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莫里森小说的道德重构
2016-03-07王春晖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410205
王春晖(湖南第一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5)
托尼·莫里森小说的道德重构
王春晖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5)
摘 要:在四十多年的文学创作中,莫里森一直致力于表现和探究黑人的精神焦虑和道德诉求。她直面黑人困境,发现在白人主流社会,黑人价值观被扭曲、暴力反抗和对自我欲望放纵成为黑人道德堕落的三大主因。莫里森全面具体地诠释了她对黑人民族道德重建的追求:铭记历史、恢复民族认同感,提倡黑人集体主义精神、倡导社区文化与姐妹情谊,加强黑人的自我完善、团结包容与世界共进步。莫里森为黑人民族道德重构注入新的活力,将道德探索的创作推向新的高度。
关键词:托尼·莫里森;道德;重构
托尼·莫里森(1931-)是美国当代著名的黑人女作家,于199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四十多年的文学创作中,莫里森一直致力于表现和探究黑人的历史、命运、道德和精神世界。她抒写人类情感,关注人类灵魂深处“古老而普遍的真理——爱、荣耀、怜悯、自尊、同情、牺牲”,用她极具洞察力的眼光审视着善与恶,直面黑人困境,持续关注黑人的精神焦虑和道德诉求。著名的黑人学者盖茨这样评价莫里森:“她是一位思想深邃崇高的作家,关心爱与死亡、获取自由的意志与限制自由的内外力量等长期存在的问题。”(Henry Louis Gates,Jr.,and Cornel West 2000:366)莫里森展示黑人个体因为种族制度带来的精神创伤和道德耻辱,反思黑人在内部新种族主义道德话语中的彼此伤害,努力塑造新黑人道德价值观,为民族的包容并进寻找新的途径。
一 莫里森道德观的形成
“道德”(Moral)一词源于拉丁语的Mores,意为礼节、风俗和习惯。当代著名学者黄希庭教授给“道德”一词的定义是:“道德是一种调节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社会准则与规范。”(黄希庭,2005)当代波兰哲学家齐格蒙·鲍曼曾说:“人类生存状况首先是道德存在物而非其他……我们面对的生活选择首先是道德的两难选择。”(齐格蒙·鲍曼2002:2)人性中向善的力量、爱、宽容、自省、责任这些属于道德范畴的术语都可以用在莫里森身上。从莫里森年少到她追求事业和个人价值的过程中,她个人道德观的成熟、责任感的加强,与以下几个方面的重要影响密不可分。
首先是因为莫里森成长于一个温馨和谐的大家庭。托尼·莫里森于 1931年 2月 18日出生在俄亥俄州的洛雷恩(Lorain)小镇,父亲是镇上造船厂的电工,母亲是家庭妇女。父母从小培养她的爱心,孝顺祖父母,关心他人,一家人常围聚在一起读书谈心。莫里森这样描述他们大家庭的讲故事活动,“讲故事是他们乐于参与的活动,我们小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被鼓励参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婶婶们无一例外,都加入到听故事和讲故事的行列中”(Taylor-Guthrie. Ed 1994:141) 。
这种古老久远,强调人与人、人与社会其他成员的和谐共处的“仁爱”道德哲学观很小便在她的脑海打下了烙印。
其次是洛雷恩镇包容、互爱的宽松大环境。莫里森在洛雷恩长大,洛雷恩是一个移民小镇,以钢铁业著称,这里的移民来自四面八方,有的为寻找工作机会,有的为躲避种族暴力。洛雷恩虽然贫困但民风淳朴,邻里、社区间互帮互助,不同肤色的孩子就读于同一所学校,莫里森从小就受到了多元文化的熏陶,也养成她包容的心态。
再次,莫里森与黑人生活的直接接触,促使她思考自己的责任与出路。莫里森自进入霍华德大学,再转战康奈尔这所常青藤大学攻读英国文学硕士学位研究福克纳和沃尔夫的作品,她所受到的都是美国精英教育。直到1955年她到德克萨斯州的南方大学任教她才开始阅读黑人作品,体验黑人遭遇。莫里森通过多年的自我奋斗实现了自己的“美国梦”,但多年以来她接受的教育都是否定黑人道德价值需求的。对黑人作品的直接接触、黑人遭受的道德贬损让她揪心,黑人所面临的道德困境让她思考。作为一名黑人职业妇女,该如何承担起这一责任,颠覆传统的白人至上的道德价值观,重构新的伦理道德标准,对黑人民族的“爱与责任”成为莫里森持续创作的动力。
二 黑人道德堕落的原因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虽然经过艰辛的斗争,黑人的生存状况大大改善,黑人作家的创作也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但黑人民族现状与未来依然不容乐观。英国文学家史蒂文森说,“真正的混乱是由背离道德的行为造成的”(Stevenson 1999:135)。黑人生活困苦、道德堕落,莫里森认为其原因是多方面的,莫里森在小说里重点陈述主要有以下三点:
(一)在白人主流社会,黑人的价值观被扭曲
道德不仅是上层建筑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还是社会文化精神的价值内核,在规范人们行为、维护社会稳定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自从1562年西班牙殖民者把第一批黑人贩卖到美洲大陆开始,为了让世代黑人农奴创造更多的价值,黑人一直被白人统治者输灌“天生为奴、低人一等”价值观念。“凡是‘白色的’都予以称赞,并赋子善良和优越的内涵,而凡是非白色的都予以贬低,并与邪恶和低下相联系起来。”(Braxton and Mc Laughlin 1995:25)
在莫里森的作品里,她描述了各种因价值观扭曲、道德堕落而导致的人生悲剧。《最蓝的眼睛》再现了深受“白人至上”道德观毒害的黑人女孩佩科拉。皮肤丑陋的小女孩佩科拉希望能生出一双像好莱坞童星秀兰·邓波儿那样的蓝眼睛。小佩可拉用白人的评判标准来判断美丑,自我否定,也注定了她的自我毁灭之路。最后佩科拉愿望落空,遭人唾弃,最后变得精神错乱,沉浸在拥有一双蓝眼睛的虚幻的梦里。佩科拉的悲剧也与她母亲波琳有关,波琳因为观看、参演白人电影被洗脑,她回到家后认为丈夫和孩子都丑陋无比。换言之,她“将形体美等同于美德时,她把心灵已给剥夺了,禁锢了,同时收集了许多自我贬低的想法”(Morrison1970: 97),在自己家里,波琳对自己的丈夫孩子没有了应有的爱与关怀。由此看来,在白人掌控话语权的社会,道德沦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工具,白人统治者不断巩固渲染这种道德观。
(二)黑人“以暴制暴”的反抗结果
黑人往往做出超越道德底线、令人无法容忍的事情。暴力的表现如谋杀、杀婴、自残、强暴、乱伦等等都在莫里森的笔下惊悚的发生,引起人们深思。
为什么莫里森在作品中表现黑人的暴力行为?黑人施暴的根源是什么?其实莫里森不过是表现了曾经的社会现实,美国社会暴力表现的主要形式是种族冲突,身心皆受奴役的美国黑人一直处于种族冲突的中心,是受害者也是施暴者。
在《宠儿》中,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以后沦为奴隶,奴隶母亲赛丝用锯条割断了女儿的喉咙;《秀拉》中,秀拉的祖母伊娃将儿子淋上汽油活活烧死,原因是不愿儿子再颓废下去。母爱是伟大的,但圣洁的母爱怎么会丧尽天良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女?莫里森刻画了黑人母亲心灵深处对平等自由的渴望,这种非人性的选择让他们的一生都生活在痛苦中,但除了使用这种道德沦丧的方法,他们无力对抗这个社会。如何理解评价黑人妇女深沉的爱,甚至让评论界也陷入了道德难题。
在《乐园》中,小说开头便描写了鲁比镇的黑人男子对修道院众女子的屠杀,黑人群体内部之间的杀戮为何也这样触目惊心?鲁比小镇的男人们专制且恐慌,一心想打造人间天堂,却在种族歧视的阴影中无力自拔,并形成了新的黑人种族主义,暴力最终给黑人集体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莫里森反思黑人群体在新种族主义道德话语中的彼此伤害,努力为民族道德重建寻找途径。
(三)黑人对自我欲望的放纵
欲望的本意是通过某种途径达成愿望实现目的,在诸多欲望之中,对性的垂涎排在首位。黑人对欲望的放纵,使他们背离欲望的本原,疯狂如魔鬼般罪恶。
在《最蓝的眼睛》(1970)中,佩科拉的父亲酗酒成性,整天游手好闲,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对妻子拳打脚踢,后来竟然强暴了自己的女儿,致使女儿怀孕并生下一死婴。小说中还有一个放纵欲望、道德败坏的黑人——亨利·华盛顿。他本来是麦克蒂尔家的房客,但是他竟然趁主人不在,生活淫乱,并对主人家10岁的女儿猥亵。《最蓝的眼睛》中的几位男性,不管是黑人贫民乔里、亨利还是黑人中产阶级切丘都有恣意放纵自己,性行为过于随便的倾向。
在《秀拉》(1973)中,汉娜是主人公秀拉的母亲。汉娜只顾追求身体的绝对快感,是一个没有道德羞耻感、没有思想的放荡女人。她不考虑作为一个母亲的形象,不顾及对秀拉的影响。丈夫去世后,汉娜彻底解放了自己的身体,和多个男人进行性交,因此遭到黑人社区女性的集体排斥。秀拉长大后也深受母亲行为影响,母女对性欲望的放纵,不论是汉娜注重的肉体满足,还是秀拉追求的精神自由,都是丧失道德、饮鸩止渴的行为,只能是最终黯然死去。黑人男女对自我欲望的放纵不仅给本人,还给社区带来了灾难,莫里森表达了她对黑人放纵欲望的不满与谴责。
三 莫里森小说倡导道德重构的具体内容
描写黑人的道德困境并不是莫里森的目的,怎样摆脱这种道德沉沦困境并找到确定的自我、构建民族的道德尊严,才是她的意图所在。莫里森重塑黑人形象、赞美黑人传统、维护种族尊严、清算和批判白人至上道德观念,为民族未来所思考,创造性将黑人民族带往明媚的前方。
(一)重塑民族认同感
在四十多年的文学创作中,莫里森一直在推动美国社会对新黑人的重新认识,致力于颠覆以白人为中心、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制伦理道德,致力于黑人权利的追求。她扎根黑人神话、民间故事、歌谣、黑人音乐等传统文化,她塑造了一系列热爱黑人祖先、宗教信仰的优秀代表。莫里森赞美黑人勤劳善良的人性闪光点,描写黑人个体精神的丰富多彩,唤醒黑人民众对民族传统道德的热爱。
在《所罗门之歌》(1977)中,莫里森塑造了人类母亲原型——一个非常优秀的黑人女性人物代表彼拉多。莫里森使她不仅成为黑人社区学习传统文化道德的导师和引路人的象征,也让她发出了代表黑人民族文化的声音。彼拉多乐观坚强、智慧博爱,生活自在洒脱。她遵循着最原始的生活习惯,仍然点着煤油灯,生活中不用现代化电器,用最古老的方式酿酒等。在她的嘴里经常嚼着树叶,哼着非洲歌谣,以纪念那些为了逃避奴役而飞走的黑人先驱。她的生存环境和生活习惯都透露出古朴、自然的气息。莫里森在这个人物身上浓缩了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蕴,她守护着家族历史,坚守黑人民族传统文化。彼拉多热爱并保护着自己的姓名,因为名字正是记载历史和保存文化的重要载体,有着特殊的意义。彼拉多的名字是她的父亲在她出生不久在《圣经》中随意一指而来(即pilate),她父亲认为这个名字中的字母能够像大树一样保护她,同时也希望彼拉多能够好好关爱别人。彼拉多一生珍藏父亲那张写有她名字的纸条,这是彼拉多知道了自己的家族史及真正的姓氏时,不惜牺牲而作出的选择。彼拉多热爱自己的民族,坚守民族传统文化,显示出了黑人个体具有的独特力量。
彼拉多除了保持自我以外,一直引导外甥——男主人公奶娃的精神成长。奶娃在姑妈的帮助下开始南方的寻根之旅,他去拜访百岁黑人老人瑟斯,主动深入黑人聚居区发现祖先的真正姓氏,了解祖先,认识黑人文化精髓,释放多年来内心的困扰和精神的压抑。奶娃真正接受了黑人文化,在最后的飞翔中领悟到了黑人民族精神,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继承者和发扬者。莫里森在这些黑人代表人物身上倾注了自己无限的挚爱和力量,彰显黑人民族优秀的道德传统和生活理念。
小说《柏油娃》(1981)题目取材于美国黑人民间传说,兔子兄弟系列故事。这则故事源于非洲,流传到美国之后成为美国黑人奴隶处境的一个隐喻故事,但套用了农夫用柏油娃捉兔子的故事结构。《柏油娃》的主人公雅丹扮演了柏油娃的角色,她与森相爱。森是一个来自埃罗的布鲁斯游吟歌手,对应传说中的兔子或黑人。森成为非洲传统文化的守候者,他崇尚自然,珍视过去,黑人社区是他理想的社会。他蔑视白人文化和知识,关心黑人劳动者。莫里森认为民间传说是对一个民族共同经验和信仰的表达,也是对一个民族道德价值观的表达,所以她充分利用了这一点。
(二)倡导社区文化与姐妹情谊
在道德范畴,黑人强调非洲传统价值观,强调黑人集体主义精神,强调社区内黑人之间的团结友爱。对于黑人个体来说,个人的解放和发展不能脱离社区,因为社区代表着非洲传统文化,维系着美国黑人与其祖先的情感和精神联系。作为一名有着强烈民族责任感的黑人作家,莫里森关注黑人道德状况,希望互助互爱良性美好的道德关系能在黑人民族发扬光大,所以在小说中莫里森强调集体和民族责任感,倡导社区内黑人群体的和谐共处和女性之间的相互扶持。
在《宠儿》(1987)中,莫里森再现了黑人群体的互助精神和黑人集体主义道德。“甜蜜之家”的年轻黑奴们,他们虽然没有人身自由、地位低下,但是却拥有好的道德品质。他们对年轻貌美的塞丝怦然心动,但却不轻率行事,默默等待塞丝自己的选择。当保罗·D被“学校老师”卖掉后,四十多个失去人身自由的农奴密谋与其共同逃走,但没有一个事先独自跑掉。如若奴隶主发现逃掉一个,其他所有人就会被锁链拴住拖走,说不准会有多少个要被杀掉。所以他们一起忍耐寻找最好的时机,最后终于一起历经艰险逃离出来。莫里森用笔触赋予他们团结互助的集体主义道德。
《宠儿》的女主人公塞丝被鬼魂缠身,折磨得死去活来时,艾拉带领三十个黑人妇女揣着护身符、宗教信仰等驱鬼利器,利用集体力量赶走了鬼魂,拯救了濒死的塞丝。社区的同情心和团结精神爆发。莫里森赋予黑人社区无穷的力量,社区以灵歌这种黑人文化的独特形式挽救了塞丝,使她像受洗者一样获得了新生,同时也增强了黑人间的凝聚力。
描写黑人妇女之间的姐妹情谊一直是莫里森小说创作所坚持的主题。从最初黑人女性间的相互倾诉、安慰,到彼此间的关爱、互助、友情重建,莫里森小说步步深入,姐妹情谊赋予黑人妇女之间心灵成长特殊的道德功能。
《最蓝的眼睛》中的姐妹情谊表现为倾诉与倾听,克劳迪娅及姐姐给予佩科拉安慰,让佩科拉在疯癫之前感受到温情。《秀拉》中秀拉和奈尔这对黑人朋友从彼此身上比从男性那里获得更多的帮助和力量。姐妹情谊帮助她们找到自我、实现救赎,获得精神领域的独立和自由。在《爵士乐》中,维奥莱特与爱丽丝因为多卡丝而使彼此的命运交集,在相互的疗伤过程中,她们放下了心中的恨,相互理解,姐妹情谊给迷失在大都市的黑人女性群体带来了希望。《天堂》构建了一个由五个不同肤色种族、年龄地位的妇女组成的纯女性团体,它不仅是修道院女性自给自足、互帮互助的天堂,也是鲁比镇黑人女性寻求姐妹无私关爱的庇护所。
在《爱》(2003)中,希德和克丽斯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但纯洁的友谊因为克丽斯廷的祖父娶了希德而破裂,在相互敌视与仇恨中度过几十年,但仇恨终被爱的暖流化解,最后刻骨铭心的姐妹情谊被唤醒,希德在微笑中去世,姐妹情谊彰显出伟大的力量。
(三)完善黑人自我
莫里森在黑人完善自我、追寻道德理想的过程中依靠民族、社区和个体三方的力量,爱字当头。在对黑人民族的赞美和社区寻找力量之外,莫里森在民族道德重建之路的探寻中,把重点关注到黑人个体,个体经济上的独立、精神上的自由和心灵的救赎在文本中更清晰地体现。
《天堂》里修道院女子康索纳塔便是莫里森塑造的完善个人自我的典型代表。爱情受挫,在十年的消沉与思考后,康索纳塔决心振作起来改变自己的命运。首先是谋求经济上的独立,她要求修道院各女子改掉无所事事的习惯,养成爱劳动的美德。在她的领导下,她们“自己制作调料汁、欧式面包。出售鸡蛋、辣椒、辣味美食和浓汁烤肉调料”(Morrison1999:271) 。她们在经济上开始不再依附外界、依赖男性,而且众女子对康索拉塔逐渐有了深深的依赖,康索拉塔因此成为修道院的灵魂人物。
康索拉塔引导修道院其他女性释放痛苦、追求心灵的自我救赎。她亲自制作了精美的食品,坐在桌前,教导她们正视自己、热爱自我。她指引姑娘们在地下室的地板上把衣服脱光,躺下,画下自己的身体轮廓。她们用油彩和五颜六色的粉笔,为地板上的身体轮廓染上色彩,加上更细致的部位,在上面描绘自己的过去。她们用弗洛伊德“大声说梦”的方式将痛苦一点点释放,宣泄自己的情感和精神被压抑的痛苦。在蜡烛摇曳的灯光中,她们直面自己的内心,触碰那些不愿触碰的伤疤。她们在宣泄中敞开心扉,分享彼此的经历。康索拉塔带领修道院女子发现自我、相互理解,完善自我。
莫里森作品《慈悲》(2008)再一次显示了作者对个体自由的思考。黑人奴隶母亲经历过无数非人折磨,也亲眼目睹了其他黑人奴隶的悲惨遭遇。当奴隶主多尔特格因欠债带着雅可布挑选奴隶来抵债时,她为了保护女儿弗洛伦斯,采取主动下跪的方式,请求雅可布带走自己的女儿。她判断雅各布能把弗洛伦斯当作自己的小孩来对待后,并视此为充满人性的“慈悲”之举。她和《爱娃》中的塞丝一样想要保护自己的后代,但弗洛伦斯的母亲并不相信消极等待救世主的光辉,而是尽全力自救、自立。《慈悲》中的母亲虽然身被奴役,但心是不屈的,因而精神上也是自由的。
女儿弗洛伦斯爱上了一个黑人铁匠,尽管铁匠是黑人,但却不是奴隶,他是自由的。铁匠特立独行,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特别注重个体的独立自主。在铁匠那里,弗洛伦斯有了最初的性的觉醒,体会到了生命的震撼。她通过在墙上写字和向铁匠做解释获得心灵的自由和精神的升华。尽管黑人铁匠最终拒绝了她的爱,但在回家的路上,弗洛伦斯深刻反思,终于意识到,作为一个黑人女奴,不能依靠别人,包括靠母亲和爱人,自我的独立坚强是最重要的。个体的自我救赎又一次生动体现。
莫里森在最新小说《家》(2012)中,再次绘制出了一幅在道德困境中努力重建自我的黑人群像。《家》的主人公是朝鲜战争中退伍的黑人老兵弗兰克·莫尼。他为解救重病的妹妹从西雅图千辛万苦回到南方乔治亚州。在返回黑人故乡的过程中,弗兰克与不同的人建立起积极和谐的人际关系,找回了遗失的男性气概,新的黑人男性形象展露出来。与此同时,在黑人社区的关爱和帮助下,妹妹也逐渐康复,骨肉亲情和黑人同胞的团结互助让兄妹辆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内心逐渐强大起来,构建了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弗兰克兄妹在伦理道德的意识下重获新生,莫里森给予故事一个温暖光明的结尾,给黑人道德重构指明了方向。
总之,文学的根本目的是“在于为人类提供从伦理角度认识社会和生活的道德范例,为人类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提供道德指引,为人类的自我完善提供道德经验”(聂珍钊2010:12-22)。莫里森关注黑人群体的困境,直面个体的焦虑和煎熬,帮助黑人重拾自信与尊严。在持续的文学创作中,莫里森对黑人民族道德重构走过了艰难的摸索过程,从对黑人个体生存境遇的关注到对个体人格完善的思考,从对白人主流道德价值观的批判到对黑人内部民族主义的反思,莫里森全面具体地诠释了她对黑人民族道德重建的追求,铭记光荣历史传统、正视存在的问题、团结包容与世界共进步,莫里森为道德重构注入新的活力,将道德探索的创作推向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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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周欣)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219(2016)08-0034-04
收稿日期:2016-03-14
基金项目: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二十世纪非裔美国小说的文学伦理研究”(项目编号15WYL09);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项目“非裔美国小说的民族道德重构研究”(项目编号13C154)。
作者简介:王春晖(1974-),女,土家族,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美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