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需要悖论与当代青年道德教育困境及出路
2016-03-07胡海燕
胡海燕
道德需要悖论与当代青年道德教育困境及出路
胡海燕
(长沙师范学院 思想政治理论课部,湖南 长沙 410100)
个体道德需要是道德教育成功与否的内在驱动力。论文从道德需要视角探讨当前青年道德教育的困境,认为道德需要的二重性悖论,即社会道德需要与个体道德需要之间的矛盾关系成为制约青年道德教育的关键因素,当前社会道德需要普遍不足导致青年学生个体道德需要缺乏。在此困境下,只能回归道德教育的本质,通过教育者自身努力来激发和培育受教育者的个体道德需要,从个体道德逐步改善来唤起整个社会的道德需要。
道德教育;社会道德需要;个体道德需要
所有的教育者都无一例外希望教育对象对其所授予的内容充满热情、并表现出强烈的求知欲。由于道德教育的内容兼具知识性和实践性,道德进步不仅仅是知识的增长、更体现在道德行为习惯的养成和道德境界的提高。但道德教育能否产生效果,固然与道德教育者的知识素质、人格魅力和教学方法、教学手段的运用,以及道德教育的内容是否具有吸引力有着密切的关联。但道德教育能否影响人,打动人,能否真正对受教育者产生效果,关键可能还在于受教育者是否真正自觉意识到其重要性,从内心深处产生一种强烈的道德需要,自觉注意道德行为习惯的养成,道德自我省察习惯的养成以及道德思维方式、道德价值评价方式的养成。显然,道德教育的效果与个体道德需要密不可分,或者可以说,个体道德需要恰是促进道德教育能否成果的内在关键。
一 道德需要悖论
一般而言,人们的行为总是与需要密切联系在一起。甚至可以认为,我们几乎所有的行动都是在需要的支配下进行的。客观看来,人的需要是丰富多彩的,按照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著名的需要层次理论,个体的需要是动态发展的,有从客观需要向主观需要进步转化的趋势。显然,他所谓最基础的需要-“生理需要”(对食物、水、空气和住房的需要)带有客观需要性质,换句话说,这是个体维持其生存发展最根本的需要。而他所谓“安全需要”、“社交需要”、“尊重需要”和最顶层的“自我实现需要”则带有较为强烈的主观特征。如此看来,从性质上来看,需要具有主、客观的性质之别。当然,从需要的内容来看,需要可以划分为物质性需要和精神性需要两种类型。
道德需要需要显然是一种精神性需要,正如有学者认为是“一种高级层次的需要”。通常看来,道德需要似乎是个体需要,是一种强烈主观性的精神需要。但问题并不那么简单,正如马克思指出,孤独的个体独自生活是无所谓道德的,也就不可能产生道德需要。个体无法离开社会而单独存在,是马克思所谓的“社会动物”,是一种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独立的动物。这种人的二重性本质特点决定了人的道德需要的两重性。因此,在我们看来,人的道德需要是分为个体道德需要和社会道德需要两个方面。进一步说,个体道德需要的发生及其特点是与社会道德需要密不可分的。如此以来,要解释个体道德需要何以发生就必须探讨社会道德需要与个体道德需要的复杂关系。
个体道德需要与社会道德需要既有区别又有复杂微妙的关系。需要总是属人的需要,是深刻地烙上人的特征,是被人化的需要。正如我们已经指出,我们的需要支配我们的行动。在这个意义上说,需要是一种内部驱动力,是来自主体内在的对某种对象的渴求。但问题在于,道德需要与“生理需要”的本能欲求有着根本区别,道德需要不是原欲,也就是说,个体道德需要不会自发生成。换言之,我们无法在孤立的个体身上发现道德需要,正如有名的印度狼孩,脱离人类社会他们就不会有人的文明特性。由此,我们就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个体道德需要必须寄望于社会道德需要。个体道德需要必须建立在社会道德需要的基础上,并且受社会道德需要的制约或影响。吊诡的是,社会是人的社会,它总是由一个一个的个体组成的,社会道德需要就其根本来说又是离不开个体的道德需要。社会道德需要是根源于个体道德需要之上的。这就是我们所认识到的个体道德需要的悖论。但如果仔细思索这一道德需要的悖论,我们或许能够发现,社会道德需要尽管根源于个体主观的道德需要,但却有相当的客观性。
或许如美国伦理学家弗兰克纳在《为什么要道德》所看到的那样:“为什么人类社会除了公约与法律之外,还需要一套道德系统?因为如果没有这一系统,则人与人之间就丧失了共同生活的基本条件。于是社会便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是回到所有的人或我们的大多数人的状况比现在要恶劣得多的自然状态,要么是回到以暴力威慑来避免任何行为过失的极权主义专制统治。”[1]
正如伦理学教授万俊人在《人为什么要有道德》一文指出,这个问题隐含了四个相关的伦理学问题:(1)“人为什么应该有道德地生活”?反过来提问:“无道德地生活是否可能?”“是否能够成为人的生活方式?”这是个道德形而上的问题。(2)“人为什么要有道德?”的问题可以转换为:“人为什么应当有道德地行动?”或者反过来问便是:“人是否可以无道德地行动?”或者是,“在人类生活世界是否可以容许人无道德地行动?”这是一个规范性问题。(3)“人怎样做到有道德地行动?”是“人为什么要有道德?”内含的引申性行为技术问题,核心是道德抉择问题。(4)“人为什么要有道德?”的问题还可转化为“人该有怎样的道德(伦理)?”[2]的问题,这是个道德评价的问题。
实际上,弗兰克纳和万俊人教授都同时深刻地指出了人的社会道德需要的客观性。所谓社会道德需要的客观性,就是说,道德作为一种社会需要,带有所谓的“客观性质”。在这个意义上,道德在调节人类社会错综复杂的社会利益关系,维持人类社会的正常秩序上是不可或缺。人类社会不可一刻离开道德,道德的这个软性调解功能是法律所不能替代的。道德从本性上来说,总是或多或少带有自我牺牲的精神,也就是具有利他主义的特征。孔子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与人”准则很能说明这一点,因为带有“克己”的成分,但这种“克己”并非是尼采所言的“弱者的道德”,而是作为正常的社会成员要与他人共享社会生活而不得不做出的让步。这是千百年来人类社会试错的结果,就是要共同生存就必须相互尊重,从尊重利益分配到尊重人格,概莫能外。从中国古代社会的“礼”的发生,到现代社会各行各业的道德规范的存在,都无一例外证明了这一点。
对于处于社会具体历史条件下的个体来说,道德一开始是以一种“客观事实”出现在其面前。作为现实生活中的个体很难在一开始就能从理智上认识到道德需要的必要性,进而意识到道德需要是属己的主体需要。社会道德需要并不能自然而然转为个体道德需要。社会道德最初对于个体而言,从其自我意识形成伊始,并进而接触到社会道德规范,这是道德对其而言总是外在的,是非人的,是规范和约束他的天然的自由行动的。因此,大多数个体是处于对权威的服从(道德规范的维持者往往是成年人:教师或父母),这也使得儿童阶段的个体大多视道德规范为不可触犯的禁忌而已。因此,个体道德发展早期阶段,个体的道德需要是处在胚胎阶段,道德对于个体而言,带有一定的压抑性。也就是说,在此阶段个体道德需要未能得到彰显。我们可以说,单纯的遵守道德规范并不能表明个体就有道德需要。所谓道德需要的发生,在相当程度上是与个体知识增长,智慧日开,对社会利益和人际关系的理解日深,在人生经验、阅历与知识、智慧的反复映证下认识到的道德对人类社会的重要性,以及道德对个体生存和发展的重要性,此时道德需要才能发生。于此我们可以断言,个体道德需要实质上是一种个体道德自觉,是个体自觉意识到的存在意义层面上的本真需要,是个体对自身价值的期许而不能自抑的一种强大的内在精神渴求感。道德需要不是一种非理性的情感,因此不是道德狂热,相反是一种冷静的理智与纯真情感需求的综合。
但正如我们指出的,人作为社会中生存和生活的人,个体道德需要必须建立在社会道德需要的基础上,并且受社会道德需要的影响和制约。这就表明,当社会道德需要不足或者匮乏时,个体道德需要会受到极大的抑制,甚至是毁灭性打击。而这种情况的发生特别容易发生在社会变动时期和社会转型时期,在此非稳态社会中,社会道德规范和价值往往可能会发生巨大的震荡。在此阶段,社会道德需要受到压制,与此同时,暴力、强权和金钱成为社会的主宰,是非善恶为这些原欲性的强力所代替,而个体道德需要也就无法产生。因此,尽管不排除在物欲横流、暴戾四起、不义横行的时代有高尚人士和高洁品行,但这些人在这种时代是凤毛麟角,昙花一现。
二 当代青年道德教育的困境
当代青年人在接受道德教育时何以会表现出“道德冷淡”或“道德冷漠”,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据西方企业伦理学家的研究,一般而言,企业家中在管理企业时存在一种“伦理缄默”现象,其意指在企业管理实践中尽管管理者一般会自觉按照伦理原则行动,但在平常的言谈中却不愿意涉及有关伦理道德方面的话题,或者运用伦理、道德的话语系统谈及企业管理问题。这是一种尽量避免将利益与道德挂钩的谨慎行为。但并不等于说,他们在行为中不遵守道德。但有意的避开谈及道德与实际是否有道德需要是两回事情。或者说,“伦理缄默”中还是存在着道德需要的。显然,作为受教育者的高校学生“道德冷淡”并不是这么回事情,问题显然要复杂的多,那么原因何在?
首先,按照社会道德需要支配或影响个体道德需要的规律来看,青年学生的“道德需要不足”显然是与当前整个社会道德风气的败坏有着相当密切的联系。社会道德需要既是参照物同时也是个体道德需要的孕育地。我国当前的道德状况很不容乐观,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第一,社会风气的低俗化、功利化、娱乐化现象相当严重。特别在网络社会时代,各种网络娱乐报道几乎从不漏过任何一次明星花边新闻,且低俗、低级趣味的言论在网络互动空间举目皆是。娱乐明星的各种劣迹——“吸毒”、“艳照门”、演艺界的“潜规则”等等,都一次比一次更猛烈地冲击社会道德底线,青年学生在津津乐道此类明星丑闻时却常会潜移默化于这些负面道德教育。第二,道德沦丧的事例层出不穷,从官员贪污腐化、道德败坏、社会诚信危机、社会公德缺失、家庭道德危机,种种道德沦丧的事例在大众媒体发达时代尤为引入瞩目。第三,社会道德价值标准陷入混乱,是非不清,美丑不分,善恶不明的状况相当严重。胡锦涛总书记提出的“八荣八耻”显然是为了正本清源,重树社会道德价值标准。但是从另一方面也深刻地揭示了当前我国的社会道德生态恶化的非常严重。第四,全球化的背景下,后现代主义的取消中心、无主体化的相对主义思潮下,道德相对主义和道德虚无主义的思想相当风行。凡此种种现象,对于青年学生来说,作为信息接受快,思想不成熟,容易为社会风气所侵袭的阶段,他们很容易感觉到的社会道德需要的匮乏,进而也导致他们对道德成长动力的需要不足。
其次,对当前青年学生而言,道德教育观念和内容简单重复产生某种“道德餍足”导致个体道德需要热情不高。由于我国的道德教育自小学、中学、一直到大学都进行着内容重复的道德规范灌输,长年累月下来,导致一种青年学生容易产生一种“道德厌倦”。尽管我国的道德教育目标体系在不同的学习阶段有一定的层次划分,但现实的情况是,高校道德教育与中、小学阶段的道德教育惊人的相似,基本上以道德规范的传授为主,存在一种对道德教育的根深蒂固的偏见,正如美国教育学家胡克在为杜威的《道德教育原理》一书所作序言中指出:“在一切道德教育的偏见中,最为根深蒂固的也许是这种信念,即它可以作为一部与学校课程中的所有其他学科毫不相关的鼓励的教材而被教授;不管是借助于训诫还是相对而言较不明显的方式,进行道德说教的教学,将可以接受的道德行为模式灌输给那些处于这种教育制度之下的儿童。”[3]这种教育缺乏培育青年学生应有的道德批判思维和道德反省精神。一言蔽之,道德思考的培养一直是缺乏的。显然,即便高校道德教育仍然是重视道德知识传授,但忽略了道德价值的培育。对于道德知识当代青年学生并不缺乏,但缺乏价值思维抑或价值的理性批判精神。
再次,教育管理中实际上的“重知识教育,轻道德教育”指导思想有相当密切的关联。邓小平同志在总结改革开放的经验教训时就指出“最大的失误是教育”,这个教育主要是指“德育”。在高等院校尽管在文件或口头上强调“德育是首位”,但实际上大多数教育工作者并未深刻领会此种内涵,德育是教育的灵魂,是贯彻于所有的教育行为、教育活动之中,这就意味着,其他专业学科同样担负道德教育的功能,而不是将其往往视为道德教育教师的责任,甚至有的教师经常在言论中流露对道德教育的轻视或不屑。在当前大学教育中的功利化和实用主义的主导下,专业教师的言论只会更加削弱青年大学生的个体道德需要的不足。
最后,对于青年大学生而言,高校学术腐败对严重破坏了高校青年学生的“道德需要”。近几年来,关于高校学术腐败的问题在媒体上不断曝光。譬如,教师为争夺职称和行政领导职位而进行学术造假,论文造假,叫自己的研究生代写论文。为争各级别——从国家到省等各类基金或课题而到处跑关系,拉帮结派,其行径与一般俗人的蝇营狗苟无所区别。更有利用手中的学术职权在招生和论文答辩是大行“潜规则”,直接挑战学术制度。尽管高校的学术风气并非像媒体描述般如此败坏,甚至可以说很多学者在为维护高校学术殿堂的神圣进行不遗余力的抗争,表现出学者们的社会责任感和对学术的敬畏感。但一般大学生通过媒体或者通过流言渠道而了解到大学腐败和追名逐利的功利风气,难免会遭受精神挫折。因此,对于高校教师的“道德教育”难免不屑一顾,甚至直斥“虚伪”、“言行不一”。
上述诸种原因分析,挂一漏万实属难免。但显而易见的是,造成当前青年道德教育困境的实质是“社会道德需要”匮乏引发个体道德需要动力不足的综合病症发作的结果。
三 激发道德需要,摆脱青年道德教育困境的几种途径
当前道德教育能否激发青年学生的个体道德需要是青年道德教育能否成功的关键,但如何才能激发起个体道德需要却非易事;尤其在整个社会道德需要普遍欠缺是当前青年道德教育困境的症结所在,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激发个体道德需要面临着极大的困难。因此,我们要探讨的是,在无法迅速,即无法在短期内改善或者改变社会道德需要不足的现状下,如何激发青年学生的个体道德需要?
我们认为,各级学校道德教育者在理性地意识到教育功能的限度时也必须积极有效地发挥教育正面引导功能。
首先,正视社会道德需要不足的现实,在批判分析社会道德现状的基础上帮助青年学生清醒地认识到道德对社会,对个体成长的重要性。激励他们做扭转社会道德风气的有责任、敢担当的道德勇士。我们知道个体道德需要是一种个体道德自觉,是一种理智型的需要,是建立在清醒自我认识和解剖基础上的道德需要。也就是说个体道德需既有现实性也有超越性。青年学生已经具备相当的知识和价值储备,而且有着青年阶段特有的正义感和同情心,于此不失时机地激励他们批判社会道德现实,理性认识到社会道德对我国发展的重要意义,这在一定程度上能激发他们的道德需要。越是毫无畏惧地面对社会丑恶现象,就越能彰显道德正义的意义。
其次,鼓励青年学生“公正团体”的建立。鼓励青年学生结成正义群体,同辈之间以志气相互砥砺,以道德理想相互激励,这是最能激发道德需要的途径。这种“公正团体”的在近代历史上都曾起到过非常好的积极意义。在20世纪初年,中国处在新旧转换时期,当时的蔡元培先生在北大就组织了“进德会”[4],同辈学者朋友相互砥砺,一时道德风尚得以扭转。而我们熟知的毛泽东同志首倡的“新民学会”,其精神宗旨在他的词作《沁园春·橘子洲头》更以“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词句,将青年昂扬向上的精神彰显的淋漓尽致。显然,青年学生同辈的“公正团体”就是培育其的道德品质,激发道德需要的有益场所。
再次,改善道德教育的简单的课程教学模式,将道德教育与社会生活紧密联系起来,教师要清楚地认识到青年学生是生活在社会中,而且当今校园与社会环境紧密联系,根本无法将道德教育隔离于社会现实生活之外。将道德教育与学生未来的职业生活、社会交往、人际交往以及家庭关系处理密切联系起来,将“三贴近”原则贯彻道德教育的始终,注意采用模拟情境,甚至是干脆走近现实,在现实社会生活中帮助青年学生深刻体会到道德对其人生发展的重要性,从而达到激发其个体道德需要的目的。
最后,教育者应该成为激发青年学生道德需要的催化剂。教师群体作为社会知识精英阶层,对青年学生群体的知识、道德、人格和心理都产生直接的影响。这种影响或是以知识渊博、卓越思想,或是以敬业精神、人格魅力等强烈吸引正处在人生成长关键时期的青年学生。而高校教育者就应该首先成为大学精神传统的实践者和阐释者,并将此精神传播给青年大学生;其次也应该成为大学生的人生导师,是他们的精神和人格领路人。通过身体力行,以教师的道德人格形象激发青年学生对人性的真、善、美的强烈认同,从而在内心深处唤起对道德价值的认可。
[1][美]弗兰克纳.为什么要道德[M].慕尼黑:1991.
[2]万俊人.人为什么需要道德[J].现代哲学,2003,(1).
[3][美]杜威(王承绪译).道德教育原理[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3.
[4]蔡元培.北京大学之进德会旨趣书[A].蔡孓民先生言行录[C].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8:171-174.
(责任编校:张京华)
2016-08-16
胡海燕(1973-),女,湖南衡阳人,长沙师范学院思想政治理论课部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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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6)12-005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