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尽芳华科比·布莱恩特

张丽娜

讲不出再见，但终究还是要别离。一封写给篮球的长情告白告诉我们，科比·布莱恩特就要离开了。

20年来，从一个追赶者到最终站在篮球世界之巅，个中滋味绝不只是科比一览众山小，高处不胜寒。一声“珍重”道尽了所有“科蜜”最深情的祝愿，一句“再见”也终将会从“科黑”心中缓缓流出。关于科比20年来带给篮球世界的爱与恨，最终以一封深情告白宣告完结，从此繁花落尽，云淡风轻。

为梦想而活

电影《追梦赤子心》中有这样一句台词：“梦想让我们忍受生活。”

科比的梦想是什么？他的告别信写得清清楚楚。请注意，这封信不是写给联盟，不是写给父母，不是写给师长，不是写给友人，更不是写给球迷，他告别的是——“我亲爱的篮球”，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和寄托，就像作家对于文字，画家对于色彩，作曲家对于音符。除此之外，只是平凡的生活。而对于科比来说，梦想似乎比生活更重要一些。

曾经，科比将整个联盟踩在脚下，那时的他是NBA无可争议的第一人。然而，再坚强的体魄也还是被时间无情地冲刷，消耗得只剩下一副满身是伤的躯体。当时间流转到2015-16赛季，我们看到的科比不再是那个恣意妄为、横刀立马的王者姿态，而是带着蹒跚的脚步，与他的后辈们拼杀着，甚至一次次被羞辱。这时候的科比，只剩下一个时代没落的背影。属于他的王朝彻底崩塌，无论他在漫长的岁月中曾经多么辉煌，现在也只能与那注定的结果妥协，留下一声叹息。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放弃，即便是不停的输球，不停的打铁，科比依然是好胜的，与奇才的比赛中那赛季新高的31分以及关键时刻锁定胜负的5分仍能让人看到他对胜利的渴望。

有关科比的传奇，历史上记载得清清楚楚，无论是骇人听闻的81分盛宴，还是各种激情四射的绝杀。然而，2013年四月，当他在与勇士的比赛中跟腱断裂时，他的传奇就此终止，伤病导致了他在接下来的两个赛季总共加起来只打了44场比赛，而对他的各种争论也再没有停下来过。哪怕是如今科比依然站在场上，谁都知道属于他的时代不可能再重来。科比自己也知道，他的辉煌一去不复返了，所以他选择了提前公布自己的退役决定。

自跟腱断裂到现在，近三年的时间足够漫长，漫长到球迷对科比决定离开这一天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尽管他们不可免俗地遗憾科比不能像1998年的乔丹一样功成身退。科比尝试过，为了达成第六冠的每一场胜利他都竭尽全力；也有过良机，但和霍华德不欢而散后便再无机会。更致命的是，他的每一次尝试最终都被伤病的现实击碎了。三年的时间也足够残酷，科比没有被一剑封喉、轰然倒下，而是被时间一片片撕裂，直到伤痕累累，凄凉迟暮。

《当幸福来敲门》中有这么一段父子之间的对话，威尔·史密斯饰演的父亲和小儿子在楼顶上打篮球，父亲打得很差，但孩子玩得很开心，父亲对孩子说：“听着，我知道我篮球打得很烂，但我要对你说——如果你有梦想，你必须尽全力保护它。”

梦想的保护者必须内心强大，乃至于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偏执狂。科比打了20年篮球，已经是一个37岁且满身是伤的老将了，但他依旧处于战斗姿态，死死捍卫着自己的梦想，直到再也不能获得胜利，直到梦想被彻底埋葬。我们见证了科比的梦想，见证了梦想萌芽、成长、燃烧、闪耀、最终湮灭，这是一次壮丽的旅行，与结果无关。如科比所说：“最重要的事情是我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我在这个旅程中经历了什么，这是最美妙的部分。”

在科比20年的篮球生涯中，形成了这样一种哲学，他称之为“释放心中的英雄”。在写给球迷的告别信中，科比把自己称为“herovillain”的复合体。他如是写道：“你们给了我信心，让我可以把愤怒转化为动力。你们的怀疑，也让我更有决心去证明你是错的。你们的见证，让我可以把恐惧转化为力量。你们的拒绝，让我学会了勇气。无论你觉得我是英雄还是恶魔，请记住，我已为湖人倾尽了一生的激情。”

面对这个充满偏见和敌意的世界，科比曾经暴怒过，对抗过，他毫不妥协，到最终垂垂老矣。他把同样孤独偏执的艾弗森看作知己，他把乔丹的道路走出了不同的味道，在最后艰难抗争、无力回天的日子里，他赢得了世界的宽容和理解。而他则还世界一个温和恬淡的表情。他说：“20年了，我坚持不下去了，我不想再打了，这让我释然，也让所有人如释重负。”

最美情缘

20年来，科比用比赛来讲述自己的故事。现在，是时候结束了。

当然，急流勇退谓之知机，对于洛城来说，科比不是偶然的心血来潮，这只是20年来戎马生涯的必然结果，只是在这样的一个拐点，一个路口，洛城在废墟之上待重建之时，科比的退给了湖人一个自新的机会，一个彻底打造下一个湖人王朝的机会，这样的机会曾几何时也只是在科比的手中，独断乾坤罢了。双刃科比给洛杉矶湖人带来的荣耀和伤害，何尝不让人喜出望外，又痛苦不堪。当然这不是好聚好散的狗血剧，只是会留的总要留，该走的终会走。

我们都知道，于科比而言，最痛苦的事情大约不是失败，也不是世人的蜚短流长，而是他再也做不到他想做的事情，在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做不到”这个词，这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悲哀。而对于一个像科比这样少年成名，纵横天下的老将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梦想依旧在，岁月不饶人。这是詹姆斯、杜兰特、库里们的时代，黄金一代的影子，终将消逝在联盟灯火辉煌的午夜。

亲自撰文告别篮球，诉说自己已经倾其所有并且将永远热爱篮球，这是和所有球星退役都不同的方式，而这又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和心情。对于一个20年来都专注一件事情的科比来说，这种告别甚至有点残忍。因为在他20年的生活中，篮球成了他诠释一切爱和恨的方式，他甚至没有什么太多的业余爱好，就好像当年在湖人的时候候奥尼尔说的那样，“科比真的没有什么爱好。”那些真正了解科比和乔丹的人说出了两个人的相同和不同——“你们知道退役生活对于乔丹有多么难吗？如果你知道的话，那么我想说科比的情况可能会更糟，至少乔丹还喜欢高尔夫球和打牌。”这就是事实，当初乔丹因为热爱两次复出，但实际上乔丹的业余生活一直很丰富，他对篮球的寄托不至于被篮球瓜分走他的精神生活，但是对科比来说，和篮球说再见就好像是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然后最终转身离开扔下一句的“再见，安好！”。

缘分不是蓄谋邂逅，而是注定相遇。科比和篮球的结缘到“终成眷属”更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更像是“婚后的完美经营”，科比最终用天赋和刻苦，经营出来了这段NBA历史上球星和篮球最伟大的情缘之一……

虽然终将曲终人散，但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在NBA历史长河中，科比留下了一串串马拉松般的神奇数据和一段段说也说不完的传奇故事。20年5冠，4年1冠的高频率，多少伟大球员也无法企及，只是恰巧生涯最后5年是在无冠中度过罢了。他完成了几乎所有年少时设定的目标，成为乔丹之后又一个划时代的NBA符号。更重要的是，他可以无愧对于心地说，为了所爱他倾其了所有——从身体到内心到灵魂，概不如此。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真的为梦想而活，在生活面前，大家都是妥协者，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因为有些事情，并不是非完成不可，有些事情，穷其一生之力也做不到，所以选择了妥协和放弃。然而，有一些人却始终用自己的眼和心去执著追梦，绝不因任何外力因素而改变。他们是纯粹的追梦人，求的不是身前身后名，而是一以贯之的赤子之心。在篮球的世界里，科比就是那个拥有赤子之心的追梦人。

真的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因此当科比决定离开时，我们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情脉脉的“黑曼巴”，看到了他在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科比向人们传达的更多的，是对篮球的感恩，以及终于不用再假装坚强的如释重负。至于科比的球迷，同样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我们已经享受了科比十几年的大好时光，现在是时候坐下来，尽情享受科比职业生涯剩余的每一刻了。

“我现在真的感觉不错，内心平静。”在宣布本赛季后退役当晚的赛后发布会上，科比说。正如他在那首告别诗中所写，“我已经准备好让你走了，剩余的时间，我们可以尽情享受每一时刻。好的坏的，我们已经给予了各自所有。”

放手是一种境界，不接受就得忍受，接受了就可以享受。科比和全世界的爱与恨做了一个了断，也给出了期限，不如所有人安安静静地等待篮球世界翻过科比这一篇章。

绝对偶像

对于科比历史地位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过，但无可否认的是，在2000到2009年间，他是当之无愧的联盟第一人。而随着他的退役，也标志着NBA“绝对偶像”时代的结束。

什么叫“绝对偶像”？在科比之前，只有一个迈克尔·乔丹。所谓“绝对偶像”的特质，要有出类拔萃的球技、独特的人格魅力、足够多的荣誉，还要有一种“忠诚”——乔丹的职业生涯是红黑色交织的，而科比血液始终是紫金色的。

乔丹退役之后，詹姆斯、杜兰特、库里鼎立之前，联盟是属于科比的。可能有人会说奥尼尔更有统治力，邓肯对于一支冠军球队更为重要，但科比的伟大和受欢迎程度使他冠绝联盟——不管是对于全世界的球迷，还是对于后辈球员的影响力。

“科比就是我的乔丹。”保罗·乔治直言，“我看乔丹的比赛并不多，科比才是我的乔丹。我记得小时候在家里，和我的父母、奶奶一起看科比获得第一个总冠军，那时就开始崇拜他了。每当比赛结束后，我都会去院子里模仿他的动作。对于我而言，科比是我成长过程中所崇拜和追逐的那个人，他是我的标杆。他曾经是最好的球员，没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对很多人而言，科比虽然不是乔丹，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像乔丹那么伟大，他对那批在数字电视开始转播比赛之后才了解NBA的球迷有着很深远的影响。科比把他从乔丹身上学到的技术传承给了新一代，像他感受乔丹那样去感染他的后辈。

在科比宣布退役决定之后的新闻发布会上，他提到了一些和他有交流的球员和一些他想要去传授的经验。他提到了杜兰特、利拉德、哈登、欧文和C.J.麦科勒姆的名字，就像一个长者为年轻人还乐意倾听自己而激动。“这对我来说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科比说，“不管是影响力、心态、侵略性、职业素养。”

“侵略性”自然是科比最吸引人的地方，这是他从乔丹那里学到的，而他把这作为自己的标志。这也是为什么在这几年中，他说威斯布鲁克最像他的原因。

另一个是科比从乔丹身上继承下来的受欢迎程度。2004年湖人对阵活塞的总决赛，是自乔丹1998年最后一次总决赛后收视率最高的一次。而从2000年到2010年，只有4次总决赛收视率达到了两位数，恰好每一届都有一位球员：科比·布莱恩特。

过去这些年，科比一直是联盟聚光灯下的焦点。不仅为斯台普斯球馆带来了球员的脱销，更为湖人带来了一笔笔巨额的财富——湖人所到之处都是一票难求，全球的球衣市场也相当火爆。

“我们受到了全世界瞩目，不管是电视转播合同还是其他方面，我不能说这一切全部归功于科比，但是当我们到其他城市打比赛的时候，球馆里总是有3000到4000球迷穿着24号的湖人球衣，甚至是在一些非常讨厌我们的城市。”湖人总经理库普切克说，“就我而言，科比是宇宙级别的运动员，他已经超出了这项运动本身。该怎么形容他的伟大？该怎么衡量他为NBA联盟做出的贡献？反正我觉得一切都与他密不可分。”

如果没有科比，你将无法看到联盟健康的财务报告、高额的特许经营权估价和国家电视转播权，你可能也无法看到现在联盟的一些球员，他们承认自己因为科比爱上了篮球，并追随他的脚步进入了NBA。

21世纪的前10年，科比扛起了乔丹退役后整个NBA的偶像大旗。他从一名出色的球员，逐渐变成了NBA的一个文化符号。而现在的NBA，已经进入了群星乱战的年代，这对整个联盟或许是件好事，但再也没有一个能让所有人记住，让所有人去爱或者去恨的“绝对偶像”，这不能不说是一大憾事。

在明年4月14日，当科比头也不回走出斯台普斯，带着他心爱的篮球，踩着光影与飞尘，离开这块流淌着他梦想和汗水的地方时，他或许会想起20年前自己初入斯台普斯的情景。在时光隧道的另一头，他看到一个身穿8号球衣的18岁少年，抱着篮球站在梦想的门口，眼里闪烁着光芒，然后8号少年走进时光与24号的身影交错融合，相视一笑后各自走向新的篇章，留给世界一个回味无穷的惊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