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推开你虚掩的门
2016-02-23秦喻治
秦喻治
傍晚我推开你虚掩的门
秦喻治
秦喻治
笔名萧秋,网名闲看庭前,辽宁省抚顺市人。现为抚顺市作家协会会员,抚顺市传记文学理事,抚顺市散文学会副秘书长,辽宁省散文学会常务理事,中国诗赋学会会员。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写作,2015年在省市部分征文中先后4次获奖。《抚顺散文家》《不可忘记》《缘尽·情未了》编委。
傍晚的斜阳照在两扇虚掩的门上,门缝里泻出的寂静,隔绝了西街的繁华与喧嚣。我站在这处民宅前,感到莫名的悸动。我从未想过会与你邂逅在西街的尽头,这座普通的小宅院,居然是你的故居。想起您曾自诩哀鸣的孤雁,风雨春秋,是怎样的一种情愫,让您客居于此,又把此地当成人生和事业的新起点。我轻轻推开你虚掩的门,“大师,我来寻您了。”
这是一个拜访的最佳时段,参观时间已过,没有保安,没有游人,只有三开间砖木结构的平房,用陈旧的容颜,迎接我的到来。我似乎听到,院内坐在大理石上的您,正在吟诵《南游杂感》——“世间有一桃源,其甲天下山水,桂林之阳朔乎!桂林至阳朔一百二十里,舟陆可通,江水盈盈,照人如镜,萦回缭绕,平流细泻,有如吐丝,山光荡漾,明媚如画,真人间仙境也。”这是您初识桂林阳朔的印象,您的情志被山水所系,声音随1935年的秋风,游桂林沿漓江而下传至阳朔,当时的桂系首领李宗仁接听到了心灵的呼唤,电邀您来广西。翌年,委托家住阳朔县城、曾任中将参军的张国权先生代为物色住处,最后把漓江边一座三开间的平房买下来,赠予被“明耻教战”的开明政策和“寓将于学”的方针吸引而来的您。
您是一个画家,心系山水之间,情注美术事业的发展和人才培养。可是,就这点朴素的愿望,在当局的顽固势力和压抑的政治氛围中,实现起来,哪如拿起的画笔挥洒自如。您咬定青山,画笔饱蘸,在铺开的宣纸上挥毫泼墨,一泼便泼在了阳朔。这不是随机之笔,而是您的热爱,您的决心,您即将实现的一番作为,你对桂林的情有独钟。
宅院外的西街,此时应该到了热闹的时候了。各地的方言俚语混响着,黑皮肤、白皮肤和更多的黄皮肤拥挤在街道和店铺,一会,街灯似化妆师,使西街浓妆艳抹地招摇于市,但鼎沸从来都会在院墙外戛然而止。这皆因宅院在沉静中修养,修养升华在闹中取静之中。自然环境的清静,政治和社会环境的轻松,是桂林1936年的静。
您在当时的个人画展座谈会和访问广西省会公务员时的演讲,最能表述初衷:“广西风景优美,实为美术家修养的好环境,本人到桂之动机,实不自今始。”“广西民族性强,而且努力于文化运动,我愿以个人能力帮助这个有意义的文化运动。”您的“个人能力体现”,就是携带自己的大部分画作,邀请一批才华横溢的画家到桂林去;您的“帮助”,就是要在广西开办一所新的美术学院。
此时的宅院飞满了红霞,这似曾相识的红霞,回放到80年前,仍让我真切地看到,她绯红了您的容颜。那是您为理想付诸实施而激动的红霞,是您生命大有作为的红霞。您远离南京的苦闷和喧嚣,身心尽情地舒展在自然怀抱,我知道,您的血一刻也没有停止沸腾,正是这热血的沸腾,才迸发了您高昂的艺术激情。
走进西房画室,掌声雷响在1937-1938年间的一次抗日救国会议上,您把新作《飞狮图》《雄鸡图》,送给爱国抗日将领蔡廷楷将军,画题:“雄鸡一唱天下白,十九路军奋勇杀贼”,沸腾了当时的抗日情绪,助力了团结抗日的呼声。您也用情趣作画,从《雪景》《柳鹊》《牧童和牛》《漓江春雨》《马》《鸡鸣不已》到驰名中外的《阳朔青厄渡》,画作里有您的审美,也有您观察的生活。但我以为,您作画的颜料有志、有趣,更是血、是爱,“山水清奇民气张,雄都扼险郁苍苍,洞天三十神州上,应惜区区自卫疆。”这是您的题诗,饱含更多的是激情。由此,我不禁疑惑,地大物博,您何以对阳朔独具深情?我从您的择居开始寻找答案——从靖江王城的图书馆到庭院深深的王府,从独秀峰下八桂厅到漓江边上的故居,“陶潜彭泽五株柳,潘岳河阳一县花。两处争如阳朔好,碧莲峰里住人家。”我终于在南山厄上的沈彬诗碑文中,找到了您在“阳朔天民”的方印上篆刻的深情。
东房客厅保存的记忆,是从八桂厅传回的李四光和欧阳予倩在欢庆《飞鹰》问世的笑声,还是路上意外邂逅张大千,一同潜心教学的欣喜;是《徐悲鸿张大千李济深同游漓江事》,引起37年后张大千关于雅聚的回忆,还是陈宝书研墨挥毫“书画同源”,与您现场写意“孺子牛”交换的友谊;是盛邀挚友盛成的游桂,为广西引来美术师资,还是与张国权将军往来的陈纪……我抚摸着室内大厅内您的半身石膏像,多想亲耳聆听您的心语。您——人民杰出的画家、卓越的美术教育家徐悲鸿先生,我崇敬的大师,此时却静观不语。
走进两边耳房和展览室,我看到了陈列的您和夫人廖静文的合影和生活照。我想,廖夫人这份倾尽毕生的爱,不只献给您一人,而是献给中国美术教育发展史,献给中国美术事业的。门楹上悬挂的廖静文女士手书“徐悲鸿故居”五个字,也将您对美术事业卓越的贡献,挂在了百年巨匠的门楹。
绕回到徐悲鸿故居前门小院,那棵近百年的郁郁葱葱的白玉兰树,似乎挂上了两行泪珠。那是2003年3月29日,阳朔“孙中山下榻处暨徐悲鸿故居修葺竣工庆典”在文化广场隆重举行时,北京徐悲鸿纪念馆馆长廖静文的泪。
“悲鸿,我回来了……”这声穿越近80年的深情呼唤,篆刻在院内的那方"徐悲鸿印"上,暗红的倒影射向虚掩的门。
责任编辑 潘 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