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号（小小说）

赵文静

挂号（小小说）

赵文静

王老汉和老伴凌晨四点半就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大水盆旁边择洗昨天挖来的苦苦菜，俩人在昏暗的灯光下一棵棵仔细挑选，然后择净、洗净。忙活了大半个小时，把择洗干净的苦苦菜捞出、甩干放进塑料袋里扎了口，又装进另外一个鼓囊囊的大布包里。

老伴拉上拉链嘱咐：“东西要拿好，路上别丢了，坐车别让人给挤坏了。”王老汉不耐烦老伴的絮叨，嚷着说：“不就是野菜嘛，走了。”说着话出了门。老伴说：“等等。”转身回屋拿着水杯撵上说：“路远，医院里人多，光排队说不定就得半天，带着杯子省得你渴。”王老汉推拒说：“哎呀，不带不带，我不渴。”老伴脸一寒，他不敢执拗，由她把杯子塞进包，临转身故意逗老伴：“不渴不渴。”老伴儿嗔骂道：“你龟孙。”

来到村外公路，王老汉顺利坐上了长途汽车。这是镇上每天唯一一班去往省城的汽车，乡下的班车为了多揽客，逢村就停，见人就招，方便大家坐车也不空载。王老汉把包紧紧搂在怀里，旁边的小伙子要帮他把包放到行礼架上他都不肯，抱在怀里像个宝似的，生怕一撒手丢了。

到了省城，倒几站公交车，来到省第一医院已经八点多了。挂号大厅里人头攒动，比乡下的集市还要热闹。王老汉挎着大布包，排队挂了一个专家号，然后乘电梯去五楼的一个专家诊室门前排队。

诊室门前已排上了长长三列队伍，大约有四五十人，他站到队尾，不时地巴头探脑地向前看，身后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说：“别着急，叫到咱这儿最早也得十点了，这个专家是这医院的主任医师，听说预约号很多。”王老汉点头说：“不急，不急。”“要说当医生也真不容易，每天这么多病号，加班加点，又是坐诊，又是手术，唉，我是不让孩子学医，心疼。”那女人直爽地说。王老汉听得一愣，寻思都不当医生，大家去哪儿看病？但面上也不好反驳，就随口附和：“就是，就是，不容易。”

等了近两个小时，站得脚酸腿麻，前边再有三个人就要轮到了，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从凌晨四点多到现在还没进一口水，早就口干舌燥了，他拿出杯子喝了几口水，寻思还是老伴想得周到。这时候一位中年男人从后边走来，急切地跟大家商量要求插队，说突然公司有急事，要赶着回去。可是别人都不容他插队。王老汉看他搀着老娘一脸焦急，就说：“来，我跟你换换吧。”那男人和老娘不住口地道谢。王老汉又换回到了十几人之后。那个女士直替他叫屈：“你傻啊，排半天到号了，让给别人。”他憨憨地笑：“不急，不急，让他们先来。”

又排了近一个小时的队，当肚子饿得咕咕叫时，终于轮到了。他抱着大布包，三两步就进了门。穿白大褂的医生戴着眼镜，四十岁的样子，头发微有些发白，正专心在本子上记录着。他径直走过去，把大布包放到桌上。医生抬起头，吃惊似的两眼盯着王老汉，慌忙起身上前拉着王老汉的双臂大叫：“爸，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人可真多，我排了三个小时的队。”王老汉说：“半年多了，你也忙得没空回去，你娘天天念叨，她腿脚不方便，就叫我来看看你。”

医生儿子连忙给王老汉倒茶，拉他坐下来。王老汉说：“你娘让给你带点家里的东西。”说话间他打开大布包，变戏法似地拿出剥好的花生米、葵花籽、晒干的成串干辣椒、玉米面，还有两双手工布拖鞋。最后他像献宝似的拿出那袋苦苦菜，说：“这是你最爱吃的苦苦菜，回去放冰箱里。”

两人说了不到十分钟的话，诊室外边有人催了。王老汉起身要走，儿子说：“没事，爸您就在这坐着，一会儿看完病号咱一起吃饭。”“不了，你上班吧，不耽误你给大家看病。”儿子再三挽留，但看王老汉坚持要走，只好返身去开门。两人一起走出来，王老汉说：“前两天刚下了雨，回去地里有点小活儿。”

门口一阵骚乱，正在排队的十几人叫起来：“医生，别下班啊，等一上午了。”“医生求您给我看看吧。”“是啊，就这几个人了。”……

“大家放心，不下班不下班，保证全部看完。”儿子拉着王老汉走到电梯口，他对儿子说：“你快上班去，都等着呢。”儿子说：“好好，爸，您慢点儿，下星期我回去看您们。”说完话匆忙回诊室去了。

王老汉注视着儿子的背影，一脸骄傲的笑。

（责任编辑：刘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