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武侠电影：武侠推理和悬疑叙事的双重变奏——以电影《绣春刀》和《狄仁杰之神都龙王》为例

张语洋

(北京师范大学 艺术与传媒学院，北京　100875)



【影视艺术文化研究】

新世纪武侠电影：武侠推理和悬疑叙事的双重变奏
——以电影《绣春刀》和《狄仁杰之神都龙王》为例

张语洋

(北京师范大学 艺术与传媒学院，北京100875)

推理小说与武侠小说的合流，“武侠推理电影”作为中国本土武侠电影的类型变奏，在中国电影银幕上大放异彩。在武侠电影的叙事结构之内建构悬疑和推理的书写系统，将武侠电影的动作、奇幻元素与推理小说的诡谲、惊险相结合，不仅是商业类型电影的格局渗透，更是中国武侠电影品牌的革新和拓展。电影《绣春刀》和《狄仁杰之神都龙王》在叙事模式和视听呈现上的特点和优势十分突出，代表了武侠悬疑电影新的突破和发展，但影片文本也存在短板和不足。

武侠电影；双重变奏；悬疑推理

一、华语武侠推理电影的背景、历史及现状

1.武侠电影的历史发展简述

武侠，是中国独有的一种概念和文化。武侠电影是以武侠小说为剧本基础的电影化呈现，通过炫目、夸张的肢体动作与紧张、惊险的戏剧情节，在满足观众商业猎奇心理的同时，深入展示着中国武侠文化的精髓与内涵。在港片的辉煌时代，武侠片作为一种主打的类型电影，不仅在国内畅销，而且将中国最具特色的武侠文化传播到了世界各地。

武侠电影主要诞生、流行、发展于上海和港台地区。其源头可以上溯到1920年商务印书馆活动影片部的影片《车中盗》，故事内容主要是侠客义士惩恶扬善。1927年，上海友谊影片公司推出影片《儿女英雄》，标志着中国武侠电影的正式诞生。1928年，由明星公司出品、张石川导演的电影《火烧红莲寺》，成为武侠电影大范围流行的滥觞之作，在创造票房奇迹的同时，“火烧片”风靡一时。此后，由关德兴主演的黄飞鸿系列也深得人心，收获了不错的口碑与发展。武侠电影对于中国电影的商业运作积累了最初的经验。20世纪60年代初期，香港邵氏影片公司开始制作大量质优的武侠电影，成为荧屏经典。1975年，著名武侠片导演胡金铨的《侠女》荣获戛纳电影节最高综合技术奖，开辟了武侠电影的国际市场。

不得不说的是，李小龙、成龙、李连杰的功夫电影是与武侠片不同的两种类型，然而二者并非水火不容。功夫电影以功夫打斗为主要艺术元素，侠义次之或缺失；而武侠电影以传统的“侠义精神”为叙事的核心动力，武侠电影中的功夫常常是一种写意化或者夸张化的表现。二者常常在动作设计和人物形象塑造上有着相似之处。中国武侠电影自诞生以来一直是商业市场的宠儿，新世纪以来，随着观众审美趣味的变化和电影技术的革新，传统的武侠片面临着新的拓展和创新，推理武侠片应运而生。

2.华语武侠悬疑推理电影情况概述

一般意义上的武侠电影是以教忠教孝、义胆忠肝、惩恶扬善等传统道德规训为主题线索，灌以极其主流的思想导向以及道德标准，秉承儒释道文化中最精华也最通俗易懂的部分。随后又有武侠神怪片的诞生，加入了武侠片的悬疑色彩。从文学类型来讲，悬疑推理一直是一个经久不衰的叙事类型，以程小青为代表的中国最早的真正意义上的悬疑推理小说家开辟了一条中国特色的推理之路。在随后的武侠小说界，金庸、古龙、梁羽生等更是有意识地将悬疑推理融入武侠小说中，丰厚了武侠小说的故事内核和结构。武侠悬疑推理成为了中国本土悬疑推理创作的另一种可能。作家吴昉所著的《冥海花》被誉为“华文世界首部真正实现创作中国化的长篇武侠推理小说”、*天蝎小猪.武侠推理：本土原创的另一种可能：新浪博客.在武侠悬疑推理界起到了不小的推动作用。换角度观之，武侠悬疑推理也将成为新世纪武侠电影电影的另一片天地，不仅能继承武侠电影本身的精髓，又加入了悬疑和推理的元素，使得故事更加耐看，引人入胜。例如《陆小凤传奇》(十部)《狄仁杰之通天帝国》《狄仁杰之神都龙王》及最近的《绣春刀》等，都是中国电影银幕上武侠悬疑推理电影的代表作品。武侠悬疑推理电影的现状还是乐观的，是中国特色中的中国特色，很大一部分影片运用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推理手段与故事情节，让人眼前一亮。事实上，所谓的武侠悬疑推理电影其实是传统的武侠电影在叙事模式和视听语言方式上的升级和艺术改造，他不仅是在当前商业类型电影格局拓展潮流下的一种自觉的类型融合，更是新世纪武侠片艺术逻辑下的内在演变进化。

3.新世纪武侠电影现状

在20世纪武侠电影诞生初期，正值一个时局动荡的年代。中国文化里的“尚武”精神与大量的武侠叙事文本，不仅塑造了一系列天赋异禀、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而且赋予他们惩恶扬善、除暴安良、激昂慷慨的侠义精神内涵，给了那个时期处于内忧外患之困的民族情状以及势弱无助、渴望解救的普通民众一种心灵上的慰藉。在当今这个和平年代，我们俨然不需要一种唯心主义的精神安慰，更多的是需要与物质社会发展能够并驾齐驱的精神文明建设，故而新世纪武侠电影的走向也发生着深刻的变化。故事的叙述不再平铺直叙，人物的塑造不再扁平化，更加注重观众和市场的诉求，使得新世纪的武侠电影有着鲜明的色彩。从电影特效技术上来讲，更加真实和震撼，足够制作一场视听盛宴；从主创阵容上来看，有足够的噱头营销和推广，使得票房一路飙升。在海外市场，中国的武侠电影是比较受欢迎的一个类型片，例如李安的《卧虎藏龙》在北美获得了相当可观的票房。传统的武侠电影已然无法满足新世纪观众的需求，故而武侠悬疑推理再一次吸引了观众和市场的眼球，眼下几部武侠电影皆以悬疑推理为主要呈现方式，收获不少好评。武侠综合悬疑推理，将是一个卖点和亮点，给新世纪武侠电影带来新的转机。

二、新世纪武侠电影中悬疑推理的展现

1.《绣春刀》：侠义回归与悬疑添彩

《绣春刀》是近期获评价十分高的一部武侠影片，导演路阳科班出身，将漫画风格和写实主义融入电影中。很写实，社会背景严谨，动作场面的设计以实战风格为主。作为导演的处女作品，这部影片的场景、道具、服装却极为考究，在当前武侠电影极尽虚构和架空历史、强调炫技和夸张的混乱场面中，能以小成本的制片保证历史真实性的同时，不失商业水准，实在难能可贵。“武侠片这个片种实际上就是中国版的漫画电影，好莱坞有漫画英雄，中国有武侠英雄，但是这部电影有意思的是在一个中国式的漫画武侠片里面，注入了现实主义元素。”[1]故事的结构精巧而复杂，权利斗争、人性挣扎、利益权衡交织在一起，叙事逻辑清晰、引人入胜。特别是在打斗场面上，导演采用手提摄影制造恍惚的光影，表现动作的迅疾和人物武功的高超，将人物在画框中置于逼仄境地，创造银幕的压抑感和紧张感。这样做一方面弥补了置景不足的制片限制，另一方面也达到了导演对于武侠电影动作场面的艺术诉求，足见导演的创新勇气与场面调动功力。导演精心塑造每一个人物，不仅性格分明、不乏幽默，并且有着接地气的背景和台词，演员的表演也比较到位，刻画了不同人物的不同心理，以及由此展开的扑朔迷离的动作行为。我们不难看出电影《绣春刀》围绕着三个在明朝官场最基层的兄弟展开，三个人作为棋子而被卷进一个事关朝廷命运的惊天大局之中，然而三个人又各有所求，为兄弟情义，为爱情，或为事业。真君子与真小人被刻画得入木三分，侠而有道，质感真实而舒服，感情坚实淳朴，手法细腻动人，不求磅礴之势，亦不求武打动作之华丽，反而是极具代入感的现实主义风格和漫画式的人物形象，令人眼前一亮，可谓是新世纪武侠电影中侠义的回归之作。

悬疑推理路线更是这部电影的一大亮点。多方势力为利益博弈，展开惊天迷局，通过故事本身的发展产生悬疑并且完成推理，该部影片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其中魏忠贤党、靖忠党、沈炼兄弟三人、丁修以及周妙彤，应当说各怀鬼胎而又有各自值得信服的理由，矛盾不断升级，冲突继续，阴谋更加凸显。这部电影与传统正义与邪恶的二元对立的鲜明主题不同，而是试图打开人物命运的多个向度，从人性、人情、社会存在的角度给予人物行为充分的合理性。影片并未采取传统经典电影美学精确控制观众情绪而达到具有明确叙事动机的高潮，而是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暧昧的情节来提供多元化的思考，对每个人物各自的线索进行了详实而又充满多义性的铺陈。“明朝崇祯皇帝登基后，权倾天下的大太监魏忠贤被弹劾辞官，阉党覆灭。锦衣卫授命追捕阉党。锦衣卫卢剑星、沈炼、靳一川三人是结拜兄弟，感情非常好。大哥卢剑星非常希望自己能够升到百户的职位，二哥沈炼暗恋着教坊司的女子周妙彤，三弟靳一川则有着不可告人的过去被人攒在手里。一天，内宫太监赵靖忠秘密找到三兄弟，要他们奉皇命去追杀要出京流放的大太监魏忠贤。一场追杀之后，三人带回了大太监魏忠贤的尸首，本以为凭此大功，三人的夙愿皆可实现。”*时光网故事简介：http://movie.mtime.com/201724/.然而这才是阴谋的开始。悬疑推理为本片增添了许多光彩，更加揭露了人之本性，使善恶人性、有无原则产生鲜明对比。本片通过人物宿命的发展而挑破谜团，更加揭示了其为悲剧的本质，并获得了相当震撼的效果。影片的悬疑色彩其实是建构在人物的各自纠葛和矛盾当中，三兄弟各有各的难言之隐，各有各的百口莫辩。陆剑星、沈炼、靳一川作为生活在明朝权力机构中最低层的职员，在暗流涌动的权力争斗中，不得不为各自的生存挣扎，表面上同仇敌忾，实际上各怀鬼胎。导演对人物宿命感的处理也一反传统武侠电影的窠臼。大反派赵靖忠在关外与沈炼打斗，临死前导演突然连续给了反派主观镜头：蓝天、白云，这一组镜头包含了导演复杂的情感，试图呈现反派人物心理，用一种悲悯的视角处理反派人物的命运是一种独特的方式。

2.《狄仁杰之神都龙王》：震撼画面下丝丝入扣的惊心

徐克导演的《狄仁杰之神都龙王》有着典型的“徐氏”特点，神秘而趣味横生。在视觉效果方面，可以说做得精妙绝伦、无可挑剔，每一组镜头十分严谨而唯美。有人评价“做出了好莱坞的一流水平”，使人身临其境。影片3D效果尤为突出，直接给人直观的视听感受，张力十足，使得观众更能够参与悬疑色彩浓厚的故事，为人称道的便是水下的特效，怪物来袭，令人不寒而栗。对于最新数字技术的应用，在徐克的电影实践中屡见不鲜，而这部电影对国产电影提升工业水准提供了可供参考的范例。徐氏电影的类型模式，兼容并蓄，与自身经验相结合。“徐克早年在香港拍摄的电影的成功便要归功于他留美学习电影的背景和在熟谙香港观众经验基础上对好莱坞电影进行的嫁接、移植与改造。”[2]这一点通过观察他的《蜀山正传》《龙门飞甲》《狄仁杰之通天帝国》便一目了然。新世纪武侠片在徐克的导演下，不仅武打元素精益求精，又加入了许多新的因素，符合时代的审美。以此篇为例，魔幻、奇幻、悬疑、推理、神怪等多种元素混搭，显得异彩纷呈。震撼的画面是一部好电影必备的因素，如果画面背后还能让人体会到丝丝入扣的惊心动魄、紧张刺激的悬疑推理，并且这些都融入在武侠电影之中，必将给予新世纪武侠电影极大的推动力和一个新的方向。

与《绣春刀》相比，这部电影的悬疑推理元素更为明确和直接。“唐高宗末年，高宗与武则天(刘嘉玲饰)力排众议出兵攻打敌国，岂料舰队出海遭遇事故损失惨重。年少的狄仁杰(赵又廷饰)初到洛阳便卷入他人掳掠花魁银睿姬(Angelababy饰)一案，几经波折解救睿姬并获得大理寺卿尉迟真金(冯绍峰饰)信任，携尉迟与沙陀忠(林更新饰)一同查办‘龙王案’，而睿姬昔日情郎元镇(金范饰)则成为破案关键。与此同时，神秘人、巨型海怪以及有关皇族的安危的阴谋接连而至，洛阳城陷入一片危机四伏之中。”*时光网故事简介：http://movie.mtime.com/144750/.故事是一环套一环、大环套小环的形式，“龙王案”与“食物中毒案”环环相扣，本身一开始就有悬疑元素，通过狄仁杰的介入作为线索则进一步发展，进行推理。在爱伦·坡和阿加莎所建立的推理模式面前，在这种方式是在悬疑推理的运用中早已不足为奇。然而受本土文化的熏陶，这种模式电影中却不显得老套。首先是因为流传于民间传说中的狄仁杰本身受到大家的认可和喜爱，可以说是“中国的福尔摩斯”。另外一个就是故事推理套路的巧妙。狄仁杰虽然作为线索人物存在，但是也被搅和于复杂的构架关系之中，凶手隐藏系数较高。另外一个人物沙陀忠，则作为重要的辅佐性人物出现，使得推理不再单调。

这部电影借助中国唐朝极具影响力的神探狄仁杰与时代背景结合起来，加上武打和侠义的元素，在隐藏伏笔与揭示答案的过程中使得情节波折，带给人强烈的紧迫感和代入感，同时精巧的故事设计不落俗套，天马行空的艺术创造一向是徐克导演武侠电影的取胜之处。

三、关于新世纪武侠电影中悬疑推理运用的缺憾和启示

新时代需要新的理念和元素，新世纪的武侠电影同样也需要新鲜元素来支撑。虽然新世纪以前的武侠电影中也有悬疑的成分，但是推理不足，故事结构不够丰满，故事叙述上平铺直叙，有了悬疑推理元素的灵活运用，新世纪武侠电影便有了鲜活的力量。然而这两部电影并非完美无缺。《绣春刀》作为路阳导演的处女作，尽管已经算作诚意之所，然而在剧作模型上依然存在问题。导演试图表现人性的多面性和多义性，导致故事在演进过程中出现了分裂和混乱，导致人物的定位和角色的动机不明确，最后的主题意蕴始终没有聚合到一点上。影片的核心矛盾是不明晰的，权利的冲突、善恶的冲突、兄弟情感的冲突在影片中交替出现，而任何一点都没有达到完美的诠释。影片首先呈现的是兄弟冲突，当三兄弟为追杀魏忠贤同仇敌忾时，出现了猜忌，个人内心的邪恶遭遇了道义的阻拦。这一冲突初见端倪却突然剧情急转至权利斗争与个人生存的冲突，而后又转至个人情感生活的困境。三组矛盾交替呈现且都没有形成一贯的情绪情感。例如在呈现兄弟情中观众本以为可以预见到类似《投名状》式的悲凉意味，导演却将剧情带入另一种情感世界，这样分散而凌乱的剧作导致结局和高潮缺乏足够的情绪积淀，全篇游离的叙事无法使观众得到一个信服的、明确的主题，由此冲淡了影片的感染力和艺术表现力。而《狄仁杰之神都龙王》则是强化了场面却弱化了人物，人物自身的剧作意义以及人物之间的关系表现得都差强人意，缺乏强有力的人物情感线索，导致场面炫丽而精彩，而人物却缺乏生命力。

总体而言，新世纪以来的武侠电影在继承传统武侠电影的同时带来了不少惊喜的元素，而悬疑推理无疑是一个重要的类型演变。其实影视创作与文学创作也是有相辅相成的关系的。新世纪武侠悬疑推理电影需要有好的悬疑推理的文学创作作为基础来实现，从而扩大了对于好故事好剧本的需求，进一步推进中国本土悬疑推理文学作品的创作。新星出版社“午夜文库”系列副主编褚盟接受文汇报采访时指出，本土原创的作品出版量极少，原因很简单，“水平达不到”，很多作者只把推理小说理解为简单的诡计，诡计本身既不严谨也不特别，整个故事也根本构不成小说。在新世纪契机与武侠电影革新之际，武侠悬疑推理电影给了中国本土悬疑推理小说创造一个机会，也给了新世纪武侠电影更多的可能——创造出另一片天地。

[1] 路阳，梅雪风，王东辉，等.绣春刀[J].当代电影，2014，(10)： 28-31.

[2] 姚睿.民族寓言的类型化改写——《狄仁杰之神都龙王》叙事分析[J].当代电影，2013,(11):41-46.

[责任编辑兰一斐]

Martial Arts Movies in the New Century：Dual Variation of Reasoning and Suspense Narrative—Taking Brotherhood of Blades and Di Renjie of God are the Dragon King as Examples

ZHANG Yu-yang

(SchoolofArtandCommunication,BeijingNormalUniversity,Beijing100875,China)

As a variation of martial arts movie in China, reasoning martial arts movies, a mixture of reasoning novel and martial arts novel, gain popularity among Chinese movie audience. Combining action and fantacy in martial arts movies with weirdness and thrill in reasoning novels symbolies not only penetrition of commercial movie pattern, but also innovation and expansion of Chinese martial arts movie brand. The two films ofBrotherhoodofBladesandDiRenjieofGodaretheDragonKingmake great breakthrough and improvement in the narrative style and audio-visual presentation of Chinese suspense martial arts movies. However, deficiencies can be foud in film texts.

Martial arts film; dual variation; suspense reasoning

2016-04-02

张语洋(1994—)，女，陕西西安人，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学生，主要从事影视与传媒研究。

J905

A

1008-777X(2016)03-00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