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耳目喉舌”到“新闻信息”——百年来中国新闻理论核心观点演变
2016-03-06童兵徐玲英
□童兵 徐玲英
从“耳目喉舌”到“新闻信息”——百年来中国新闻理论核心观点演变
□童兵 徐玲英
【摘要】依托《时务报》,以梁启超为代表的传统士人作为中国百年来新闻理论的始发声者,从政治功用性的角度提出了“耳目喉舌”说;“五四”新文化运动前后,戈公振、任白涛、邵飘萍等以“第四等级”这个舶来概念为核心,从职业化、专业化角度阐述新闻理论;到20世纪30~40年代,中国的新闻理论形成了多元化的格局,而此一时期的延安,则以《解放日报》改版为标志,“全党办报”的党报核心理论观点初步形成;新中国成立后,在报刊完成社会主义改造后,1956年《人民日报》的短暂改版则是此一阶段新闻理论的一个标志性事件,而直至1978年之后,随着“信息”概念的引入,新闻媒体“双重属性”的确立,建立在改革开放基础上的媒体改革,则以“新闻信息”为核心为党报新闻理论贡献了新内容。
【关键词】耳目喉舌;同人报刊;全党办报;宣传;信息
以康梁为代表的维新党人为倡导变法,“去塞求通”,力主“报馆有益于国事”,在清末民初形成了第一次办报高潮。依托《时务报》,以梁启超为代表的传统士人作为中国百年来新闻理论的始发声者,从政治功用性的角度阐释了报刊的功能,形成了中国百年来新闻理论的第一个核心观点——“耳目喉舌”说;“五四”新文化运动前后,以北京大学新闻学研究会成立为标志,徐宝璜出版了中国第一本新闻学著作,随着以《京报》为代表的一批现代报刊的发展,戈公振、任白涛、邵飘萍等以“第四等级”这个舶来概念为核心,从职业化、专业化的角度阐述新闻理论,留下一批新闻理论专著;到20世纪30~40年代,随着一批现代报刊的成熟,如《大公报》《申报》《东方杂志》等,中国的新闻理论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形成了多元化局面;而与此相对应的则是自成体系的中共党报理论,从第一份机关报《向导》周刊创立,到1942年延安《解放日报》改版为标志,“全党办报”的党报核心理论观点初步形成,并以陆定一的《我们对于新闻学的基本观点》、胡乔木的《人人要学会写新闻》、周扬的《彻底消灭“客里空”,太岳报纸的初步检查》等为代表的党报“经典新闻理论”得以确立;新中国成立后,在报刊完成社会主义改造后,1956年《人民日报》的短暂改版则是此一阶段突破延安范式的一个标志性事件,而直至1978年之后,随着“信息”概念的引入,新闻媒体“双重属性”的确立,建立在改革开放基础上的媒体改革,则为共产党的新闻理论贡献了新的内容。本文将从以上五个时段入手,简要梳理中国百年来新闻理论核心观点的演变。
一、“耳目喉舌”说:报刊的政治功用性
第一份华文报刊出现于1815年,而中国人自办的首份报刊则迟至1873年,第一次办报高潮则出现在清末维新时期。作为现代传播媒介的报刊,在康梁为代表的维新党人的主持下,以同人报刊的形式登上中国的历史舞台,在清末民初形成了一批较有影响力的报刊,包括《强学报》《中外纪闻》《时务报》等,传播康门弟子的变法维新主张,由此,也形成了中国百年来新闻理论的第一个源头。
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代表的维新派办报,目的落在报刊的“政治功用性”,因此,其报刊理论也直接体现于此。首先,办报是开风气之先。康有为在《上清帝第二书》和《上清帝第四书》中都提出了开设报馆的建议。在《上清帝第二书》中提到“近开报馆,名曰新闻,政俗备存,文学兼述,小之可观物价,琐之可见土风。清议时存,等于乡校,见闻日辟,可能政务”,而在《上清帝第四书》中,他建议清廷在每个省份设立报馆并广译外报以期“设报达聪”。[1]其次,办报“有益于国事”。1896年梁启超在《时务报》上发表的《论报馆有益于国事》可以说是他新闻思想的系统阐释。他指出:“去塞求通,厥道非一,而报馆其导端也。无耳目,无喉舌,是曰废疾。今夫万国并立,犹比邻也,齐州以内,犹同室也。比邻之事,而吾不知,甚乃同室所为,不相闻问,则有耳目而无耳目;上有所措置,不能喻之民,下有所苦患,不能告之君,则有喉舌而无喉舌。其有助耳目、喉舌之用,而起天下之废疾者,则报馆之为也。”[2]这就是著名的“耳目喉舌”说,梁启超以“耳目”“喉舌”来定义报刊的功能与作用,在康梁等人看来,“报刊和当政者就可能是这样一种关系:上者借此明时局解民情,下者凭此畅所欲言,上下之间往来无阻!国家的血脉由此得以贯通,国家机体运转有序灵活自如。简而言之,办报的出发点和归宿,都是为了国家和政府”[3]。由此,中国百年新闻理论的始发声者,以“政治功用性”为皈依,依托报刊的“喉舌”功能,宣传自己的主张,以当时影响力最大的《时务报》为例,一共出了69期,发表了133篇政论文章,其中梁启超写了60篇。
新闻理论体系探讨
晚清的第一次办报主力是万木草堂弟子,办报的根本目的在于传播康梁党人的“托古制以变法”的思想,这种强烈的同门整体意识,使以康梁为代表的维新派同人报刊初具了政党报刊的色彩。当时即有人将康门弟子称为“康党”,因此,这种基于明确政治派别和团体意识的同门学人所办的报刊,可视作同人报刊中萌发出的朦胧的党派性质,且可视为后来革命派所办的机关报的最初萌芽。[4]而立足于“耳目喉舌”说的维新派报刊理论,同样也并未随着维新派报刊的消亡而匿迹,而是在以孙中山、章太炎为代表的革命派报刊中得到继承。孙中山就认为“将图革命之事业,不可不造革命之舆论”,因此在广州起义失败后,委托陈少白创立了同盟会的第一份机关报《中国日报》。
以“耳目喉舌”说而生发出来的中国第一个新闻理论核心观点,立足于报刊的政治功用性,因此,也有学者认为,“中国新闻思想史上的第一个新闻思潮,即以‘政治宣传’为主导的新闻思想。”[5]之所以“耳目喉舌”型的政治功用成为中国报刊理论的源起,恰如戈公振在《中国报学史》中给出的原因:“盖西人之官报乃与民阅,而我国乃与官阅也。”报纸由谁来办,为谁而办,直接决定了报刊的功能与角色。
二、“第四等级”说:报刊的职业化角色
与清末的维新派报刊、清末民初的革命派报刊的“前现代”属性相比,“五四”前后,在新文化运动大背景下兴起的报刊与报人,一般以学会为依托,而媒介又是这些志同道合者扩大影响的重要手段,因此围绕这些学会及报刊而形成的报刊理论显现出更多的现代属性,报刊理论也更接近于西文现代报刊的源起之义。
此一阶段的新闻理论核心观点,是从中国第一本新闻译著转道而来的舶来概念——“第四等级”说。这个核心观点的最初流变,首推依托北京大学新闻学研究会的讲稿而成书的中国第一本新闻学专著——《新闻学》。1918年,在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的倡议下,我国成立了第一个新闻学研究团体———北京大学新闻学研究会。徐宝璜当时刚从美国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学成归国,受邀成为学会的主讲老师,中国第一部新闻学专著就是根据他在学会的讲稿整理出版的。
该书共有十四章外加一个附录,内容包含新闻理论、新闻业务和新闻事业的经营管理等部分。可能是深受密苏里新闻学院业务型导向的影响,《新闻学》一书,除前五章围绕着“新闻学之性质与重要、新闻纸之职务、新闻之定义、新闻之精采、新闻之价值”的理论展开之外,剩余部分皆是与新闻业务相关的采访、写作、编辑乃至发行与设备等实用信息。正如当时著名报人邵飘萍在《京报》上的评价:“无此书,人且不知新闻为学,新闻要学。”
但引起当时及后人关注的并不是徐宝璜对于新闻业务的详尽阐释,而是他在自序中所引的松本君平关于新闻纸功能的一段话:“彼如预言者,驱国家之命运;彼如裁判官,判国民之疑狱;彼如大法律家,制定律令;彼如大哲学家,教育国民;彼如大圣贤,弹劾国民之罪恶;彼如救世主,察国民之无告痛苦,而与以救济之途。”[6]将报刊的作用提升到“预言者”“裁判官”“法律家”“哲学家”“大圣贤”“救世主”这样的高度,且作用不仅是对于国家有用,对于国民、社会意义同样巨大。这一段话现在读来,也觉夸张成分居多,但恰恰是这一段话,成为“五四”前后学界、业界定义新闻纸与新闻记者的角色、功能的最主要依据。
相较于主要立足在“官报”色彩的“耳目喉舌”说,“第四等级”这个核心观点显然更着重于报刊的社会功能,而之所以有这样的转换,也在于新闻纸或新闻记者角色的改变。以康梁为代表的维新派报人对自身的定位还在于“士人”的角色,且都在科举制度内获得过功名。而到了“五四”时期,读书人传统的科举进阶之路已经废除,如何获取新的社会地位与认同,成为当时知识分子新的身份焦虑。除“留洋”之外,松本君平在《新闻学》中所推出的“第四等级”一说,立马俘获了众多游离于主流上层之外的读书人的心。
1903年创立的《国民日日报》,就在发刊词中明确将“第四种族”定位于“新闻记者”,并认为:“如林肯为记者,而后有释黑奴之战争,格兰斯顿为记者,而后有爱尔兰自治案之通过。言论为一切事实之母,是岂不然……记者既据最高之地位,代表国民,国民而亦即承认为其代表者。一纸之出,可以收全国之观听;一议之发,可以挽全国之倾势。”[7]梁启超在《清议报一百册祝辞并论报馆之责任及本报馆之经历》中也对松本的这段话做了引发:“欧美各国之大报馆,其一言一论,动为全世界人之所注观所耸听,何以故?彼政府采其议以为政策焉,彼国民奉其言以为精神焉,故往往有今日为大宰相大统领,而明日为主笔者。亦往往有今日为主笔,而明日为大宰相大统领者。美国禁黑奴之盛业何自成乎?林肯主笔之报馆为之也。英国爱尔兰自治案何以通过乎?格兰斯顿主笔之报馆为之也。”[8]
新闻理论体系探讨
立足于三权分立基础之上的“第四等级”说,在中国的新闻理论中,却更多地被阐释为报刊独立于政党、不畏权势、不屈武力的一种“监督力量”,新闻记者乃是“专有一门之学问”,且秉持着富贵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布衣之宰相,无冕之帝王。[9]
与戊戌变法时期形成的“耳目喉舌”说不同,“五四”前后风起云涌的新文化运动,让这一时期的新闻理论研究开始跳开“政治功能”的窠臼,试图从专业性、职业化的角度把新闻学作为一门新兴学科进行考察,这也是北大新闻学研究会成立的初衷。而此一时期形成的一批新闻学著作,包括徐宝璜的《新闻学》、邵飘萍的《实际应用新闻学》、戈公振的《中国报学史》、任白涛的《应用新闻学》,既是中国新闻理论研究的“破天荒”之作,第一次形成了中国成系统的新闻理论研究,也是“第一次触及和研究中国报刊的职业化问题,并形成了中国新闻思想史上第一个关于新闻职业化的思潮”[10]。
三、民国时期:多元化的新闻思想
民国既是一个政治、社会动荡不断的时期,也是思想活跃、新旧碰撞不断的时期。这期间既出现了以“独立评论派”为代表的自由主义新闻理念,也发展出了以《大公报》《东方杂志》为代表,以商业性追求独立性的报刊理论,而1931年在上海成立的“中国新闻学研究会”则秉持着左翼进步的思想。这些立场不同、理念各异的新闻机构及研究团体,成为民国时期新闻思想多样性的来源。
为谋求“思想报国”“言论报国”,民国时期的报刊业发展迅速。据李金铨的说法,目前国家图书馆收藏的民国时期报纸有3000多种,刊物10000多种。[11]另据《第二届世界报界大会记事录》的记载,1921年时,全国有报纸1134种,其中日报550种。[12]与晚清民初那些由维新派、革命派等政治团体所办的报纸不同,民国时期的报刊主力转移至思想学术团体,而报刊呈现的内容与形式也与前者有了很大的不同,依托于新闻事业的发展,民国时期的思想学术团体所办的报刊往往以思想启蒙与学术争鸣为目标,更注重在思想与学术上有所担当。这些思想学术团体的理念逐渐扩散并形成了社会影响,共同构成了民国时期的知识环境。
民国时期,各种思潮层出不穷,给数量众多的同人报刊提供了思想来源,各类思想团体的知识精英给同人报刊提供了办报主力。其中,以胡适为核心的自由主义团体,因受欧美影响最深,对于现代报刊的作用也最为看重,因此,这个团体所办的同人报刊在当时的影响也较大。
同人报刊与思想团体之间的作用是相互的。譬如《独立评论》与“胡适派学人群”:一方面,借助于胡适本人及投稿者在思想界的影响力与号召力,《独立评论》受到当时知识界的广泛关注。有学者统计,《独立评论》32位社员和主要撰稿人中,有31人曾留学欧美,占总人数的96.87%,19人有博士学位,6人是理工科教授,26人是人文社会学科教授。如此高质量的知识精英团体,本身的社会影响足以促使《独立评论》成为上层知识精英的关注焦点。另一方面,如果同人报刊质量较高、发行量较大且存在时间较长,又提升了学人群的社会影响力。
与胡适为核心聚集起来的知识精英的自由主义新闻理念不同,天津《大公报》虽也提倡同人办报,但走的更是一条现代大报独立经营基础上的独立办报路径。创刊于1902年的《大公报》,在1926年由吴鼎昌、胡政之、张季鸾三人创办的新记公司接手后,倡导同人办报,以经济独立谋求言论独立,形成了民国时期独立办报的新闻理念,概括而言即为“不党、不卖、不私、不盲”。而1925年大上海创立的《生活》杂志,则以《本刊与民众》为题,阐述了自己的办刊理念:“本刊的动机完全以民众的福利为前提,今后仍本此旨,努力进行。而且本刊向来的态度是尽量容纳读者的意见,不但读者通信栏专为此而设,即其他文字,凡来稿之有价值有趣味而与此旨相合者,无论意见或有异同,无不公布以作公开的讨论,今后仍本此态度,容纳民众之意见,使本刊对于民众有相当贡献。”[13]也正是得益于将读者的需求置于办刊的首要位置,《生活》杂志后来取得了不俗的办刊成绩,而从“官报”的政治功用性进化到“民刊”的读者需求性上,不能不说中国的新闻理论从晚清到民国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与《大公报》秉持的“不党、不卖、不私、不盲”相对应,1931年在上海成立的进步团体“中国新闻学研究会”则在宣言中就明确抨击了当时的新闻事业:“几种所谓大报的经营,在次殖民地的半封建的经济情况下,在买办阶级及统治者的手里,做着被御用的代言者,并向广大的社会群众尽其卑劣的欺骗作用……于是就产生了这不是属于大众的而大众在无报可看的时候不得不看的今日的报。最近,又因步随了社会经济的进展,使中国的新闻事业更渐进于资本主义化,于是又有了所谓托拉斯的组织……这就是我们目前阶段的新闻事业的外形与内质。”[14]宣言同时给当时中国新闻事业开具的“药方”是要“以最大多数读者之喜爱与否而确定”新闻的价值,新闻从业者要以“最大多数人之利弊为依归”,研究会要“致力于以社会主义为根据的科学的新闻学之理论的阐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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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全党办报:党报理论的延安范式
作为民国时期多元化的新闻理论的组成部分,中国共产党的党报理论却是需要以独立的体系加以梳理的一个部分。从中共第一个政治机关报《向导》周刊创立,到影响深远的1942年《解放日报》改版,中共的党报理论与实践,最为大家熟悉的是“全党办报”的核心观点。正如学者黄旦在系统考察“全党办报”的历史沿革后认为,“全党办报”不仅仅是“党的新闻工作的方针和路线”,同时也是党报办报体制的方针和路线。[15]前者强调党报要掌握在党委的手里,传达党的声音,即形成“舆论一律”,后者强调办报的主体,即各级党委机关及团体都应该办报。而这样的理论渊源,可以追溯至毛泽东为《政治周报》撰写的“发刊理由”:“为什么出版政治周报?为了革命。为什么要革命?为了使中华民族得到解放,为了实现人民的统治,为了使人民得到经济的幸福。”[16]办报的责任是“向反革命宣传反攻,以打破反革命宣传”,报刊的革命性决定了它不应该是无聊文人的“混饭把戏”,而应是战斗的“动员者”“组织者”。
“杂志、日刊、书籍和小册子须由中央执行委员会或临时中央执行委员会经办。各地可根据需要出版一种工会杂志、日报、周报、小册子和临时通讯。无论中央或地方的出版物均应由党员直接经办和编辑。无论中央或地方的出版物均不能刊载违背党的方针、政策和决定的文章。”[17]这是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决议明确提出了党的出版物必须与党的声音保持高度一致,党出版任何刊物的目的就是传播党的声音,也就是说作为新闻方针与路线的“全党办报”的基本理论框架是与党一起诞生的,但将“全党办报”作为口号提出则是在1930年,“据现有的资料显示,‘全党办报’的口号可能首先出自李立三之口,他在1930年就提出‘党报是要整个党的组织来办的’”[18]。而“全党办报”核心观点最权威的阐述,则是等到延安整风时期,为配合《解放日报》的改版,毛泽东在不同场合作出的指示,由此“全党办报”的理论有了权威的表述并系统地贯彻至办报的每一个环节。
在中共于革命根据地创办的第一份大型日报《解放日报》创刊的前一天,即1941年5月15日,毛泽东代表中共中央书记处起草了一份通知,通知中强调:“一切党的政策,将经过《解放日报》与新华社向全国传达。《解放日报》的社论,将由中央同志及重要干部执笔。各地应注意接收延安的广播。重要文章除报纸、刊物上转载外,应作为党内、学校内、机关部队内的讨论与教育材料,并推广收报机,使各地都能接收,以广宣传,是为至要。”[19]此则通知可从三个层次来理解,首先是办报为何?建立起完善的党的信息传播体系:党中央的声音经由党报、通讯社向全国传达;何人办报?党员干部要成为直接的办报主力;办报何为?办报的目的是指导工作,引导群众,主要目的是宣传教育而不是纯粹的新闻事实的传播。根据毛泽东的指示,为配合延安整风运动的逐渐深入,中宣部在《解放日报》上刊文指导党报的改造,指出“报纸是党的宣传鼓动工作最有力的工具”“报纸的主要任务就是宣传党的政策”“要使各地的党报成为真正的党报”“党报要成为战斗性的党报”、党报要办得通俗易懂,[20]强调党报的党性、指导性、战斗性与群众性并统一到党性原则之下的党报理论体系第一次得到明确阐述。
到1948年毛泽东在对《晋绥日报》编辑人员的讲话中指出:“办报和办别的事一样,都要认真地办,才能办好,才能有生气。我们的报纸也要靠大家来办,靠全体人民群众来办,靠全党来办,而不能只靠少数人关起门来办。”在这个著名谈话中,明确指出办报的力量并非仅限于报社编辑部,而是全党、全体群众,也即是后来常说的新闻事业也要贯彻群众路线,强调办报的力量来自全党。“全党办报”定位于办报的主体来自全党而非仅限于报社同人,这与1942年《解放日报》改版重点强调的作为集体一部分的报纸编辑部有别于报社同人的概念,其基本理念是一致的,即党报及党报成员只是党组织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不具有独立性。
从这层意义来理解“全党办报”,成为新中国成立之后报纸宣传报道的最高原则,无论是在推进合作化运动还是鼓励大办人民公社,甚至是“文化大革命”时期,都是“全党办报”理论在新闻实践中的运用。“在新的形势下,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和人民,对报纸的要求大大提高了。报纸无疑应该成为党和国家经济文化政策的熟练的宣传者和组织广大群众参加大规模经济文化建设工作的热情的鼓动者。”[21]
新闻理论体系探讨
共产党对新闻事业的改造,早在解放区就已进行。这种改造除经济基础的变更之外,更是新闻理论上的“换血”,这既有对国统区旧有新闻事业的改造,也体现在解放区自办的新闻事业的不断改造中,最具代表性的当数中共新闻史上极具影响力的1942年《解放日报》的改版。此次改版,创立了中国新闻史和党报史上一种独特的报刊类型和操作模式——以组织喉舌为性质,以党的一元化领导为体制,以四性一统(党性、群众性、战斗性、指导性,统一在党性之下)为理论框架的延安范式。[22]延安范式将新闻媒体的政治功能放到信息传播功能之上,将党的机关报的宣传功能凌驾于传播功能之上,基本确立了新中国成立之后以《人民日报》为核心的党委机关报的传播模式。
五、从“宣传”到“新闻”:新时期新闻理论的转身
有学者认为新中国的新闻事业可以分为前后30年,两者存在巨大差异,而最根本性的差异则是“从前30年的宣传本位转向后30年的新闻本位”的艰难转身。[23]在以“宣传为本位”的核心观点指导下,新中国的新闻事业经历了土改宣传、反“克里空”运动、反客观主义运动、“大跃进”及人民公社的鼓吹,虽然其间经历了1956年《人民日报》改版的难得一次回归新闻本源的尝试,强调“报纸是人民的公共的武器,公共的财产。人民群众是它的主人”,试图以人民性替代至高无上的党性,从改造文风、扩大报道范围、开展自由讨论入手,凸显媒体的公共性,以满足读者需求。但此次改版只是新中国前30年新闻事业的昙花一现。同一时期,新闻学术界在新闻理论的研究上出现了“新声”,影响最为广泛的当数复旦大学新闻系原主任王中教授提出的“两论”“两性”,即报纸有“社会需要论”“读者需要论”,报纸既有阶级性也有商品性,为当年报纸从宣传本位转向新闻本位提供了理论支撑。[24]
但真正实现从“宣传本位”向“新闻本位”转身,则是在1978年改革开放之后。1981年1月29日,中共中央做出了《关于当前报刊新闻广播宣传方针的决定》,强调要“破除阶级斗争为纲”的办报理念,倡导报刊的批评作用,“各级党委要善于运用报刊开展批评,推动工作。党风的好坏,关系着党的生死存亡”。但也有学者认为,后30年的新闻改革的突破口是“信息”概念的引入。迫于经济发展的强大推动力,全社会对于信息形成巨大需求,推动了新闻媒体将提供信息作为办报的重心,由此,原来以宣传为本位的延安范式,在改革开放年代让位于以新闻信息为本位。经过10年的探讨与争论,1988年中国人民大学舆论研究所对全国新闻界进行新闻改革的抽样调查显示,68.1%的新闻从业者认为“新闻工作的首要职能就是沟通信息”,64.4%的人坚决否认“任何新闻报道都应起宣传鼓动作用”的“宣传本位律令”。[25]而伴随着新闻理论的突破,新闻事业也迎来长足的发展,一批满足市场需求、百姓需求的都市类报刊开始异军突起,深度报道、调查性报道、特稿等报道形式开始引起业界与学界的共同关注。
但当年的“两性”之争在新时期并未完全隐匿,在上世纪90年代,如何平衡新闻的意识形态属性与商品属性,因北京的政治风波而再次形成争论的焦点。但正如童兵所言:“关于新闻商品性问题,是中国新闻界走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过程的必然提出,必须正视,必须得解决的一个关键问题。”[26]而随着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监督权等与大众传媒密切相关的“四权”的理论研究与理念传播逐渐扩大,破除党报理论的传统迷思一旦启动,就难以关闭。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特别委托项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闻理论体系研究”(批准号为14@ZH037)的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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