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的文化批判
2016-02-26李涵
李 涵
(黑龙江大学 哲学学院;政府管理学院,哈尔滨 150080)
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的文化批判
李涵
(黑龙江大学 哲学学院;政府管理学院,哈尔滨 150080)
[摘要]具有自发性和重复性特点的日常交往礼俗构建了中国传统社会的前现代文化模式,并成为中国现代性的强大的文化阻滞力。因此,中国日常交往礼俗从传统向现代转换具有历史必然性。关于中国日常交往礼俗的重建机制,我们应考虑两方面因素:对待传统交往礼俗,既不能全盘否定,也不能兼收并蓄,而应采取扬弃的方式,使其“脱域”出来形成一种理性化的交往规则;西方文化模式与现代性批判理论虽不能照抄照搬,但对中国日常交往礼俗的重建有着积极的借鉴作用。日常交往礼俗的重建有助于我们增强民族文化自信,并有助于推动中国文化现代化。
[关键词]现代性;日常交往;礼俗;日常生活批判;文化模式;生活方式
日常交往是日常生活的领域之一,我们可以透过日常交往去研究人的生存方式和社会的文化模式,进而实现日常生活批判使哲学理性向生活世界回归的终极目标。这种研究的关键在于选择一个透视日常交往世界的切入点。在中国语境之下,作为中介,没有什么能够比“礼”更好地揭示中国日常交往世界的图式及其体现的文化精神。本文将日常交往中的“礼”进一步地规定为礼俗,目的是与非日常交往中的礼制明确地区分开。中国传统社会日常交往礼俗本身所固有的自发性和重复性的特征,会导致人之自在的、自发的生活方式,异化的、固化的文化精神,以及经验性的、感性的文化模式,这与中国现代化进程的本质是相悖的。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有必要在日常生活批判理论视域下,对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进行文化批判,以期打破这种阻滞中国现代化发展的前现代的、非理性的文化模式。
一、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的文化图式
人类社会的历史既是生产的历史,又是交往的历史。它首先是生产的历史。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说:“只有随着生产力的这种普遍发展,人们的普遍交往才能建立起来”[1]86,“生产本身又是以个人彼此之间的交往为前提的。”[1]68也就是说,包括物质资料生产过程中的生产关系在内,交往在事实上同时存在于个体所在的各个领域,人类社会历史首先是一幅以生产发展为基础的交往画卷。日常交往作为日常生活世界的基础层面,对日常消费和日常思维有着决定性作用。因此,应从对日常交往发生发展及日常交往各主体间的相互作用机制亦即日常交往礼俗的研究入手,对日常生活世界的图式及其与现代化进程的关系进行探究。
(一)日常交往礼俗概念的生成
中国传统儒家文化非常重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荀子反复强调人的本质在于群,“人生不能无群”(《荀子·王制》),“人之生,不能无群”(《荀子·富国》),孔子亦有“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论语·微子》)的言论。这些思想家一方面认识到个体的存在只有在人与人的交往关系中才能显现出来,另一方面阐释出个体的日常交往要遵守某种基本的行为规范。在华夏文明中,这种规范化、制度化的道德行为规范就是“礼”。《荀子·大略》云:“礼者,人之所履也,失所履,必颠蹶陷溺。”《说文》亦云:“礼,履也”。履是鞋的古称,引申为踩踏。“礼”如同人行走的道路,前人踩踏出路,后人自然而然地从上面走过,它是一种自然遵循的行为规范。在这个意义上,本文将日常交往中的“礼”规定为日常生活主体在从事自在的、自发性的日常交往活动时所遵循的行为规范与准则,其赖以生成和维系的力量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天然情感。日常交往中“礼”的具体表现形式为礼俗,包括衣食住行、饮食男女、婚丧嫁娶、礼尚往来等交往活动的礼仪与习俗,即本文所要研究的日常交往礼俗。
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人们的想象、思维、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行动的直接产物。”[1]72在这里,他们将交往区分为物质交往和精神交往。按照这个观点,本文认为,从共时态的角度,日常交往礼俗可划分为物质生活的日常交往礼俗和人际情感性日常交往礼俗,前者指围绕衣食住行等基本生存需要而在物质生活资料的获取和消费过程中发生和展开的交往活动的规范与准则,后者则指围绕生儿育女、婚丧嫁娶、礼尚往来等事项,为维持和促进人际联系和情感需要而发生和进行的交往活动的规范与准则。从历时态的角度看,中国日常交往礼俗也表现为从传统到现代的嬗变。本文要做的,就是在日常生活批判视域下,对日常交往礼俗加以描述,进而对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的现代境遇及重建机制进行文化审思,以期能够对中国的现代化发展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
(二)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的基本图式
中国传统日常交往是以礼俗社会为寓所而展开的。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一书中沿用滕尼斯的观点,将中国传统的社会结构概括为“礼俗社会”。礼俗社会亦称“共同体”,其特征是规模小、分工少,家庭为社会的核心单元,人的行为主要受习俗、传统的约束,个体间是感性的初级关系,社会具有很强的同质性。在礼俗社会中,日常交往礼俗作为儒家为了恢复社会正常秩序而设计的方案与手段,一方面确定了日常交往过程中各主体的权与责,另一方面成为处理好日常交往主体间关系的行为准则。礼俗社会的特殊土壤生养了中国传统社会特有的日常交往礼俗。从一些描述古礼的文献中,我们可以窥见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的基本图式。
首先,中国传统社会物质生活的日常交往礼俗表现在衣食住行等基本生活方面。饮食是最基本的物质生活,所以“夫礼之初,始诸饮食”(《礼运·礼运》)。“冠必正,纽必结,袜与履,俱紧切”(《弟子规》),为衣着之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论语·颜渊》),说的是行为举止之礼。
其次,中国传统社会人际情感性日常交往礼俗表现在婚丧嫁娶等方面。具体如:《礼记·月令》中的祈子礼和《礼记·内则》中的出生礼等是围绕生儿育女的人际情感性日常交往礼俗;《孟子·滕文公下》所言“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以及《礼记·昏义》中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等娶亲程式,都是围绕婚嫁活动的人际情感性日常交往礼俗;《礼记·祭统》中的昭穆制度、《礼记·丧服小记》中的祔葬、祔祭制度,是围绕丧葬活动的人际情感性日常交往礼俗;而围绕礼尚往来的人际情感性日常交往礼俗,最早发生在对偶婚阶段,男女为了缔结两性关系而互赠礼物,“乃至伏牺,制嫁娶,以俪皮为礼”(《礼记正义》题下疏引谯周《古史考》)。
最后,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在礼俗社会中的作用力还表现为非日常交往礼制的日常化。日常交往礼俗在传统礼俗社会对非日常交往的渗透集中体现于政治生活中,统治者将氏族社会中形成的诸多礼俗加以改造,形成礼制,并使其成为“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左传·隐公十一年》)的稳定阶级秩序、加强国家统治的“政之舆”(《左传·襄公二十一年》)。具体表现如利用经术治国,“以《禹贡》治河,以《洪范》察变,以《春秋》决狱,以三百五篇当谏书”[2],又如《礼记·大学》家国同治的思想等。
二、中国日常交往礼俗从传统向现代的嬗变
现代化是“人类社会从传统向现代的嬗变……核心是人自身的现代化,即人的存在方式或行为模式的根本转变”[3]。随着文化现代化的不断推进,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向现代转换具有历史必然性。
(一)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的文化特征
中国传统礼俗社会从本质上讲是一个巨大的、封闭的日常生活世界。处于转型时期的中国已走过100多年的现代化进程,我们的交往方式却仍然被传统日常交往礼俗所根深蒂固地主宰着。“由于古代中国的经济基础一直处于商品经济不发达的小农经济占主导地位的状况,所以与这种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家族制度也深深地根植于数千年中国社会结构之中,使国家结构也打上了家族结构的印记,家与国的组织系统与权力配置都是严格的父家长制。在中国,……始终未能摆脱氏族血亲宗法关系的纠缠。”[4]人类各民族在传统社会中都曾经历过依赖自在性规范来维系日常交往的发展阶段,但中国的日常交往礼俗显然异常发达。中国传统社会极具前现代社会的封闭性、经验性的特质,其中的日常交往也是在家庭、家族、社区等天然生活共同体中展开的,共同体内交往空间狭窄封闭,交往关系自然、熟悉、安全而且遵循着不变的礼俗。在这种库利所说的“基本团体”中,日常交往各主体的互动形式是面对面的、直接的,互动距离短,因此作为互动品质的交往礼俗呈现出重复性、自在性和自发性的特点。
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的发达性和重复性、自发性的运行机理使民众的生存模式缺乏创新和超越,人们从文化心理上对革新有着潜意识的抗拒;中国传统自觉的非日常交往礼制的自在化倾向也使文化精神无法建立起反思性和超越性的维度。因此,在全球化时代,中国的文化模式依旧呈现经验性和人情化的而非理性和契约化的特点。这也为中国现代性的“不在场”和“无根基”抹上了浓重的一笔。
(二)中国日常交往礼俗从传统向现代转换的历史必然性
五四运动前后的新文化运动是中国文化现代化的起源。此前,鸦片战争中,中国封建社会的“超稳定结构”和儒家之礼在中国社会的权威被西方列强的炮火炸开。整个近代,批孔、反儒家之礼的浪潮不断。太平军烧孔庙,砸孔子像,焚儒家典籍。辛亥革命是中国近代史上一次深刻的社会转型,中国两千年的封建帝制到此结束。辛亥革命失败了,先进知识分子们认识到只有进行思想革命才能救国,新文化运动正是由此引发。在新文化运动中,陈独秀、李大钊等人坚决地批评传统儒家礼教,鲁迅的《狂人日记》和吴虞的《吃人与礼教》等也都尖锐地批判了日常交往中愚忠愚孝等礼节的危害。
1966年起,十年的时间里,中国遭遇了旨在与以孔子为代表的传统文化彻底决裂的“文化大革命”,这场文化劫难对自在的传统文化模式无疑是一种破坏性的打击。20世纪80年代,中国社会开始了以对外开放、对内改革为特征的社会转型期,经济体制改革的推进及围绕中国传统文化命运而展开的“文化热”触及了中国礼俗社会的经验性和人情化的文化模式,并实质性地推动了文化现代化的进程。
在这种文化变迁的背景下,日常交往礼俗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譬如婚俗,这个被几千年统治者视为“礼仪之本”的重要礼俗,也不可避免地被新文化所改变,从传统旧式婚俗的繁文缛节,到辛亥革命和新文化运动时期出现的“文明婚礼”、民国之后的“集体婚礼”,再到当今社会以符合结婚条件的男女双方亲自到民政机构登记结婚作为婚姻的唯一标志。
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的变迁不仅源于社会震荡对传统礼俗的消解,其嬗变的动力还源于很多方面。第一,现代化进程中社会的分层和流动,割断了日常交往主体原本生活的地域和环境,使得沿袭了数千年的礼俗失去了生存的土壤。第二,计划生育等社会政策,引发了家庭结构的变化,大家族、联合家庭、主干家庭向核心家庭转变,使得原本的日常家礼再无用武之地。第三,经济体制转轨,市场经济体制的理性化、知识化和法理化,使得传统日常交往礼俗所建构的经验性的、自在自发的文化模式必然向非日常交往礼制作用下的契约型的自由自觉文化模式转换。
三、中国语境下日常交往礼俗的重建机制
在现代性的冲击下,中国日常交往礼俗必将面临艰难的重生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寻找它重建的路径,把握其重建的方向,是对传统日常交往礼俗进行文化批判的重要任务。
(一)对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的扬弃
从理性主义的立场对中国日常交往礼俗进行文化批判,首先要考虑的便是交往礼俗的传统与现代、传承与创新的关系。中国自在自发的传统日常交往礼俗因其构成了传统社会经验化、人情化的文化模式而成为中国社会创新和现代转型的文化阻滞力。日常交往中重复且因循守旧的礼俗滋生于小农经济的土壤,中国封建君主专制的政治制度更成为其发展的温床。在小农生产方式下,人类的繁衍和发展完全可局限于宗族、家族的封闭空间内,个体因此形成自私狭隘、故步自封、反对创新的日常思维。这种思维方式反作用于个体的后果是:人们害怕竞争、不思进取、听由天命,在日常交往的规范和方式上则呈现出诸如崇尚迷信、提倡繁文缛节的礼数或陈陋的风俗礼节等特点。此外,中国封建君主专制的政治体制所倡导的儒家伦理纲常和宗法制度,如“三纲五常”、婚姻“六礼”和丧葬“五服”等,更固化了交往礼俗的自发性,从而成为阻碍人现代化发展的桎梏。这些都是我们要否定的。然而,一方面,现代性并不意味着断裂,以日常交往礼俗为根基的传统文化的断裂将意味着一个虚无主义时代的来临,另一方面,产生于雅斯贝尔斯所谓人类历史轴心期的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至今仍活跃于历史舞台上,恰恰是因其存在着合理的因素,即它在中国社会物质生产生活相对匮乏的时期为日常交往主体提供的不同于法律制度的规范能够潜移默化地对个体行使教化的功能。传统社会中人们交往时自发地遵守礼俗,能保证个人相当的道德水准,从而使每个人都能做到主动营造和谐的人际关系、自觉维护社会秩序,保持良好的社会风气,这便反向地促进了社会经济的增长和个人全面自由的发展。
因此,对待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的态度,既不能是全盘否定的,也不能是兼收并蓄的,而应该采取扬弃的方式重建之,使其“脱域”出来后形成一种理性化的交往规则。理性的交往规则应首先借助于在社会中形成正确而又普遍的伦理价值取向。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要求我们每个公民在日常交往中坚持公平公正的价值目标,奉行诚信友善的价值准则,这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相对应,能够从根基上对人们日常交往的礼俗进行宏观的规范与指引。对日常交往礼俗的批判还应辅以个体的自我批判。日常交往是主体间性的行为,涉及人际关系与价值观的统一,所以个体要不断地反思、内省,以控制其行为并确立正确的价值观念,从而用合理性的人际交往促成和谐的社会秩序,以及社会的现代化发展。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中的合理内核,恰是传统文化中优秀的部分。宏观上,应从人本主义的角度加以弘扬,把传统交往礼俗文化的精华融入社会主义文化体系之中,在保障群众的文化权益的基础上,促使人们从全新的角度规约交往礼俗,从而拥有理性的日常及非日常生活;微观上,现代性的异化所导致的个体归属感的匮乏、群体价值观的丧失、人与人之间密切联系的缺乏等,都可通过弘扬传统交往礼俗中的有益成分而予以缓解和规约。如赫勒所言,“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我们可以求助于更高的对象化,同时我们可以检验和怀疑‘被视作理所当然’的规范和规则”[5]。这也是在现代性的立场上,从理性主义和人道主义的角度出发,对超越“前市场经济”条件下自在自发生存状况的思考。
(二)西方文化模式与现代性批判理论在日常交往礼俗重建中的借鉴作用
现代性指在现代化和西方理性启蒙运动过程中所形成的社会运行机理和文化模式,从本质上讲,它能够以普适性的技术手段为人类寻求一种高效的行为模式。然而现代性深化的同时也出现了工具理性膨胀、人类中心主义等异化现象,相应地,交往行为就被很多西方学者赋予了消解现代性异化的深层次使命。如哈贝马斯认为,交往行为的合理化可避免技术对人的异化,合理的交往行为是主体间以语言符号为媒介在有效规范的指导下达成理解与信任的过程,因而它能够促成社会的有序化、一体化和合作化。[6]33-50在中国,日常交往行为作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能对我们的现代性起到主观引领的作用。进一步讲,传统礼俗能否经过重构而成为日常交往的有效规范,对日常生活的理性化和社会整体的现代化进程都至关重要。然而,当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与现代性发生冲撞之时,我们可否将西方现代性批判理论直接拿来套用,以确定中国日常交往礼俗重建的机制呢?西方的文化模式又是否适宜作为中国日常交往礼俗重建的模板呢?答案是否定的,西方现代性批判理论在中国,就必须考虑中国语境。当然,我们可以借鉴其理论发展成果和文化中的精华,来引导中国日常交往礼俗的重建。
首先,以马克斯·韦伯的“合理性理论”为例。韦伯用“社会行为”来阐释理性,并将社会行为分为了四类,即目的-工具合理性行为、价值合理性行为、情绪情感行为和传统的、由约定俗成的习惯构成的行为,其中前两种是合理性行为,后两种是非理性行为。他认为,行为合理化的方式是“用有计划地适应利害关系去取代内心服从约定俗成的习俗”[7],即用合理性行为取代传统行为和情感行为。然而资本主义社会产生之后,目的-工具合理性逐渐取代价值合理性,占据了文化、社会和个人头脑的主导地位,这种理性化的结果是导致现代性“意义丧失”和“自由丧失”的命运。面对这种情况,韦伯本人都感到悲观失望:“现代资本主义精神,以及全部现代文化的一个根本要素,即以天职思想为基础的合理行为,产生于基督教禁欲主义”[8],自然科学没有宗教,那么,“我们应当作什么?我们应当如何生活?”[9]对于这种以宗教消解现代性异化的方式,我们自然也无法赞同。一方面,中国的交往礼俗,即韦伯所言的传统的、情绪的行为,如上所言,具有相当的合理成分,需要发扬和继承;另一方面,现代化的发展必须依靠科学技术,即目的-工具理性。因此对于现代性的命运无须持悲观态度,这里不存在谁取代谁的问题,在需要工具理性之处提倡科技发展,在生产力发展的同时可佐以价值理性的培育。培育价值理性的过程,恰是培养个体主动地对交往礼俗进行有效反思和批判的过程。由此可见,韦伯的合理性理论虽然不能为交往礼俗的批判所直接套用,但仍为我们提供了理论框架和维度。
其次,哈贝马斯、齐美尔等学者的理论都对日常交往礼俗重建的机制提供了可借鉴的模板。哈贝马斯认为,合理化的交往行为在依赖于交往主体能力的同时,还取决于社会能否给交往主体建立起自由平等的环境,以及交往主体之间的理解与真诚,这种交往条件被他称为“交往资质”:“我们已经看到,只有当参与者在相互就某件事情进行交往的过程中,同时进入交往的两种水平——他们由以建立人际关系的主观际性水平和陈述性内容的水平——语言的交往才能发生。”[6]54我们在重建理性交往礼俗的过程中,可以采纳这一观点。新的交往礼俗应达成个体内在的日常生活世界和外在社会环境之间的平衡,亦即在关注人的能动性和人的自由解放的前提下实现交往礼俗的合理化。齐美尔的现代性理论对于我们进行交往礼俗的重建也有着重要的理论提示。他认为,现代性的戏剧性源自“文化的悲剧”,社会在主体文化(内文化)和客体文化(外文化)的对抗之中向前发展。[10]日常交往礼俗作为齐美尔眼中的客体文化,为中国文化提供了一种稳定的存在状态,既定礼俗能够表征特定的时代意义,“俗”的交往未必就是糟粕。在重建交往礼俗的过程中,我们要坚持理论自信和道路自信,力争合理性的交往礼俗能够成为先进文化的一个支撑点,进而推动中国现代化的发展。
最后,简单而言,直接搬用西方文化模式来建构当今日常交往礼俗的做法,也是不可取的。例如,西方文化主张个性的张扬,但日常交往主体的个性如果过度张扬,就会导致日常交往关系的价值冷漠甚至市场经济下的贫富差别加剧。
在日常生活批判理论视域下对中国传统日常交往礼俗的历史命运进行反思,是一项迫切的理论工作。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势不可挡,全球化为我们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机遇。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我们有必要对传统日常交往礼俗加以引导,使之成为融合了现代性的理性化、合理化精神的现代中国日常交往礼俗新风范。理性日常交往礼俗所建构的理性文化模式,将成为现代社会的主导文化模式,并体现现代化的文化精神。传统日常交往礼俗的变革与重建,作为从文化的根基入手的深层文化启蒙,也必定会对人的现代化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清]皮锡瑞.经学历史[M].北京:中华书局,2004:56.
[3]衣俊卿.现代化与日常生活批判——人自身现代化的文化透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258-259.
[4]张岱年,方克立.中国文化概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48.
[5][匈]阿格妮丝·赫勒.日常生活[M].衣俊卿,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10:16.
[6][德]哈贝马斯.交往与社会进化[M].张博树,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89.
[7][德]马克斯·韦伯.经济与社会(上卷)[M].林荣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61.
[8][德]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黄晓京,彭强,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170.
[9][德]马克斯·韦伯.学术与政治[M].冯克利,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34.
[10][德]齐美尔.桥与门——齐美尔随笔集[M].周涯鸿,陆莎,沈宇青,等,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1:95-98.
〔责任编辑:余明全〕
[中图分类号]C912.12;K892.2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6)04-0039-05
[作者简介]李涵(1982-),女,黑龙江哈尔滨人,讲师,博士研究生,从事文化社会学研究。
[基金项目]黑龙江大学青年科学基金项目“中国传统社会日常交往礼俗的文化解读”(QW201310)
[收稿日期]2015-11-10
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