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间性:商务话语实践的诠释学分析
2016-02-26徐苗苗
徐苗苗
(黑龙江大学 外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哈尔滨 150080;哈尔滨商业大学 法学院,哈尔滨 150020)
语言学研究
话语间性:商务话语实践的诠释学分析
徐苗苗
(黑龙江大学 外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哈尔滨 150080;哈尔滨商业大学 法学院,哈尔滨 150020)
自维也纳学派以来,日常生活中的话语实践渐渐成为语言研究的重要议题。商务话语作为20世纪社会生活领域重要的话语实践,以民族志、批评性话语分析、语料库分析等具体研究方法为主要研究路径,但就目前的研究来看,依然缺少一种抽象层面的方法论基础作为理论视野。解释学作为商务话语分析的理论框架,“话语间性”作为商务话语研究的理论前提,一方面突显了诠释学在当今社会学科发展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另一方面也反映出诸如商务话语实践等应用性问题的研究对理论框架的探寻。
话语间性;商务话语实践;话语分析;解释学
一、商务话语实践的内涵及特征
奥斯汀和塞尔立足于现象学视角,发展了索绪尔的结构主义语言观,将话语的实质概括为“以言行事”(to do things with words),这一观点揭示出话语本身并不是一种生成物,而是实践的本源甚至行动本身,话语实践成为日常交往的基本形式。
话语实践(discourse practice),这一概念的运用体现了语言的社会文化本质,诠释了作为“现实社会关系总和”的人在社会行动过程中的解释自我、表达自我、生成自我以及创造自我,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言语——行动”之间的二元分裂。
如果对语言进行本体论层面的解构,那么话语作为“使用中的语言”,可以被视为语言的“质料”,发挥着语言的社会功能。恰如应用语言学家巴蒂亚(Vijay K·Bhatia)所强调的,话语实践从其构成来看,包括组织性话语实践(Organizational discourse)、机构性话语实践(Institutional discourse)、专业性话语实践(Professional discourse)以及学科话语实践(Disciplinary discourse),话语的专门化发展决定了它在多个领域的社会实践中的行动力。不仅如此,话语的技术化在社会权力分派的过程中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恰如费尔克劳福(Norman Fairclough)所强调的,话语实践重构着社会和文化转型过程中的权力结构。就此而言,话语实践的社会化一方面改变了前现代社会中权力分配不均的局面,另一方面也打破了现代社会中技术性话语的垄断格局。机构、企业或学校中的话语,不单单为表达情感,表征意义和传递信息而存在,毋宁说,话语即社会实践本身,话语和行动是社会实在的一体两面。
语言就其形式而言则是一种内在的“符号系统”,让人类能够接受“意义赋予”。例如,语言哲学家约翰·塞尔将“货币”这个指称看作一种特殊符号,它必须在普遍意义上被指称为“一般等价物”,才能够摆脱个体性与相对性,成为人类社会行动的物质载体,否则货币职能作为金属或纸张等自然物质而存在。货币由自然状态向社会存在的过渡由话语实践主导,在商品——货币——商品的交易过程中,对话双方必须接触、交谈、议价、协商以及议定,上述行为的顺利进行得益于货币作为普遍物而存在,因而话语实践可以看作货币形成的目的因。
商务话语和法庭话语、医务话语、科技话语以及教育话语一样,都是机构话语的重要组成,法院、科研机构、医院、企业、学校、慈善组织等机构中的话语实践是语言的社会建构功能的重要体现,因为机构(Institution)是现代社会的产物,更是将人从原子化个体升华为社会共同体成员的场域。企业吸纳了大多数的社会成员,是社会共同体建构的基本单元,因而企业中的商务活动成为一个重要的研究领域。在现实的商务活动中,话语规约并建构着各种各样的经营行为。商务话语(Business discourse)在广义上被理解为“商务语境中的社会行动”[1]3。商务话语实践的特征可以概括为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商务话语实践是商务话语和商务行为的一体化,商务话语在大多数情况下可以替代商务行为。以部门例会为例,当部门主管宣布“现在开会”,他会立刻坐在会议桌前主持会议,而每个员工听到这句话时并不会将其视为一个话语引发语而积极应答,而是自动将话语转变为行为,进入会议状态,或把手提电话调制静音状态,或打开电脑准备汇报工作进展,或拿出笔记录会议内容;一旦听到“散会”的命令,员工则会收好办公用品,撤离会议室。在商务情境中,“开会”和“散会”虽以话语形式存在,但并不是话轮的引发语,而是启动商务行为的符号。恰如布鲁纳斯(Brummans)所言,话语与行为的一体化已经成为商务活动得以顺利进行的本体论(Ontology)前提。
第二,作为社会行动,商务话语实践具有语境依赖性与情境依赖性。实际上,影响商务谈判、商务沟通、文书起草等活动的因素并不局限在商务机构的内在“语境”(context),商务活动的过程与效果受到社会情境(social situation)的影响,一切的商务活动都是情境化行为。情境是一个广义概念,查尔斯·泰勒将其看作社会领域中的生活场景和生存空间,具体来说既包含文化背景、时代特征、地理因素、政治经济结构等宏观社会现象,也涵盖习俗、个性、心理活动等微观因素,语言结构的形成脱胎于社会情境之中,而语言结构的变化也受到情境转换的影响。商务行为,尤其是商务谈判不能仅仅考虑上下文的语境,更要考虑会话双方所置身其中的情境,一方面能够有效控制会话主题和话轮转换的关键位置,保证会话的顺利进行;另一方面,双方的目标能够清晰呈现,避免误读。
第三,作为经济活动,商务话语实践谋求效率机制与正当性原则的相互协调。效率意味着以时间、空间、资本的最小化投入交换收益的最大化,是现代企业的运营原则,但在追逐利润的同时必须注意行为的合法性。商务谈判、财务报告、人员招聘通知、营销广告以及CEO年度总结共同构成商务话语实践。商务谈判过程中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双方维护“话轮”的完整性,尽量避免重叠或强行插入,以保证会话过程中达成自我与他人之间的理解与共识;财务报告虽然常以独白形式进行,但这样的语篇要求对自然语言进行深度耕耘,去掉无意义的表述,以直陈式为主,以真实呈现出企业的销售额、利润率、业绩增幅等商务信息。前面两种商务话语连同谈判合同、会议记录、财务报表等共同勾勒的商务话语事件,力求信息与数据的真实性、准确性和逻辑合理性。但员工公开招聘、营销广告和CEO年度总结这样的话语实践则并不局限于职业共同体内部或职业共同体之间,而是致力于将企业文化和企业形象呈现给社会公众,以扩展公司的影响力。商务话语的这两种特质,是由企业科层化的管理方式决定的。一方面,谋利行为成为职业群体内部管理的目的;另一方面,企业的存在应符合社会整体的价值期待和审美诉求。
二、诠释学视角下的商务话语实践
用诠释学对商务话语分析进行方法论建构并非无源之水。就目前关于商务话语分析的研究来看,经验分析依然占据主导地位,语料库分析法、批评话语分析、多模态分析、多元文化分析法等方法强调实证研究,但缺少抽象层面的方法论分析,导致商务话语分析形式大于内容。解释学作为一种语言哲学的方法论原则,强调“解释性理解”,对商务话语分析的方法建构和理论建基具有借鉴意义。解释学(Hermeneutics)原意为“赫尔墨斯”,是古罗马神话中商业之神和旅者之神,擅长言谈与修辞,负责将宙斯的神谕传到俗世,因而单就起源来看,解释学这一概念源自对商业语言的观察。
诠释哲学家伽达默尔将“历史性”看作人的根本属性,强调历史经验的传承决定着个体在面对文本的时候会表现出差异性,“我们不仅本身就是这种环环相扣的长链中的一环,而且我们可能每时每刻都从这种源自过去,迎面走来并传承给我们的东西中理解自己”[2]177,因此伽达默尔主张读者依据自己所置身的格局去诠释文本并建构语篇,文本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结构化的存在,在读者的诠释过程中,文本被赋予了时间性,成为一种“绵延”的存在,语言在这样的解释循环中不断建构着主体的历史经验。伽达默尔赞同海德格尔“语言是存在的家”这一论断,但伽氏更为强调对话才是获得自我意识的关键所在,因为历史经验的内容与形式被对话所建构,对话得以顺利进行也是基于来自历史经验的文化传统。“如果人们开始谈话并将话题进行下去,在这种谈话中个人袖手旁观或放开的意愿再也不具决定性作用,而是谈话主题的规律引出陈述和相反的叙述,并在最后使它们相互融合。”[2]190据此而言,对话作为解释循环,不断的在主体间形成理解,互主体性在不断的交谈之中形成,对话双方之间并无主客之分。
哈贝马斯也把商业行为作为一种重要的例证来阐释其诠释学。比如,广告被哈贝马斯看作后期资本主义社会的一种特殊语篇,它关联着企业主和顾客,企业主在对广告进行文本创造的时候必须最大限度考虑顾客的“前理解”,一旦西方企业面向东方国家制订营销策略的时候,必须在推出广告的时候考虑东方国家的饮食、风俗、气候、信仰乃至禁忌。但哈贝马斯同时也指出,广告中的商务话语被消费者预先植入了“欺骗性”标签而加以拒斥,因为广告被人们看作一种微观话语,隶属私人领域,“共识”无法达成。有鉴于此,哈贝马斯主张公共领域的建构,为话语交流的自由进行提供场域,因此商务话语必须被置于公共生活空间中才能获得合法性。这就意味着,商务话语的表达必须符合一种普遍性规律,保证商务对话可以被参与者所共同理解,“一个语言共同体的成员在实践中必须从这样一点出发,即说话者和听话者对一个语法表达式是能够以同一方式来理解的”[3]14。通过哈贝马斯的尝试,解释学得以突破文本理解的视界,扩展社会生活空间,成为理解包括商务活动在内的社会行为的重要方法。
解释学将商务话语还原为人文科学与社会科学的共同研究对象,对语言研究来说具有重要的学术史意义。当代语言学研究,尤其是会话分析日益打破学科界限,呈现出科学性的特征,科学实验法和统计学方法等自然科学的方法被渐渐采用。尽管在近乎一个世纪的时间里,维特根斯坦的人工语言学理想屡屡被研究者所批判并拒斥,但语言学界,尤其是从事话语分析的研究人士目前对科学方法论的路径依赖及由此而诱发的自然主义态度却将维特根斯坦的理想重置为研究目的。这一方面固然再现了话语的真实性、精确性和逻辑性等形式上的特征;但另一方面却导致作为会话主体的人的缺场,话语分析在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研究中日益式微,而转变为自然科学研究的对象,语言的历史性、应用性和社会性等根本特质却无法揭示出来,话语失去了创造性和想象力,成为抽象符号和固化结构。有鉴于此,商务话语作为社会实践,应摆脱科学主义的路径依赖,解释学作为一种方法,强调文本、文化和历史经验三者之间的辩证互动,其引入有助于还原商务话语的人文性和社会性,为话语分析的研究者打开新思路。
在解释学的框架之中,商务话语的实质是文本创造的解释循环。解释循环是解释学的核心概念,表示文本创造者与阅读者之间的互动关系。任何一个文本,无论声音还是文字片段,都不是静态的固化物,而是被解释学赋予了时间性的特征,随着时间的流动,文本处于不断绵延之中,而时间性则体现在永不停歇的再解释之中,读者的解释通常是一种包含着“前见”的跨时空对话,读者对作者的每一次诠释都赋予文本以新的内涵,因此读者的行为并不仅仅是对文本的解释,更是理解性创造,基于这种创造文本得以绵延。商务话语的体裁,无论是追求精确性与真实性的会议记录和财务报表,还是谋求效益的商业广告,其形成过程并不是企业员工的复写或模仿,毋宁说一切的商务体裁都是管理者、员工、顾客、社会公众的共同创造,其中每一个人都兼具读者与作者双重身份,正是基于这样的创造活动,企业得以获得经济领域和社会领域的双重价值。商业广告作为一种商务话语的重要体裁,常常采用隐喻的方式去营销企业形象和企业文化。
此外,解释学强调读者与作者之间的“视域融合”,有助于推动商务话语在社会公共领域发挥作用,成为一种“公共语言”。这样一种公共语言在表达形式上应符合社会整体的价值期待,美国社会学家巴塞尔·伯恩斯坦列举了公共语言的基本特征,包括:
语法的简单化;所以、那么、并且、因为等连词重复使用;频繁使用祈使句和疑问句;较少使用非人称代词(如某个、它);提出暗示性问题以谋求支持性的答案;一个关于事实的陈述常常既是原因,又是结论,或更准确来讲,人们得出一个确定的说法的时候,其原因和结论之间的界限并不十分明确;频繁使用习语;较少运用象征;个体特征在句子结构中体现的并不明显,公共语言具有隐含的意义,这一点决定了语言的形式。[4]31
解释学之所以没有在话语分析中被广泛应用,是因为语言研究尚未突破主体主义的实体论窠臼,若要真正将解释学作为商务话语研究的方法,“实体论”应被“关系论”所取代,而“间性”概念则从一个侧面揭示了关系论的实质所在。
三、商务话语实践的话语间性分析
“间性”(Inter),作为人文科学领域的重要概念和研究范式,为胡塞尔、哈贝马斯、许茨等人所共同关注,通常被解释为“相互内在性”。作为一种新的研究范式,“间性”原本强调人的存在具有时间性、空间性、关系性和流变性,而这样一种间性必须通过日常生活中自由交流的话语才能实现。
与此同时,恰如语言学家艾尔沃森(Alvesson)强调的那样,在社会学、社会心理学、交往理论以及文化人类学等和系统理论密切相关的学科中,学者们立足于文本和语言学的视角重新思考了各自的学科。话语不仅仅是使用中的语言,而且是植根于生活世界之中的社会化语言,这样的界定决定着话语的双重功能:一方面人通过话语在交往中解释自我,另一方面人在社会实践中借助话语权力结构创造自我的身份。基于这样的功能,话语研究是语言学转向的实质所在。有鉴于此,在间性范式下进行话语研究成为当代语言学乃至全部人文科学的发展进路。
对于话语间性(Interdiscursivity)的解释,可以追溯至巴赫金、福柯等人。在国外学界,关于话语间性的诠释达70多种,已渐渐成为话语分析领域的重要范畴。费尔克劳福和巴蒂亚代表了学界的两种主要观点。在费尔克劳福看来,正是话语间性的存在,才确保话语的连续流动性,话语间性对于话语转换和社会变迁来说都具有决定性作用,而且话语间性也通常被解释为一种对文本的反思,通过这种反思文本不断处于辩证的转换之中。巴蒂亚则认为,话语间性不仅意味着对文本的反思,更强调一种“创造性”的话语关系:即学习者或者读者通过对已经建立的传统或资源(例如文本学、语义学、社会系统理论以及专业知识等)的应用与开发,创建出一个整体化的知识体系并更新已有的知识结构;在创造过程中,话语间性同时关注文本本身(Text)与文本外的情境(Context)。[5]
费尔克劳福和巴蒂亚在这里共同强调的是对话之间的相互内在关联,而支配人类社会发展的语言系统恰恰是众多连续性的对话共同构成的意义整体,话语间性意味着对话之间具有连续性:话题之间是彼此关联的,文本内容之间具有前后关联,对于文本内容的理解受到文外情境的制约,主体对文本的理解总会受到其他主体诠释的影响,主体对文本的理解包含着对他人注解的反思与批判。有鉴于此,我们可以从如下五个方面去理解“话语间性”的内涵:第一,话语间性强调语言是一种“间性”的存在,即语言的存在无法脱离时间性与空间性,对话总是在某一瞬间或某一处所之中发生,而恰如康德所强调的那样“一切的空间均可化约为时间”,因为空间的流转必须通过时间的绵延才能被意识到,因而“间性”究其根源,可归结为“时间性”,语言的社会化过程也只有在时间的绵延中才能被意识到。第二,话语间性意味着语言的持续流动,对话是不同主体之间的互动——冲突——理解——互动这一辩证过程,这是一种“关系论”的研究范式,以整体性和普遍性的原则处理生活中的话语,它存在于不同类型的专业体裁、专业实践以及文化之间。第三,话语间性将文本自身的描述和文本之外的社会语境沟通起来,强调正是“间性”赋予了话语以实在性,因为只有在时间的绵延中,文本、语境以及社会空间才不致成为彼此孤立的存在,这几个因素的关联将语言作为一种社会化实体呈现出来,社会化的语言可以从“文本学、语义学、社会语用学、普遍语用学以及专业话语分析”[5]等多个层次进行研究。第四,话语间性强调主体的创造性。不同主体通过话语交流获得对差异性的理解,共同更新对话情境。第五,话语间性蕴含着对现实的批判性。话语间性强调“平等对话”的价值诉求,这是话语沟通的黄金法则,即在对话中希望他人如何对待自己,首先如何去对待他人,但这只是一种语言学的“理想类型”,它能够检验对话双方在权力与地位上是否平等。
就目前国内的研究来看,大多学者主张将话语间性当作语言哲学的重要概念,强调其根源在于认识论层面的主体间性问题,关乎主体之间的理解,一些学者话语间性具有双重效应:“话语间性的存在虽然使得话语交流本身变得更加有意义,但理解的受阻却让这种意义的获得格外困难。因此,突破话语间性的负效应,让理解变得完美,就成为实现话语主体之间价值一致性的有效方法。”[6]语言哲学视野中的互主体性并不强调一定获得基于“同质性”的共识,与此相反,以“异质性”为基础的理解才是交往的理想类型,它所反映的不仅仅是对差异性他者的接纳,更是一种“同理”(Empathy),而话语的自由交流则是理解得以实现的前提。
在社会科学发生语言学转向的背景下,话语研究成为解释学的发展进路,“不仅一切思想与概念形成在语言对世界的建构中,而且语言(在其本质上)正是言说者凭借‘理解’而参与其中的行为”[7]40。话语间性作为一个应用语言学的重要概念,强调了言说者的创造性和话语的流变性特征,揭示出理解的解释学内涵,将其看作一个永不停歇的商谈过程,这个过程并不是直接意义上的求同存异,而是深入他者的文化传统中对语言的内在逻辑进行解码,“当社会发展到文化多元化的时代,话语实践的主体并不总是共享某些预设的普遍原则……只有在解释学的框架之中,人们才能真正意识到彼此需要与兴趣(商谈才能顺利进行),因此解释学才构成话语实践的真正前提”[7]358。话语间性不仅仅是应用语言学的研究对象,更是解释学转向话语研究的范式,这主要基于两点原因:一方面,话语间性强调主体通过话语沟通去寻求对彼此文化传统的深层理解,以促成商谈的顺利进行,在商谈过程中渐渐形成并不断完善一系列的共享原则与商谈伦理;另一方面,话语间性强调不同类型的专业体裁、专业话语实践和文化语境之间的辩证关系,它们之间的互动必须以时间性为前提。
实际上,现实商务活动的话语实践包含着话语间性、主体间性以及文化间性三个“间性”维度,但一直以来,多数哲学研究者倾向于把话语间性和文化间性看作主体间性在对话和跨文化交际中的表现形式,以致“话语间性”独立的哲学内涵无法揭示。商务情境中的对话应该基于什么原则?什么样的商务谈判才符合利益相关方的期待?商务对话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尽管从“主体间性”出发的哈贝马斯提出了“普遍语用学”,为不同的交往情境提供一套貌似合理的普遍适用原则,但对于商务话语分析所亟待解决的三个问题并没有给出答案,同时哈贝马斯也承认“主体间性”在交往中难以实现,主要是社会生活中自由交流的话语受阻所致,这就意味着“主体间性”在交往活动中表现为“话语间性”,后者是关系论范式下“解码——诠释性理解——编码”这一社会交往过程的循环往复。在诸种社会交往中,商务谈判是最为常见的形式之一,只有准确界定商务情境中的“话语间性”才能真正理解商务活动。话语间性呈现在商务情境中,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的特征:
首先,商务话语具有双重性质——语境化行为(Situated Action)和职场语言(Language at Work)[1]7,这意味着商务话语能够诠释语篇和语境之间的辩证关系,这是由于商务话语“以言行事”的特征。传真、电邮、会议报告、财务报表等商务体裁不仅是商务语篇的语料资源,而且也构成商务活动的实际内容,通过上述体裁商务交往得以顺利进行 。
其次,商务话语的双重性质决定了商务语篇不仅仅是语境的反映,同时也创造着商务环境,它作为反思性和创造性的语言而存在。一方面,在商务体裁的形成过程中,商务机构的本质得以体现;另一方面,商务体裁之间的差异性决定着商务实践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无论是电邮、传真、报表等书面体裁,或是财务报告、会议发言、雇员面试等口头体裁,每一次实践都通过商务体裁的创造实现,不仅需要实践者的解释性理解,而且包含着他们的意向性,商务机构在这个意义上并不是实践的本体,而是实践的结果。
此外,就研究方法来看,商务话语需要跨学科研究,民族志、批评话语分析、社会调查方法等,虽然各种方法各有利弊,但上述方法都离不开对社会文化传统的理解,根植于传统的哲学解释学则为综合上述方法提供了可能性。
综上,将解释学作为商务话语分析的方法论基础并非无源之水,哲学解释学是人文学科研究的基石,它重新塑造了商务话语的内涵。社会科学领域的语言学转向要求解释学以日常对话为研究对象,而“话语间性”这一概念则是解释学视野中语言研究的出发点,对话语间性问题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有助于正确理解商务话语的实践内涵。但就目前学界的研究现状来看,“话语间性”并未引起足够重视,甚至被当成“文本间性”的同义语,以致文本自身与文本语境之间的关系无法真正得以揭示,商务活动中的话语实践也无法获得合理性解释,这就意味“话语间性”的研究有必要在哲学解释学的视野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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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德]哈贝马斯.在事实和规范之间:关于法律和民主法治国的商谈理论[M].童世骏,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
[4] Basil B Bernstein.Class, Codes and Control: Theoretical Studies towards a Sociology of Language[M].London:Routledge & Kegan Paul Ltd,1971.
[5] Bhatia Vijay K.Interdiscursivity in professional communication[J].Discourse and Communication,2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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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Cristina Lafont.The Linguistic Turn in Hermeneutic Philosophy[M].Massachusetts:The MIT Press,2002.
〔责任编辑:曹金钟 孙 琦〕
2016-09-28
2016年度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霍耐特批判理论视野下‘蔑视’的社会心理机制研究”(16SHC01)
徐苗苗(1982-),女,黑龙江哈尔滨人,博士后研究人员,讲师,从事语言社会学及话语分析理论研究。
H0-06
A
1000-8284(2016)11-014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