城市美学?如果把二者结合考虑,具体又应该怎样去做?以上都是当前我国城市更新所不可回避的现实问题,学者们对此往往意见不一,城市更新的定位仍然扑朔迷离。
五、网络化时空:城市更新的路径开拓
基于一些越来越热门的关于“数字化城市”“智慧城市”“信息化城市”的研究,我们可以感受到一种新的趋势正在成为城市更新的重要时空背景——网络化,它在改变我们对城市更新的思维以及技术路径的认知。
1.实体网络化:嵌入一体化城市体系
都市时空网络化的第一个表征意指宏观层面上城市区域时空网络构架的形成,具体表现为城市内部各时空以及城市与周边时空之间的联系、互动,从而构成相互影响的一体化区域[9]。我们越来越多地看到Stein所谓的“区域城市”的崛起,城市体系内部不再孤立与隔离,而是“兼具区域化和开放性特征”,并可借助实体联系和虚拟联系实现各区域的资源流动、信息共享和功能一体化[10],这时,封闭的、自顾自的“细胞式”更新路径与手法已经无法适应当前的时空要求,可这正是现实中普遍存在并且还在发生的问题。与此相反,网络化背景下的城市更新,应被视做是内嵌于城市网络体系中的某个区域的更新,且这个区域始终与其他网络节点发生着关联互动。也就是说,探索当前城市更新的路径时必须融入网络化思维,需要在厘清位于节点上的更新区域对于整个城市的区位功能、意义和影响力的基础上,从更广阔的时空网络路径出发、与其他区域协同地考虑更新区的划定、更新内容的确定等具体问题。如果忽略这个背景,则很可能影响城市更新的效率和效果,最终造成城市资源浪费、城市空间分布不合理、功能相冲突等问题。
2.虚拟网络化:遭遇另类空间重构
都市时空网络化的第二个表征体现在微观层面的市民生活越来越多地被新的信息技术编织起来,形成一种以数字化的社会结构、关系和资源整合为特征的虚拟“另类空间”[11]。正如卡斯特所言,信息技术革命重新塑造了我们的生活场景[12]序1。人们的社会交往形式既脱离了地方实体场域,又从空间临近性中解放出来,社会关系在信息化维度上得以重构与再生。如果承认城市时空结构的这种新特征,城市更新的涵义及路径就被赋予了新内容。更新不仅是改变城市的物质空间样貌,也是对依附其中的社会关系的再造。尽管当前的许多改造都被看做是对当前社会网络的一种消极建构,理由是那些生硬的“侵占”或“重建”常使得曾经紧密的社区关系变得脆弱和离散,空间阶层化与城市隔离现象也由此显现。但也不能否认,传统的市民交往与关系体系也同时被“脱域化”机制重新建构着。迅速发展的虚拟时空为修补、扩展和再造社会网络结构提供了渠道和支持,那么城市更新就能借此途径去丰富自己的涉猎领域与实施内容,并尽力克服它对原有社会关系的破坏性影响。这里,我们看到的是这一时空背景下,城市更新需要把目标与责任延伸到社会关系网络的维系与改造领域的必要性与可能性中,这是当前工作的薄弱环节,也是未来工作的一项挑战。这需要我们把“如何借助信息技术革命之势,恢复甚至是创造具有活力和凝聚力的社会交往与联结”的议题放置在重要位置,做出系统和富于想象力的研究与探讨。
六、第三空间崛起:城市更新的权利挑战
时空研究者们已经达成共识:空间是具有多种属性的。根据列菲伏尔的空间辩证法,空间具有三重构成,前两种分别是可感知的物质空间(物理空间)和抽象的构想空间(艺术家、规划师等头脑中的空间),第三种是日常生活空间,是居住者和使用者的空间。尽管我们可以很明显地觉察到,在大部分情况下,城市更新的实施主要围绕着前两种空间属性展开,由于第三空间的力量正在逐渐崛起并施展出越来越大的影响力,这将启发我们去重新看待和思考城市更新的权利运作和更新效果问题。
1.狭窄的城市权利
城市权利是一种按照我们的期望改变和改造城市的权利[13]4。从当前的城市更新运作而言,已经建立的城市权利是狭窄的,大部分落入到少数政治和经济精英之手。然而,按照政府、开发商、跨国资本和规划师的心愿重新建造的城市,存在两个明显的弊端。第一,穷人、弱势群体和在政治权利上被边缘化的人们总是首当其冲受到最严重的影响,所以城市更新基本上总是具有阶级性的。衰败的城市景观并没有被消灭,而是被迁移到其他地方,从旧城市残骸上建立起的新城市则往往成为富人们的封闭社区;第二,即使更新后的城市有着华丽的外表和符合科学原则的功能设计,但它也并不能代表城市居民真正的城市梦想,因为现有的城市更新体系中,占据多数的普通市民的使用需求、生存体验和情感满足等要素几乎被忽略或者淹没了。也就是说,宣称有着“良好愿望”的城市更新只是更多地把阶级特权和剥夺关系印刻在城市的物质空间环境中,并没能建造出属于生活在其中的人们的城市。
2.觉醒的都市运动
都市运动*卡斯特在《城市和草根动员: 都市社会运动的跨文化理论》提出 “都市运动”,认为“都市(社会)运动”在本质上表达了市民与国家倡导的城市规划的对立以及来自于城市社区的反抗,城市居民既为向国家争取集体商品与服务以提高整体的消费水平而联合,也为保护自己的居所、维护社区的共同利益而斗争,显示出一种挑战由国家主导的空间结构并试图重组城市空间的力量”。正是对此状态的回应,其兴起也正是第三空间崛起的最好证明。所有都市运动都明显地在寻求克服隔离与孤立,寻求以大众意志改造城市、让城市形象不同于那些由金融、企业资本和地方国家机器所支持的开发商们所营造的景象。从都市运动中,我们可以看到市民为创造一个更合理的日常生活空间的意识觉醒,而且他们已经越来越多地通过评价、应对、参与有时甚至是抵抗城市更新的行动与实践,对城市更新产生了实质性影响。如2006年香港“天星/皇后码头保育”运动,2007年3月重庆的“史上最牛钉子户”等对抗性事件,已经显示出处于上升之势的第三空间力量的确具有影响城市系统结构性变革的潜能。
当然,从理论上讲,多元主体参与是更有利于形成一个合情合理的城市更新策略的,然而前提是需要探索一些可操作的机制,处理好两个核心问题。相对于政府和市场,社会组织与市民的力量虽然得以增长,却还是以零星、边缘和迂回的方式施展着,在正统机制内表达第三空间诉求、实现市民城市规划管理的知情权、参与权和监督权的渠道仍没有建立起来。另外,多元主体同时也意味着多元冲突,会带来多方力量如何均衡的困境以及如何实现城市更新的公共效益最大化的问题。因此,尝试寻找可以同时发展城市和进行民主管理的新途径就显得尤为重要,它能给缓解城市更新中的剧烈冲突、提高城市更新的综合效率带来益处。
结论
面对急迫而艰巨的城市更新任务,我们能感受到类似“单一化改造”“剥夺式重建”的更新范式依然在中国的城市持续和蔓延,这与我们城市更新的理论自觉不足不无关系。我们认为,在进入更多细节问题和具体环节的讨论之前,仍有必要对这项重大的社会工程做出宏观背景的描绘——按照本文的立场就是做出时空境遇的分析——以树立一种理论统筹观念,定下一种认知与话语的基调。文中中国城市更新的宏观背景是以五个典型的时空特征加以描绘和概括的:时空的延伸、超越、压缩、网络化以及第三空间崛起在含义与现象上各有所指,但在实际发生与发展过程中却相互缠绕和影响,这令当前的城市更新环境更加复杂,从而给实际的城市更新工作带来更棘手的问题与挑战。
时空分析不仅为中国城市更新研究设立了一个宏观话语,也提示我们值得在以下方面加予关注:第一,深刻理解中国城市更新的本土属性,这一点通过时空延伸、时空超越与时空压缩特征尤其鲜明地表达出来。我们的城市改造运动被篆刻在属于中国的地理性历史谱系中,有加速赶超的时代要求,并且在全球和地方、传统和现代的张力中游走,不可能继续以西方思维与结论为准绳展开行动,因此城市更新理论及方法的本土创新应是未来开拓更具想象力的更新研究的突破口与焦点;第二,我们对城市更新的常规定义可能需要得到重新阐释,这正是网络化时空特征集中阐明的启示。它主要意指两个方面:实体维度上,考虑到城市区域网络的形成,更新不仅是指对空间进行“独善其身”的重建或改造,也指展开与整体相配合、与周边相协调的调整与定位;而虚拟维度上,更新则不能仅停留在物理空间层面,它还应涵盖城市区域功能的更新和空间精神的重塑,并注重社会关系网络的优化与再造;第三,最后一个时空境遇特征——第三空间的崛起暗示着城市更新的多元主体参与已经不再是虚构或者可以被悬置的问题,除了统治与治理的目的之外,经济的诉求、生活的呼声都很真实并且还在高涨。关于如何理顺这些关系而不是压制各种力量与矛盾,从而实现更富正义和效率的城市更新的理论及实践探索,应该回到学术讨论的中心。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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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吴兰丽
Predicaments and Challenge of Urban Renewal in China:A New Interpretation from the Perspection of Time-Space Analysis
WU Ya-dan
(SociologyDepartment,HuazhongAgriculturalUniversity,Wuhan430070,China)
Abstract:The paper tried to analyze the macro situation of urban renewal in the theoretical perspective of time-space. By doing this, we wanted to make an academic response to the trend of “bring space into urban study”; meanwhile we also tried to develop a different angle to rethink of some specific issues on urban renewal of nowadays China. We find out that the time-space structure of our urban society is shaped and portrayed by the unique characteristics and process of the following five aspects: time-space extension; time-space transcend; time-space compression; network time-space; rise of third space, which has profound impact on the implementation effect and predicament of Chinese urban renewal. Therefore, we believe that time-space theoretical perspective is imperative to offer several beneficial inspirations for creative urban renewal study and motivate us achieve a breakthrough in both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level in this area.
Key words:urban renewal; time-space situation; perspective of time-space
中图分类号:C912.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7023(2016)02-0116-06
收稿日期:2015-12-30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空间理论视角下的中国城市更新机制研究”(12CSH081);华中农业大学自主科技创新基金项目(2012ZYTS007)
作者简介:吴娅丹,社会学博士,华中农业大学社会学系讲师,研究方向为社会学理论和城市社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