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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博弈中的舍利取义行为*

2016-03-02谈晨皓王逸博崔诣晨

心理科学进展 2016年12期
关键词:利他行为舍利名声

谈晨皓 王逸博 崔诣晨,3 王 沛,2

(1上海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心理系,上海 200234)(2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南京 210097)

(3南京林业大学思想政治理论教学研究部,南京 210037)

人们通常会将金钱、名声为代表的具有外部价值的事物作为自己努力奋斗的目标(Twenge,Campbell,&Freeman,2012)。对此,中国文化中更是存在“名利双收”这一对理想成就的期望。但是,与“名利双收”的美好愿景相反,在社会现实中名与利往往不能兼得;要获得其中一者,通常需要以另一者的牺牲作为代价,因而往往会迫使人们不得不面对名利博弈的两难抉择。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名利博弈中,人们对于名利的选择和取舍往往有着很大的不同。比如,商贩出售劣质商品虽然能够在当下获得丰厚利益,但是会对自己的名声造成损害;在团队工作中有些人会选择“搭顺风车”轻松获得利益,但是可能会落下不好的名声;人们在慈善活动中积极捐助的行为能为自己带来好的名声,但是客观上却造成了自身经济利益的损失;抑或人们会动用自己的资源去帮助他人,虽然损耗了自己的利益,但是却能得到他人乃至社会的称颂。在形形色色的名利博弈情境中,为什么有些人会愿意舍弃实在的利益去追求他人口中的赞扬暨名声?名声的获得究竟对于名利博弈的结果意味着什么?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将有助于我们增进对名利博弈的理解,拓展对于人类决策的本质及其规律的认识。

1 名利博弈的界定与形式

名利博弈是一种解决双趋冲突的具体表现形式,体现的是在自身的直接利益获得与好名声获得之间进行的抉择。根据名利博弈的特征,为满足名利获得之间存在冲突的前提,只有在有机会能够获得直接利益或好名声,并且两者不能同时得到的情境下发生的博弈才能视为名利博弈。

名利博弈虽然广泛存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当中,是许多社会问题的心理基础,然而对它的研究却一直未能得到应有的重视。博弈,是人与人之间为了自己的目的在确定的规则背景下争取自己想要的结果,对此经济学、数学领域更是发展出博弈论这种用于分析、预测行为及寻找优化策略的理论体系(Colman,2003)。在传统的博弈中,人们需要依靠对他人选择或环境的推测、权衡来帮助自己做出决策。如,在囚徒困境博弈中,个体会基于对他人是否会合作的判断做出选择;在信任博弈中,分配者分配给对方的金额取决于自己认为对方是否会给予回馈。

与传统的博弈相比较,名利博弈也具有同样的模式。但名利博弈的性质较传统的博弈更为复杂。在名利博弈中,无论要获得名还是利,最终结果均受制于此时他人的反应,需要通过博弈最大可能地满足自己的需求;而名与利的具体选择倾向则需要判断名与利对于自身的价值,并据此形成最优的选择。因此名利博弈实则包含两个层次:第一层次通常表现为传统的博弈过程,在这个层次上个体需要通过进行适当的决策以获取自己所需要的选项(名或利),仅比传统博弈增加了获得名声这一路径;第二层次是名利博弈的核心,决定的是选择好名声还是物质利益的倾向。由于名声的价值是在社会环境下通过对他人的影响体现的(A lexander,1986),名声是否能体现相应的作用也取决于他人的反应。该过程必须通过对外部环境(尤其是对名声感兴趣的人)的推测来帮助自己确定名利博弈的倾向,是个体结合自身的根本目的针对未来与他人可能发生的互动进行的预期,用以选取最能满足自身根本需求的选项(名或利)。该层次解决的是“要哪个”的问题,是名利博弈研究中主要需要关注的方面。与之相比,第一层次的博弈只是达到已形成的名利倾向的工具,解决的是“怎么得到”的问题,是名利博弈研究中的次要层面。

2 名利博弈的一般行为倾向

名利博弈具有两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自身利益的取舍以及从利益舍弃中获得好名声。据此特征,在名利博弈中,最为值得关注的是会损耗博弈者自身原有利益的利他行为——舍利取义。利他行为指的是以自己利益的损失为代价,为他人或团体谋取收益(Daniel,1998)。虽然这种行为会导致自己部分利益的损失,但是在一定条件下可能给自己带来好名声,并且能够获得机会,进而凭借好名声在未来获得更大更多的利益(Hardy&van Vugt,2006;Nowak,2005)。

大量研究发现,当人们面对的博弈情景有作为旁观者的第三方在场时,相比在纯粹的利他情境下更偏向于表现出舍利取义的行为。其中的原因之一是博弈者的行为只有经过他人观察、传播才能转化为名声(Anderson&Shirako,2008)。例如,相对于独自一人的情况,有朋友在身边时人们会做出更慷慨的捐赠行为(Goldberg,1995);绿色环保产品售价较高,与同等售价的其他商品相比却在使用性能上存在差距。但是,当人们想象自己在公众面前进行选择时,相对于独自进行购买时,更倾向于花更多的钱购买功效相对较差的绿色环保产品(Griskevicius,Tybur,&van den Bergh,2010);相较于购买只能独自享用的奢侈品,人们更倾向于花费同样的资本进行一些能够与他人分享的活动(Caprariello&Reis,2013);即使只是实验者在场,也会导致被试倾向于损耗自己的资本做出道德惩罚行为(Kurzban,DeScioli,&O'Brien,2007);在有异性在场时,男性对慈善事业的捐赠额更高(Iredale,van Vugt,&Dunbar,2008;van Vugt,2013);在认为被人关注或者有内群体的成员在场时,人们会更倾向于做出诸如捐赠等利他行为(Bereczkei,Birkas,&Kerekes,2010;Böhm&Regner,2013);即使只呈现眼睛状的图片,也会使被试认为自己的行为会被他人看到,从而做出更多损耗自己利益的利他行为(Ekström,2012;M ifune,Hashimoto,&Yamagishi,2010;Nettle etal.,2013)。与此相反,当博弈者处于匿名状态下,或者告知博弈者其行为没有受到他人的关注,利他行为便会显著减少(M ifune etal.,2010;Oda,Niwa,Honma,&Hiraishi,2011)。这些研究从不同角度表明,无论利他行为的形式发生怎样的变化,当面临需要在直接利益和名声之间进行抉择的名利博弈情境时,人们往往会倾向于舍弃利益以获取名声,即舍利取义是名利博弈的一般行为倾向。

3 舍利取义的利己本质与内在机制

针对大量研究中所发现的名利博弈中舍利取义的行为倾向,利他理论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出发试图对此进行解释。其中,间接互惠与竞争性利他理论最具代表性。

间接互惠理论由A lexander首先提出(A lexander,1986,1987)。该理论以声誉机制为核心,认为助人者得到的帮助并不来自于受助者的直接反馈,而是来源于其他个体提供的帮助,这种利他行为受到的是团体强化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对陌生人以及可能不存在多次交互的情况下的利他行为进行了解释,弥补了直接互惠说的不足(van Lange,Joireman,Parks,&van Dijk,2013)。从该视角出发,间接互惠理论认为,个体在面对名利博弈困境时做出的舍利取义行为是长久以来团体强化的结果,本质上仍旧可以看作是为未来的利益而暂时牺牲当前利益的行为。刘国芳和辛自强(2011)总结了该理论中占据核心地位的数种声誉机制(印象分数、名声、标签等),认为当前的基于声誉机制的研究过于偏向生物学、经济学的模式,忽视了真正关于“人”的因素,这些不足会限制,甚至误导有关领域的拓展。

竞争性利他(Competitive A ltruism)理论也尝试将名声与利益的获得联系起来,通过赋予名声相应的功能,为剖析名利博弈提供了另一种更具解释力的视角。基于大量对自然界的观察,如猩猩会在族群中分享肉食,但会以得到交配权作为回报(deWaal,1996);画眉鸟会通过帮助行为来确立自己的威望等(Zahavi&Zahavi,1997),竞争性利他理论更加注重名声本身的价值、效用,以及个体寻求名声的根本动机,而不是尝试从群体的角度进行整体的解释或描述。

竞争性利他理论直接发端于高成本信号理论(Costly Signal Theory),该理论认为在利他行为中获得的名声具有对某些人格特质进行宣传的功能(van Lange etal.,2013;Zahavi&Zahavi,1997):利他行为除了能够展现出自己的慷慨,同时也能传递其他有助于自己被他人选择的特质。在此基础上,竞争性利他理论认为,人们之所以表现出利他行为,是为了在他人心中营造可靠的名声(Roberts,1998;van Vugt,Roberts,&Hardy,2007),并且利用这种名声信息让他人感到自己是诚信的、有资本的、关心团体的,甚至是可信的或聪明的(M illet&Dew itte,2007;Przepiorka&Liebe,2016),从而把名声作为自己“是一个好搭档”的信号。这种信号能够使自己在未来从其他人中脱颖而出得到机会提供者的青睐,获得更多的利益。以这个观点来看,舍利取义行为是一种吸引他人给自己合作机会的主动性策略。

从现实生活的角度来看,这种将名声作为“广告”和竞争工具的策略是可以理解的。在我们身边总存在着各种能够使自己从中受益的机遇,当那些机会提供者在寻找合作伙伴时,为了自己能够从与他人的合作中获得更多的利益,会倾向于选择有能力、可信赖的对象作为搭档。这时,好的名声将会大大增加被选择的机会,更容易“脱颖而出”。舍利取义的行为虽然会对当前利益造成损失,但是却能够有效地影响群体对自己的认识,为自己创造更多牟利的机会。

这种将利他行为视为名声“投资”与“竞争”的观点已经为许多直接或间接的实验所验证。大量研究证明人们愿意给名声好的人提供机会和奖励,并且在挑选搭档的时候会优先考虑把机会给予名声好的个体(Barclay,2006;Chiang,2010;Nelissen,2008;Oda et al.,2011;Servátka,2010;Stiff&van Vugt,2008;Wedekind&M ilinski,2000;W iller,2009;Wu,Balliet,&van Lange,2015,2016;唐辉,周坤,赵翠霞,李纾,2014)。另一方面,大量实验证据也证明,人们在许多不同的生活事件中也会主动运用这种策略来帮助自己获得更多的利益。比如,为了能够获得某种名声以谋求未来的利益,人们愿意牺牲自己当前的经济利益(Barclay,2011;Chiang,2010;Duffy&Kornienko,2010;Feinberg,Willer,&Schultz,2014;van Vugt,2013;van Vugt&Hardy,2010;Wedekind&Braithwaite,2002;Yamagishi&M ifune,2008);有研究者通过归纳发现人们在放弃当前利益时会对“惠、善、义、法”四个维度赋予更大的价值,其中“惠”指的就是在未来得到对方或第三方的增量的互惠(唐辉 等,2014);也有研究发现,当被告知后续任务会更换搭档时,被试会减少其合作行为(Semmann,Krambeck,&M ilinski,2004)。这些研究说明,人们能够认识到名声对于获得未来利益的作用,并且会将其作为一种策略性的牟利手段。此外,关于博弈者个体差异的研究也发现,社会价值取向为亲自我的个体更倾向于为了未来长远的利益选择获得名声(Simpson&W iller,2008);在他人在场的情况下,高权术主义的个体更倾向于做出舍利取义行为,表明舍利取义是一种旨在获利的策略(Bereczkeietal.,2010)。上述研究从不同的角度说明,人们确实能够认识到“舍利取义”所换得的名声对获得未来利益的作用,并且将其作为一种策略性的牟利手段加以运用,即名利博弈中的舍利取义行为本质上是一种利己的行为,只不过所追求的利益并不在当前任务中取得。

虽然竞争性利他理论的一些假设尚未得到有力的验证,也未形成具体的内部加工过程的模型,但是它成功地关注到名声除了得到互惠保障之外兼具的“宣传”功能,将舍利取义行为在获得他人回报的目的的基础上,额外赋予了主动为自己争取更多机会的作用,更为关注个体的能动性。不过,竞争性利他理论虽然为我们解释名利博弈的舍利取义行为提供了一个富有吸引力的新视角,但是也有研究者认为根据竞争性利他理论的根本前提,只有他人有权力挑选合作者时才能被看作真正的竞争性利他的情境(Barclay&W iller,2007)。因此,直接使用竞争性利他理论无疑会限制对名利博弈的解释范围乃至效力。由于现实生活中名利博弈不止局限在是否被他人选择的“全或无”的获利情况,也会存在诸如提供多少投资量之类在获利水平“连续体”上发生改变的情况,此时,我们认为名声的作用不是“竞争”到合作者,而是“争取”到更多投资。对此,在探讨名利博弈的问题,尤其是舍利取义的内在机制时,有必要从竞争性利他的视角出发,整合性地看待这两种不同的理论。通过对多种理论的取长补短,拓展“竞争”的含义,保留在动机、名声意义等方面的优势,重视名声本身的机制及传播形式,为更好地解释名利博弈中的舍利取义行为提供新的思路。

4 社会身份影响名利博弈中的舍利取义行为

名利博弈中的舍利取义行为本质上是一种利己的获利策略,这种舍利取义行为可以被视为一种吸引他人合作的自我“宣传”,其作用对象是个体期望能够对自己的名声进行积极回应的人。由于在社会背景中进行决策的一大重要影响因素是人们对进行交互的他人的判断,这种判断将会决定对他人行为的期待(Cosm ides,1989;Cosm ides&Tooby,2000;Frith&Frith,1999)。同时,名声的形成与作用也依赖于在场他人(Anderson&Shirako,2008;van Vugt etal.,2007),因此,社会身份是影响舍利取义行为倾向的最重要的影响因素。虽然有研究证明权术主义、社会价值取向等其他因素也会对该倾向产生影响(Bereczkei et al.,2010;Simpson&W iller,2008),然而,这些因素决定的是对获利策略的偏好程度(如:偏好控制他人,关注自身利益),而不影响该策略的具体使用。因此,在名利博弈中应当首要关注博弈对象社会身份对名利博弈倾向以及舍利取义行为的影响。

以往研究普遍发现博弈者对于不同社会身份的博弈对象表现出了不同的获得名声的倾向(Barclay&W iller,2007;Bereczkei,Birkas,&Kerekes,2007;DeScioli&Krishna,2013;Engelmann,Over,Herrmann,&Tomasello,2013;Lamba&Mace,2010;Reuben&Suetens,2012;van Vugt,2013)。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人们在获取名声这一策略上表现出差异?人们在现实的名利博弈中面对的博弈对象所具有的社会身份往往能够直接提供给我们社会赋予的诸如能力、性格等多方面的信息,从而反映出与之合作所能带来的价值的大小。由于博弈者在名利博弈中选择名声的动机是为了在未来获得更大的利益,因而在博弈时会利用这些信息调节自己利他行为的水平(或称之为获得名声的倾向),避免因为向不能给自己提供利益的人或能够带来的利益会少于自己投入的人展现自己的“优秀特征”而在整体收益上造成自己利益的损失。因此,博弈对象具有的社会身份将会为博弈者提供在未来与之进行合作能够带来的价值的信息,并最终通过影响博弈对象在博弈者眼中的价值达到影响名利博弈倾向的作用。

具体来说,首先,由于不同的社会身份信息所包含的能力信息存在差异,不同的能力水平预示着在将来提供的合作机会能够为博弈者带来利益的最大利益,体现出对名声信息的客观回应潜力。由于名利博弈中做出的利他行为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因此,从未来可能的合作中能够得到的利益的水平将会直接影响到名利博弈的倾向。如果对方掌握重要的资源,或是有很强的能力能够帮助自己去获得收益,很显然,同这样的人进行合作将会有更大的机会为自己谋取更多的收益,对博弈者来说这种情况下对名声的投资是有效的。一些实证研究为人们会在名利博弈时考虑博弈对象的客观回应潜力的观点提供了证据。如,有研究证实当对方的身份是自己的上级时,人们在分配时会更为对方的利益考虑(DeScioli&Krishna,2013);由于女性掌握了决定男性求偶行为成功与否的权力,当女性在场时,男性会比同性在场时更倾向于牺牲利益以获取名声(van Vugt,2013);在他人能够选择未来合作搭档时,在未来任务能够获得更多利益的情况下人们更倾向于做出舍利取义的行为(Barclay&W iller,2007);在未来能够搭档的次数减少的情况下(对方在合作中能提供利益的总量减少),人们会倾向于放弃追求合作的好名声,转而趋向获得直接利益(Reuben&Suetens,2012);在他人会向掌握资源者传递信息时,人们更倾向在这些人面前牺牲直接利益追求好名声 (Wu et al.,2015,2016)。以上研究均表明人们愿意在以能力为代表的客观回应潜力高的博弈对象面前做出舍利取义行为以获取相应的好名声,说明人们在名利博弈中会根据他人的客观回应潜力调节获取名声的行为。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名利博弈中博弈对象的社会身份还包含着社会距离的信息,表征着人与人之间的亲疏差异(Liberman,Trope,&Stephan,2007;Magee&Sm ith,2013)。人们对于不同社会距离的博弈对象的合作意愿往往存在着本质的差异(Rachlin&Jones,2008),这种差异来自于具有不同社会距离的群体保持长远互动关系的难易程度以及从中获得长远利益的可能性(Bereczkeietal.,2007;Lamba&Mace,2010;van Lange,K lapw ijk,&van Munster,2011)。并且,人们还拥有社会距离越远越不会提供帮助的观念(Henderson,Huang,&Chang,2012)。这就预示着名利博弈的倾向会受到社会距离的影响。由于名利博弈中的舍利取义行为作为一种旨在通过吸引他人的合作获得更大利益的策略,仅仅考虑对方在客观上是否能够提供更大的利益并不足以保证自己能够顺利从博弈中获利,人们是否能够从中获利还取决于对方是否愿意给自己提供机会。虽然名声信息可以通过舍利取义的行为向他人进行传达,体现了人们在名利博弈中的策略性和主动性,但是对方是否愿意提供帮助却不能由自己所控制。即使博弈对象合作的客观潜力大,但是对方不愿给自己提供利益,就会导致获得后继利益的可能性大大减少,获得利益需要冒的风险就会大为增加。这种情况甚至会直接导致博弈者对名声“投资”的浪费,致使舍利取义的策略失败,造成自身利益的真正损失。由于社会距离能够影响到对于他人的信任(Fiedler,Haruvy,&Li,2011;Song,Cadsby,&Bi,2012;Vollan,2011),因而社会距离信息能够帮助人们形成对方是否愿意提供利益的主观推测,即博弈者主观认为对方会对名声进行回应的潜力(主观回应潜力)。主观回应潜力信息能够通过改变博弈者自身确信对名声“投资”的有效性影响名利博弈倾向。这种以社会距离为代表的主观回应潜力影响名利博弈倾向的观点在一系列研究中得到了验证。比如,当被告知自己的分配行为会被熟人看到时,被试会表现得更为合作(Lamba&Mace,2010);当有自己所属群体的人在场,人们更倾向于牺牲利益,做出舍利取义的行为(Bereczkeietal.,2007;Yamagishi&M ifune,2008);人们更倾向于在重要关系他人面前做出昂贵的道歉行为(Ohtsubo&Yagi,2015);即使是5岁的儿童,也会倾向于在内群体成员面前牺牲即时利益以获取关心团体利益的好名声(Engelmann et al.,2013)。这些研究结果表明,博弈者更倾向于对于社会距离近的博弈对象更多表现出舍利取义以获取相应的名声,证明人们会根据主观回应潜力信息调节获取名声。

以能力为代表的客观回应潜力限定了在名利博弈中获取名声能够带来的最大利益,而以社会距离为代表的主观回应潜力则反映了个体主观认为通过名声能够达到的利益水平。前者决定了在博弈者眼中博弈对象能够提供利益的上限,后者决定了博弈者认为自己的实际获益的可能性,两方面的评价共同影响着名利博弈中是否做出舍利取义行为的倾向,成为名利博弈中是否出现舍利取义行为的核心影响因素。

5 未来研究展望

名利博弈对解释大量社会现象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其研究并未得到足够的重视,其影响因素及机制层面上的研究目前还是一片空白。尤其是以往类似的主题忽视了名利博弈的社会性,未能有效地揭示名利博弈在社会环境下的表现。对此,需要研究者们系统地逐步深入检验名利博弈的影响因素以及内部机制,结合社会需求更好地建构具有较高解释力的理论模型。我们依据名利博弈对象身份的性质提出详细身份、具体身份、模糊身份三个不同的未来研究层面,以满足名利博弈在“实验室→社会”不同层次上进行拓展的需求。

5.1 详细身份

第一个层面的研究应当探讨依据任务赋予的简单的、详细的主、客观回应潜力信息对于名利博弈的影响(如:后续任务中具有的初始资金),目的是弥补以往名利博弈的影响因素的研究存在的缺陷,为更深层次的机制研究提供依据。同时也由于操纵上的便捷以及易于达到真实性,这一层次的深入研究也便于名利博弈神经机制的初步探索的展开。在这个层面上,最为值得关注的是主、客观回应潜力对名利博弈倾向的共同影响,是深入探索名利博弈的关键环节。

虽然大量有关研究发现以个人能力为代表的客观回应潜力与以社会距离为代表的主观回应潜力分别会对名利博弈的倾向产生影响,但是,这两种信息同时存在于个体的社会身份中,因而也会同时出现于名利博弈事件中,孤立地讨论它们必然会妨碍我们对主、客观回应潜力如何影响名利博弈的深入认识。已有研究表明,个人能力与社会距离之间存在一定的相互作用。如有研究发现当个人能力存在差异时,知觉到的社会距离也会随之增大(Lammers,Galinsky,Gordijn,&Otten,2012),表明能力本身会影响到对社会距离的知觉;在一项准现场研究中也发现人们宁愿选择更小的获利水平,也要和社会距离近的人搭档完成信任游戏(Fiedler etal.,2011),这个结果表明社会距离也会影响到对利益的偏好,可以视为远社会距离会抵消能力导致的名声动机。这些结果均向我们展示了主、客观回应潜力之间实际可能具有的复杂联系,这正是当前研究中所极度缺乏的内容。

更为重要的是,主、客观回应潜力的共同探讨对于揭示名利博弈的内在心理过程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名利博弈中追求好名声的行为是为了在未来获得更多的利益(van Vugtetal.,2007),其中客观回应潜力决定的是未来获利的可能性,主观回应潜力决定的是获得回报的可能性。但是由于客观回应潜力是获利的基础,其信息加工可能优先于主观回应潜力,两者之间的地位实际不对等,而目前将两者相分离的实验无法对类似这样的复杂关系予以有效的揭示。唯有同时考虑且严格操纵两者的名利博弈任务,才能通过对其中存在的交互作用等现象进行深入挖掘,为将来更为深入的内部机制研究及其模型构建,乃至竞争性利他理论的深入验证提供实证依据。

5.2 具体身份

虽然名利博弈的影响因素已在部分实证研究中得到了直接或间接的证明,但是一般的博弈任务中获得的结果是否可靠?是否能够有效地对生活中的名利博弈现象进行解释?凭借传统的实验中改变博弈者在博弈任务中所赋予的“实验化”的详细特征(如:回报倍数,重复次数)这种类似于呈现给博弈者“具体参数”的方法对能力等因素的操纵恐怕无法得到让人满意的答案。

要解决这样的问题,在传统的实验的基础上进一步突出名利博弈的社会属性,我们认为第二个层面的研究中的主、客观回应潜力当以社会阶层作为具体身份的载体。该层次旨在对名利博弈的影响因素在小团体中进行更为生态化的检验,同时为组织中存在的舍利取义行为提供新的视角,提升名利博弈的应用价值。社会阶层能够有效地表现名利博弈中博弈对象的主、客观回应潜力,相比先前研究中的操纵变量更贴近实际生活,在一定程度上保证良好的生态效度。

社会阶层包含有两个重要的信息:地位和权力。其中,地位指的是在他人眼中得到的尊重,是源自于他人的评价,而权力指的是与完成目标有关的对资源的不对称的控制,是源自于自身的特征(Blader&Chen,2012;Magee&Galinsky,2008)。地位通常表现为在他人眼中是否受到尊敬,是否有影响力(Anderson,2009;Anderson,John,&Keltner,2012)。在群体形成之初,成员之间会对有助于目标达成的特质形成期待,根据是否能胜任而赋予地位(Hogg&Knippenberg,2003;Wagner&Berger,1982)。地位的实质是他人判断个体是否有具有共同完成某项任务所必须的稳定的素质(如:需要对方合作、为团体利益考虑等)(Hays&Bendersky,2015),在名利博弈中可以将其等视为对名声的主观回应潜力。权力则直接影响到对重要资源的控制能力,权力越大,对资源的控制力越大,能够给博弈者带来的利益的理论值也会越大,可以视为名利博弈中对名声的客观回应潜力。在未来的研究中,可以通过赋予名利博弈对象更为具体的组织中的不同阶层身份,以达到对主、客观回应潜力的有效操纵。并通过将其结果与实验室条件下直接操纵能力、社会距离等变量得到的结果进行比较,进一步确认主、客观回应潜力作为名利博弈核心影响因素的可靠性,为后续深入的机制探究提供实证基础。

此外,在应用层面上,研究者也能够通过检验在虚拟情境下博弈者面对具有不同阶层身份的博弈对象时表现出的名利偏好的模式,更好地理解舍利取义这一隐性“自荐”的产生条件。并在此基础上丰富管理心理学、领导科学等相关领域的理论发展,更好地将理论研究与应用研究相结合,提升名利博弈研究的社会价值。

5.3 模糊身份

通过对社会阶层影响名利博弈的研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为名利博弈影响因素提供可靠的证据,也能为组织中解决实际问题提供新的思路,体现出名利博弈研究的应用价值。但是,日常生活中的名利博弈现象并不仅仅局限于具有明确信息的情境中,更多的时候人们需要在信息不明确的情况下做出决策。这种模糊情境下的名利博弈更符合一般社会环境下人们所面临的名利博弈事件,有助于反映名利博弈的一般特征,拓展名利博弈内在机制的分析、挖掘,进而解释更为广泛的社会事件,体现名利博弈研究的社会价值。

为此,在第三个层面的研究中,需要将名利博弈与各种群体社会认同和社会刻板印象的研究相联系,以期更进一步验证主、客观回应潜力对名利博弈倾向的影响,增加名利博弈影响因素的解释范围,为内部机制的深入研究提供可靠的基础。在大量的社交场合中,人们面对名利博弈时通常不可能事先对某个博弈对象具有精确、深入的认识,抑或得到的有关个体的信息较为模糊,此时就不能通过对诸如能力和社会距离的准确评估获得有效的策略指导。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无法通过自己的了解、观察明确对方的合作价值,此时人们往往会从所面对的群体的刻板印象内容出发,分别在能力(如能力、自信、才能和技能)和温情(如友好、善良、温暖和真诚)两个维度对博弈对方做出评价(Fiske,2015;Fiske,Cuddy,Glick,&Xu,2002)。其中,能力维度能够提供对名声的客观回应潜力的信息,虽然并不能够像权力等特征提供的信息那般准确,但是技能、才能的信息也代表了该个体获得机会、提供机会的可能性大小。因此,能力可以作为了解对方为自己带来利益的可能的间接指标。温情维度能够用来帮助了解交互中诸如行为意图之类的信息,能够为主观回应潜力的信息获取提供直接的参考。因此,在未来研究中可以尝试通过赋予虚拟的名利博弈对象不同的社会身份,并且激发被试相应的群体认同与社会刻板印象,在具有现实意义的任务中观察面对不同名利博弈对象时个体在名利博弈倾向上的差异。通过模糊身份博弈对象的名利博弈研究与先前具有明确身份或具有明确能力、社会距离指标的研究相对照,进一步验证名利博弈影响因素的普遍性,为名利博弈内部机制的建构与验证提供重要的实证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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