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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文化·民主
——评弗里曼·伯茨的《西方教育文化史》

2016-03-02

现代教育论丛 2016年2期
关键词:民主文化教育

李 丽



教育·文化·民主
——评弗里曼·伯茨的《西方教育文化史》

李丽20

摘 要:弗里曼·伯茨的《西方教育文化史》一书围绕“教育”“文化”和“民主”三大主题展开,从教育与文化互动的写作视角,以“文化编年法”和“问题中心”相结合的论述模式,探讨民主教育的深层目的,表现出对美国教育的热切情怀。该书论述过程中有部分散乱抑或深度不够之处,以今度古的评价方法有失偏颇,闪现的“西方中心主义”的苗头须审慎对待。

关键词:《西方教育文化史》;教育;文化;民主

弗里曼·伯茨的《西方教育文化史》一书,自1947年首次出版以来,在西方引起很大的反响,其影响可谓经久不衰。2013年山东教育出版社出版了《西方教育文化史》的中文译本,对推动中国的西方教育史学术研究具有重要意义。《西方教育文化史》一书内容丰厚、特点鲜明,读来耐人寻味,但也有一些不足需要指出。同时,中文译本存在一些问题有待改进。

一、作者和内容简介

《西方教育文化史》的作者弗里曼·伯茨(Freeman Butts,1910-2010)是美国著名教育史学家,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教授。1910年5月14日,伯茨出生于伊利诺伊州首府斯普林菲尔德市。1931年,伯茨毕业于威斯康星大学亚历山大·米克尔约翰实验学院,获文学学士学位。1932年,伯茨获威斯康星大学文学硕士学位,并于1935年获威斯康星大学历史学博士学位。1848 年伯茨被评为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教授,同时开始担任教育基础系主任。1975年,他从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退休,退休后伯茨仍然笔耕不辍。2010 年3月19日,伯茨逝世,享年100岁。

除《西方教育文化史》之外,伯茨的其它重要学术作品还有:《西方教育》(The Education of the West,1973),《美国的公共教育:从革命到改革》(Public Educ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 From Revolution to Reform,1978),与克雷明(Lawrence A. Cremin)合著的《美国文化教育史》(A History of Education in American Culture,1953)等。

《西方教育文化史》首版于1947年出版,当时题为《教育文化史》。该书出版后在西方教育史界引起了广泛的关注。1955年,该书被列入“麦格劳-希尔教育系列丛书”(McGraw-Hill Series in Education),在纽约、多伦多和伦敦同时出版第二版,并更名为《西方教育文化史》,以突出其对欧洲和美国的研究。在第二版中,伯茨对该书的内容进行了重新组织,其它没有大的变化。“为了使论述更加紧凑并强调整体趋势以及在一定程度上缩减内容,本书第一版中的有关文化体系部分的许多事实细节被删除了。”[1]序言4《西方教育文化史》的中译本即是根据第二版译出。

《西方教育文化史》全书共17章,根据编年史分期,可以分为5个部分。其中第1-4章主要论述古代教育的社会和智力基础,其中包括地中海东岸国家文化和教育的起源,古希腊和罗马教育的社会基础、智力基础。第5-6章论述中世纪教育的社会基础和智力基础。第7-9章论述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的文化与教育,包括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科学革命与教育的互动,以及美国对宗教改革的回应和教育的变化。第10-15章论述近代西方教育的社会和智力基础,包括启蒙运动对欧洲和美国的影响及教育的相应变化,重点论述了19世纪欧洲主要国家和美国教育的社会与智力基础。第16-17章论述20世纪美国的学校与社会以及思想与教育。

在每一个编年时期,作者主要论述四个方面的内容。论述各个历史时期教育的社会基础,包括政治、经济、社会和宗教等方面,简要解释了各个时期特有的教育发展趋势和特征,此为第一方面。论述各个时期教育机构的组织、管理和支持的主要方法,关注年轻人和成年人在校内与校外受教育机会的广度、深度以及教学成为一种职业角色的转变,此为第二方面。论述教育的人文知识基础,即对教育的目标、内容和方法有着深刻影响的思想、理念和价值观;重点论述关于世界本源、人类命运、人的本性以及人的学习能力和智力的主要思想流派,探讨对教育有重大影响的艺术和科学中的重大发展以及教育的哲学基础等,此为第三方面。论述教育的计划,重点关注不同层次的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此为第四方面。

二、解读:视角、目的、论述模式与美国情怀

译者在“解读”中把《西方教育文化史》一书的特点概括为三个:凸显教育与文化互动的视角;围绕不同历史时期的教育与文化的核心问题和时代精神的主要特征进行分析和论述;突出重点的分析和论述。[1]解读6-7这一概括是恰当的,特别是“凸显教育与文化互动的视角”这一点。但这一解读并不全面,未能解读出伯茨一书的其它特点。总体看来,《西方教育文化史》围绕三个关键词——教育、文化与民主——展开论述,具有四个方面的重要特征。教育与文化互动的视角;探讨民主教育的深层目的;以“文化编年法”与“问题中心”相结合的论述模式;关注美国教育的热切情怀。解读之外的三个特点同样十分突出、不容忽视。

(一)教育与文化互动

如书名,《西方教育文化史》与一般的教育史不同之处便在于它突出“文化”因素,这一点是该书的重要特色,毋庸置疑。在序言中,伯茨既已阐明,“本书建立在教育受社会的主流文化和制度的影响,同时教育又反过来影响着文化这样一个假设的基础之上。‘文化’这个词在这里指政治、经济、社会和宗教制度的整个原型以及它指导人们为了个人和公共事务而做出努力时,人们所依赖的信念、思想和理想。”[1]序言2“本书着力强调文化运动和教育发展二者之间的相互作用。……作者也认识到,教育的稳定性对于人类的文化发展和社会制度这一宏观全局的价值所在。”[1]序言4显然,伯茨是在广义的层面使用“文化”这一词的。遵循这一设定,《西方教育文化史》在内容安排上,关于文化与教育的论述并重。对重要的教育观念、教育组织的形式、各级教育的计划、课程内容等的论述,伯茨紧紧结合当时的社会文化状况探讨其出现的原因,而非单线条地讲述教育的发展。“文化”在书中已非背景性的因素,它贯穿教育发展的始终。它解释了历史上的教育如何形成,为何会成为这样而非其它模样的教育。突出的一例就是作者对“七艺”的产生、发展作了很好地梳理。[1]107-111,156-158,165-169伯茨并没有简单地介绍古代和中世纪西方教育的主要课程是“七艺”以及“七艺”包含哪些科目,而是分别论述了不同时期(罗马共和国时期、中世纪)、不同层次(“三艺”、“四艺”、“七艺”)“七艺”的情况,从而突显不同时期的不同文化对学校课程的影响以及学校课程的相应变化。这不仅突出了“文化与教育互动”这一特点,而且有助于读者更好地理解“七艺”为什么成为了古代和中世纪教育的主要课程。

关于这一特点,中文译者的解读耐人寻味。“作者是从教育与文化互动的角度来阐释西方教育产生和发展的历史进程,着力强调文化运动和教育发展二者之间的相互作用。”“本书的立意和撰述与一般意义上的西方教育通史著作相比有其特色和专深之处。就教育方面而言,本书以学校教育的形式和内容为主线,同时也涉及学校教育以外的社会教育,并且把教育看作是社会文化的一种重要形式和组成部分。就文化方面而言,作者是在广义意义上使用文化概念的,……”“因此,本书实际上是一部凸显文化因素对教育的主导性因变量功能的西方教育史,其体现了教育与文化并重的特色。”[1]解读2在书中,作者揭示了文化是滋生教育产生的土壤,为教育的发生和发展提供了客观条件和资源,并制约着教育的规模、形态和发展方向。同时,教育作为一种文化活动也对文化的进步和传承发挥重要作用。教育能通过培养人这一活动来塑造文化的形态,影响文化发展的历史进程。这是弗里曼·伯茨在《西方教育文化史》中所阐述的文化与教育互动的视角。

(二)追求民主教育

在《西方教育文化史》中,伯茨从教育与文化互动的视角去书写教育的发展,也是《西方教育文化史》一书的写作视角,作者正是从教育与文化互动的角度去书写教育的发展。在这一书写过程中,作者又始终关注一个深层次的问题——民主的教育。

从一开始,伯茨就显示出其对“民主”的推崇。探讨希腊时期的教育时,在对雅典和斯巴达的政治体制及其对教育产生不同的影响的论述中,作者显示出对雅典相对民主的政治以及这种体制下形成的注重身心和谐发展教育的推崇,而对斯巴达的集权政治体制以及这种体制下形成的军事化的教育表示不满。[1]19-47对希腊教育由相对民主的、公民的、实用的和道德的教育,转变为主智主义的、贵族式的教育这一过程深表惋惜。[1]48-65书中对民主教育的探讨多不胜数:界定“教育民主化”的标准[1]43,认为普及教育不一定等于民主教育[1]217、公共教育不一定是民主教育[1]218,对大众的启蒙不能与民主教育相混淆[1]293,美国的公立学校是民主教育的体现[1]479,490……直到书的最后,作者还在为民主的社会和民主的教育呼号:“如果他们的教育计划不是以实现美国乃至世界民主社会这种社会责任为出发点的话,那么,再多的智力、文化或职业训练也是没有价值的。”[1]622种种论述中,伯茨对民主社会和民主教育的称道和追求跃然纸上。

伯茨不仅直抒其对民主教育的胸臆,他还以“是否有利于民主的社会与民主的教育”为标准来评价教育史上的重要人物、重要观点。对智者派、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评价,就是基于上述标准。因此,智者派被指责削弱了民主的生活方式[1]29;苏格拉底被批评没有强调有关公民权的教导——这种教导能使人们在民主基本价值观方面形成忠诚感[1]30-31;柏拉图更是被批评将一种反民主政治的城邦模式理想化,损害了民主政治[1]33,61-62;亚里士多德也被指责对民主政治毫无忠诚可言[1]33,62-63。这样的评价标准同样用到了其他一些教育思想家的身上,如伯茨赞扬夸美纽斯有利于民主教育的发展[1]237等等。

与其重视民主教育相关的一个方面是,伯茨重视教育与政治的关系。伯茨认为希腊人把教育的本原视为培养塑造合格公民的手段。这意味着“教育的特征被前所未有地塑造为政府在教育中占主导地位,对公民的培养成为教育的目标。当时教育与政治的紧密结合,显现出当代社会处理教育与政府关系时所面临的某些裨益和危害。”[1]35同样强调教育在实现政治和社会目的方面的强大力量的论述,在纳粹政党对学校的控制[1]382、苏联共产党对教育的控制[1]392,436,453、美国公共教育产生的原因[1]473中十分鲜明。在教育的公共管理和私人管理、强调大学的社会功能等方面的论述,也无不在重申这一观点。

与民主教育的目的相关的另一个方面是:伯茨更重视和赞扬“实用”的教育,而批评“自由教育”。作者认为由希腊人创造的自由艺术传统是忽视下层人民的实用艺术,这一趋势是不利于民主教育的。[1]53他认为“知识本身若不考虑行动,就不适合被称为哲学。因此,这就是一个最重要的民主教育的理想。”[1]65因为这条标准,伊索克拉底、西塞罗、昆体良等受到了较高的评价。对“七艺”的形成及后世学校课程的描述,也体现了伯茨对“实用”教育的钟爱和对古典的、人文主义传统的、贵族式的自由教育的批评。此外,重视对校外教育机构的探讨,尤其重视校外教育机构比传统的大学更易对社会变化做出反应,从而有利于社会成果的传播,也或多或少地体现了作者重视“实用”教育的观点。①

如果说“教育与文化互动”是《西方教育文化史》的写作视角,那么探讨“民主教育”就是伯茨的深层目的。回到伯茨自己的说法,也能得到证明。“本书作者的论点在于:为了重新评估我们目前的教育计划,我们必须理解并评价曾经塑造我们的文化和教育传统。当我们站在这样一个更加有利的位置,我们就可以利用教育的新理念,即民主的教育,作为美国未来教育和一个同样也迫切需要合作的世界的路标。”[1]序言2“作者所着重论述的文化,简而言之,就是一种代表民主价值、文雅传统和自由探究方法的文化。”[1]序言4伯茨正是在追求“民主的教育”这一教育的新理念。

(三)“文化编年法”和“以问题为中心”相结合

“文化编年法”和“以问题为中心”相结合的论述模式,是《西方教育文化史》的又一特色。伯茨将从古至今的历史分为几个重要阶段:古典时期(古希腊罗马时期)、中世纪时期、文艺复兴时期、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时期、19世纪、20世纪,叙述每一个时期的文化和教育。每个编年时期又主要论述四个方面的问题:各个历史时期教育的社会基础,教育的机构,教育的人文知识基础,对教育的计划。这样作者就编织了一张以“文化编年”为经、以“主要教育问题”为纬的网,将历史、文化、教育进行了整合,将正规教育和非正规教育进行了文化的整合。

在这一大框架体系之内,对每一时期的论述,作者也打破一般的论述模式。作者并不是首先探讨某一时期社会的整体状况(如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科技等的发展),再逐一论述教育的特点(包括教育目的、内容、方法、组织、教师等等),而是以这一时期内影响深远的教育问题为中心,探讨促进这种教育现象产生的各种文化因素。这样读者就能清晰地感受教育与文化的互动,而且有助于更好地理解某种教育现象或问题何以会发生。一些重要人物的教育思想也并不是单独呈现,而是被置于整体的文化背景中、以其对某一教育问题的重要影响的方式加以论述。如,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就分别在“希腊教育的社会基础”和“希腊教育的智力基础”中有所论述。在“社会基础”部分侧重他们的政治思想,在“智力基础”中讨论他们的教育思想。[1]31-35,50-53这样论述的好处是使得历史人物的思想产生的背景更加清晰,其思想的影响能得到更好的理解。这也打破了传统的以主要人物为线索的论述方式。

此外,这样的论述模式使得文化对教育影响的历史连续性(或者说是教育对文化反应的滞后性)问题十分清晰,而这一问题在其它论述模式中往往容易被忽略。兹举几例加以说明。在宗教改革时期,总体来说教育体现了宗教改革时期的文化,但这只是部分体现。在宗教的支持下,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继续引领教育的基本方向。虽然这一时期教育的动力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宗教,但即使是在宗教改革最活跃的时期,政治、经济、科学和人文主义的影响也是明显的。因此,伯茨特别强调了这一时期教育中的世俗因素。[1]236-251伯茨还多次提到,近代以来社会科学研究的中心出人意料地主要出现在校外教育机构,大学对科学的反应明显滞后,其原因主要在于传统大学不愿放弃它们在宗教和人文方面的传统利益。[1]234,244,279,294,397美国的公共教育制度的建立,在荒凉的西部各州反而比繁华的东部进展得更快,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西部没有私立教育的传统。[1]489-490

(四)关怀美国教育

在《西方教育文化史》中,伯茨充分地体现了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对自己国家的深切关怀。他是以一名“美国的教育史学家”,而不仅仅是“教育史学家”的身份来撰写《西方教育文化史》的,书中随处可见伯茨对美国教育的热切情怀。

这一点可以从三个方面得到证明。就整本书的框架而言,一共17章的内容,作者安排了6章来写美国,如此大比例的内容安排倾斜无疑透露出作者对美国教育的关怀。在论述欧洲教育的历史时,作者也特别关注历史上的教育对美国教育的影响,或注重其它国家的教育与美国教育的比较,对美国式民主、社会和教育进行称赞。[1]245,246,259,311,313,314,391,425,427,429,490-491除此之外,伯茨对美国式的民主和以美国公共教育所代表的民主教育,不乏溢美之词。[2]490-491,565

伯茨在修订版“序言”一开始就说明了这一点。“在此期间(指1947-1955第一版之后,修订版之前,即二战之后的十年——笔者注),我们愈加清晰地意识到,仔细地重新审视我们的社会、知识分子和教育处境已成为一个非常紧要的问题。对民主以及教育中民主理念的攻击已在世界的许多地方蔓延且日益剧烈。对美国现代教育信条和实践的攻击也已愈演愈烈。因此,重新审视我们教育传统的优势与不足,已变得势在必行。而且,作者越来越坚定地认为,对文化和教育的历史研究是达到此目的一种不可或缺的方法。”[1]序言1伯茨是要通过对文化与教育的历史研究,来重新审视西方教育传统的优势与不足,以回应对民主及教育中的民主理念、对美国现代教育信条和实践的攻击。这段话印证了他探讨民主教育的深层目的以及关注美国教育的热切情怀。伯茨是在寻求哪些西方教育的历史因素已经融入到了美国的教育理论与实践之中,美国在继承传统却遇到新形势和新要求时会面临什么问题,并寻找其它历史时代的人们如何解决类似问题的信息[1]序言1欲以此为基,重建对美国民主教育的信心。

除了以上所述四个特点之外,《西方教育文化史》一书还在一些细节方面与传统或流行的观点不同。关于书面语言的出现对教育的影响,伯茨比较谨慎辩证地看待这一问题,并不只是歌颂,也指出其可能产生的不利影响[1]4;关于苏格拉底是否始终是一个坚定不移的民主追随者,伯茨也持保留态度[1]30;对“雅典大学”这一术语的误用进行了辩正②;推翻对教育民主化的简单界定:教育民主化与义务教育的关系[1]43;指出中世纪并非只是艰难和混乱的时期,中世纪学校不仅继续存在,而且到后期远比人们想象得普遍[1]122,131;还原“经院哲学”的本原意义——一种哲学思考的方法③;路德教和加尔文教都属新教,但二者在关于“政教关系”上的观点截然相反:路德派是“教随国定”,加尔文派是“神权政治”,对这一点进行了说明[1]210-211;论述了裴斯泰洛齐对职业教育的贡献[1]424;在美国公共教育运动中,劳工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不容忽视[1]485;强调杜威并不反对智力活动。[1]514这样的例子在书中有不少。

三、《西方教育文化史》的不足

综观《西方教育文化史》一书,内容丰富、视角独特、观点鲜明、框架新颖,不过它还或多或少存在一些不足。这些不足虽然不足以否定它的价值,但仍值得指明,以供借鉴。

首先,作者采用“文化编年法”和“以问题为中心”相结合的论述模式,并突出“教育与文化互动”的视角,也因此带来了论述上显得散乱无秩序、论述深度不够的问题。一些重要人物的思想只有与某一论述问题相关的部分才得以介绍,其它方面往往被忽略。这样不利于读者完整地了解历史人物的思想,只能零星地知其一二。作者为了凸显文化与教育并重,对文化部分论述颇多,而对教育只在段末一句带过,不免有些喧宾夺主、忽略了教育的主题,对教育如何在文化中浮沉转换的论述深度不够。

其次,伯茨着力探讨民主社会和民主教育问题,对历史人物和事件都以其“是否有利于增进社会民主、是否有利于民主教育的发展”来评价,容易造成“以今度古”、失之苛责、难以公允的问题。最典型的一例是伯茨对柏拉图的评价。作者在承认柏拉图证明教育体制与城邦繁荣密不可分这一方面贡献卓越的同时,指责柏拉图将一种反民主政治的城邦模式理想化,从而损害了民主政治。[1]33这样的评价对柏拉图不公。同样的例子书中并不鲜见。此外,伯茨因过分推崇民主教育而对自由教育持不屑一顾的态度。对希腊教育转向不重视实际技术和手工艺的传承与改良的惋惜,对西塞罗的思想被形式化的扼腕,对大学课程坚持人文理想的不满等等,都是这种态度的体现。

再次,作者虽然只论西方教育与文化,并没有提及东方,但书中仍然偶有“西方中心主义”的魅影。如果说伯茨对雅典民主体制和民主教育的赞赏和对美国式民主和以美国公共教育为代表的民主教育的称颂还不足以说明这一点的话,下面这段论述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二战之后,在东西方的“冷战”、朝鲜的“热战”、印度支那战争以及数不清的世界争端的背景下,伯茨把国际紧张局势归因于苏联的不妥协,并说:“很明显,这不是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之间的简单的经济冲突,而是大多数人生活方式以及思考方式的冲突。西方最基本的传统——自由的民族精神、人文主义和伦理,受到了专制政治和恐怖的时代风气以及思想和身体的双重压迫和挑战。”[1]371不过,这样的魅影在书中通常只是一闪而过。

四、补论:中文译本问题

《西方教育文化史》一书内容甚为丰富,因此,翻译工作十分繁难,难免存在一些问题。

一是有两处比较明显的错误。中译本第152页,“16世纪和17世纪是把罗马帝国后期的学术资源传承下来的一个过渡时期”的时间有误,应为“6世纪和7世纪”。[2]157中译本第409页,“19世纪中期哲学家康德主张‘实证哲学’,在他的哲学体系中也同样陈述了哲学对自然科学的倚重”,其中“康德”这一人名有误,应为“孔德”。[2]409在中国,按公认的译法容易让人以为指的是德国哲学家“伊曼纽尔·康德”(Immanuel Kant)。但此处讲实证哲学,联系上下文可知应为法国社会学家“奥古斯特·孔德”(Auguste Comte)。而康德与孔德在哲学思想上的观点,可以说正好是相对立的,故不能译为“康德”。

二是一些重要概念或术语的翻译欠准确。如中文版第12页,“书面语言和文学的出现”,此处“文学”一词的英文原文为“literature”,根据后文内容,译为“文字”更为妥当。讲原始人类的文化,这里涉及的是书面语言和文字的出现,而非“文学”。[2]12又如,中译本第20页,“极权主义与民主”,其中“极权主义”一词的英文原文为“aristocracy”,此处只能译为“贵族政治”或“贵族统治”。斯巴达城邦的政权组织形式,应为“贵族统治型”与雅典的“民主政治”相对。“集权主义”一词对应的英文为“totalitarianism”。[2]26

三是少数语句通顺问题和印刷错误。如中译本第23页,“黄金时代和雅典民主政治的衰败”,英文原文为“The golden age and decline of Athenian democracy”,联系上下文,此处译为“雅典民主政治的黄金时代和衰败”更合适。[2]28又如中译本“解读”第2页的脚注R. Freeman Butts, A Culture Historu of Western Education, New York: McGraw-Hill Book Company, Inc. 1955, Preface.中,Historu一词应为History[1]解读2;中译本第385页,“全国贫民教育促进会”的英文“the National Society for Promoting thr Education of the Poor”中,thr英文应为the[1]385。此处不一一列举。

五、小结

弗里曼·伯茨的《西方教育文化史》一书,始终关注教育与文化的互动,并以民主的教育为追求目的。它从“文化与教育互动”的视角出发,将“文化”与“教育”置于平行的位置来考察西方教育的发展,凸显了文化因素对教育的主导性因变量功能,视角独特。在书中,作者对民主的教育青睐有加,苦心孤诣地探讨什么是真正的民主教育、如何实现民主教育的问题,并对以美国公共教育为代表的民主教育加以称赞,试图重建人们对民主教育的信心。作者采用“文化编年法”与“以问题为中心”相结合的论述模式,构建了一个经纬交错、重点突出的框架体系。同时,作为一位美国的教育史学家,伯茨倾注了对美国教育的极大关怀。该书也存在论述散乱、深度不够,评价以今度古、有失公允,以及偶有“西方中心主义”的苗头等不足。但瑕不掩瑜,相比本书的价值来说,这些不足是细微的。中文译本存在的一些问题,提示我们思考在学术的中西交流及贯通中应该注意哪些问题,也提示我们不同语言的差异能体现不同的文化、思维方式的差异,需谨慎处理之。

注释:

①英国的皇家学会(Royal Society)和法国的科学院(Academy of Sciences)等科学团体对科学技术的兴趣及传播比大学的贡献更大。见《西方教育文化史》,山东教育出版社2013年版,第234页。

②一些历史学家用“雅典大学”(university of Athens)这样的术语来解释当时雅典众多学校的聚合现象,但这是一种用词错误,因为当时的学校或学校群几乎没有类似现代大学的形式出现。我们所熟知的现代大学作为教学组织机构其实起源于中世纪时期,原型是公元13世纪的大学。见《西方教育文化史》,山东教育出版社2013年版,第42页。

③“经院哲学”原指用来对总体原则或宗教及经典权威的陈述进行选择和分类,对这些权威进行比较,系统地对这些陈述进行评论,研究双方的论点并得出结论,利用能够支持所得出的结论的证据来详细地驳斥对方的论点。见《西方教育文化史》,山东教育出版社2013年版,第148页。

参考文献:

[1] 弗里曼·伯茨著,王凤玉译. 西方教育文化史[M]. 山东教育出版社,2013.

[2] R. Freeman Butts, A Culture History of Western Education, New York: McGraw-Hill Book Company, Inc. 1947.

(责任编辑 于小艳)

Education·Culture·Democracy——Evaluation of Western Cultural Education History by Freeman Butts

LI Li

Abstract:The book Western Cultural Education History, wrote by Freeman Butts, discussed education history around three topics: education, culture and democrac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action between education and culture, and using the paradigm of discourse combined cultural chronological method and problem-centered method, it explored the deep purpose of democratic education, and it showed the keen emotion to pay attention tothe American education. This book discussed problem dispersedly and inadequately. It evaluated the past by modern standard which was unfair. Inaddition, the occasional signs of Western Centrism must be carefully treated.

Key Words:Western Cultural Education History; education; culture; democracy

中图分类号:G40-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6762(2016)02-0090-06

收稿日期:2016-03-24

作者简介:李丽,浙江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研究生(杭州,31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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