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炕琴柜的记忆

2016-02-23孙玉秀

辽海散文 2016年3期
关键词:柜子洪水姥姥

孙玉秀

炕琴柜的记忆

孙玉秀

孙玉秀

笔名桃源文竹,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本溪市作家协会会员。

儿时的家土石结构,茅草屋顶。室内陈设极其简陋,最显眼的当属那两口炕琴柜了,分别安稳地摆放在南北土炕上。

北炕的炕琴柜是深棕色的,柜门左右两侧分别镶嵌着三块花色瓷砖。远看是淡绿的底色,四角勾点出四片绿叶,中间一个椭圆的白色花盘,里面是绿色和白色线条,弯曲环绕成淡粉色的花朵和六片绿叶。瓷砖润滑油亮,伸手触摸,线条环绕凸起,好似精致的雕刻。质地细腻,古香古色。

儿时喜欢胡乱描摹勾画的我,并不喜欢这种古老的图案,总是嫌它太老气,闲极无聊时,才从花书包里翻出半截铅笔,一张半透明的白纸,按在柜砖上,左右用力涂抹,图案很快被拓印下来,再用彩色蜡笔涂上自己喜爱的颜色,如获佳作一般,举到阳光下独自欣赏。兴致没了,再拿剪刀将画纸剪开,对角卷折,用火柴杆烧烫几个小窟窿,折一根高粱秆串成骨架,做成了纸风车,迎风嬉闹去了。

北炕的炕琴柜在我眼里一文不值,可姥姥却视若珍宝,每天都要认真擦拭两遍,使之不染一丝灰尘。我知道它是姥姥存放衣物的柜子,也是她唯一珍视的老物件。姥姥说这口老式炕琴柜跟随她几十年了,陪着她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姥姥命苦,四岁没了母亲,长大后因受同族嫂子的虐待,十几岁时就出嫁了。这口炕琴柜是婆家花了大洋,请来手艺好的木匠亲手打造的。不承想,它却陪着姥姥历经种种磨难——胡子的抢劫、鬼子的烧掠、两次坎坷的婚姻、1960年的一场洪水等。炕琴柜一次次幸免于难,不能不说是奇迹。

姥姥在世时,时常回忆到那场洪水,淹没了房屋,冲跑了家里大部分物件。姥姥走在齐腰深的大水里,哭喊着请人帮忙,才将这口柜子从洪水里打捞出来。家被洪水冲毁了,政府出台了移民政策,姥姥又带着这口炕琴柜和家人背井离乡,来到百里之外的小村庄。

炕琴柜上面整齐叠放着几套被褥和枕头,露出一小部分白色的被里,绣花枕头,足以显示姥姥的心灵手巧和干净利落。姥姥一生没留下亲生的孩子,这口柜子却几十年风雨相随,成为姥姥最亲近的陪伴。

南炕的炕琴柜是爷爷亲手打制的,也是父母结婚时唯一贵重的家具。柜门两侧分别也是三块玻璃,玻璃上彩绘着左右对称的花鸟图案。因其色彩鲜艳,所以成了我绘画临摹的最爱,一张又一张画下来,尽管画得形状不佳,竟也装订成册了。

炕琴柜其余部分呈淡黄色,是用油漆和亮油喷洒过的,里面露出木板本身对称而又略有规则的花纹。柜子里被母亲塞满了包裹,里面多是父母和我们兄妹几个的衣物。我经常看见母亲从柜子里拽出包裹,拿出几件褪色的衣服,比量我们穿小的棉衣,画上一道道白杠杠,然后拿出剪刀一点一点地剪,再一针一线地缝,最后成为我们过冬的棉衣。

不谙世事的我们,不知炕琴柜的来历,也不看重它的用途,全然把它当成游戏的最佳道具。只要姥姥和母亲不在家,我领着弟弟和妹妹便无所顾忌地淘气起来。先把被褥从炕琴柜上一股脑儿推下来,再将柜子里的包裹掏出一半。爬到柜子上面表演,再跳下来互相嬉笑追逐,两口炕琴柜无一幸免。叮叮咚咚一阵蹦跳,老屋里顿时变得乌烟瘴气。玩累了,再钻进柜子里躺一会儿,瞪眼伸舌,扮成吓人的妖怪,尖叫声传出老屋,吓走了窗后树枝上的一群小麻雀。

姥姥和母亲回来了!每次听见她们的声音,我都因惊吓变了脸色,赶紧打扫战场,还没等收拾一半,姥姥已经拎着一把笤帚疙瘩闯进屋来,吓得我们几个落荒而逃。往往是跑到门口时,就被姥姥擒住,将我们几个厉声训斥一番,然后举起手中的笤帚疙瘩,一声接一声拍打在炕沿上,我们吓得紧闭双眼,心里暗自庆幸姥姥手下留情,赶紧保证没有下一次。往往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没过几天,这样的场面重演了。

姥姥的炕琴柜除了放包裹,也放她那几件“珍贵”的首饰。我见过的是银手镯、银簪子之类,后来因为哥哥读书需要钱,被姥姥拿去变卖了。每逢年节,姥姥都会变戏法似的从柜子里掏出一些糖果、饼干之类,分成均等,认真塞到我们兄妹的手中。那时我的眼中,炕琴柜虽然丑陋,却因它能变出好吃的,能让我们随意踩踏,觉着它是最可爱的物件。

长大后家里建了几间新房,两口炕琴柜都被母亲陈放在角落里,上面落满了灰尘。姥姥去世后,母亲将自己那口炕琴柜拆了,只留下姥姥的那口柜子,也许是为了睹物思人吧。我最后一次回老家见到它时,那几块玻璃砖已经碎裂不堪,我暗自惋惜家人没有好好保存它。

随着时代的变迁,炕琴柜已不多见,它逐渐被生活所淘汰,被各种新款的家具替代,以后要想再见到它,恐怕只能去旧物馆了。

责任编辑 潘 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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