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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外来词本土化的经济原则

2016-02-26周晓燕

学术交流 2016年11期
关键词:外来词汉字汉语

周晓燕

(哈尔滨学院 人文学院, 哈尔滨 150080)



语言学研究

汉语外来词本土化的经济原则

周晓燕

(哈尔滨学院 人文学院, 哈尔滨 150080)

汉语中外来词的借入是一个用汉字作为记音符号并尽可能通过字形来提示其概念意义,使之汉语化、本土化的过程。外来词在借入过程中依照语言的经济原则在内部资源和外部资源之间做出最合适的选择,不断解决音译外来词的名实矛盾。汉字系统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以形声字为主体、以部首来统率汉字的思维,记录外来词的汉字具有明显的形声化趋势。外来词一旦进入交际被纳入汉语系统,其使用价值就等同于固有词语,将其语素化或利用简省浓缩而成的语素构成新词又极大程度地丰富了汉语的词汇系统。

外来词;经济原则;汉字;造字

语言的经济原则最早由法国语言学家马尔丁内(A.Martinet)提出,其核心内涵是:为了提高交际效率,说话人应在语义表达清楚明确的基础上,尽可能选用简洁明了的表达方式。语言使用中的经济原则是所有语言使用的本质需求,它不但是一条语用原则,而且能较好地解释很多语言现象。在我国,马建忠、王力、高名凯、吕叔湘、伍铁平等老一辈语言学家在谈到具体的语法问题时也都谈到了语言的经济性特点。近些年来,对于语言经济原则的探讨更多地集中在言语交际层面,就语音、词汇、语法层面进行本体研究的相对较少, 而且整体研究缺乏层次性和系统性,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1]

史有为指出外来词是在词义源自外族语中某词的前提下,语音形式上全部或部分借自相对应的该外族语词,并在不同程度上汉语化了的汉语词。严格地说,还应具备在汉语中使用较长时期的条件,才能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外来词。[2]4“经济原则可以解释汉语中许多具体的语言现象”,[3]汉语外来词在将汉字作为记音符号的同时,尽可能通过字形来提示其概念意义、避免名实矛盾,汉语化、本土化是汉语外来词借入与运用的总体原则,在此过程中始终遵循着语言的经济原则。本文从汉字系统的调整、外来词书写形式的本土化、外来词的规范化和外来词的语素化四方面论述汉语外来词体现出来的经济原则。

一、调整汉字系统,均衡外来词与本族词的关系

从外语中吸收引进的外来词是“异文化的使者”,不同的词语所经历的本土化的过程不尽相同,但外来词引入汉语书面语的第一步一定是选用合适的汉字来记录其声音和意义,经过语音改造后的外来词逐步具备了汉语的特点,进而成为汉语词汇大家族的成员。文字是记录语言的书写符号,语言与其相对应的文字系统始终保持着动态的平衡。外来词的引进增加了汉语中词汇的数量,文字系统也会做出适当的调整,以达成新的平衡,这种调整无疑是遵循经济原则的。

(一)已有字形再利用

利用现存的文字形体记录新的意义单位,省去了新造字的不便,因此汉语发展过程中出现了大量假借字。如,借用“其”(本义是簸箕)来表达第三人称代词,借用“而”(本义是胡须)来表示连接等。记录外来词也常常使用固有文字形式作为记音符号,这也是语言与符号的重新约定。使用已经熟悉或习惯的语文字形式来记录一个陌生的意义可以尽可能减少能量的消耗,减轻文字学习者和书写者的记忆负担,符合语言的经济原则。大部分外来词都是从本族语中直接选取能够记录相应语音的汉字作为记音符号的。例如:借自梵语的“罗汉”“师子”、借自英语的“沙发”“巧克力”等。有时汉语固有汉字在被确定为外来词的记音符号时,读音会做出相应的调整。例如:“娜”本读[nuo35],用来表达轻柔优美之貌,常用来形容女子。《集韵》:“娜,女字。”现代汉语中有“婀娜”“袅娜”“娜娜”等词。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用来音译苏联文学作品中的女子名字时,改读为[nA51],如“列娜”“安娜”等,后来渐渐成为女孩名字的常用字。这种已有字形再利用的情况使得汉语中一些外来词与固有词不但同形而且同音,例如: 长度单位“米”与稻米的“米”、电压单位“伏”与“埋伏”的“伏”。由于多次充当外来词的记音符号,有的字形可以为多个外来词记音,例如,“卡车”“卡片”“卡路里”和“卡式录音机”四个词都用了“卡”来记音。

近代日语常借用我国古代汉语中的现成词形来意译欧美语词或表达日本自创的概念,其读音与意义均与汉语不同,如经济、遗传、电影、曲艺、文学、建筑、法律、革命等。随着我国社会的发展与中日两国文化交往的加强,现代汉语在引进这些新的概念时,舍弃日语的读音,词形却随着概念意义原封不动地借回来。对于一般人而言,这些词形记录的新引入的概念反倒比它们原本所记录的本土意义更为熟悉。例如,《汉语大词典》“艺术”一词的第一个义项为“泛指六艺以及术数方技等各种技术技能”。《后汉书·伏湛传》:“永和元年,诏无忌与议郎黄景校定中书五经、诸子百家、艺术。”李贤注:“艺谓书、数、射、御,术谓医、方、卜、筮。”第三个义项为“通过塑造形象以反映社会生活而比现实更有典型性的一种社会意识形态”。很明显,义项三是为我们所熟知的现代汉语中的常用意义,也就是外来词所负载的新的概念意义。像上面提到的这类词语,早年词形被日语借去,日后又负载着新的信息以外来词的身份返回汉语,对于以汉语为母语的人而言,字形、字音都是熟悉的,只有意义是外来的,理解起来很容易,情感上又极易达成认同感,因此有时甚至感觉不出来其外来词的本质,这也体现了外来词引入过程中的经济原则。可见,经济原则可以使文字制定者与使用者都受益。

(二)引入新的字形

在外来词引进的过程中,如果不能为外来语找到适合的现成字形或借用合宜的音近字,就需要创造专职的汉字来满足记音的需要。汉代与佛教有关的宗教术语、动植物名称,如僧、塔、狮、苜蓿、酪等都属于此类,现代的化学元素名称也多是运用形声的方法新造的,如氧、氟、碳、铬等。

汉语和日语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日语中有一部分字是由日本人运用汉语的造字理论自己创造的,一般称之为“国字”或“和字”,这些文字主要出现在与科学技术的更新和社会发展的变迁密切联系的领域,如“腺”“癌”“吨”等。汉语在引进这些外来词时,将字形与概念一并直接引入,既实现了丰富完善词汇、语义系统的目的,又充实了汉字系统,是汉语外来词中比较少见的。“腺”是生物体内能分泌某些化学物质的组织,来自日语,日语又为英语gland的意译,对汉语而言,这个概念完全是外来的,我国古代没有“腺”的字形,也没有相似的概念,《中华大字典》始录“腺”。 在现代汉语中,“癌”就是指恶性肿瘤,但古代汉语中表达这一概念用“嵓”[ian35]。明代陈实功《外科正宗论》(卷三):“夫乳病者……初如豆大,渐若棋子……日后肿如堆栗,或如覆碗,紫色气秽,渐渐溃烂,名曰乳嵓。”日本明治五年(1873年)《医语类聚》中有大量关于癌病的介绍,其中癌字均为英语cancer的译词。晚清马培之的《马培之外科医案》:“乳癌一症,乃思虑挹郁。”岑麒祥先生《汉语外来语词典》认为“癌”是个借自日语的外来词。曹先擢先生对其进行总结:“作为语言的词,我们明代就有了,而其书写形式则来自日本,引进外来词的同时,其概念内涵也得到了进一步的丰富和完善。”[4]“吨”的情况与“腺”和“癌”又不一样,它是日语在借用英语ton时自创的词,而在汉语中,“吨”这一字形古已有之,《汉语大词典》中的释义情况为:1.[tun35]《集韵》徒浑切,平魂定。《集韵·魂韵》:“吨,吨吨,言不明也。”2.[tun 214]《广韵》他衮切,上混透。《广韵·混韵》:“吨,气相冲也。”前者表示口吃,后者表示气息相冲,在汉语中均不常用。对于这样生僻晦涩的词,日本人了解并借用其字形记录外来词的可能性不大,反倒是造字的偶然重合的可能性更大。当“吨”作为重量单位进入汉语时,汉语直接借用日语字形,估计不会有人考虑到古代汉语中的“吨”。这样的借用省去了造字的麻烦,也不至于引起误会,同样是语言的经济原则的体现。

二、名实统一,音形义兼顾

很多学者都曾提出过语言的经济原则不止体现在语用层面的观念,汉字的高度表意化就是语言经济原则的体现之一。汉字是适应汉语特点的产物,在汉字长期的发展使用过程中,渐渐形成了意化词语中每一个记音符号的趋势,如“婚姻”本作“昏因”或“昏姻”,“涟漪”本作“连漪”。人们在汉字创制初期就摸索着尽可能多地运用表意的方式来造字,使字形与意义联系得更密切,这集中体现在象形字、指事字和会意字中,在形声字中不但意符表意,声符本身一般也都是表意的。与纯粹的表音文字相比,汉字是音、形、义的统一,蕴含的信息量更大。这一特点在外来词中则体现为一般不止满足于只用汉字的形体结构来记录读音,而是将外来词的概念意义浓缩在数目有限的汉字中,尽可能多地传递信息。

(一)通过部首使外来词本土化,望文得旨

中国自古以来重视名实的统一性,因此在引入外来词时为了克服名实分离的矛盾,也往往采用为现有汉字增添意符而构造形声字的方法来充分发挥汉字部首的表意作用,标明事物所属的类别,弥补外来词只标音不能表义的不足。汉语中不乏用“艹”“木”旁的汉字记录植物的外来词,如菠萝、菠菜、茉莉、苹果、芒果、葡萄、槟榔等;再如用“犬”“马”旁等汉字表示动物,如猛玛(古代巨象)、骆驼等;用“玉”旁来表示玉制品或类似质感的物品,如珊瑚、玛瑙、琉璃等;用“气”“金”“石”等旁的汉字表示化学元素名称,都是这一现象的有力证据。音形义的统一是一个逐渐发展和规范的过程,如“袈裟”借自梵语,在历史上曾有“迦沙”“迦沙野”“迦沙曳”“迦沙异”等不同形式的译名写法,无疑“袈裟”这两个字带来的连绵效果最符合汉语使用者的语言使用习惯和审美要求,因此留存下来并被广泛使用。

再如狮子,本作“师子”,又名狻猊。《尔雅·释兽》:“狻猊,如虥猫,食虎豹。”郭璞注:“即师子也,出西域。”《穆天子传》:“狻猊日走五百里。”汉顺帝时疏勒王献狮子,《汉书·西域传上·乌弋山离国》:“乌弋有桃拔、师子、犀牛。”东汉荀悦《汉纪·武帝纪三》:“乌弋国去长安万五千三百里,出狮子、犀牛。”无论是师子国,还是乌弋国,都是西域地区的国家,即今天的斯里兰卡一带。《新唐书·西域传下·师子》:“师子居西南海中,延袤二千余里……能驯养师子,因以名国。”关于“狮子”的语源,各方解释不一。谢弗据蒲利本研究,指出“师子”一词为原始印欧语言中吐火罗语sisäk的音译,自章和元年月氏贡狮,翌年安息再贡,“师子”一词即不胫而走,成为一种妇孺皆知的瑞兽。潘允中先生转引罗常培《语言与文化》解释说:法国汉学家高体越(Henri Gauthiot)认为来自粟特语,清文廷式《纯常子枝语》说,“狻猊”来自梵语。由于偏旁的类化,写作狮子,通过添加表义部首使外来词进一步本土化的又一例证。[5]

像古代汉语中语义的分化和细化使汉字在使用过程中产生大量古今字一样,外来词的多项语义呈现与汉字形体也有着密切的关系。如烟支、焉支、阏氏是古波斯语asi音译的不同书写形式。[6]烟支即胭脂,焉支是山名,阏氏指君主的正妻。这个词的语源义是“红蓝”(花),《古今注》(卷下):“燕支(烟支的又一写法),叶似蓟,花似捕公(即蒲公英),出西方,土人以染,名为燕支。”盛产此花之山也称为烟支,或作“焉支”或“燕支”。唐代张守节《史记正义》引《括地志》:“焉支山一名删丹山,在甘肃删丹县东南五十里。”以红蓝花作为原材料提纯加工而成的颜料称为“烟支”,也就是后来的“胭脂”。当时匈奴女子只有出嫁才能用胭脂来修饰面容,因此用“阏氏”来称呼已婚女子,后用来专指君主的正妻。在匈奴语中本是一个多义词的三个不同义项,借入汉语后为了达到表意明确的效果分化成三个不同的词,其意义的不同由不同书写形式来表达,这是外来词通过汉字记音符号来实现汉语化、本土化的过程。

(二)重意译,也不排斥音译

外来词最初大多以音译的面貌出现,但随着时间推移,那些含义不确切、使用不方便、音节不符合汉语习惯的逐渐被淘汰,表意明确、音义结合的则被保留下来并广泛使用。如“胡椒”在最初引进时被称为“昧履支”(梵语音译),“长胡椒”被称为“阿梨诃”(拂林语音译)。“核桃”取代“胡桃”、“黄瓜”取代“胡瓜”、“国会”取代“巴力门”、“邮件”取代“伊妹儿”都是意译战胜音译的例子。史有为先生通过对汉语外来词借入方式的对比得出结论:意译形式虽然不可能完全替代音译形式,但在可见时期内意译方法仍将是主要的引进方式。[2]188即便如此,音译有着方便快捷的优势,近年来现代汉语中音译外来词数量激增。史有为先生也指出随着开放和外语教育的普遍化,音译形式的逐步增加将是可预计的。[2]189

基于汉字的音、形、义相互结合的特点,很多词语在准确表达词汇意义的同时,还具有强烈的审美特征,有些连绵词和叠音词在描摹状态和模拟声音时形神兼具、惟妙惟肖。有些外来词,像“绷带”(bandage)、“乌托邦”(Utopia)、“俱乐部”(club)、“浪漫”(romantic)、“幽默”(humour)、“引得”(index)之类,不但准确地记录了语音,而且理性意义、色彩意义也被指示出来,便于人们依据字形展开相关的联想,进而准确理解外来词所记录的事物或性质的本质特征,可以使人很自然地将它们与汉语中的固有词语一视同仁,“望文”就能“生义”、“顾名”即可“思义”,是外来词定名的最高境界。蔡基刚指出,根据对《新词新语词典》和《现代汉语新词词典》统计,汉语外来词中的音译词不足1.5%,汉语借词倾向于意译,充分利用汉字的表意功能,精心地选择语素,使所用的汉字做到音意兼备,融入汉语的选词模式。[7]

古代汉语中也不乏此类外来词。《史记·魏公子列传》“平原君负燦矢”,唐司马贞索引:“燦音兰,谓以盛矢,如今之胡簏而短也。”“胡簏”是突厥语qurluq的音译,突厥人为胡人,“簏”在汉语中指盛放东西的器具,用“胡簏”译qurluq可以说是浑然天成。[8]《红楼梦》第五回:“只听迷津内响如雷声,有许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将下去。”夜叉,佛家语,梵语 yaksa 的音译,佛教中指能吃人的恶鬼。用“夜”暗示鬼魂出没时间,用“叉”则示意恶鬼伤人狠毒。再如“毗岚”(迅猛的风)音译梵语Vairambhaka的译音、“站”音译蒙古语jam。[9]

如上所述,把用来记录语音的汉字的意义与外来词的词汇意义联系在一起,努力追求达到音、形、义兼顾的效果是引进外来词的高级方式,相比单纯的音译或者意译,其汉语化的程度更高,因此也更被推崇。推究其中的心理因素,大概就是人们希望记录外来词的文字形式可以传递更多的语义信息,表意也因此更加明确。可见,在外来词本土化的过程中,语言的经济原则无处不在。

三、规范词形和读音,调整音节长度

外来词往往伴随着相应的社会现象和文化现象而出现,产生之初通常会呈现出词形不统一、读音多样化的特点。例如:“骆驼”,音译自匈奴语“dada”,在汉代写作“橐它”“橐驼”“橐佗”;“安石榴”“石榴”“丹若”“若榴”是汉代源于伊兰语“arsak”的外来词的不同词形;[10]“白兰地”曾有“伯兰地”“白兰堤”“巴兰地”“拔兰地”等19种写法。[11]经过一段时间的竞争后,其最优形体会被确定下来。外来词所显现的经济求简的特征,大大减少了多形多音给人们的言语交际带来的不便,保留下来的是最简洁、最大众化、最具可解性的形式。而这种竞争有时是自发的,是语言发展的内部力量的驱使,有时则需要语言文字规范部门去约束和管理。在对外来词进行规范的问题上,史有为先生指出“柔性原则”是较为妥善的原则,即承认规范问题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建立多因素共同参与的规范模式。[2]195

汉语词汇发展的一个显著趋势就是单音节向双音节的变化,人们一般将这种现象称为汉语词汇的复音化,这是汉民族要求语言形式符合自己审美心理的结果。曹炜先生说:“(汉族人)自古以来在讲话作文时(尤其是在书面语言中)惯于以两个音节为一节拍,喜欢成双作对地使用词语。”[12]冯胜利先生也曾论述过,汉语中最基本的音步是两个音节,双音节是最小的最基本的“标准音步”,单音节是“蜕化音步”,三音节是“超音步”。在一般情况下,“标准音步”有优先的实现权。[13]外来词,特别是来自于拼音文字的外来词,在最初借入时常常是多音节的,与汉语的单、双音节并存的语音结构不相协调,在汉语词的同化作用下,这些多音节外来词会逐步被简化。韩淑红对数据库中汉代佛典以外的外来词的音节数量进行对比得出“两汉非佛典外来词中普通词和专有名词词长均以双音节为主”的结论。[10]梁浩指出《酉阳杂俎》中多音节外来词省略为双音节的情况很多,如“波斯菜”省为“波菜”、“荜拨梨”省为“荜拨”、“固不婆律”省为“婆律”、“璧琉璃”省为“琉璃”等、“安石榴”省为“石榴”等。[14]外来词的双音化趋势既体现了汉语词汇双音化的整体规律,又印证了语言的经济原则在外来词定音定形过程中的体现。

四、外来词语素化,能产性高

魏慧萍指出词一产生就在理论上具有了词素的资格并在语言实践中实现这种资格。[15]经过改造的外来词,既充分满足了汉语对新兴事物与现象的指称需要,又被注入了汉语特色的风格与血液。当这些外来词通过较高的使用频率在汉语词汇系统中获得稳定的地位后,就会逐渐脱离原本外来的造词环境,成为汉语的语素并承担造词的功能。经过历史的沉淀,一些汉语化程度较高的外来词,甚至已经难以辨认它的“外来身份”,成为汉语的底层成分。也就是说,随着外来词语音、形体的进一步规范化,其意义也更加稳定,被人们广泛接受后,便可参与构造新词,丰富汉语的词汇系统,这是语言经济性的又一体现。例如,以“佛”为词根造出了“佛土”“佛法”“佛像”“佛身”“佛经”“立地成佛”等。依据汉语的构词理论和构词需要参与造词后,这些词的外来色彩就渐渐消退了,其本身的标音属性也逐渐被淡忘。造词的过程中,出于经济简明的要求,大部分外来语素在构词的过程中都会简化语义,以较为简省的形式来承担新的表义任务。如“塔”是伴随着佛教的引进与普及而进入汉语的音译词,是佛教特有的建筑物,是放佛骨(舍利)的地方,一般下大上小,通常有五到十三层。随着佛教的传播,这种建筑形式广泛扩散,并逐渐脱离宗教而走向世俗,衍生出了不同功能和价值的塔。如 “水塔”“土塔”“宝塔”“观景塔”“风水塔”等,均只取了“塔”这种建筑物样式类型,舍去了其原本的宗教功能。

综上所述,汉语中外来词的借入过程是一个用汉字作为记音符号并尽可能通过字形来提示其概念意义,使之汉语化、本土化的过程。经济原则首要的表现是用字的经济,方便实用、不打乱现有汉字系统的平衡是重要的准则。汉语是一种理据性极高的语言,汉字具有强烈的表意倾向,因此外来词借入并规范化的过程是积极利用各种材料满足记录新词需求的过程,依据汉族的思维方式和汉语的风格特点在汉语内部和外部资源之间做出最合适的选择,不断解决音译外来词的名实矛盾。由于汉字系统是一个有机整体,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以形声字为主体、以部首来统率汉字的系统思维,因此汉语造字构词时都是先确定一个类属大名,然后再个别区分,[16]为现有汉字增添意符而构造形声字充分发挥汉字部首的表意作用,标明事物所属的类别,弥补了外来词只标音不能表义的不足。“外来”是就词语的概念来源而言,一旦进入交际纳入汉语系统,其使用价值就等同于固有词语,因此将外来词直接语素化或利用简省浓缩而成的语素构成新词,不但充实了汉语的词汇系统,而且加速了外来词的本土化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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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 巍〕

2016-05-10

哈尔滨学院博士基金项目“词汇学视野下的动物词语研究”(DVDF2014009 )

周晓燕(1983-),女,黑龙江大庆人,讲师,博士,从事汉语史和东北方言研究。

H136

A

1000-8284(2016)11-015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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