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汪曾祺《受戒》中的生态美意蕴

李倩倩

(广西师范学院 文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00)



论汪曾祺《受戒》中的生态美意蕴

李倩倩

(广西师范学院 文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00)

汪曾祺的《受戒》讲述了一对年轻人朦胧而美好的纯爱故事。其不仅以清新、朴实、自然的笔调向世人展现了作者故乡令人神往的美好风土人情，而且整部小说也在叙述上充满了和谐的生态美意蕴：社会环境与大自然相映成趣、人与环境和谐发展。《受戒》所渗透出来的和谐生态思想对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建设有着重要的理论意义与现实意义。

汪曾祺；《受戒》；和谐；生态美

在诗人的笔下，江南是烟雨笼罩中的南朝楼台，是氤氲中等待归人的女子如莲花开落的容颜。在散文里，江南是寄托着鲁迅先生绵长悠远、略带感伤故乡情的既热闹繁华又富有文化底蕴的水乡古镇。而在《受戒》这篇小说里，那一隅江南水乡成了汪曾祺笔下美与和谐的化身。可以说，无数人的梦里水乡，在汪老“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里”，却最终指向了和谐。

一、汪曾祺及其《受戒》

汪曾祺是一位“抒情的人道主义者”[1]301，他的中国传统文化修养深厚，喜爱《世说新语》及宋人笔记，继承明清散文传统和“五四”散文传统。这些偏好，造就了他含蓄、空灵、淡远的创作风格。《受戒》是汪曾祺创作于1980年的短篇小说，也是他最具标志性的代表作之一。小说用清新、朴实、自然的笔调向世人展示了作者故乡令人神往的风土人情。作品中所塑造的明海、小英子这一对纯洁、率真、初遇朦胧爱情的年轻人，丰富了当代文学作品的人物画廊，同时支撑构筑起作者心中的“和谐梦”。在汪曾祺先生的这个“梦”里，景美，人美，风俗美，蕴含着社会环境与大自然、人与环境、人与人之间的生态美意蕴。在《受戒》中，汪曾祺用他特有的笔墨，挥洒了一幅人、自然，以及环境三者之间互相协调、和谐发展的水乡图。《受戒》里的生活，是和谐生态美的体现。正如汪曾祺自己所说：“我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谐。”[2]80

二、《受戒》生态美意蕴的彰显与传达

(一)社会环境与大自然的和谐相映

《受戒》写道：“这地方的地名有点怪，叫庵赵庄。‘赵’，是因为庄上人大都姓赵，‘庵’，是因有一个庵，庵叫菩提庵，可是大家都传讹了，叫成荸荠庵。”[3]3作者首先认为地名很“怪”,再做详细解释，有根有据，这样一来，人们便清楚明了，其实这地名一点也不怪，反而与作者笔下的世界更近一步了。因为这地名的组合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字，尤其“荸荠”二字，更显亲切感，它是这里的人们最真实的心理写照，符合农村人们的生活习惯。就像古往今来各类人对月亮这一事物的称呼各不相同一样：在诗人笔下，它是婵娟；在科学界，人们会说征服月球；在农民口中，它就是简简单单的月亮。庵赵庄的“庵”，本叫“菩提庵”，这里人们习惯叫成“荸荠庵”，“菩提”二字多为佛家用语，而“荸荠”二字接近大自然，符合农村生活，再加上作者说“连庵里和尚也这样叫”，连僧人都把庵名叫成“荸荠”，这就从更深层次上显示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大自然气息。这颇具大自然气息的庵名、地名，让人感受到的是社会环境与大自然的和谐统一，是和谐美的体现。

文本中，作者介绍了男女主人公的初遇，介绍了荸荠庵的位置，把读者逐步带进他笔下的美好家园。在这家园里生活着的人们，不管是乡下来的还是县城来的，都洋溢着自得其乐的安适气氛。经过热闹的县城，来到河边，坐船到庵里，这一路，展示着水乡人们依水而居、和乐生活的面貌。写到荸荠庵的地势及赵家人在庵外打谷子等细节，作者再一次让我们感受到这里的人们生活在大自然的怀抱里，这里的社会生活与大自然是相辅相成、和谐统一的。

(二)人与环境的和谐交融

马克思主义哲学在探讨人的属性时将人归于社会中的人，人的本质属性是社会属性。人的属性包括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而在人的这两种属性中，最为根本的是人的社会属性。人首先是生物，即具有自然属性，生活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人的本质，在于他的社会性，即社会关系的总和。在社会化大生产日益突出的今天，人的社会性愈发明显，同时，也随着社会关系的变化而不断变化。而人与环境的和谐发展，既体现在人与自然环境的和谐上，也体现在人与社会环境的统一上。在小说《受戒》中，人与环境的和谐发展在作者的笔下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1．人物与自然环境的和谐统一

“明末小品式的文字，阅读时开窗就能闻见江南的荷香。”[4]8冯唐在推荐汪老的《受戒》时这样写到。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小英子的身上透出的气质与本性是最为自然的，如江南的水一般，自由流畅，透明干净。她热爱生活，每天展现在人面前的是轻灵、活泼的形象。她对小明子的纯真情爱，不加掩饰，大方自然。与小明子还一起踩水，一起捞荸荠，“她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脚去踩明子的脚”[3]49。小说结尾处，小英子听到明子有当方丈、当沙弥尾的念头，她马上提出让他不要去，说自己愿意给他做老婆。在这里，小英子如水一般透明澄澈的性情表现得更加直白坦荡。她的这一性格，是江南的青山绿水所养育出来的，健康，富有青春气息。在作者心中，“小英子眉眼的明秀，性格的开放爽朗，身体姿态的优美和健康，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的全身，都散发着一种青春的气息”[5]336。与沈从文《边城》里的翠翠一样，小英子仿佛就是江南家乡青山秀水的化身，是大自然的化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谚语形象地道出了庵赵庄的山水，势必会养出小英子这般人物。而小英子一家，单看描绘，就能强烈地感受到这一“桃花源”式的生活场景里的和谐与美。“小英子的家像一个小岛，三面都是河，西面有一条小河通向荸荠庵。岛上有六棵大桑葚树，夏天都结大桑葚，三棵结白的；一个菜园子，瓜豆蔬菜，四时不缺。”[3]33一年四季，开门放眼望去，风景如画。整齐干净的房屋、用具，如陶潜《桃花源记》中描述的人们“怡然自得”的生活场景，跃然纸上。而男女主角纯洁、自然的朦胧爱情又将作者笔下的梦幻色彩提升到一个更高的空间。他们的爱是真实的，仿佛有了灵魂，真切地存在着，而青春年少的爱又是充满梦幻色彩的、美丽的。一对年轻人的爱，在汪曾祺的情感梦幻境界里，兀自成长着。江南水乡的美丽景色孕育着庵赵庄里健康、美好、自然的人性，而美好的爱情又在这美景里产生。作者笔下的水乡，人物美与自然环境的美，达到了和谐统一的境界。

2．人物与社会环境的统一

在《受戒》里，汪老笔下的庵赵庄，满足了我们许多人对美好生活、理想的憧憬与向往。出家当和尚，被当作一种职业，一种谋生的方式，与其他任何职业一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更让读者讶异的是，这里的和尚并不受任何佛家禁忌的约束。他们与俗人一样，吃肉喝酒，娶妻生子。这一切，都顺着人的天性发展着，没有任何外界社会的阻力。这一点，也是整篇小说中最让人感觉到新奇的一点。纯美爱情从萌发到自由发展，一切顺应着两个年轻人单纯率直个性的成长。在这里，人的自由发展，没有受到世俗的污染，没有被我国古已有之的偏见所束缚。美好的人，美好的爱情，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飞扬恣肆地成长着，昭示着令人向往的和谐美。

三、《受戒》生态美意蕴的现实意义

领略了汪老《受戒》中社会环境与自然环境的和谐之美，让我们将眼光拉回现实，看看当今社会的现实面貌。2011年，灾难片《2012》上映后，迅速红遍全球。撇开这部片子所带来的商业效益，以及对某些人心灵上的“打击”，我们能更清晰地看到的就是片中地震、洪水、海啸、气候突变等各种灾难无法抵抗的摧毁力。面对这些灾难，我们应该深入思考的，就是随着现代化进程的不断加快，人类社会与我们赖以生存的大自然环境之间日益加剧的不平衡状态。人类进入21世纪之后，地球环境危机越来越严重，洪水不断，土地沙漠化，更显而易见的是林木荒芜。除了自然灾害之外，2001年的“9·11”恐怖事件、2003年的美伊战争，以及2003年盛行的SARS病毒、2013年的H7N9禽流感，等等，这些人类社会中的灾难同样让人们恐惧、警醒。这些“反面的警醒使人们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了反生态的全面演绎与不断升级”[6]405。在这样的情况下，生态美学对我们人类想要创造美好家园有着极重要的作用，它引导人们重新思考生态环境问题。它所体现出来的是自然生态美，更多的是以人的生存与生活为基准的一种审美创造，追求社会与自然的和谐美的统一。在社会快速发展的今天，地球母亲也承受着超负荷的重担。社会发展了，大自然却面临失去生机乃至生命的困境，这两者无法同步前进，于是我们看到了更多的灾难。

《受戒》中，作者写到各类人的和谐相处，友爱生活。写到小明子、小英子孩童般的纯真率性，以及整个社会给予他们的稳定健康的、和谐安乐的环境。在如此的土壤里，他们美好的爱情萌发了。爱是和谐社会的有力体现，在当下社会，儿童和老人是我们最应该给与爱的群体。老人安享晚年了，孩子们健康成长了，我们的社会才能成就历史，开创未来。人与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少，是一个社会和谐的重要体现。在这一方面，汪曾祺的《受戒》对我们来说又具有极大的教育意义。

四、结语

在我国传统文化中，“和”的思想有着重要的地位，比如我们经常说起的“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家和万事兴”等俗语，就是很好的例子。不仅如此，“和”的思想也成为古今众多文人志士的一种自觉的追求。汪曾祺先生正是这样一位追求“和”的境界的人。汪曾祺出生在江苏高邮，其作品里不仅蕴含着诸多有关对家乡的热爱与怀念之情，而且也时时传达出对家乡美好环境的怀念与赞美。在《端午的鸭蛋》中，他写天真的童趣、美好的人心、美丽的家乡，呈现的正是以“和”为美的旨趣。在《受戒》中，他写具有无限生态美意蕴的庵赵庄，庄上和谐美好的人际关系、各种社会关系，彰显着和谐的审美意蕴。汪老的这些描述也被称为：“他按照自己的文学理想写作，表现他熟悉的，经过他的情感、心智所沉淀的记忆。”[7]330-331。

汪曾祺的和谐思想，首先源于其出生在我国传统的绅士家庭，家庭文学气息、艺术气息浓厚，这为他日后的写作奠定了基础。其次，汪曾祺到西南联大中文系之后，沈从文、朱自清等人为其师，尤以沈从文先生对他产生的影响最大。汪老在介绍《受戒》的成文原因时谈到，第二个原因就是受到老师沈从文的影响，比如《受戒》中的女主角小英子的塑造，就深受沈从文小说中几个典型的农村少女形象的影响。而且，在描写故乡风土人情美这一点上，汪曾祺继承与发展着沈从文的真实朴素之风，以及对家乡衷心的热爱之情。但综观汪曾祺笔下的家乡，其有更为和谐安乐的生活场景。可以说，《受戒》这部短篇小说，正是作者对人、自然、社会三者之间相互关系的完美演绎，它谱写的是一首和谐之美的赞歌，并且传唱至今，经久不衰。

[1] 汪曾祺.汪曾祺全集：第3卷[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2] 汪曾祺.汪曾祺全集：第8卷[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3] 汪曾祺.受戒[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1.

[4] 冯唐.活着活着就老了[M].沈阳：北方联合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万卷出版公司，2010.

[5] 汪曾祺.汪曾祺全集：第6卷[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6] 赵炎秋.文学批评实践教程[M].长沙：中南大学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2007.

[7] 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责任编辑：王菊芹)

Implicated Ecological Beauty in Wang Zengqi’s The Love Story of a Young Monk

LI Qianqian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Guangxi Teachers Education University, Nanning 530000, China)

TheLoveStoryofaYoungMonkdepicts a love story between a young couple. Its refreshing, simple and honest writing style not only demonstrates the world the fascinating traditions from his village, but also it abounds with aesthetic consciousness of ecology: the overlapping among society, nature and man. The ecological awareness exuding fromTheLoveStoryofaYoungMonkhas a great guiding significance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our socialist harmonious society.

Wang Zengqi;TheLoveStoryofaYoungMonk; harmony; ecological beauty

2016-05-21

李倩倩 (1988— ) ，女，湖北荆门人，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I207.42

A

1008—4444(2016)05—014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