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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历史的视角看中国城市的“墙

2016-02-21

新闻与传播评论 2016年3期

任 放



从历史的视角看中国城市的“墙

任放

摘要:“墙”这个词,在中国历史长河中变迁甚微,保持了一贯的语义。垒土为墙,用意在保护墙内的东西。古代城市总是环城筑墙,“城”与“墙”紧密相联。城市与郊野的区分,还在于那一道墙。城市的一些称呼,如“邑”“国”等,其部首“囗”是墙的象形。墙是城的人为界划,理解城市的地理内容,可以由墙来区分。从先秦到唐代,墙的封闭功能明显。宋代商业大发展,墙的形式一变前制,内部隔防之墙拆除,坊巷流通。由墙而城而镇,都涉及垒土以为屏障的本义,镇作为军事用地,所用“水栅”“陆栅”是“墙”的变形。中国最著名的墙是长城,它的英文名称是Great Wall,是古代的城也就是墙(wall),而不是后来的城市(city)。墙是一个区分体,由墙而有内外,起着管控、束缚和保卫的作用,是社会治理的元器件。

关键词:城墙; 城市; 城镇

许慎《说文》称:“墙,垣蔽也。”垒土为墙,形成一道障蔽,意在保护墙内之人及物。从建筑材料看,墙最早用泥土、用木板,后来扩展为用砖石(杂以竹木)、水泥、钢铁等。目前,似乎还没有一部关于“墙”的通贯性历史著作,但这丝毫不能减弱“墙”在人类历史上的作用。的确如此,在人类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墙”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一、 城与墙

在与“墙”相关联的词语中,“城墙”的使用率较高。这从一个特定的角度凸显了城市发展史的缘起:中国历史上的城市必定有“墙”,无“墙”不足以称“城”。从语义学的角度看,“城”的本义系指城墙(city wall)。修筑城墙是为了军事防御、保国安民。由于军事防御是城的首要功能,因此城的修筑必须是坚不可摧的,其规模、形制、坚固程度和军事力量均视城的等级而有别。这也导致中国古代的军事史以攻城略地为中心,攻陷敌方的城池,意味着军事胜利。

中国的城起源很早。传说最早的城是黄帝之孙、夏禹(即大禹治水的主角)之父鲧修筑的鲧城。《淮南子》称“昔者夏鲧作三仞之城”,《吴越春秋》亦有“鲧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此城郭之始也”的说法。据考古报告,属于新石器时代的龙山文化城址已有多处被发掘出来,距今4千多年。详言之,平粮台古城遗址(位于今河南省淮阳县东南)呈正方形,边长185米,城墙(残)高3米、宽10米,用小板筑成,南北各有一门,门下有陶质排水设施。这是考古所见中国最早的城墙之一。再如,郑州商城遗址(商代,距今约3600年)是当时仅次于殷墟的庞大都城遗址,呈长方形,边长约7000米,城门11座。其中,东墙、南墙的长度均为1700米,西墙1870米,北墙1690米;城墙底宽20米,顶宽5米,高度10米,夯土而成。

从历史上看,中国城可谓功能齐全,是不同等级的政治中心、军事中心、经济中心和文化中心。

先秦时期,中国的城市多称为“邑”。“邑”从“口”、从“巴”。“口”指城墙。古代中国的城一般都是正方形或长方形(也有不规则形),这是中国人的宇宙观(天圆地方)在建筑美学上的体现。大体上,“邑”指封君所在之地,王权所在之城称为“都”。或称,大的城市叫“都”,小的城市叫“邑”。《左传·庄公二十八年》记载:“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无曰邑。邑曰筑,都曰城。”如此看来,在宗法制下,建有宗庙之城方可谓之“都”。这表明,在远古,城大体分为两类:天子及诸侯的都城,卿大夫及边境城邑。与“邑”字相对应的,还有表示邑之郊野、偏远地区的“鄙”字。城外为郊、为鄙、为野,所以有国野之分、都鄙之别。这主要是族群之分、职业之分,也是政治地位高下之分。当时,周灭商,建立周朝,周人具有“国人”的政治身份,因此周人住在城中,生命财产受到保护,从事行政事务及工商业(“工商食官”),被征服者住在城外,主要是从事农业生产。正如《楚语》所谓“国有都鄙,古之制也”。这大概是城乡概念的缘起。秦汉以降,“国”“野”概念终被抛弃,但城乡之域却随着郡县制的普及而不断强化。不唯如此,“墙”的存在,甚至导致户籍制度的分层化。唐宋以降,历史文献开始使用“坊郭户”、“乡村户”的称谓,强化了城里人与乡下人的身份感觉。某些市镇也纳入城市户籍管理的范围,有所谓“县坊郭”、“镇坊郭”之称,市镇居民亦须承担与州县城市居民相同的赋役。

《战国策》称:“(古者)城虽大,无过三百丈者;人虽众,无过三千家者。”这时所谓的“城”,是指在都邑四周用作防御的墙垣,一般有两重:里面的称城,外面的称郭。恰如《管子·度地》所谓“内为之城,城外为之郭”。《孟子·公孙丑下》也有“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的说法。都邑四周不仅有城垣,而且有护城河。古代中国有“城池”之谓,城指城垣,池指护城河。城门两边建有楼观,叫城阙。基于此,远古时代的人们产生了城隍信仰。城指城墙,隍指护城河,概指城墙、城门、护城河屏卫城中百姓之安定,是神意之所属,是城市的守护神。人们在城中修建城隍庙加以供奉,以求平安。

古代城市建置详见《考工记》,是书称“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这表明,标准的城市建置是:长宽各九里的正方形,有12座城门,城内有宽阔且纵横交错的大道,左边建有祭祀列祖列宗的祖庙,右边建有祭祀土地神的社庙,朝廷在前面,市场在后面,居民按职业划分居住区。诚如古人云:“城,所以盛民也”(《说文》);“城郭沟池以为固”(《礼记》);“城者,所以自守也”(《墨子》)。城的修筑关乎一国之兴亡。所谓“凡欲安君治民,兴霸成王,从近制远者,必先立城郭,设守备,实仓廪,治兵库”(《吴越春秋》)。显然,远古中国的城首先是大大小小的军事堡垒(castle),其次才是政治、经济和文化的重心所在(city)。

作为军事堡垒的城,它所要保卫的是政府和人民。确切地说,在古代,中国的城首先要保卫国家权力的拥有者(从帝王到官员),其次才是普通民众。这表明,城的修筑是为了保障政府对人民的统治,以及这种统治不被外敌入侵所干扰。因此,屏护政治权威是城的最重要功能之一。夏商之际,中国都城的形制大体只是环绕王公贵族居住区的宫城,堪称最早的城墙。后来,再以宫城为中心修筑包括宗庙及官僚机构在内的“内城”,以及包括民众生活区、作坊区的“外城”。这是一种由里而外的建筑模式,体现了王权(秦汉之后变为皇权)的至高无上。政府驻地往往位于城的中央,筑有高大而坚固的城墙,成为城中之城,成为军队重点保护的最安全区域。例如,在商代,河南偃师之都城,有宫城、内城、外城三重,宫城位于最核心地带。又如,明清时期,北京城之中央建有紫禁城(今故宫),它是皇权的象征,另有内城、外城之分。内城一般是宫廷、官署、宗庙所在地,外城则是工商业者、农民等普通民众生活之所。军队则分布内外之城,肩负守卫之责。除了高大的皇城(都城),各级地方政府所在地也必须修筑墙楼高耸、护城河环绕的城,各种衙门在城中履行职责。由此观之,城是国家权力的象征性符号,是官僚体制的庇护所。城墙之大小,象征权力之尊卑。概如《左传》“孔疏”所称“王城方九里,长五百四十雉;公城方七里,长四百三十雉;侯伯方五里,长三百雉;子男城方三里,长一百八十雉”。从国都到县城,各类“墙”的修筑,其首要意义在于捍卫各级政治权力不被外力侵犯。

在这些方形的城墙内,另有官署、驻军、学校、手工业、民居等的专门区域,多用墙隔开(也有不用墙隔开的情形)。这样做的目的,简言之是便于官府的管理。例如,战国的燕下都(在今河北易县),城墙的形状呈长方形,东西约8公里,南北约4公里,里面有一道墙将全城分为东西两区。东城内,又有一道墙将官府与手工作坊分开,东城北区是政府衙门所在地,东城南区则聚集冶铁、制陶、铸钱、骨器、武器等作坊。

二、 城市革命与墙的开闭

中国的城市革命是从宋代开始的,因为中国的商业革命是从宋代开始的。这两者是相因相陈的关系。

粗略言之,先秦以至唐代,中国城市的布局规整划一,是封闭性的街区结构。《管子》所谓“凡仕者近宫,不仕与耕者近门,工贾近市”,就是形象的描述。具体地讲,官方强力推行“坊市制”,即居民区(坊)与商业区(市)均有围墙,坊有坊门,市有市门。坊与市互相分隔开来,市内不住人,坊内不设市。唐代长安的坊,较小者约300余步,相当于30万平方米,可住千户人家,用今天的话讲,是一个相当大的居民小区。这些普通百姓都生活在围墙之内,因为不许建造楼阁,所以是清一色的平房。按照规定,只有官阶较高的官员府第才能临街开门,所以街道两侧没有商店。入市交易者必须取得“市籍”(营业执照),所以街道上也不允许那些没有“市籍”的小商小贩存在。市的开放和关闭有固定时间(一般采取击鼓的方式),朝开夕闭、聚散有序,如果不按照规定时间开闭坊门、市门,则要追究相关人员的罪责。晚上实行宵禁,随意行走者将被拘捕。左思《魏都赋》即有“设阛阓以襟带”之句。阛,指市区的墙。阓,指市区的门。故通称市区为“阛阓”。后常用来指市区的店铺,亦指街道。《广雅·释官》:“阛阓,道也。”王念孙疏证:“案阛为市垣,阓为市门,而市道即在垣与门之内,故亦得阛阓之名。”汉代画像砖显示,城中之市有围墙,设有三门,有鼓楼一座;市内有隧,隧的两旁为列肆,分4个交易区,每区之肆有三四列,状如长廊。市内各店铺按商品类别排列,各有固定之所,名之曰“肆”。各坊之间铺有街道,但是街道两边没有商店。市场固定在城内某一区域,所有交易均在这里进行,否则视为不法。而且,只有官方机构所在的州县治所才能设立市场。当然,官方对城外老百姓的交易并没有严格取缔,民间的这些市场俗称“草市”,有非官方、不正式的市场之义。宋代之前,城市内部的居民区(坊)大多设有坊主、坊正等管理人员,“掌坊门管钥,督察奸非”;市场则是专门区域,有墙有门,设有司市、贾正、市令、市长等管理人员,监督交易、调解纠纷,举凡度量衡、价格、商税、交易凭证(契据)等均在管控之内(《唐会要》卷86《市》)。

宋代伊始,伴随人口膨胀、经济增长的势头,城区突破城墙限制,向郊外扩张,形成“关厢”之区。城市内部的“墙”开始拆除,民众可以临街开门、自由经商,也可以建造高层住宅,沿街商铺雨后春笋般出现。由于宵禁取消,营业时间不受限制,“夜市”十分活跃。伴随“市籍”的取消,小商小贩也可以随街叫卖。坊、市分隔的格局打破后,经营工商业的普通百姓可以自由选择居住和营业地点,可以将生意与居所合为一体,呈现“前店后厂”、“前店后坊”的生活形态。这意味着,居民区(坊)内有市场,市场不再是封闭性的地点,而是与民众的生活在空间上杂糅一处;城市社区基本上是民居、店铺、作坊、娱乐场所相混杂、街道交错的坊巷。一言以蔽之,复合型社区逐渐取代单一僵化的居民区、手工作坊区。与之同时,诸如北京“前门外”的工商业区也并存不悖。例如,南宋都城临安(杭州),城内有9厢85坊,其中左三厢包括8坊,清凤坊、清和坊、兴庆坊、德化坊有较多的文武官员宅第,兴庆坊还有规模庞大的娱乐场所(北瓦子)及最高学府(太学);右二厢包括17坊,贤福坊、兰陵坊店铺众多,羲和坊有药市,戒民坊有杂技戏曲场所,安国坊、普宁坊、同德坊有官衙等。这样的城市布局无疑增加了城市的活力,也便利了人们的生活。尽管如此,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的居住区与黎民百姓、贩夫走卒的居住区依然严格区隔开来,军队驻地、宗教之所、官员办公之区依然高墙耸立。最大的变化在于,老百姓的生活区域与商品买卖区域(商业区)已无分别,再无须用“墙”严格划定,城市顿时焕发活力。

三、 墙的各种形式

谈论中国的城市史,必然涉及“城镇”概念。在中国历史上,先有城,后有镇。随着岁月更迭,有的城变成了镇,有的镇变成了城,两者之间相互转换。例如嘉庆《余杭县志》载,“六朝唐宋之制,县与镇相为表里;镇大则升为县,县小则降为镇”。但是,城不同于镇,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当然,两者之间有相似之处,但差异更大。学术界习惯于用西方的城市概念去囊括中国历史上的城与镇,将“城市”与“城镇”视为同义语,将它们与中国的农村相对立。这种做法剪辑了历史,也遮蔽了真实。镇,原指边关或要塞驻军之地(garrison post),镇将管理军事,兼理民政。这种类型的镇,显然是军事意义上的单位。《新唐书·兵志》载:“夫所谓方镇者,节度使之兵也。原其始,起于边将之屯防者。唐初,兵之戍边者,大曰军,小曰守捉,曰城,曰镇,而总之者曰道。”宋初,废除军镇之建制,原有之军镇演变为商镇,或曰市镇,成为介于农村与各类城之间的具有相对独立性的商业实体。粗略言之,城与镇的区别主要体现在:城是国家权力的象征,是行政建制单位,是政府机构所在地。所有的城都筑有城墙。相比之下,镇不是行政建制单位,处在国家权力中心的外围。绝大多数的镇没有城墙。但也有例外:山西巨镇——介休县的张兰镇,据清人祁韵士《万里行程记》所记,“城堞完整,商贾丛集,山右第一富庶之区”。河南的周家口镇有3个街区,均用墙隔开,南面的街区是商业区。这样的例子还有若干,却并不普遍。

在江南市镇的建筑中,虽然没有围墙,但却有“水栅”、“陆栅”,相当于都城、省城、府城、州城、县城的城门,在功能上类似城墙。江南以水乡著称,市镇大多因河而兴、夹河而建,市河贯穿其中,构成独特景观。为了有效地防卫市镇居民的利益,在进出市镇的河道上,遂建有东南西北四个“水栅”(或架设铁索),以防贼寇。乾隆《乌青镇志》记载:“置水栅,所以备寇盗也。镇四隅设栅,立法非不尽善。”嘉庆《珠里小志》亦称:“村镇水栅之设,以防盗船出入。在镇栅夫,岁暮里中,给钱以充工食。在乡,则村民轮值。晨启夜闭,于地方实有裨益。”水栅大多选择在桥洞中间设置。每当夜幕降临,使放下水栅;清晨时分,再开启水栅。在陆地上,市镇也有防御性建筑,如陆栅(或曰“关厢”、“坊门”),多在街道两旁的民居之间筑墙,中间有木制的栅门;或修筑拱形门框,装有厚重结实的门板,定时开启、闭合。乾隆《濮院琐志》记载:“四河有栅,里各有门。”江南巨镇——南浔镇,在元末时,张士诚起兵抗元,曾在该镇修筑长约千余尺、高三丈、宽一丈的城墙。明初被拆,代之以四栅。水栅和陆栅的设置,既有安全上的考虑,也在客观上标明了“镇区”(四至)的地理位置,以与周边乡村相区隔。鉴于此,有学者将这一现象视为乡村的城市化,虽不尽妥当,也有其合理之处。有的市镇不止四个“水栅”,因水道众多,甚至设有数十处水栅。明清时代的江南名镇乌青镇便有四处关厢,硖石镇有五处关厢、数十处水栅。当时,水栅事务由巡检司管辖,有助于市镇居民形成“社区共同体”意识。不过,进入民国后,官方正式将“镇”提升为行政单位。此后,中国的城与镇统归城市的范畴,城市化与城镇化成为同义语,沿用至今。

历史上,具有军事防御色彩的建筑还有“堡”,可以视为“墙”的另类形式。在中国历史上,乡村在地理上是开放的,没有围墙。但是特殊时期,乡民们为了躲避兵灾,往往修筑寨堡,以保一方平安。

除了上述城墙之“墙”、坊市之“墙”、镇区之“墙”,“墙”另有不同层面的含义。在西方人眼中,中国最著名的“墙”是长城(The Great Wall)。它不仅是庞大的军事要塞,而且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分界线。关于长城,人们赋予了它太多的内涵。但至少有一点不容否定,即长城是表述中华文明的关键词之一。在某种意义上,长城是中国的象征。

虽然宋代废除坊市制,拆除坊墙、市墙,但是墙的存在依然不可或缺,既有安全方面的考虑,也有身份认同上的缘由,以及防范隐私不被偷窥的心理需求。例如,明清时代,城市中出现的大量的以同乡关系为基础的工商组织“会馆”“公所”,均有围墙。近代以来出现的各类学校、工厂、医院、影院、公园、港口、机场、博物馆、图书馆等,均有围墙。另如上海的石库门、北京的四合院,均是有“墙”的自成一统的民居建筑。

“墙”不仅是城之本义,还有支撑房屋的作用。每家每户均有墙,否则不成其为家。高墙大院是富贵之户,家徒四壁是贫寒之人。翻墙入室是小偷行径,阋墙之争是兄弟不和。不唯如此,“墙”已成为中国文化语汇之一,有诸多意涵,例如:铜墙铁壁比喻坚不可摧,隔墙有耳比喻秘密易于外泄,祸起萧墙比喻祸乱从内部产生,红杏出墙比喻春意正浓,狗急跳墙比喻走投无路时采取极端行为,墙头马上比喻男女相爱之地,墙头草比喻左右摇摆、没有主见之人,挖墙脚比喻从根本上损害别人,墙倒众人推比喻大家攻击一个倒霉的人,拆东墙补西墙比喻临时救急、勉强应付,等等。时至今日,网络用语亦用“墙”字,如“防火墙”、“翻墙”等。

四、 结语

大体上,传统时代,是筑城;近代以降,是拆城。考诸史实,也不尽然。在传统时代,政治中心之城不全是用高墙围起来的。秦朝统一中国后,拆除了大量的城墙。宋元时期也是如此。即使是在危难之际,某些治所(城)也是选择战略要地筑墙。当然,总体趋势是:迨至晚清民国,大规模的筑城几乎停滞。这个时期,连绵不断的战乱、天灾人祸,导致旧有的城墙大多被破坏,同时由于资金匮乏、社会动荡等原因也来不及修补,因此,中国的城墙体系遭到不可逆转的崩解。这一现象绝不是从建国后拆除北京城墙开始的,尽管后者作为古都更具象征性。具体而言,1860年代开始(这也是学界通称中国人着手近代工业化的“洋务运动”开始的年代),由于机器工业的创办、轮船铁路汽车等近代交通的出现、对外贸易的展开、市场流通量的增大、城乡人口的对流、择业空间的拓展、社会治理模式的变迁等,有围墙的城门越来越显出“老态龙钟”之相,越来越与现代社会气息不符。换言之,随着近代化的推进,城墙已成为城市发展的“瓶颈”,造成交通不便、人员往来不便、商品流通不便,不利于提高经济效益,也不利于改善人民生活的质量。早在传统时代,城门每晚都要关闭,加上车马每天通过城门的数量及速度的局限,因此,城墙的存在,对城内之人的出行、城外之人的进入(社会交往),尤其是物流的规模均有掣肘。时过境迁,这种掣肘愈益明显。它面临被拆解的命运而无可奈何,这是历史变迁导致的必然结果。

总之,在中国历史上,“墙”与安全、权力、等级、管控、身份、城乡等诸多意涵相关,具有丰富而复杂的功效。“墙”之成毁,从一个独特的角度呈现了中国历史的演进轨迹。“墙”之屏护与“墙”之束缚,检验着墙里墙外、传统现代的历史张力,也凝聚着人性需求与社会治理之间相互博弈的历史智慧。

●作者地址:任放,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Email:renfang71@263.net。

DOI:10.14086/j.cnki.wujhs.2016.03.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