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如何成为小说
——兼论梁振华长篇小说《新青年》
2016-03-07胡梅仙
胡梅仙
(广州大学 人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历史如何成为小说
——兼论梁振华长篇小说《新青年》
胡梅仙
(广州大学 人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摘要]怎样让历史成为小说,这需要作者能进入历史的本质和人物的心灵,让历史成为一种审美和道德的叙述。怎样将笔墨深入到每一个民族个体的探索、抉择、命运、灵魂,让历史呈现出一种复合多重的面貌,或者呈现一种具有历史美学和历史诗意的风貌,人性、人情、日常生活的血肉对历史细节的充盈是保持作品具有人性宽度和历史深度感的一种最好的叙述方式。《新青年》中作者自我代入式的表现方式和暗含自我形象的塑造是这部小说能够赋予江流这个人物以血肉灵魂的重要原因。作者的愿望通过故事和人物找到了自己内心一直隐藏的情结,就是为历史中挺身而出的一代新青年塑像,以此完成自己在历史中一次自我的热血有为的青年形象的模拟塑造。
[关键词]《新青年》;历史叙述;个体生活与命运;自我代入式叙述;热血青年形象
梁振华的长篇历史小说《新青年》因自我代入式叙述以及其对于历史的想象和其中因为历史的局限而表现出无能为力感。作者在小说中力图用历史中的个体的生活细节、人性、人情表现出个人的命运与历史的关系以及其中所要重点表现的对于新青年热血的思索。作为一个年轻的作者,对于历史的深沉、成熟的思索,让读者崇尚热血、历史的进步的同时,又不由得去反思历史的反复、轮回以及其魅惑的薄雾,这是令人激动又惊喜的。特别是其中的自我代入式叙述让江流这个人物具有了血肉灵魂,这无疑是一个成功的中国现代历史、社会、思想转折中的热血青年形象,足以鼓舞今日中国之青年,激励其热血。
一历史叙述中的想象和无能为力
历史是已经过去的时间,它是凝固的,小说是虚构想象的产物,怎样让历史成为小说,不要让历史中的人物束缚了作者对于历史空间、场景、历史中的人物事件和心理的想象,这需要作者能进入历史的本质和人物的心灵,让历史成为一种审美和道德的叙述。挖掘出历史的本质,赋予人物历史的本质内涵,还只是写作的第一步。怎么样想象、填充历史人物的生活和心灵,这是历史小说给作者提出的难题。在历史中的这个人物他具有什么样的行动能力?他具有什么样的历史本质?他具有特定历史时代的什么样的灵魂?这个灵魂是切合了历史本质的,最能反映那个时代这个独特个体的心灵追溯和痕迹,特别是一个特定的时代里的个体的人又会表现出的人类普遍性等。历史小说的独特性应该是历史处境和时间给予我们的沉淀性思考。这是历史的独特本质,文本因为附着在历史之上,可以给我们一种对于历史的重新评判和多种想象:想象多种的历史可能,暗示多种的历史面貌,以及历史人物中最具有历史本质的历史印记和灵魂烙印。
对于历史小说来说,一方面是靠想象的翅膀支撑着作者在历史的区域里自由翱翔,另一方面又会表现出不能逃脱历史超越历史的叙述者的无能为力。这种无能为力常常在历史小说中普遍存在,就是既要保住历史区域的绝对可用,又要保证它的绝对正确。在泛舟于历史的江河中既要保住和历史的不能脱离,同时又要保证不能仅仅做一只历史江河中行将被淹没流逝的扁舟。历史的有效性是它的容器和“即将”的功能,它能包纳什么?将在下一步形成什么?变为什么?《新青年》中关于民间的现实描述、知识分子形象的改写和人物的命运出路等,我们既可以看到作者对于历史的进入、想象,也可以看到身处历史中的作者和人物无能为力的一面。
怎样让作品中的人物形象脱离政治、主流意识形态的影响,让众多的历史人物活动起来,不是用善恶的评价去处理他们,而是用情感的评价去描写他们呈现他们,历史将会变得更具有血肉和个人性。时代性与个人性的结合让人物在具有典型的历史印记时同时又是独一无二的属于历史中的个人的,有这个人物独有的身体气息、说话的口气、走路的姿态。当你读一部作品时,你希望能看到一些潜流的东西,一些被正统历史埋没的景象,它往往表现着时代的另一种声音,而正统的历史总会轻轻抹去这些历史的痕迹,让人们看不到时代和时代中人的全部面貌。作者对码头上当差的阿义的那段用笔不多的描写让我印象非常深刻。阿义对妻子阿凤说:“要出大事了!反了,那帮狗日的要反了。”[1]5这句话非常符合被迫参与造反的阿义既愤怒恐惧又无奈的心理。阿义因为欠了革命者余汉民的情参加革命,妻子阿凤的又哭又寻死也是理所当然,最后阿义写下了革命者的名单交给官府。江流的父母骂他辱没门风,是家族的逆子。这些都是时代的真实。并且文中用阿义反对革命的口吻说:“谁叫你们做的是这些造反的勾当,天理不容啊。”[1]7是非常真实的对大多数害怕造反、不懂革命的民众的思想的描写,说明作者写作时的心态是成熟的,他既不反对、抨击那些反革命的人,他们是平常人群中的一人,他们毕竟占多数。他也不因为要维护那些平凡的稳定的生活,对少数的革命者不抱以崇高的理解和敬佩。
在对知识分子的模写中,小说作者常常会将人物刻写成人们在头脑中早就有的影子,正好符合了人们的审美期待,同时也带来审美的懈怠。江流这个人物给了我一种新鲜的血液,他似乎带着基督山伯爵的影子,人们不仅爱基督山伯爵的勇敢和智慧,更爱他作为男人的坚贞和担负。江流作为中国看起来比较懦弱的知识者群,却完全扫除了知识者的懦弱、畏怯、犹疑、无能。果敢的力量表现在周鲁身上显然不如在江流身上更有魅力。知识加果敢,这正是作者赋予江流这个人物的魅力的原因,它契合了读者对知识分子的不满和期望,对革命的知识分子的想象和要求。文中写江流怎么越狱,怎么救魏国,怎么三个人一起到南洋找孙中山先生。面对重重封锁,他们总能有勇有谋,化险为夷,给小说增添了讲故事带来的光彩。
用生活填满历史的空隙,在对历史人物的改写中,明显能感到作者对侠义的偏爱,把置于革命中的主人公更多地用侠义、情义情节来构织填充,会让人物更充满血肉感、可信度。
作者对人物侠情的偏爱有时大于革命的道义,所谓革命有时也不过是一种情义的实现。历史中无数个人命运和事件的偶然造成了历史的必然。这种在革命情怀中植入侠义的写法对于小说创作是有意义的,革命包含了一些偶然性,包含了很多不定因素,特别是涉及到单个的人,这种单个的人在小说中的描写正是小说能冲出人物模式化的有益尝试。让人物更具个性化一点,甚至更特殊一点。在江流身上,我们能看到这个人物的独特性,包括他的革命史、他的出国求学、他在北大讲性学,这当然与江流的原型张竞生的个人经历有关。最重要的是,作者赋予江流这个人物身上的革命者的诸多勇敢和智慧,这些都是原型张竞生的人生经历中没有的。作者在张竞生的前期设想了他的革命生涯,这个革命生涯的设置比现实中的张竞生的革命生涯远充满惊险和智勇。这种英雄豪情和柔情的结合让江流这个人物非常具有现代一些知识分子的经历体验,同时又是稀少宝贵的,所以更令人向往、更难得。
怎样将笔墨深入到每一个民族个体的探索、抉择、命运、灵魂,让历史呈现出一种复合多重的面貌,或者呈现一种具有历史美学和历史诗意的风貌,这是每个历史小说创作者都应考虑的。诗意就是历史和人性的本质,挖掘出诗意的、潜在的历史,这对于历史小说的创作至关重要。在历史被掩盖的细节和情节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充满着人性、人情、血肉的历史。这种对历史的细节充盈是保持作品具有人性宽度和历史深度感的一种最好的叙述方式。
历史的沉淀哲思、凝重感、空间场域以及历史本身具有的意义可以给处于历史场中的人物更多的意义。特定的历史场景远胜于一般的历史场景所能赋予人物身上的意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历史具有分解自我意义到每一个人物身上的功能,一个有特定历史场域的人物心灵描写对于作家来说挑战更大。在文本中构织历史和人物正是运用了历史的意义功能,这也是很多作家青睐于历史小说的原因。一个人物有时不需要行动,只要把它放在历史中,就像给他穿上特定的衣服,他就具有了灵魂一样。这种历史衣服赋予灵魂的可能性正是很多作家因此而忽略了历史中人物灵魂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因为一个方面的存在而忽视了另一个方面的被需要,读者也会这样。而对于历史小说,其实可以做得更好。我非常喜欢、赞成历史小说创作,大而重、史诗式的作品会包含着更多的民族文化、民族风俗、民族多重心理。最重要的是,我们还能享受到对历史的重新审视和超越,从历史中挖掘出本质和诗意。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来自回忆,历史正是容纳回忆的有效场所。有容量才会有大的包含,没有比历史这个场域更大的包容空间了,宇宙可以容纳无穷的空间想象,却找不到人类时间的痕迹。只有在历史中,我们才能看到自己的面容和身影,否则,我们将无以认识自我。回忆常和人类的自我确证、不甘心紧紧联系在一起。历史给了人类一个塑造自我形象,充满信心向往未来的自有者形象。在《新青年》中,作者在江流这个人物身上容纳了很多作者向往的品质,毋宁说是作者的自我形象通过江流这个人物得到构建。看梁振华平时写的评论文章,多次谈到对于尊严、热血的推崇,对于怯懦的不耻,对于民族正义的维护。作者在江流这个人物身上是寄予了作者的情怀的,这个人物包含了作者的所有对于新青年的概念,有勇有谋、敢作敢当的新青年正是作者愿意倾心塑造寄予理想的人物形象。作者在后记中说,一直都有写民国那一段历史的愿望,但却没有契机,直到一天看到了关于张竞生的传记,那一刻,张竞生这个有着特别经历和生活实践的新青年让作者产生了去重新塑造、描写他的动力。我想,这是因为张竞生这个人物正好是作者心中新青年的形象。我们只知道张竞生是一个五四时期提倡性教育的学者,却不知道他还有一段作为革命者的历史,革命加知识分子的双重身份正好暗合了作者心中的新青年形象。这样的理解和确认应该说是有历史来源的。鲁迅曾经在《范爱农》中就提到了在日本留学的中国青年密谋刺杀清廷重臣的事,这些人大都具有近代知识分子的革命者特征。所以,作者用张竞生为原型创作的江流正是作者一直在寻找的能激荡他的新青年的形象。在历史人物身上寄予自己的情怀,往往会让历史人物带上自身的影子,这可以让历史人物更加血肉、人情化,同时,也会让历史人物可能携带了作者的意图而变得其本身身份模糊起来。作者给江流的结局看起来充满着乐观,可是却让人有一种失落、前途茫茫的感觉。不知历史中的张竞生有否有此种心境。无论如何,江流的失落其实也可以看做作者在热情热血耗尽之后的无所适从和空虚茫然。
文中,历史叙述的客观化,自我代入性叙述,穿梭于历史和文学之间的话语想象,回忆和重构历史的努力,足以表现出作者构织小说的能力。作者力图表现在历史中的个人的个性、精神、灵魂,从对历史的寻觅中找回热血。在获得历史知识的快慰时,同时也能感受到个体的人的思想情感,因之为他们的命运担忧和焦虑。现在的诸多小说文本人物都显得急躁浅薄,把人物置于有意味的特定的历史中,这样会让人物具有更多的内涵。历史环境可以加强人物形象行动的意义,或者让人物的行动更多地获得历史、文化、政治赋予他的除了基本人性之外的内涵。把人物放在他的特定历史处境中,会更突显出人物被历史裹挟的创造性或者无能为力的一面,这样人物不但获得了自己的个性,也获得了历史的特性。而这正是历史人物最有魅力、最能给人启示的地方。比如文中有的人物是被迫卷入创造历史的潮流中。他们本可以像普通民众一样默默地生活、默默地死去,可他们因为人情、爱情、情意、莫名卷入等各种原因,他们的手上要染着这辈子他们都没想过要沾的血。同时那些被卷入历史中的人又会带来他们的亲人命运的改变。这些都是历史带给单个个体的无能为力和个体对历史的有所作为。妓女林月仙的死,哑女丁香的死,都是属于对于历史无能为力的一群。而丁香的父亲终于还是选择了帮助江流助周鲁出狱,这也是他的主动选择。即使带着一点无奈的意味。而这种无奈的意味往往在历史中构成了一种强大的力量,就是他的最终选择达致的效果。即使有犹豫,有不安,但最终还是用生命践履了人性一瞬间的光辉。这个决定其实是很重要的,历史更为看重的是行动产生的结果和意义。一个行动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死命运,甚至可以改变历史。有人说孙中山的反清更多的是因为他向清政府上书没得到重用。但无论孙中山出入何种目的,他的革命行动在历史中留下的滔滔波浪、莽莽创痕,这才是最重要的。周鲁去南洋见孙中山,见得不是很顺利,周鲁不满意,骂骂咧咧,作者不想因为要美化孙中山就把周鲁见孙中山写得容易而又热情洋溢。作者对革命初力量的薄弱、散乱状态、资金的缺乏等都有真实的描写。我想这是一种忠实于历史的写法,会让读者从中不仅得到对于个人命运的关切,还有对于其中历史叙述的信任。同样,在一个激烈变换、激情洋溢的大时代,像方兰、邓玉秀这样的女子形象也不是像武侠小说中那样是凭空塑造的,我们从她们的身上可以看到秋瑾等革命者的影子。
在面对政治的屠杀中,作者不知道怎么安排魏国的行为。这也即是政治与反抗之间的永恒的冲突。魏国要用手中的权力去枪杀手无寸铁的学生,学生的不满、反抗行为又妨碍损害了政治的权威,怎么协调政治与民众的不满、反抗,作者似乎并没找到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魏国当初的革命行为不是为了国家、民族、民众的的解放和自由吗?当他握有权力时,他却被迫要行使自己的权力去屠杀爱国、争取民主自由的学生。魏国好像倒退了,他所有的一切革命的行动在这时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等于说魏国否定了他当初的革命行为,也就是否定了他自己的坚定的信仰。在政治权力的获得中似乎重新回到革命以前,魏国经历的好像是一次历史的无效循环。作者无力解决政治和反抗之间的关系,也无力让魏国怎么能坐在权力的椅子上实行当初自己心目中的革命后的蓝图。权力和革命理想出现了冲突。只有江流这个无权的知识分子还在坚守保留着最后的当初的理想,虽然这个理想的蓝图并不是很清晰,但绝不是魏国所走的路。作者最后设置了一个国民军北伐的未来引导着新青年江流充满豪情乐观地朝望着远方的黎明时刻。如果江流像魏国一样被命运赐予了权力,他将没有机会展望未来,而被展望的未来不过是为了巩固清朝帝制覆灭的成果或者是新一轮权利的角逐。无论如何,历史是在往前走的,反复的是历史,不变的是人情,永恒的是正义和热血。这个问题的无法解决正是作品透露给我们的深入思索,因为无人能解决这个问题。魏国不能解决,只能入空门,作者不能解决,只能让魏国在失去爱妻之后进入心灰意冷的宁静之地。
魏国处于权力的中心,他所行使的权力却不能保卫他心中所梦想的自由。权力的强制性和压迫性在某种意义上与自由正好处于对立状态。当民众影响到统治者的统治权威时,权力者一定会不惮用武力维护自己的权威。在统治者的权力与民众的权利、心声之间总会有时不时的冲突,在这种时候,权力者不希望看到流血,可民众的心声却又要得到合理的表达,唯一的方法是解决民众呼吁的问题。如果统治者存一点私心,民众可能就不答应。当魏国看着学生被军阀的机枪无情扫射时,这时暴露的不仅是军阀的腐败无能和私心,更表现出了魏国理想破灭的悲剧。曾经舍命追求的不是自己今天所要的。自己追求的又是什么呢?魏国或许也不是很明确,或许现实根本解决不了。未来的社会应是什么样的?权力该怎样与民众调和又保持自己的权威?对于新青年来说,任重而道远,不是推翻了清政府就可以实现自己心中梦想的社会蓝图,不是手中的枪只是做样子来维护和平。周鲁带的学生要被迫作战,文中这一段的描写尤见作者在这方面思考的用意。武力不仅是用来维护和平、恐吓敌手的,手中有枪子弹随时可能出膛。从这里也可看出权力的强暴和无奈。
权力机制无处不在,深处权力体制中的人怎么反抗历史,怎么表现自己的主张?怎么全身而退?魏国的结局是可以深思的。在这个意义上,魏国的自我隐没是对权力的无能。鲁迅曾说:“我觉得仿佛久没有所谓中华民国。 我觉得革命以前,我是做奴隶;革命以后不多久,就受了奴隶的骗,变成他们的奴隶了。我觉得有许多民国国民而是民国的敌人。”[2]魏国以往想摆脱奴隶的地位,没想到他自己成了残忍权力的奴隶以及新的权力者的奴隶。魏国一心想望的民主、共和原来是这样子的!更为可怕的是,历史本身就是一部权力者主宰的历史,怎么样让历史不要被专制和权力主宰,让民众有着更多的自由、权利,这也是从文本中我们可以延伸思索的问题。
二历史叙述中的个体生活和命运
作者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使他把晚清革命纳入一个与主流意识形态相符合的叙述话语中,晚清革命成了一个寄予作者热血的场域。如果没有晚清背景,没有这个三千年未见之变局的时代,这场热血、情意、道路的探索不会衍生出瑰丽的令人愿意去想象的更多意义。
在认同主流话语的基础上,作者也表现出了对当时社会和人的真实现实、潜在潮流、社会多种道路的探讨。虽然作者没有着力去描写这些他所触及的社会现象和思考,可我们仍能看到作者并不是一味地认同当时主流话语,而漠视时代背景下民众的真实生活和心理。文中有阿义出于报答革命者余汉民准备帮革命者弄军火回家和他老婆的纷争、最后准备报官的插曲,魏国、方兰安谧幸福生活的插曲,江流回家农村风俗习惯的插曲,日本人伊藤武教官女儿千鹤救周鲁的温馨插曲,这些插曲无疑让这部小说增添了生活的血肉和滋味,这是构成这篇小说生活底子的一部分,如果没有这部分,这篇小说将会显得只有英雄气,而没有生活味。日常生活细节的充盈、历史人物命运的偶然性、叙述的自然性让《新青年》不仅给我们提供了一种时代、社会的现实,而且也给我们提供了关于人生、美、未来的想象。只有把生活味一丝一毫地渗进历史小说中,才能保证历史小说建立在人的生活之上的来自于生活血肉的充满个性的历史表达。历史小说大有可为,怎样从历史中寻找人物的心灵和时代的灵魂至关重要。同时,写历史人物历史小说,如果用一种超越于当时代的眼光再来进入他们,必定会赋予历史人物历史情境更多的意味。
新青年相对于当时的清政府以及主流意识形态、传统习俗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异己、反抗力量;相对于一洼静水的民众总体来说,也是一种当时社会的破坏力量。边缘性正表现着新青年的先锋性、从外围突进社会中心的渗透影响能力。正像每一种新思想、新改革都会遇到来自于传统的、习俗社会的阻碍,以及自身固有的不完满所带来的自我困惑和外界阻力。从外围向中心的突进以及中心的退出消隐潜藏形成了社会的能量循环,社会新的生机活力得以呈现。这也许正是作者心中新青年的形象。从社会的边缘带着新时代的使命和豪情进入历史的中心地带,用热血、情意、知识、思想赋予民族、时代新的活力。
我们可以看出文中作者与当代的主流意识形态一直处于一种比较谐和的状态,推翻封建帝制、赞美北伐、揭露军阀等,我想,这也是作者对于历史、社会所以乐观的原因。无论历史怎么循环,作者所抱有的这份乐观以及对热血、尊严、情意的礼赞,是这部作品中最为感动我的部分。它决不是浅薄的,它是对历史的思索和对人的信心。无论权力的暴力、主流的迫害、人性中的卑微猥琐,如果还有这些作者乐观的所在,我们没有理由悲观,没有理由“不辞长作新青年”。江流不仅是民国时代的新青年形象,更是作者心中所有时代的新青年形象,他昭示的是民族的未来、永远自信的力量。
在塑造热血青年一系列的行动时,作者对于他们的日常生活和心灵体验也做到有意识地去描写。无论是面对历史和生活,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耐心,一定会让更原初的生活更充分地在文本中呈现,因之带来的原初生活本身有一种不可言代的丰富性。生活的丰富性在对生活的原初呈现中得以充分地表现出来,这就是生活的胜利,这种慢的写作带来的生活的丰富性也就是历史的丰富性。在历史小说创作中,希望作者能把历史里的人写得更具有生活化、心灵化,这些可以消解历史因为流逝给我们带来的想象的空白,而对历史的想象的填充正是历史小说最为重要的素质,这种填充不但靠一系列的行动,而且靠历史人物的生活内心、灵魂纷争来深入。作者在文中插入的一系列似乎与反清、革命无关的生活细节和情节让这部小说尤具有历史、思考深度,特别是江流在法国留学的学习细节以及和罗兰教授的一番关于美的生活、未来社会的想象的对话最能表现出作者的辽阔境界和高远思想。
对于热血的表达也可以用一种沉敛的方式,找一个小小的洞口,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方式,在人们心中慢慢弥散开来,成为一股涌流,能够长久激荡在心间。这是一种可以让人回味的热血,它来自于一种沉默的牺牲,一种深思熟虑的放弃和承担。它一定要与生活、心灵密切相关,才能保证它的深入度和持久度。比如文中对革命者赵伯声的死的描写可谓意味深长。作者写黄花岗起义失败,赵伯声一生的心血和期盼成空,面对着那么多死去的生命,他将以何来回报他们,他因为无以回报,所以他的生命在经过有力的反戈一击失败后处于一种慢慢衰颓的状态,这种状态是无以面对死去的生命的生命无力状态,此时,他所能做的,就是让生命迅速地寂灭,以此来了却亏欠的重负。赵伯声这个人物是无数默默无闻或者有名有姓的反清知识分子加革命者的代表,他们的历程就是中国知识分子和革命者在时代巨变中探索中国道路、自我寻觅意义和责任的历史。在他的身上,可以赋予他更多的探索的意义,无论是行动上,还是精神心灵上的。江流是小说中最为丰满、立体化的一个人物形象,可以看出作者对这个人物的偏爱。作者在写到江流时,运用的大都是一种自我代入式的写作。他几乎把江流写成自己,所以才会让江流这个人物焕发出光彩。江流几乎聚作者心中所有的好的品质和精神于一身。江流有时就像周鲁、魏国、王应的审判者,或者他们身边一个清醒的提醒者。作者让江流的家庭因为他而受难,而他也成了一个受难家庭中的背叛者,这种背叛尤让人心痛,这需要一种革命的决绝力量,江流似乎代表了这种革命力量的坚韧和坚持。
作者在赞颂热血和情意的同时,也对自己在文本中欲构筑的一种神圣氛围给予了质疑和消解。他让魏国的另一种面貌取代了他本可以的改过自新,他让周鲁跟随恬淡的千鹤去构织安宁的家庭生活。文中出现的全是完美、生死的爱情,作者对爱情的毫不置疑可能受到张竞生、汪精卫本人的经历影响,也可能是在一部历史小说中一时还来不及思考放置一些复杂的情感和爱情。作者重在写革命热血和知识分子的命运,爱情就在文中占据次要地位了。可作者对爱情的态度也是一个值得探究的有意味的问题。他没有想去探究一下与爱情相伴随的复杂的情感,可能与作者对爱情的美好体验和愿望有关。文中设置了一个张若兰的表姐褚鹃,虽然她有浅薄的嫌疑,但她离开江流后似乎心里仍然是爱着江流的。她离开江流似乎有着更多的无奈。而在对完美爱情的向往和想象中,作者似乎无能力建造一种真正可以相爱到老的完满爱情。月仙、丁香、方兰的死亡,表姐褚鹃的投入别人怀抱都给爱情添上了很多的缺陷或者阴影。家庭在文中的隐没除了革命的原因外,像江流对紫英的看似有理却是致紫英死命的冷漠态度,表现出了作者对完美又可以相守爱情的不自信。江流在法国和恋人的无奈分离,在爱情到来时的多次犹疑,这些都表明了爱情在革命年代或者人生中的短暂易逝。革命一次次地消解爱情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燃起仇恨之火,而是为了验证人间真情、爱情的存在以及延续英雄和美人历来在历史中的动人关系。
在这部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出作者鲜明的写作愿望和意图,其后面还可以摸索出作者很多潜在的思索。将故事置于多种声调中,让故事具有了一种回归历史真实的意味。那些偶尔闪现的或者隐隐约约透露出的某个人物某个场面对于作者来说同样具有值得思索的意味。作者文中并没交代小说开头告官的阿义后面的故事,我觉得这种写法是可取的,不是每个人的结局都要交代得清清楚楚,只要这个人物这个情节在小说中的作用表现出来就可以了。很多出场的人物不一定要交代他们后面的事,江流几人到新加坡途中遇到流落挣扎在异国他乡的中国人的那一节的安排非常好,读者可以因之了解侨民的真实生活状况和悲惨处境,这种日常生活在革命旅途中的填补,不仅给小说增添了有益的故事,更让文本表现出一种脱出历史、主流、热血的来自于日常生活的松弛和从容。文中也没交代那个被王应资助的中国人的结局,但这个中国人在文中的作用已表现出来,就是为了表现王应大公无私的救助情怀,不需要再交代他以后的事情。我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作者的这种处理方法是非常符合人的写作、认识问题的思路以及读者的阅读视野的。读者并没觉得有什么欠缺,或者认为必须、一定要知道他们未来的结局。写作的方法有很多种,作者无须被成规约束,也许不符合过去规范的小说正是一种新的小说创作手法。不需要给每个出场人物一个交代。这个人物的功能行使完就可以永远下场。
三历史叙述中热血的两难
这里主要就两点来探讨,一是《新青年》中对于热血的弘扬和思考;二是对于民族潜在热血精神的挖掘。热血是这篇小说最给人激励的地方,作为一部文学作品,最重要的是热血之后能留给我们什么样的思索。作者找到了晚清到民国1907年到1927年这段时间的时代灵魂是热血,这是我非常赞成的一个时代主题。周鲁这个人物在文中的行动常常推动着情节的发展,他性格火爆,行动迅速,有一腔正义和热血,是一个在关键时刻令人觉得爽快的热血人物,特别是他毫不犹豫地杀死残忍地杀害中国水兵班长并向他的尸体吐唾沫的英国商人威尔逊的壮举令人拍手称快。中国就需要这样果断用热血铸就的无忧无惧的英雄,凭着自己一时的热血、正义,不能受辱受欺,为兄弟报仇,那一刻什么都不需要想了。逞一时快意是个贬义词,有时它却可以剥落伪善、软弱、犹豫而成为能在危险中成就事业的英雄,也表现出人性中热血、尊严的力量和人格伟力。周鲁的这一壮举无疑是他人生中最精彩的一章,作者塑造了这样一个以行动决定他的人生和命运的人物,他的行动又特别具有时代的意义,在这一点来说,周鲁的行动具有了热血、不畏牺牲的意义。
作者希望以热血、尊严来铸造民族精神,知识分子成为他笔下民族精神重建的一个载体,这个知识分子正是因为热血首先引起了作者的认同感动,然后才有紧接着的创作冲动去编织对这个人物的想象,这种想象是作者与张竞生这个原型精神的合一,是一种感动之后的化学变化。作者在写作时杜撰想象了张竞生(江流)逃狱、劫狱的英雄行为,而这种行为正是作者力图给人们透露出的英雄豪情。作者的英雄情结在江流这个人物身上得到尽情想象的表示,这种尽情想象的自我形象或者自我创造的快乐让作者在作品中最想表达的热血和情意得到了淋漓的表现。读者获得了一种对于智慧、谋略、热血的满足的快慰。作者这种代入式的表现方式和暗含的自我形象的塑造是这部小说能够赋予江流这个人物以血肉灵魂的重要原因。包括江流在北大讲性学、生育学的经历都具有了一种历史中人物真实却梦幻的感觉。江流的思想显然已超越了时代,就是在今天都是惊世骇俗的。作者在文后给了革命者江流很多未来的希望,现实中的张竞生的处境和生活状态远无如此乐观,历史先驱者都要背负寂寞、不被理解的命运。作者因为内心中更倾向于好的善的方向,以及不愿让自己有革命热血过后的失望以及对于江流前景的悲观,他还是愿意给人们指示一个好的未来,有一个好的期望。无论如何,对于今日之新青年来说,有希望有信心,就有光明的未来。
江流是一个作者心中理想的几无瑕疵的新青年,这是一个能负担得起一个崭新的时代的新青年的形象,他面对困难时总能想出办法,面对危险时总能临危不惧,好像死亡总与他无关。他在狱中用碎碗片划墙,持之不懈地把墙推倒,他借修管道之机找到了通向牢狱的道路。我很感谢作者塑造了这样一个新青年的形象,这不仅表现了作者的能够承担新青年使命的信心,而且也赋予了江流这个人物行动的能力和效果,使我们因之可以放心把创造新时代的任务交给他。小说的最后以江流的被迫离开高校自己开书店作为结束,这不仅让人深思,空怀报国理想,有雄心壮志的新青年将走向哪里?在中国面对西方几百年的现代化成果一起涌向中国的时候,中国将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面对西方和自己的历史?江流只是新青年中的一个,还有很多和江流走的不一样道路的青年又将走向何处?中国的前方将是什么样的?作者没有告诉我们,但从魏国的出家中我们仍然还是可以感受到曾经的腥风血雨、热血奔流、壮志在胸,这也许是作者想提示给我们的一个时代的伟大的热血,有杂乱,有目的不明,有侠义,有情意,有一腔壮志,有热血在胸,有尊严,有乐于牺牲。这就是这个伟大的时代留给我们的财富。
政治总是沾染鲜血,既然政治必然沾满鲜血,所以魏国选择了放弃政治。这也成了一个悖论,魏国当初的理想到底是什么?他想有一番作为,可当他真的有一个似乎可以作为的舞台时,他发现了原来他一直追求的政治作为必然沾满鲜血,这也是作者在思考的问题,当把满清政府推翻后,未来的中国又将堕入什么样的纷争和斗争中?政治和知识分子的冲突也可以在江流这个人物身上看出来。在追求自由和现代性的民主的过程中,现代性的民主和自由怎样才能不受政治权利的压制,又怎样变成一种有序的社会秩序推进人类文明的发展?江流显然也没找到更好的路子,他的退出历史潮流不仅是对历史潮流的迷惑和无能为力,更是表示着他将有可能失语于历史。这是一个需要沉潜下来想一想的时代,过于喧闹、噪杂,充满着枪炮。所以,作者选择了让江流以一种退出历史中心舞台,魏国进入空门的无奈方式得以沉思未来,反思过去。
作者的爱情完美观念在周鲁对林月仙的思念和复仇,方兰对魏国的忠心不渝,邓玉秀为了爱人彭良与家庭决裂中得到充分的表现。我想这种完美爱情的叙述方式与小说中人物所处的革命时代有关,在革命时代,人有时候会显现出人性更为高尚最为闪光的部分,因为革命风云让每个人都有生命之忧,人们会因之更热爱生命,而热爱生命的方式就是让生命中最伟大的爱情得到最为淋漓至尽的表达。一个庸常的时代人们会更加乐于斤斤计较;一个伟大的时代,人们更乐于用生命来表现什么。或爱情,或义气,或志向,这些都无一例外要染上那个时代的热血。这个热血不是莽汉的无谓牺牲。当周鲁面对殖民者的暴虐和残忍时,他能不反身手刃殖民者吗?这就是人性的热血、暴力的一面。而作者在文中几次都给这样的人性以展示的机会。如果你面对屈辱不能奋争,你将失去了人的血性,而血性是一个人一个民族之所以可以骄傲于自己保持自己的最大灵魂支持。更重要的是,作者意识到一点热血就可以点燃中国。几个人在那里呐喊、斗争、反抗还是有用的,只要时机一到,就像一根引火线,看起来再坚固的大厦也会倾颓。既然作者相信少数几个人在那里折腾决不会是白费功夫,倒反而见出革命的艰绝和在合适时候显出的意想不到的伟力。只要做了,好像就有成果。正是这样的思想,让作者不惮其烦地让江流用小碗片把墙凿成几个洞,这是隐喻,暗示着革命像这几个小洞,却能撕出一个大口子,能让墙上破一个大洞,革命者因此逃出。作者如果能在江流凿洞的过程中加进更多的困难会更好,让江流凿更深的洞,需要的时日更多,将会更加突出革命的艰巨性和一滴滴的行动的革命所具有的意义。作者似乎在提示人们,行动,哪怕是一点小小的行动,只要你行动了,只要你坚持不懈,将会在合适的时机产生出伟大的力量。
在面对热血和王应的办实业、更冷静地看待历史之间,作者显然出现了两难。同时,江流完全有承担新时代使命的能力。他有热血、有情义、有知识、有智慧、有眼光、有谋略,敢作敢当,这才是中国未来所需要的知识分子。作者表现出了对热血的反思一面确实是意味深长的。如果一部作品全是热血,那么热血将会成为一场大火,烧毁作品。如果能让热血降降温,确实能让人物、事件、历史呈现出它本来的或者说是它最本质的面目。这一切行动是为了什么?它的目的何在?王应只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一个知识分子还不足以承担中国未来的使命。所以,作者让江流继续做新青年,心里还是希望他继续前进的。文中这些内含的疑惑、矛盾无疑给作品增添了多重复合思考的意蕴。作者的意图也许是想告诉读者,未来中国之前途不仅需要关键时刻的热血,最重要的是知识、文化的重建和统治。当血流淹没了被摧毁的晚清王朝,作者已在思索新的世纪中国未来的道路和前途。表现出了作者作为一个新青年的义不容辞的责任。当新青年面对新青年,青年的热血是可贵的。胡适说,青年可以激进,而老人不需激进,最少胡适也赞成青年是应该激进的,一个民族没有激进的青春朝气的青年,这个民族就是日落西山了。青年的热血是一个时代的浪漫和诗意,一个没有诗意的民族是死气沉沉、庸俗的民族,它将因为不复有热血而失去自己内在的精气神,也表示了它将灭亡的命运。鲁迅在《摩罗诗力说》里说德国之所以能抗住拿破仑的侵略,是因为德国的诗歌和诗意还在激励着德国的热血人士,他们是青年或者怀抱着青年一样热情热血的德国人。
从反清团体的形成到反清成功,到军阀混战,再到对于现实的沉潜反思,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希望用多重的历史叙述来回归历史、反思历史。历史决不是教科书上冷冰冰死板板的事件,也不是靠文人随意杜撰出来的。作者本着对一段历史人物的缅怀和向往,对一段历史的尊敬,希望用自己对历史的真实叙述和诗意想象给我们提供更多的关于历史、历史中的人的想象,让我们在对历史的复述和想象中从那些民族的脊梁中去寻找我们曾经留下的血迹,以此来获得人的尊严和关于情意的美德。作者在文中设置了几个不同性格不同道路的人物,给我们提供了关于新青年道路和中国道路的思考。我最喜欢的还是作品中表现出的新青年的形象,特别是其中所表现出的兄弟情义。承担情义的是有勇有谋不畏苦难不畏死亡的新青年形象,这给了我们很大的信心和豪情,就是热血在每一个时代都是维护我们人格尊严和灵魂高尚的精神。这种情义不仅仅单纯是敢于牺牲、不怕流血,最重要的是这里面表现着新青年的多种素质,坚韧、智谋、敢于抉择和行动,是能担当起天下的新青年形象。在这篇小说中,我们能得到一种由行动产生力量的快感。周鲁、江流、魏国的果敢无畏让他们的行动虽时时处于艰难之中,却总是能产生一系列的成效。作者除了给周鲁一时之血气的痛快外,也给了江流智谋取得的长久成功,以及王应不赞成刺杀也就是对于武力征服的怀疑,这些都包含了作者对中国政治、革命、文化等的深入思考。周鲁一枪毙了威尔逊,仿佛是要颠覆中国人对洋人奴颜婢膝的命运。又一刀血刃了嚣张无比、杀害林月仙的英国人查理的命,那时,这个英国人正和虚伪的洋教士谋划着怎样用鸦片赚中国人的钱。这一幕特别意味深长,洋教士正在布道,说的和自己做的截然相反,让人们感到了教士的虚伪。宗教对于这个洋教士已经成为了一种例行公式、形式,丝毫也不能触及他的内心。管带何广成激愤剪辫,资助银两放走周鲁,暗示着大清帝国的没落和中国人在压迫中不甘屈服的品格。作者让清朝大臣正义不屈,这也是对历史的一次正视。在文中,民族的热血形成了一条内在的河流,从明末的反清会,到清管带的激愤剪辫、放走周鲁,到江流的反清革命,这股气血中呼号的正是一场民族的凤凰涅槃和中兴。它以青年为时代主体,如果青年的血都冷了,就会像鲁迅所说:“因为身外的青春倘一消灭,我身中的迟暮也即凋零了。”这个身中的迟暮我们可以想象正是中国在每个国人身中的影像。
一方面是对旧的制度的截然否定,一方面是对制度中的人的肯定,小说中所要表达的血性不仅赋予了作者主要描写的新青年,更赋予了那些面对清朝的腐败无能痛感耻辱的清朝大臣。在这个潜在的线索中,作者要宣扬的民族血性、人生情意就不仅仅是新的青年仅有的,这种眼光会让读者将思考的触觉伸向更遥远的历史和历史中的中国人,这样,新的血性将不仅仅是这一代人才有的,而是过去、现在、未来都一定会有的,故事中直接的冲突主要来自于对洋人的反抗,似乎对清政府的腐败、压迫等无过多笔墨,反而在作者笔下清大臣、官员似乎大都是一腔正义的,即使捕捉江流一伙,也是因为职责所在,作者也并没有谴责他们。作者似乎不想过多地揭示清朝内部的腐败、压迫,而更愿意借助对历史理解的方式认同清朝必将灭亡。没有一个朝代是不灭亡的,腐败的政权体制必将被新的革命力量和新的政权体制所取代,对于作者来说,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作者在文中反而不用笔墨去描写那些在他看来是不言自明的腐败必将为新生的所代替的真理,反而在对清朝的挽歌中希望在精神、血脉这一条线索上让人们看到民族的精神、血性的一脉相承。这是一种沉稳睿智的眼光,我们不能因为欢迎新鲜事物而把传统全部打倒,这将会导致民族文化、精神的断根,最终失去自己的血脉、血性、自己赖以安身立命的根本。作者用的是一种历史的理性的态度,这样的态度放在新其血性的小说中,更可看出年青一代对于中国历史、民族精神、个人命运的成熟思考。
作者头脑中的新青年形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具有什么样的特质?新青年在作者的心目中是一个飘扬的青春形象,一个民族不老的神话。即使江流老了,作者仍然愿意称他为新青年,所以,江流说“不辞长作新青年”。新青年的魅力从何而来?我们可以追溯一下作者对新青年这个形象的情有独钟。因为对那一段民族热血历史的追忆,对一代中国青年求索的热忱的钦羡,作者希望在这一段历史中能找到自己为何青睐钦羡于它的原因。就像是作者自己的一次心灵探究之旅,希望在这一次对于历史人物的塑造中找到自己当初如此激动于这段历史的原因。当作者在杜撰这些人物时,仿佛是作者在一次次地证明为什么我如此钦羡敬佩这段历史中的英雄豪杰?他们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想写他们,把那段历史呈现给人们?作者的愿望通过故事和人物找到了自己内心一直隐藏的情结,就是对历史中挺身而出的一代新青年进行塑像,以此完成自己在历史中一次自我的热血有为的青年形象模拟塑造。
参考文献:
[1] 梁振华.新青年[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3.
[2] 鲁迅.忽然想到·三[M]//鲁迅.鲁迅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215.
责任编辑:黄声波
How to Write a History Novel——Review on Liang Zhenhua’s Long Novel New Youth
HU Meixian
(School of Humanities,Guangzhou University,Guangzhou 510006, China)
Abstract:How to write a history novel?It needs the writer to enter the essence of history and the heart of people and make the history become an aesthetic and ethical narration. How to write for the exploration, choice, destiny and soul of every ethnic individual, and endow history a diversified, aesthetic or poetic face Human nature and everyday life filling history can keep the breadth of humanity and depth of history of the books. The self-into-account narration and self-image in New Youth were an important reason for endowing Jiangliu with soul and flesh. The writer completed self-shaping as a hot-blooded and top-notch young people through shaping the images of a new generation of young people stepping out of themselves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
Key words:New Youth; history narration; individual’s life and destiny; self-into-account narration; the images of hot-blooded youth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117X(2016)02-0017-09
作者简介:胡梅仙(1969-),女,湖北赤壁人,广州大学副研究员,博士,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基金项目:广州市教育系统创新学术团队课题“文学经典与文学教育研究”(13C05)
收稿日期:2015-08-28
doi:10.3969/j.issn.1674-117X.2016.0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