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修辞
——中国同性恋纪录片的主流化表达
2016-02-28李云芳
李云芳
(暨南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广东 广州 5106 32)
影像修辞
——中国同性恋纪录片的主流化表达
李云芳
(暨南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广东 广州 5106 32)
本研究对2000年以来国内同性恋纪录片进行了梳理,分析同性恋纪录片中运用的影像修辞。中国同性恋纪录片在合法化生产中,表达逐渐主流化,研究着重探讨该类纪录片在主流化表达框架下交织的伦理悖论和对公共权益的建构。
同性恋;纪录片;伦理;公共权益
一、引言
长期以来,同性恋群体一直处于主流话语的表达圈外,有关同性恋的议题也往往蒙上一层隐秘色彩,游离于主流文化边缘。
20世纪90年代起,一批华语同性恋电影开始走入公众视野,《霸王别姬》《东宫西宫》《春光乍泄》等一系列同性恋题材电影相继在国外获得大奖,这不仅带动同性恋题材电影热度,也促使国人对同性恋的认知逐渐提高,越来越多的人不再视同性恋者为洪水猛兽。
尽管有一大批华语同性恋题材电影落地开花,但由于同性恋话题天然的敏感性和同性恋者在国内身处境遇的复杂性,同性恋题材纪录片鲜少出现在大众传播语境。
进入新千年后,同性恋婚姻法开始在多个国家得到认可,加之多位政商名流、科技大佬、影视明星等公众人物相继“出柜”,使得同性恋者这个带有隐蔽性的群体一次次暴露在公众面前,大众对同性恋者的态度愈趋开明。而互联网的迅猛发展为同性恋议题的传播拓宽了渠道,更多的社会人士开始关注同性恋这一群体,并催生一批优秀的同性恋题材纪录片。
在当代国内的特殊体制下,同性恋题材纪录片不仅遭遇艰难的拍摄环境,还要面对严苛的作品送审制度。早前一批优秀的华语同性恋电影虽然得到国外电影节的青睐,但却仍然无法逃脱不能公映的命运,同性恋题材电影陷入“墙内开花墙外香”的尴尬境地。相较电影而言,纪录片的创作更受束缚。如何让同性恋题材纪录片在大众传播渠道上合法传播,成为纪录片导演迫切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
二、相关文献
(一)中国同性恋纪录片
电影的诞生始于纪录片的创作,但国内同性恋纪录片却是在同性恋电影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国内直接以同性恋纪录片为研究对象的研究较少,韩燕君曾将同性恋纪录片归类为“边缘类”纪录片,并对其创作特征作出分析。[1]实际研究中,学者多将同性恋纪录片置于同性恋电影其所属的同性恋亚文化的大框架下,对同性恋影像加以解析。边静依据同性恋话语言说的时代社会氛围和电影表现特点,将华语同性恋电影分为语塞与暧昧、走出衣柜、时尚元素三个时期。[2]也有学者指出,同性恋电影通过同性恋亚文化或其他带有边缘性的亚文化在伦理和审美接受上的特殊性,营造了一个在整体上具有自为的合法性以及“独立个体”的文化意味的社会群落。[3]韩琛认为“第六代”电影的同性恋影像显示了同性恋与公权力的互动关系,他们之间既彼此瓦解,也支持共存,对抗的激情与快感的政治联合。[4]
(二)主流化表达
纪录片承载着一国意识形态,早期的同性恋影像,较多呈现同性恋群体隐秘情爱,同性恋者挣扎在道德与伦理的边缘。随着社会意识的不断觉醒,同性恋亚文化已从早期的猎奇、揭隐逐渐转变为对同性恋者及其周边人群生存状态和权益的关注。镜像中的边缘群体不仅包括同性恋者,还有众多“同妻”,他们的权利表达意识越来越迫切。张勤耘认为都市类报纸应以责任意识践行主流化转型之路,主流化表达意味着回归主流意识、传播主流价值观。[5]赵曦对新中国成立60周年中国纪录片创作中主流价值功能作出探讨,提出四种有效实现纪录片主流表达方式:国家话语的民间表达、历史话语的当下表达、政治话语的文化表达、民族话语的世界表达。[6]
(三)纪录片中的修辞
纪录片以真实生活为创作素材,表现的是真人真事,这与虚构的电影剧情有很大区别。在表现手法上,纪录片更注重纪实表达,而非炫技。包鹏程等学者提出纪录片涉及画面、声音的“语义”和“语法”修辞。[7]杨旦修等学者主张将叙事和修辞放在一起分析能够使纪录片更好地达到真实传达生活的目的和体现纪录片创作者的意图。[8]还有的学者认为纪录片的深度需要最大限度地调度修辞,并将修辞手法归为本体修辞、积极修辞、超常规修辞三类。[9]中国同性恋题材纪录片产生于敏感暧昧的传播语境下,擅长利用隐喻、象征等超常规影像修辞。
三、中国同性恋纪录片的主流化表达
(一)伦理悖论的交织
一直以来,同性恋被视为一种精神疾病,不少同性恋者也认为自己是变态的、不正常的。直到2001年,《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第三版才将同性恋从精神疾病名单中剔除。同性恋的去病化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同性恋群体背负的心理压力和社会压力,但在现实生活中,同性恋还面临来自传统伦理道德的质疑。
同20世纪90年代华语同性恋题材电影对同性恋群体的先锋探索式表达不同,中国同性恋纪录片中,同性恋者身份意识逐渐觉醒,导演有意对这种觉醒意识进行推动。从先锋探索到主流化表达,同性恋者形象历经转变。纪录片里多数同性恋者渴望寻找可以相伴终身的同性爱人,因此,不得不反抗异性爱占主导的整个社会伦理体系,个人价值体系与社会伦理体系不断发生碰撞。《爱情同志》中的“巴黎小姐”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同志”。他出生在20世纪30年代,在抗拒与接受同性恋身份中挣扎多年。同时,他是一名教师,深受传统文化影响,在自我认知和自我认同的过程中,不得不对抗之前的整个道德伦理体系。他也是一个人人称赞的孝子,却不顾其母的劝阻和外界的眼光,为了追求真爱而一次次违背“伦常”。警察是执法者,是整个伦理体系的捍卫者,却试图引诱他表露同性恋身份。《彩虹伴我心》拍摄了来自北京、上海、厦门、福建、广州、南宁6个城市的“同志”母亲如何用自己的爱最终接受儿女的同性性取向,从亲情伦理的角度消解了社会对同性爱的敌意。《渴望阳光》则以师生情代入,首先表现了艾滋病干预专家张北川对其老师秦士德的尊敬,秦士德行医多年,救死扶伤、德高望重。在其同性恋身份曝光后,秦士德受到排挤,遭到停职处理,期间张北川一直不断替老师奔走呼号,并最终转向同性恋研究。
在追求同性爱的过程中,同性恋者还是很难收获爱情。同性恋者在忠诚和背叛爱情间游走,个人情感体系与社会伦理体系不断发生碰撞。一方面,他们表现出对爱情的忠贞。《盒子》拍摄的是一对女同性恋的生活,她们同居一室,进行着简单的对话。无论她们所处的密闭环境还是她们的内心世界,都像是一个密闭的盒子。导演英未未通过镜头将盒子打开,将她们诗意化的情感与生命状态一一呈现。此时,在不触及盒子之外的体制下,她们的情感与社会达成临时妥协。另一方面,同性恋的爱情观容易受到现实的影响而产生偏差。《夜景》中的羊羊对好斌一见钟情,后来意外发现好斌是一个性服务工作者,由此羊羊对爱情感到绝望,并放纵自己。《夜景》揭露了隐藏在同性恋群体中的男性性服务工作者生存现象,他们处于道德伦理线的低点。导演从反面着手刻画同性爱,抛出社会对男性性服务工作者的质疑,片中交织着男性性服务工作者、专家等人对社会是否应鼓励男性性服务的看法和观点。《人面桃花》则从梦想、守候方面展现同性恋群体中反串演员的人生。片中47岁的莎姐是演出队中年龄最大的演员,早已不再年轻的他努力守着自己的那一角舞台,通过艰苦的练习,他仍能做出劈叉等高难度的舞蹈动作。他与男友一路走来,相濡以沫,彼此扶持。影片以人面桃花作隐喻,台上,他们“笑靥如花”,台下,反串演员行走在社会边缘,两者相比,反讽效果强烈。
同性恋题材纪录片在主流化表达的过程中,试图从伦理的角度为同性恋议题披上合法的外衣,从情感上消除社会对同性恋的不适,让观众从心理上与同性恋者产生共鸣。
(二)公共权益的构建
同性恋题材纪录片不仅在伦理情感上进行了大面积的表现,也将视角更多地投向同性恋群体的权益上。同性恋是一种不容忽视的社会现象,纪录片在展现同性恋群体的生存现状时,往往基于社会责任,将其置于宏大的公共议题之下,对整个公共权利运行系统提出警示,呼吁公权力机构乃至整个社会的帮扶。
目前,同性恋是仅次于吸毒人群的艾滋病第二大高发人群。解决艾滋病问题,关注人最基本的人身健康权,就不得不提同性恋。《渴望阳光》以张北川的老师——秦士德的坎坷经历为引,揭示了同性恋不受认可的现状,同性恋者的人身权利得不到保障。张北川以此为同性恋群体做了一系列努力,出版理论专著《同性爱》,通过发行《朋友通信》杂志对同性恋进行艾滋病预防教育。《以生命的名义》则直接从艾滋病的角度切入同性恋群体,提出男同性恋间的不安全性行为极易导致艾滋病感染。男同性恋人群已经成为中国艾滋病流行和下一步施行行为干预的重点人群,通过植入危机意识警示大众关注同性恋群体。《中国艾滋病实录——同之恋》同样也将同性恋置于艾滋病框架下进行阐述,片子以既是艾滋病感染者也是同性恋者的阳光的故事为开端,叙述其感染艾滋病是与男友的不安全性行为造成的,再由艾滋病专家解释艾滋病与同性恋间的关联,为同性恋群体的艾滋病干预提供合理、合法的名目。相比之下,纪录片《志同志》则在理论层面展现了中国同性恋30年以来的发展。片子受访人有社会学家李银河,导演张元、崔子恩,医生张北川、秦士德等一大批知名人士或公益人士。片子从学术出版、性学研究、立法、性别政治、艾滋病干预等角度关注同性恋群体的权益。
不少同性恋者在追求同性爱的过程中,迫于社会压力而选择与异性结婚。同性恋的婚姻不仅让同性恋者自身感到痛苦,也给“同妻”“同夫”带来了悲剧。《以生命的名义》中采访了一位大连的“同妻”,曝光了“同妻”的悲惨生活,探寻同性恋婚姻悲剧的根源。《冷暖人生——同妻同夫》中的张莉和小叶也分别是无数不幸“同妻”“同夫”中的一员。《走读大中华——拿什么拯救“同妻”》对“同妻”的遭遇寄予同情,并从立法角度思考中国同性婚姻。纪录片通过分析同性恋者妻子角色,呈现了大量有关“同妻”的伤痕叙事。
除了艾滋病、同性婚姻议题外,台湾纪录片《T婆工厂》以移工运动为背景,记录了7对“女同”伴侣参与劳资抗争的过程。台湾移工政策中不得自由选择及转换雇主的规定,使得长久生活在一起的“同志”伴侣面临分离。《T婆工厂》将同性恋个人情感与社会运动宏大叙事结合,更突出“T婆”的心酸,与底层人物在大时代下的抗争勇气。而《拯救同志——电击诊疗》中讲述了中国首例“同性恋矫正案”始末,阿言和小振由于自我认知错位,误以为同性恋是一种疾病,加上社会部分医护人士错误认知和牟利行径,在同性恋去病化10多年后,阿言和小振为了治疗“同性恋病症”被实施电击诊疗。最终小振向法院提起了公诉,维护自己的尊严和权益。
无论是艾滋病、同性婚姻、社会运动还是案件诉讼,同性恋题材纪录片通过设置这些公共议题,从关注同性恋的合法权益,扩展到关注同性恋亲人的权利,再推广到整个社会公共权益体系构建,将同性恋话语修饰到一个主流化——合理、合法的语境。
四、结语
同性恋题材纪录片发展至今,在风格和类型方面愈趋多元化。从最初一部分独立纪录片率先对同性恋题材试水,进行先锋探索到如今的主流化表达,同性恋题材纪录片不断发展。随着社会对同性恋群体的包容度和关注度不断提升,同性恋的生存权益逐渐出现在越来越多的传播语境。同性恋题材纪录片不单是同性恋亚文化中的一部分,也是促成社会公共权益构建的重要推力。同性恋题材纪录片在主流化表达中传播主流声音,弘扬主流价值观。
[1] 韩燕君.“边缘类”纪录片创作特征分析[J].视听纵横,2013(4):41-42.
[2] 边静.隐秘情结的影像诉说——华语电影同性恋话语的生成和发展[J].山东大学学报,2007(3):142-147.
[3] 程波,辛铁刚.“底层”、“同性恋”、“泛自传”——1990年代以来中国电影的先锋策略研究[J].上海大学学报,2009(2)80-89.
[4] 韩琛.对抗的激情与快感的政治——同性恋亚文化与“第六代”电影的同性恋影像[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07(1):77-81.
[5] 张勤耘.以责任意识践行主流化转型之路[J].中国记者,2009(11):28-30.
[6] 赵曦.建国60年中国纪录片创作中主流价值功能探讨[J].现代传播,2009(5)91-93.
[7] 包鹏程,孔正毅.纪录片中的修辞[J].新闻大学,2004(3):82-84.
[8] 杨旦修,张婷.试论纪录片叙事修辞美学[J].社会科学论坛,2001(10):103-106.
[9] 熊忠辉,熊永新.修辞手法与纪录片的深度[J].电视研究,2001(06):53-55.
J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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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8883(2016)24-016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