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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70年代海外保钓运动的社会学分析(一)
——以“资源动员理论”为视角

2016-03-07刘玉山

关键词:钓鱼岛资源运动

刘玉山

(龙岩学院教育科学学院,福建龙岩 364000)



20世纪70年代海外保钓运动的社会学分析(一)
——以“资源动员理论”为视角

刘玉山

(龙岩学院教育科学学院,福建龙岩364000)

社会学“资源动员理论”为观察保钓运动提供了非常好的视角。作为社会运动,就保钓运动的社会学概念,保钓运动资源如道义资源、文化资源、社会组织资源、人力资源、物质资源以及保钓运动资源的配置和组织展开论述。

社会运动;保钓运动;资源动员;资源配置

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美国黑人民权运动、反战运动、女性解放运动等层出不穷,集体行为的研究也开始凸显。1965年美国经济学家奥尔森发表《集体行动的逻辑》一书,对集体行动何以成为可能展开了追问。随后1973年麦卡锡和左尔德发表题为《社会运动在美国的发展趋势:专业化与资源动员》的论文。再接再厉,1977年他二人又发表《资源动员与社会运动:一个不完全理论》,首次将“资源动员”作为社会运动的一个观察视角。后来麦克亚当、梯利、克雷斯、爱德华兹等学者都对“资源动员”理论做出了贡献。20世纪70年代以美国为主体爆发了包括台港留美学生、华人华侨广泛参与的海外保钓运动。由于在思想谱系上受到前续美国各种社会运动的影响,因而用伴随着美国20世纪五六十年代层出不穷的社会运动而兴起的“资源动员理论”来观察保钓运动就非常契合。由于该理论是多位学者提出并不断发展而完善的,因而本文就综合他们的学术观点进行分析,不足之处尚祈方家指教!

一、何谓社会运动?

社会运动最初只是被视为集体行为的一个形式,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各种集体行为“花样”不断翻新,学界对社会运动的研究也日趋增多,要想给社会运动下一个具有普适性的定义比较困难。何明修、赵鼎新、冯仕政等都在广泛综合国内外的研究成果基础上试图对社会运动下一较为周延的定义,本文采用冯仕政的观点,即社会运动是“一个人群为了追求或抵制特定社会变革而以某种集体认同和团结感为基础,并主要采取非制度性方式进行的,具有一定连续性和组织性的冲突性集体行动”[1]37。在冯仕政看来,社会运动包括五个基本特征,即明确的目的、主要采取非制度性行动方式、依靠某种集体认同和团结感而维持、具有一定连续性和组织性、具有冲突性。

从1970年底发轫的保钓运动,就是“为了追求或抵制特定社会变革”。因为1968年和1969年,联合国亚洲及远东经济委员会组织科学家对黄海和东海进行勘测,1969年4月公布“埃默里报告”,报告认为钓鱼岛附近海域可能蕴藏丰富的石油。这激起了日本对钓鱼岛的野心,于是不断制造事端,激起了海外尤其是美国的华人华侨(主要是台港学生)的愤慨,他们通过各种途径如游行示威等抵制美日私相授受钓鱼岛。而且“以某种集体认同和团结感为基础”,保钓人士都是华人华侨,发起运动也是为了维护国家的领土主权,这就是“集体认同”,而不是为了在运动中谋取一己之私,而是为了一个共同的保土目的,大家不可谓不团结,当然后来保钓学生的分裂是因为意识形态和个人理念的分歧,与保钓主题无涉。

保钓运动还“具有一定连续性和组织性、具有冲突性”。保钓运动从1970年底威斯康星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发起后,真正的保钓主题大概到1972年9月3日的安娜堡会议就结束了,因为1972年5月15日,美国政府不顾全体中华民族的一致反对,将琉球连带钓鱼岛交还给日本。如果说先前的示威游行等都是为了阻止这一天到来,那么在这之后,左翼的保钓人士将保钓运动升华到“中国统一运动”阶段,他们意识到保钓主题与两岸统一是密不可分的统一体,后者隶属于前者大的范畴。也就是说包括统运在内的保钓运动大概到20世纪80年代初才逐渐式微,前后持续十余年,甚至70年代老保钓如程君复、花俊雄、徐守腾、王中平、印铁林、陈天旋和罗兰夫妇等一直到今天都在为“反独促统”而努力奔走呼号,我们能说20世纪70年代的保钓运动已经结束了吗?

保钓运动与其不久前发生的美国言论自由运动、民权运动、反战运动等都受到当时世界左翼思潮的影响,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联系,保钓又受到上述运动的影响,具体的细节在下面将逐步展开论述。

二、保钓运动资源的分类

在“资源动员论”看来,一个运动的成败最关键的就是能够获得的各种“资源”,他们将社会运动的资源划分为以下五类:

(一)道义资源

道义资源,指外界对运动的声援,具体形式包括合法性、团结性支持、同情性支持和赞誉。合法性指外界对运动的争议性的认可。团结性支持指外界以直接参与的形式对运动表示支持。同情性支持指外界以声明等口头的形式表示支持。[1]109有可靠的文献记载显示,中国至迟在明代永乐年间(1403年)即开始管辖钓鱼岛,实际上中国人最先发现和到达钓鱼岛,将钓鱼岛作为渔场和避风坞会更早得多。从国际法角度来看,日本在19世纪80年代乘着清朝国势衰弱之机才想办法窃取钓鱼岛,整个阴谋运作过程日本自己的《外交文书》白纸黑字写得异常清楚,连日本有正义感的学者如井上清、村田忠禧、菅沼云龙等都看不下去日本政府的强词夺理,纷纷著书驳斥。这里要特别点出的是,笔者在查阅两岸清华大学图书馆保钓资料时,发现当时的保钓人士已经对井上教授有关钓鱼岛的公正研究做了宣传。如保钓刊物《水牛》1973年4月第19期以醒目的标题“郑重推荐日本井上清教授新著《钓鱼列岛的历史和主权问题》”进行推介,并附上“中文版序言”*水牛编辑委员会《水牛》1973年第19期,第29页,文件编号:06-000-022。以下凡出现“文件编号”字样均来源于清华大学图书馆“保钓资料收藏研究中心”资料,下略。。《土城简报》以“钓鱼岛从来属中国”为题,对井上教授这一成果也作了推介,并且对今天学界经常引用的陈侃《使琉球录》里面“夷人歌舞于舟,喜达于家”做了特别分析。*China Seminar Club, Tucson, AZ.《土城简报》1972年第3期,第2页,文件编号:11-000-140。华盛顿大学保钓会编印的《西雅图通讯》第13期也以醒目的位置做了报道:日本京都大学历史教授井上清在日本什志《历史学研究》上发表一篇论文《钓鱼台列岛的历史及其归属问题》,举例证明钓鱼列岛属于中国而不属于日本。*华盛顿大学保钓会《西雅图通讯》1973年第13期,第12页,文件编号:02-000-054。保钓人士所提到的文章就是今天井上教授著名的《钓鱼岛的历史与主权》的雏形。

中国对钓鱼岛的领有权具有合法性,所以保钓运动也更容易吸收“道义资源”,也更容易获得美国民众的同情。虽然保钓运动发生在美国华人圈,但在示威游行过程中美国民众纷纷抱以同情和支持的态度,一个美国民众也加入到游行队伍。值得一提的是,一个叫Kocheyama的日本友好人士在示威中进行了演讲,笔者检阅史料发现,1971年10月27日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为保钓人士争取来的四天听证会中该名人士也是证人之一,但因参议院对作证人数的限制,没法对钓鱼岛主权属于中国作出辩护。又比如1971年1月30日西雅图示威游行,游行队伍行进到台北驻西雅图“领事馆”,向“领事”递交了抗议书,这一事件轰动了一向沉寂的西雅图城,西雅图三家主要电视台中的两家(NBC和CBS)都在晚间新闻中报道了游行消息。CBS报导约半分钟,放映影片说明来龙去脉,最后一句评语是:“This is the first time Chinese people united nationwide to act.” NBC报导长达两分钟,介绍事件、地理之外,还把在日总领馆前愤慨激昂的演讲录音随游行影片播了出来。《西雅图邮报》于31日在第1版报导游行消息及照片,并于2月2日再刊一次。*1971年2月西雅图保卫中国领土钓鱼台行动委员会《保卫钓鱼台运动特刊》,第8页,文件编号:42-000-116。可以说,正义的事业最容易博得道义上的支助,保钓运动在这方面是成功的。

(二)文化资源

文化资源,指已经得到广泛传播的一些文化技能、文化产品、概念工具和专门知识。比如怎样举办一场新闻发布会、召集一次会议等。[1]109正如上文也有所涉及,保钓运动发生在民权运动、反战运动之后不久,“当时的中国学生及学人,虽然不一定积极参与,但没法不受到影响”*1971年2月西雅图保卫中国领土钓鱼台行动委员会《保卫钓鱼台运动特刊》,第12页,文件编号:42-000-116。。也正是因为校园里反越战游行成了家常便饭,“台湾留学生在此氛围中耳濡目染也逐渐解除内心对游行示威的恐惧”[2]。有的人甚至直接参加过反越战游行,如徐守腾1967年入哥伦比亚大学学习,“深深感受到越战给我带来的巨大冲击,自己也卷入了反战示威的学生运动之中”[3]。正是在这些具有世界影响的社会运动的耳濡目染下,保钓学生等于是提前“备好了功课”,所以在钓鱼岛争端发生后,大家立刻“上手”,不会那么恐惧。

除此之外,发起社会运动也需要一些很现实的行政经验,比如游行示威的组织、座谈会的召开,甚至邀请哪些人参加讨论会,讨论会要达到什么效果等等这些都需要一定的经验。保钓人士不乏经验之士,虽然参与主体是学生,但像杨振宁、陈省身、赵元任、何炳棣、叶嘉莹、王浩等著名学者都躬逢其间。比如1971年5月23日的《纽约时报》刊登钓鱼岛主权属于中国的广告就是由陈省身、王浩牵头的;1971年10月27日参院外交委员会听证会上杨振宁也是证人之一,陈述了钓鱼岛主权属于中国的证词;比如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保钓旗帜人物刘大任和郭松棻,早在台湾大学读本科期间就非常活跃,与陈映真一样因文知名。公认的保钓领袖李我焱,早在在台湾读书期间就组织过读书会,还因此被国民党关了五年,受尽酷刑,所以组织和社会经验相当丰富。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台湾留美学生都是来美攻读硕士博士学位的,生理与心理年龄早已成熟,他们具备一定的组织行政经验和能力,再加上知名华裔学者的襄助,为保卫钓鱼岛主权不受侵害所做的示威游行、座谈会、与美方进行交涉、发动参议院说服工作等都能有条不紊地进行。

(三)社会组织资源

社会组织资源,主要是指社会关系网络。诚如上文所说,这些知名学者的力推本身就带来很大的社会关系网络,像诺贝尔奖获得者杨振宁,更是能够带来一定的轰动效应。当然,对于大部分的保钓学生来说,这里的社会关系网络又分为两个层次:一个是自身如何将全美两万余留学生统合起来,这需要一定的关系网络,另一个是如何达到保卫钓鱼岛领土主权的终极目的,这更需要社会关系网络。对于前者来说,林孝信的《科学月刊》联络网起到了关键作用。在当时,没有传真,电话费用还比较昂贵,又有时间限制,单单指望当时的通信条件,在全美短短数个月内就将留学生组织起来几不可能。巧合的是,具有奉献精神的林孝信有个梦想,希望在台湾学生中普及科学知识,即便他到了芝加哥大学攻读物理学博士学位,外号“和尚”的他仍旧穿梭于美国各大学传播其办刊物的科普理念,用王晓波的话说,穿一双牛伯伯的皮鞋,踏遍北美的校园,五块、十块地“化缘”[4],最终《科学月刊》在1970年1月1日正式出刊。为了维系大家支持《科学月刊》的热情建立的联络员(点)在美国大学就有50~70个,等于在50~70个大学都有《科学月刊》的联络员,由这些联络员将信息传达下去[5]。所以当有人提议发起保钓运动后,马上就有人想到了《科学月刊》联络网,于是保钓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后来保钓的中坚力量很多都是《科学月刊》的编辑成员,如刘源俊、张系国、李德怡等。

那么如何达到保钓目的,这也同样需要更广泛的社会网络,这一点保钓人士不占优势。于是保钓人士最初想到了台北当局驻华盛顿专门负责院外活动(lobby)人员协助,但遭到无情拒绝。由于1971年6月17日美日签署的《归还冲绳协定》必须经过美国参议院2/3以上参议员投票赞成方可通过,也就是说阻止美日私相授受的行径还有一丝机会。既然台湾当局置身事外,保钓人士只好以个人关系奔走,纽约保钓会袁旂教授的夫人谢渝秀女士暂驻华盛顿负责全盘奔走,陈香梅女士等都积极游说,以“不可为而强为之”的心态来积极促成此事。他们所能利用的社会关系网络也只能是这样了,11月10日美国国会以84票对6票批准了《冲绳归还协定》,lobby小组更像是以螳螂之躯阻遏行进中的高车,但虽败犹荣,他们展示了中华民族外御其侮的决心,打击了美日政府在钓鱼岛问题上沆瀣一气的嚣张气焰,让全世界看到了先进的中国人维护国家领土主权的坚贞不渝与顽强斗志,壮哉,这种精神也必将永远镌刻在中华民族最正能量的那一部分食粮中!

(四)人力资源

人力资源,包括人力、经验和领导力。这部分其实上文都有所涉及,人力资源在任何一个社会运动中都是必不可少的常量,而且一定的人力是保证运动成功与否的关键之一。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一个动员了广阔人力资源的运动即使最终的运动目标没有实现或完全实现,但在气势和力量上其宣传功效其实已经在彰显。保钓运动前后发动的比较大型的游行就有1971年1月30日美国纽约、华盛顿、芝加哥、西雅图、洛杉矶、檀香山六大城市同时举行的示威游行,4月10日更是在华府举行了超过2500人的全美各个地方保钓会派员来参加的最大的一次游行示威,次日《纽约时报》不禁感叹“如果以中国人在美国的总人数来算的话,四月十日的保卫钓鱼台游行,相当于数百万美国学生参加示威”[6]89。而如果把4月9、10两天在全美各大城市举行的游行人数都包括进去的话则超过4000人。多年以后纽约市立大学教授,也是纽约保钓会的主要负责人之一的袁旂回忆起当时的盛况说:“早期在美国各校园举办的钓鱼台活动,如果有中国同学没去参加,他必须要向其他同学好好解释一番,如那天正好在做论文答辩之类的,参加保钓的同学绝对占多数。”[6]89-90正如笔者所说,无论成败,这种资源动员能力已经展示,所以4月12日上午,台湾当局“驻美大使”周书楷在面见美国总统尼克松时也直呼:美国国务院坚持钓鱼岛是琉球的一部分,在海外中国人中间产生了强烈的反弹,引起了运动(即保钓运动)。美国政府也开始重视起中国的民意,多次对保钓给予关注。

在经验和领导力上,保钓人士由于受到过同一时期美国社会运动的洗礼,因而具备发动社会运动的“经验”。如何去看待领导力呢?保钓运动发生后,全美建立了100多个保钓会,几乎遍布各个有华裔学生的高校。如何形成合力?有没有保钓中心?这些问题不仅笔者在研究保钓运动这一事件过程中会反复思考,其实保钓人士自己在当时也会考虑这个问题。从目前笔者的研究来看,保钓运动有四大重镇:纽约(如哥伦毕业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芝加哥(如芝加哥大学)和麦迪逊(如威斯康星大学)。在最开始伯克利非常活跃,这与其保钓会领导人刘大任、郭松棻和傅运筹的领导力有一定关系,如他们编印的《战报》,虽然才两期,但篇篇都如檄文,很具鼓动性,笔者读过后都有此感。芝加哥是因为有保钓发起人林孝信、夏沛然等,他二人在全美留学生中都具一定威信。由于纽约是美国当仁不让的政治经济中心,哥伦比亚大学面积又小,也便于中国留学生的聚会,这点参与哥大当时保钓活动的关文亮在他的文章中都作过论述。四大重镇的形成也与美国的地域辽阔有关,正好横亘美西、美中和美东,笔者也就四大重镇到底有无中心一说采访保钓人士,大部分老保钓的看法趋向于纽约。这也难怪,纽约保钓会编印的《群报》,继伯克利的《战报》后,一直都是保钓以至后来的“中国统一运动”的喉舌,再加上纽约也是世界的中心,便于获取信息资源,对于保钓运动的发展航向具有一定的指针作用,因而纽约作为保钓运动的中心当是允当的。但保钓虽然是组织性的社会运动,但各个保钓会并无统属关系,因而要形成保钓合力只能靠相互间的协调与配合。

(五)物质资源

物质资源,主要指资金和物质资本。保钓运动在物质资源上用极度缺乏来形容并不为过。因为大部分参与者都是留学生,无美国公民权,处于求学阶段,还无过多经济能力,因而保钓运动的一切经费资源基本上都是靠乐捐。翻检保钓刊物,最大的直观感受就是在册子的首页或封底必有“请批评、请投稿、请订阅、请捐助”这样的话语。编印宣传保钓的刊物要捐助,组织大型的保钓活动同样需要靠捐助,像上文提到的在《纽约时报》登载广告宣传钓鱼岛属于中国,总共需要9960美元,由于没有经费,组织者在全美华人中展开了募捐活动,这又耗去了数个月的时间。参议院说服小组更是缺乏经费,但依然对参议员展开了游说,甚至部分议员私下表示如果有其他议员为此提出修正案,他们愿附和提议,但正如说服小组自己总结的,“经济上也十分困难,往往是力不从心,很多事项未能按照预期的计划去实行”*保钓会美国参院说服小组总结报告,第15-16页,文件编号:42-001-002。。

举办大型或小型的示威游行、座谈会都需要经费,这些事又都必须要做,开源节流和身体力行就成为必然的选择。比如1971年6月11—13日举行的麦迪逊中国统一问题野营讨论会,在这次野营会到会的第一天晚上,大家搭营入睡,有些同学睡不着,伊利诺伊大学来的40多位同学“团团围在一起在亲切地谈论国事,唱着爱国歌曲,直到深夜二时许仍依依不肯散去,旅途的劳顿早已被热烈亲切的气氛冲得不知去向了!”印第安纳大学的柯氏三兄弟,主动地洗厕所、搬桌椅,为全体同学服务。可以说,物质资源虽然匮乏,但精神富足,“野营三天里面,大家情绪高涨,热气腾腾;开会时天气热,人心也热;大家热烈讨论,热烈发问,讲出久闷在心中的话,释开了多年不解的疑团”*钓鱼台《野营讨论会特刊》,1971年第6期,第5页,文件编号:42-000-089。。一位匹兹堡女同学,只有半天的相聚时间,却坚持坐飞机赶来。芝加哥几位同学途中车子抛锚,但他们修好汽车,前后花了14个小时来参加。坦率地说,笔者在看到这些资料时,一幅幅鲜活的画面映入眼帘,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在支撑着他们为了中华民族的前途而孜孜以求,20世纪60、70年代人的这种精神是不是值得我们今天的年轻一代学习呢?

三、保钓运动资源的配置

在资源动员论看来,社会资源虽然有限,但任何社会运动都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进行争夺。所以,“起决定作用的是社会运动的竞争力,而不是社会结构对资源配置的分割”[1]111。一个社会运动成功与否的关键在外部,而不是内部,因为集体性的抗争本身就表明了其处于弱势的地位。资源动员论尤其区分了六种人群:公众、拥护者、支持者、旁观者、反对者和受益人。要想达到最优化的资源配置,资源动员的最重要任务之一就是“要把反对者转变成旁观者,把旁观者转变成拥护者,把拥护者转变成支持者”[1]112。保钓运动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案例。

保钓运动的参与者以台港留学生为主,辅以一些在美工作的大学教授、企业工作者等。虽然几次大的游行是学生为主,但这样就算达到保钓组织者最初的设想了吗?在保钓组织者看来,作为运动的当事人,固然学生为主,但相较于全美当时40多万华侨华人,毕竟能够争取到更大受众群体的支持是至为重要的。而且从血缘上来说,华侨华人是自己的天然同盟军,于是争取华侨华人的支持就成了他们的课题。由于美东地区华人相对集中,因而纽约地区的服务侨社工作也做得相对出色。但是侨社因受国民党的影响,对新中国比较敌视,保钓的同学到侨社服务,是通过服务,打入国民党的势力范围,启发过去无知的侨胞的爱国(新中国)心。笔者在采访华侨出身、保钓中坚陈天璇先生时,他透露他当时是《美洲华侨日报》的记者,为了融入侨社便于开展工作,他跟许多“扛把子”都有交情,成为他们的座上宾,这样在侨社活动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是有“背景”的。陈先生更透露他练过咏春拳,有一定的武功,这些都成为深入侨社开展活动的优势。

同时,一些侨社的同胞没有身份,受尽剥削,保钓的同学就去把他们组织起来,争取他们的权益。这些情况倒是有些类似新中国成立前,到白区的劳动人民当中去做工作那样。在陈天璇看来,“当年,我们这一部分人把钓运爱国活动的范围从校园转移到侨社去,目的是要把侨社内那年代的三大经济支柱内的华裔工人(亦即是洗衣、车衣及餐馆业的广大劳苦大众)视为是我们要接触宣传并最终联合起来的对象。大家认为,若能扎根草根阶层,就能逐渐改变侨社面貌”。服务侨社的方式有放映电影、提供法律援助、开展丰富的文娱活动、为居民提供便民服务等。经过大家的努力,侨社的一些领袖如梅子强等对社会主义新中国有了新的认识,在1971年1月30日纽约大游行中,侨社参加的就有300多人。

除了竭力争取华侨华人,也要向美国民众宣讲钓鱼岛主权属于中国这一历史事实,争取他们成为保钓的拥护者,至少不是反对者。像参议院说服小组就发动了“一人一书”运动,号召大家给各州的参议员写信,也得到了一些较好的回应。虽然最终听证会并没有做出有利于中国的决议,但至少在有一定社会权望的美国人中间宣传了自己的主张,美国国会最后通过的决议也是说交还给日本的不是主权(sovereignty),只是行政权(administration),至于钓鱼岛的主权由中日两国政府自行解决。这不能不说是保钓人士的行动和宣传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今天学界的钓鱼岛研究要重视1971年美国政府的这一表态,要抓钓鱼岛问题的每一个细节。

应该说,当时保钓的形势极度不利于中国,在整个社会的相关资源配置中,保钓人士丝毫没有有利的地方,但他们主动盘活资源配置,深入侨社,深入到美国民众中间去介绍钓鱼岛问题,这就极大地孤立了敌人,扩大了自己的“资源”。有事实为证,参议院说服小组去McGeven和其他几位参议员的办公室时,他们的助理说:“日本大使打过好几次电话找他们,特别打听Gravel作证将怎样提到钓鱼台,并且表示非常不开心。”*密西根大学安娜堡分校《安娜堡国是大会记录》1971年第9期,第50页,文件编号:48-000-003。

四、保钓运动的组织分析

(一)不同社会运动组织类型的划分

按照资源来源,社会运动组织可以分为“专业社会运动组织”和“草根社会运动组织”。资源动员论的开创者麦卡锡和左尔德认为,前者有一个全部时间投入的领导班子,大量资源来源于运动所宣称的受压迫群体之外,成员数量少,希图传达一种为支持者说话的形象等;[1]114后者是指完全依靠运动所代表的人群来运作,且包括物资、金钱、时间、领袖等均来自所代表的人群。[1]115显然,保钓运动属于典型的“草根社会运动组织”,他们的主要参与者都不是职业的运动家,都是有自己的主业的,如学生、教授、企业员工等,当然,一切的物质资源也都来自于这个群体,方式上文也作过论述,最主要的就是乐捐。

根据运作方式的结构化程度可以分为“正式社会运动组织”和“非正式社会运动组织”。前者有科层化的决策程序,有明确的成员资格和管理规则;后者的组织几乎没有固定的程序,人员的分配也不是长期的,领袖可以对组织的运作施加相当影响。[1]116保钓运动是“非正式社会运动组织”,参与者都不是固定的,决策更多是靠协调和对国家民族的一腔热血,谈不上科层化。

根据组织行动,可以划分为四种组织形态:公益性游说集团、参与性抗争组织、专业性抗争组织和参与性压力集团。“草根社会运动组织”一般都属于参与性抗争组织,保钓运动也复如此,同时,保钓运动还属于参与性压力集团,这种组织方式重视参加的人数和规模,往往集中于常规院外游说,而不是街头抗争。街头抗争是保钓运动的重要组织方式,但并不限于此,参议院说服小组就是院外游说活动,这又属于参与性压力集团。保钓运动组织的复合性也说明了该运动的组织形式多样,为了维护国家领土主权而开动智慧,上下求索。

(二)社会运动组织的领导和领袖

谈运动组织必然涉及运动领袖,资源动员论在运动领袖研究方面并不深入,造成这样的原因是资源动员论认为“理性选择”是其整个理论大厦的基石,在“理性”的光环下每个人都好像设定好的计算机程序一样,这样一来决策过程反而变得不那么重要[1]123-124,因而对运动领袖的研究就会淡化。而且“资源动员论”在并非显学的运动领袖研究中并不一致,比如麦卡锡和左尔德以及斯泰根伯格都对此做出了贡献,本文采用麦卡锡和左尔德的研究,认为比较周延。在二人看来,“干部”(cadre)即那些参与组织决策的人,在“干部”中将全部时间投入社会运动,并从运动中领取补偿的人成为“专业干部”;那些将全部时间投入社会运动组织工作,但不参与组织决策的人,成为“专业职员”;那些只是断断续续投入社会运动组织的工作,但不参与决策的人,成为“工作者”。在冯仕政看来,这里的“干部”就是运动领袖。[1]124笔者不太同意冯的观点,上述论述应该已经将包括运动领袖在内的所有积极分子、中坚力量都包括在内了,但领袖只是极少数人,可以是一个、两个甚至三个,但不能更多,领袖越多就都不是领袖,只能算“中坚力量”,笔者更倾向于麦卡锡和左尔德所认为的“专业干部”即是领袖。

联系到保钓运动本身,这又出现一个难题。首先,经过笔者研究,全美公认的领袖有纽约的李我焱,因为上文也谈到,李在台湾因为服膺左翼思想而坐过牢,有运动“实战经验”,保钓运动组织的几次大游行如“一·三○”纽约大游行和“四·十”华府全美大游行,李都是组织者和重要发言人,笔者采访众多保钓人士,对李的领袖地位是基本认同的。还有一个就是林孝信,他是保钓的发起人,他所一手创办的《科学月刊》成为保钓能够数月间开展起来的有效联络网,林交友广泛,能够协调各方,在这方面林的作用甚至比李更突出。林当时在芝加哥大学攻读物理学博士学位,这也使得芝加哥成为保钓中心之一。在麦卡锡和左尔德看来,“专业干部”是要全情投入,同时又支领薪水的,林孝信符合前段定义,他是全身心投入保钓,最后连几将到手的世界顶尖大学博士学位也“飞走了”,又因为思想左倾,从1970年直到1989年底,台湾解严后,19年后才回到台湾。最近30年,林还是台湾保钓的中坚,多次组织“钓鱼台研习计划”,向台湾民众传播钓鱼岛属于中国的历史事实。笔者2014年10月恰逢在台湾放学,受邀参加了林在台南成功大学组织的一次研习班,当时偌大的会场也就十多人,笔者不无感慨台湾那么多的学术资源年轻人却不珍惜,在晚上林台南的家中,林也还在为台湾的年轻人不关心民族大事而忧心忡忡。不想数月前,林竟然抛下了他所热爱的保钓事业驾鹤西去,笔者未尝不感慨唏嘘!值得一提的是,林虽然是“专业干部”,但他没有从运动中支领过薪水,即使在美国成为“黑户”而日子最艰难的时候,也只是亲朋的接济而已。在笔者研究保钓运动这些年来,一个最大的直观感受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人有私心的较少,大都具有理想主义,这个理想不是为了个人事业的飞黄腾达,而就是为了国家民族的明天更加美好。

除了李、林两位比较公认的运动领袖,区域性的保钓组织也有地区性的领袖,但如果涉及全美,笔者更愿意用“运动中坚”来形容,比如美西伯克利的刘大任、郭松棻和傅运筹,美中西南俄克拉荷马大学的周本初、吴国祯等,美中芝加哥的夏沛然,美东纽约的花俊雄、程君复、王中平、陈天璇、罗兰夫妇等。

这些领袖(包括中坚)的权威合法性来源于哪里?很显然,是在运动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形成的,它是一个“建构”的过程,不是自封的,这与这些领袖(包括中坚)们的辛苦付出与不计个人名利是分不开的,比如林孝信的放弃博士学位和有家无回,周本初55岁才拿到博士学位,这些都是保钓运动浪花中感人至深的断章,但,足以不朽!

五、结 语

20世纪70年代保钓人士尽自己最大的能量就维护中国领土钓鱼岛有利于中国的资源进行了不懈的努力。通过本文的论述,保钓运动用“资源动员理论”来分析非常适合,虽然他们的努力对于美日私相授受钓鱼岛没有根本性的改变,但他们面对困难和逆境,团结奋进,不畏强权,展现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民族气概,他们的爱国主义精神也必将彪炳史册!

[1]冯仕政.西方社会运动理论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

[2]林孝信.保钓历史的渊源跟对海峡两岸的社会意义[M]//谢小芩,刘容生,王智明.启蒙·狂飙·反思——保钓运动四十年.新竹: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24.

[3]徐守腾访谈[M]//春雷系列编辑委员会.峥嵘岁月·壮志未酬——保钓运动四十周年纪念专辑(上).台北:海峡学术出版社,2010:452-453.

[4]青春无悔话保钓——钓运二十五年纪念座谈会[M]//龚忠武,等.春雷之后(三).台北:人间出版社,2006:2472.

[5]林照真.台湾科学社群40年风云——记录六、七○年代理工知识分子与《科学月刊》[M].新竹:国立交通大学出版社,2010:116.

[6]王正方.保钓运动今昔谈[M]//王正方.我这人话多——导演说故事.台北:九歌出版有限公司,2008.

2016-03-06

福建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重点课题(FJJKCGZ15-001)

刘玉山(1979-),男,博士,副教授;E-mail:liuyushan79@126.com

1671-7031(2016)04-0093-07

C9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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