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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文化的新形象,萨满教在当代西方
——以核心萨满教为中心的考察

2016-02-19

关键词:迈克

郑 文

(西北政法大学 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2)



古老文化的新形象,萨满教在当代西方
——以核心萨满教为中心的考察

郑文

(西北政法大学 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2)

[摘要]核心萨满教是出现在西方都市中的一种新型萨满教。人类学家迈克·哈纳在学术研究的基础上创建了核心萨满教。现在,这种新型的萨满教在西方社会已经产生了相当的规模和影响,但是国内对它的关注和研究却寥寥。从核心萨满教的产生、特征和影响几个方面来梳理、探析这一新型的萨满教尤为重要。

[关键词]迈克·哈纳;核心萨满教;致幻物;西方社会;击鼓

“萨满教是西伯利亚和乌拉尔——阿尔泰民族所显著的一种宗教现象……最完整意义上的萨满教见于北极和中亚地区,但萨满教不仅仅限于上述地区。例如在东南亚、大洋洲和北美的许多土著部落中都会遇到萨满教。”[1]作为人类古老文化的萨满教,起源于原始的渔猎生活方式,崇拜自然、信仰万物有灵;作为神职人员的萨满是萨满教信仰群体中的核心性的灵魂人物,是部落或家族福祉的守护者。但是,现在古老的萨满教已经被从它们传统的生长环境“移植”到美、英、法等高度发展国家的繁华都市之中,“都市白人萨满”更换了传统社会中的仪式专家萨满,信仰者也从部落的土著变成了工业社会的白领阶层。而这巨大的变化与美国人迈克·哈纳有着莫大的关系。

迈克·哈纳是一名人类学者,同时他也是萨满教研究专家。上一世纪70年代,他创建了核心萨满教(core shamanism)。核心萨满教主要以工作室的形式传播萨满文化,帮助入会者修习萨满教。尽管在当今的西方社会中,被移植、改造甚至臆造的新型萨满教种类较多,*西方现代萨满教的种类很多,没有一个固定的、统一的形式和实践内容,表现为既有人类学家哈纳开创的核心萨满教,也有冒牌印第安人引领下的新萨满教,还有以青少年为主的电子萨满教。由于篇幅关系,不在这里赘述,笔者会有另文专门探讨其他类型的西方新萨满教。但是,哈纳创办的这种新型萨满教是目前被学界、民众最为认可,也是最接近传统萨满教的。同时,它也是规模最大、辐射范围最广的一支。目前,核心萨满教除了在美国拥有本部之外,它还传播到英国、法国、荷兰、德国等欧洲国家、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大洋洲国家以及亚洲的日本。可以说,核心萨满教已经在西方社会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但是,它的影响不仅仅限于西方社会,它对一些地区的传统萨满教亦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国内的学者对传统萨满教的研究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绩。尽管孟慧英、郭淑云、金泽等前辈学者对核心萨满教的译介做了铺垫工作,*孟慧英:《美国的新萨满教》,见《人类学与民俗学》,北京大学,1994年第二期。《尘封的偶像——萨满教观念研究》,北京出版社,2000年,第44—48页。孟慧英:《试论西方萨满教研究的变迁》,《世界宗教文化》,2011年第六期。《萨满文化研究情报与信息选编》,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5年。[美]迈克·哈纳、山德·哈纳:《萨满文化解读》《萨满医疗的核心实践》,郭淑云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英]菲奥纳.鲍伊:《宗教人类学导论》,金泽、何其敏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3月,第238—242页。但是,从目前研究状况来看,国内还没有人对西方社会出现的这一新型萨满教作出系统的梳理和研究。所以,本文拟从核心萨满教的产生、特征和影响等几个方面来介绍、探析这一新型的萨满教。

一、“核心萨满教”产生的背景

(一)“神圣蘑菇”与新意识之门的开启

由于致幻药草一直被视为宗教仪式中的“神圣之物”,它们的采集、使用方法、效果都是萨满这些仪式专家才能知晓的隐秘知识,所以长期以来外界对它们的情况并不清楚。随着地理大发现时代的到来,欧洲人的视野逐渐扩展到本族群之外的异文化中,最早是传教士、探险者和旅行家等人传播了关于他者的信息。但是由于那个时代属于基督教一统天下,并压制巫术异端的时代,来自基督教王国的这些人(尤其是传教士)在叙述他们看到的当地人凭借致幻药草沟通神灵时,字里行间中充满着震惊、厌恶。

19世纪末20世纪初,随着人类学学科的出现,一些人类学学者开始把目光投向所谓的“野蛮人的宗教”——萨满教。在关注宗教仪式和萨满其人的过程中,一些学者注意到致幻药草是萨满进入入迷状态的手段之一。但是,直到沃森夫妇之前没有一个人亲自尝试过这些物质。

20世纪中叶,一对白人夫妇——美国银行家戈登·沃森和他的俄国妻子成为第一批有据可考亲自尝试这些致幻药草的西方来客。事情源于沃森先生偶然得到了可食用的野生蘑菇种子,他们发现俄国人和美国人对菌类有着完全不同的文化态度(前者钟情而后者厌恶),于是他们对此展开了文化探究。在墨西哥瓦哈卡地区调查时,他们有幸认识当地一个马萨特克印第安女萨满赛宾娜,在她的带领下沃森参加当地人的蘑菇仪式并被分发了“神圣”蘑菇。在食用完之后,他看到了“几何形状的、色彩鲜艳的图案,先是变成建筑物模样,然后是多彩的柱廊,超自然和谐和美妙的镶嵌珍贵珠宝的宫殿,凯旋的车辆被绝妙的只有神话中才有的动物拉着以及难以置信的光华的景象。精神离开了身体,永恒地翱翔……”[2]这次神奇的经历引发了他对“神圣蘑菇”的极大兴趣,此后的几年间他一直致力于对它的研究,出版了《苏摩:不朽的神圣蘑菇》一书。在书中,他大胆地提出了一个假说,即这种使人产生幻觉的“神圣蘑菇”就是古代印第安人崇拜的神灵苏摩(soma)的化身[3]。同时,他将自己尝试“神圣蘑菇”的体验写成了《寻找魔菇》一文,发表在美国当时的流行大众刊物《生活》上。很快,这篇文章在西方社会引起了极大的震撼效应,引发了现代西方人对“神圣蘑菇”的崇拜。一些民俗学、人类学、文化史、心理学、生物学研究者也被这篇文章吸引,开始步其后尘对致幻物及它的生存文化进行考察。人类学者是当时对萨满文化和致幻物研究中最为活跃的一支学术力量。

在致幻物的研究中,20世纪60年代,大部分学者几乎都达成了这样一个共识,即宗教经验的起源与神职人员对致幻物的使用有着密切的关系。同时,“在这些年间,用麦角酸二乙基酰胺这种麻醉药物进行的试验强化了这一观点,即摄取生物活性物质是进入彼岸世界之萨满体验的关键。20世纪60年代后期和70年代初期,卡尔罗斯·卡斯坦伊达(即卡斯塔尼达,笔者注)的第一部著作充实了这种主张。”[4]

在实验室,20世纪中叶前后,人工合成致幻剂的研究也取得了重大的成绩。1943年,在山道士药物化学公司工作的阿尔伯特·霍夫曼博士合成了一种有强烈效应的精神性药物——LSD。*LSD全称为Lysergic Acid Diethylamide(麦角酸二乙基酰胺),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强烈的精神药品之一。据霍夫曼的分析,LSD比光盖伞素和光盖伞辛要强100倍,比墨斯卡林强4000倍。除了LSD之外,霍夫曼等人还从墨西哥裸盖菇、牵牛花籽和印欧、中美洲等地产的红色伞形毒蘑中成功地分离出具有致幻作用的生物碱。据霍夫曼的自体实验报告,LSD的药效首先是会使人们熟悉的外部景观产生剧烈的变形和位移;之后是心灵深处自我知觉的变异。霍夫曼的自体实验证明LSD对人类意识有着强烈的精神效应,一方面会导致人的意识状态和对内外世界的体验产生剧烈地变化;另一方面,受试者可以感知到日常现实世界和“像日常现实世界一样逼真的”LSD迷幻世界共存的状态。

这些学者的报告发表后,在西方社会引起了轰动。与当时的反正统文化运动相结合,促使西方社会经历了一个著名的一个时代——“迷幻时代”。据美国《新闻周报》报导:1969年,美国57所大学中有31.5%的学生沾染过LSD等致幻药。当时许多著名的作家、艺术家也都痴迷于致幻药物,如:《美丽的新世界》的作者阿道斯·赫胥黎、美国“垮掉一代”代表诗人金斯伯格、艾伦金斯堡等;一些著名的乐队(披头士、滚石)歌手更是通过它来寻求灵感和精神指导。赫胥黎曾预言:“美国的宗教复兴将不是以传道开始,而是以迷幻药开始。从主要是关于种种象征的活动开始,宗教到最后将转变为主要是与直觉经验有关的活动——每一天都在发生的神秘。”

(二)寻找神圣蘑菇

迈克·哈纳(Michael Harner)出生于美国华盛顿,1957年在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学院获得了人类学博士学位。毕业后,他先后在耶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及加利福尼亚大学等大学任教、从事传统萨满教文化研究。“近年来,美国人对致幻物品的痴迷促使人类学者去关注此类药物在其他民族文化中的作用。虽然人类学家(如阿伯勒、伯尔)对北美印第安文化中的仙人掌关注已久,但是他们总是轻视这些天然致幻物在一个民族文化中的重要性……他们也忽略了这些东西作为一个整体研究理论的重要性。所以,是勒温等药物学家和舒尔茨、沃森夫妇等植物学家而不是人类学家在致幻物研究方面取得了重大的研究成果。”[5]就其原因是“几乎没有人类学者亲自尝试服用过,更缺乏服用后的主观感受。所以,他们对那些使用这些致幻物的民族文化的理解上是自相矛盾的”[6]。

由于对以上的不满,哈纳踏上了寻找神秘致幻物的旅程。居住在南美洲亚马逊河流上游的印第安人是当时世界上唯一还在完全天然状态下服用致幻物的族群[7]。1956年,哈纳前往那里。他首先到达的是希瓦罗人居住地,遗憾的是他没有得到印第安人的信任,只是作为一个外部观察者记录了迷幻水natema的制作材料、制作过程和当地人服用这种药饮后产生的幻象。此后,也就是在1960年哈纳接受美国自然史博物馆的邀请,一同前往秘鲁科尼堡(Conibo Indians)印第安人居住的乌卡亚利河流域调查当地的文化。当地人非常友好,但是一旦谈及超自然神灵等问题,他们就缄口不语。直到1961年的一天,一位土著长者(Tomas)告诉他若要想了解当地的信仰就必须先喝下用死藤树枝熬制的圣水——灵魂之酒(soul vine)。在好奇和惊恐的双重心理下,哈纳饮用这种植物致幻水。在《萨满之路》一书中他回忆自己服用致幻物的感官变化:开始的时候,他看到了光线由弱变强、变得鲜亮,之后耳边响起了潺潺的泉水声,再后来他看到了很多古埃及壁画上蓝色的鸟头人身神兽、听到了飘渺的仙乐并且体验到灵魂脱离躯体的感受[8]。死藤水幻觉体验使哈纳深刻地意识到这些致幻植物有可能是萨满教和萨满体验的物质基础和源头。以至于他发出如下的感慨:“我做人类学学生时所接受的文化解释,不足以说明这种跨文化体验的一致性。这个发现从根本上向我的有关实在的西方观点提出挑战,并使我开始了一种真正认真的学术研究。”[9]

1964年,当哈纳重返希瓦罗印第安人部落做人类学调查时,对致幻药物对当地萨满意识的影响给予了特别的关注。他发现致幻药水natema为每个要像萨满一样进入迷幻状态的人提供了可能性,所以希瓦罗印第安人社会中四分之一的男性都是萨满。对当地人来说,“真实的世界”就是饮用了natema之后看到的世界,而日常生活的世界是虚幻的谎言世界,日常生活事件的发生取决于超凡(supernatural)的力量,在入迷状态下进入的是“真实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人们可以操控日常事件的发生[10]。在调查期间,哈纳还接受了当地萨满的实践训练,使他对萨满教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为了证实他的假设——萨满教与致幻物之间的关系有着必然的联系——他对致幻物在欧洲的使用史进行了考察,发现欧洲历史、传说中的参与魔鬼的狂欢、变形术都是致幻下的产物,即在欧洲巫术中,致幻性精神物质也被普遍使用[11]。

二、哈纳的核心萨满教

(一)利用鼓声进入萨满状态的实验

当哈纳在北美的一些印第安部落(如海岸赛利希部落、拉科塔部落等)中继续调查时,他注意到这些部落中的萨满并没有使用神圣蘑菇、死藤水等致幻物质,仪式上的鼓点、音乐、自我调息和禁食等方式可以帮助萨满达到“旅行”状态。面对这一发现,哈纳不得不提出这样一个质疑: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种文化中萨满需要通过致幻物质的辅助进入入迷状态,又有多少不需要呢?为此,他查阅了大量的民族志和历史文献资料,得出一个令他自己也始料不及的结论:在大多数文化中,萨满并不需要或不完全依赖于致幻性物质,即萨满依赖致幻物质才能进入“神界”的论断是对萨满文化的一种误读。反而,声音单调的打击性器物是萨满借助的主要工具(如北美萨满的鼓,澳洲萨满的手杖,东南亚地区萨满的铜锣、手镯、脚镯)。

20世纪70年代,西方走过了“迷幻的时代”,新时代运动兴起。新时代运动吸收东方与西方许多古老的精神与宗教传统,积极奉行者非常注重通过个人修习在“心灵”和“精神”层面的探索。在这一背景下哈纳开始了击鼓实验。实验的结果表明用同一种频率(每分钟约205次到220次)平稳有力的敲击鼓面约十分钟就会达到和使用致幻物质体验类似的效果。这表明鼓声和致幻物只不过是通往同一精神领域的不同途径。*哈纳的这一发现被当时的精神病学家沃尔夫.G.吉莱克的研究印证:通过对莎利什印第安人萨满的精灵之舞的研究,沃尔夫指出当地萨满的鹿皮鼓每秒钟敲击四至七次,这是萨满进入附体和入迷状态的最佳频率。具体见wolfgong.G.Jilek,Salish Indian Mental Health and Culturale Change:Psychology gienic and Therapeutic Aspencts of the Guaidian Spirit ceremonial,Toronto and Montreal:Holt,Rinehart and Winston of Canada,1974,p.74-p.75.相对致幻物过于强烈的药效可能会损害大脑神经和使萨满无法清晰地记住“旅行”中的细节等缺点相比,击鼓体验法具有下列优势:简单易学,可控制体验的长度和深度。

(二)核心萨满教的理念

“我曾在亚马逊河流域上游的两个印第安部落学习萨满教,为了发现全世界范围内萨满教跨文化的基本法则,我进行了大量的研究,所有这些修习萨满教的基本原则我将它称为核心萨满教”[12]。概括来讲,核心萨满教是剥离传统萨满教生存的文化背景,只是从中选择性地抽取一些所谓的核心元素,将这些元素作为世界范围内萨满教的普遍特征。他选择的标准是依据伊利亚德对萨满教的理解为基础的。伊利亚德在其名著《萨满教——古老的入迷术》一书中,提出了一个对萨满教研究者影响深远的观点,即入迷(ecstasy)是萨满教最根本的特征:“萨满教这一复杂现象也许最保险的定义应该是萨满教=入迷术……萨满的入迷表现为灵魂可以升入天国、漫游中界、潜至充满亡灵的下界。”[13]以此为依据,哈纳提出萨满的主要特征就是意识改变后的入迷状态,及入迷后的“旅行”。

尽管传统萨满教一直被视为原始巫术,但是,哈纳却反对将核心萨满教实践视为巫术之道,他认为自己为西方人提供了一套自我治疗和帮助他人的方法。具体来讲,哈纳的核心萨满教的理念方法如下。

1.核心萨满修习是现代医学的补充。虽然哈纳的核心萨满教以伊利亚德的萨满教概念为基础,但是仍然指出伊利亚德关于关注入迷,而忽略了萨满治疗这一重要的功能。他强调萨满教是人类迄今为止最古老、传播最广泛的身心治疗术[13],是个体对以身心健康为目的精神权利的民主性的追求[14],对西方科学主义、物质主义具有很好的反观作用。所以,在《萨满之路》开篇,哈纳就旗帜鲜明地写到“本书的目的是帮助西方人从古老的萨满教那里获得有用的知识,以便作为现代医学的补充……通过本书中提到的方法修习,你就会体验到萨满的神奇力量;你可以用这种神奇的力量自我治疗也可以帮助他人”[15]。他的这一提法吸引了很多对现代西方式医疗方法和体制不满的人们。在实践中,他们将核心萨满教作为生物医学和常规的心理疗法之外的替代性治疗手段。

2.人人都可以成为萨满。哈纳强调他发明的这种萨满实践方法,个人体验是最重要的。因为对西方人来说由于宗教压迫和政治原因,萨满(教)传统已不复存在,所以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萨满教是非常陌生的。所以,他指出只有先学习萨满的基本技术,然后通过自我实践才能真正体悟萨满的精髓,找到隐藏的世界和内心深处的自我、修复受伤的自我。他还强调核心萨满教这种修习技术,人人都可以成为萨满,用他的话说就是“成功的从事萨满的工作你就是萨满”[16]。

(三)核心萨满教的实践内容

要修习核心萨满教,需要一些基本的工具,它们分别是萨满鼓(或拨浪鼓)、鼓锤、遮眼器或者一份刻录了鼓声的磁带。当然,如果没有这些工具,甚至可以找一些临时替代物,如:一本硬皮书、一把汤勺,将书本放在头上用汤勺按照一定的频率敲击它即可。以大地灵性和个体意识转换、治疗为中心,核心萨满教实践的主要内容包括到“他界旅行”、力量复原、索魂等技术。

在哈纳看来,萨满意识状态(shamanic state of consciousness)是指一种意识改变状态,在这种状态下萨满可以获得知识、信息、洞晓秘密,它区别于含义模糊的“入迷(trance)”、出神(ecstasy)等术语;与之相对的是普通意识状态(ordinary state of consciousness)。哈纳指出真正的萨满可以自由穿梭于两种状态中,法力高强者还可以在萨满意识状态下看到、听到非同寻常的景象。

除了训练意识状态之外,核心萨满教要求实践者拥有一个保护精灵(如鸟、虎、鹰、熊、鹿、龙等神兽)。保护精灵是人与自然灵性和谐相处的展现,充当着修习者的精神向导,也是个人健康、能量的体现。在核心萨满教的理念中,这些神兽根植于人的身体之中,但是,很多人根本就对它们一无所知抑或在疾病、灾难中失去了它们。一个人如果失去了自己的灵兽,就会出现心智发生变化、生病、精神抑郁等症状。在参与者看来,核心萨满教教会他们用一种古老的文明手法与高于他们的某种神性东西联系在一起,并建立其心灵伙伴关系。同时,保护精灵会带领他们在改变意识的状态下旅行到超越物质世界的灵性世界中去。在那里,在核心萨满教的体验中,他们清晰地看到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一旦实践者开始去接受往昔不能触及的隐蔽心理和伤疤记忆,那么良好的身心状态就会建立。实际上,核心萨满教的旅行是在“神圣”、“灵性”的名义下,为实践者提供了走进自我内心世界和倾诉的机会,让他们能够为内心深处积压已久的种种问题寻找一个可以释怀的答案。

80年代,哈纳把自己多年亲身试验和教学实践的成果汇集成一本书——《萨满之路》。此书可以视为核心萨满教实践的指导手册。

(四)核心萨满教的特点

1.去传统萨满教语境。哈纳称自己的这套萨满修习方法为“核心萨满教”。其实所谓核心就是去除传统萨满教的文化生长背景、发生的社会因素,只是抽取其中核心的技术成分将之重新整合到西方社会中。

萨满教“核心化”遭到很多学者的不满,如人类学家格尔茨指责说:“萨满教经过宗教人类学家之手,被夺取了它原有的生气,被他们晒干了。”刘易斯在《萨满教与神灵附体的研究》一书指出入迷有两种:一种是萨满被动的入迷(神灵降临附体);另一种是萨满主动的入迷(萨满灵魂离开身体去他界旅行),所以,哈纳的核心萨满教是对真实的萨满教的偏离。对此,哈纳的回答是:“如果我们实践的核心萨满教完全跟传统的萨满教一模一样的话,那任务将太艰巨了……我们需要的是实践萨满教的基本原理,而这些原理可以在绝大多数社会中适用。”[17]这段话实际上反映出哈纳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新时代者,强调灵性的实践。为此,一些学者称核心萨满教为实践性的萨满人类学[18]。

2.实践活动具有简单易学、易操控、快速的特点。在传统萨满教中,要成为一个萨满,首先是其人表现出别于常人的先天征兆,如患上“萨满病”、精神异常、经常幻觉并伴之以突发性昏厥,或者形体怪异(表现为聋哑、六指、比常人牙齿多、驼背、瘸拐等等)。这些先天性特点都被传统萨满教信仰群体视为未来萨满的特质,并将它们神圣化。其后,作为萨满候选人必须经历痛苦、漫长的入会考验仪式,才能真正成为萨满。

核心萨满教提出“人人都可以成为萨满”,体验非同寻常的萨满意识世界。在传统社会中,历经艰辛的萨满入会考验在这里只需经过一、两周时间的培训,一面鼓、一个鼓锤,一个播放器、一盒录有鼓点的磁带甚或一本硬皮书、一把汤勺,十几分钟的击鼓,参与者就可以完成一次“旅行”。

3.将传统萨满(教)田园化和浪漫化。哈纳在选取萨满教元素时,有意“屏蔽”了传统萨满中很多血腥、危险、黑暗的方面。如萨满必经的“痛苦的入会礼”、传统萨满教中用血淋漓的牺牲祭神的场面、萨满使用黑巫术去伤害他人的做法、萨满与邪恶精灵的斗争、萨满斗法、萨满面临的死亡威胁等。所以不难想象当一些核心萨满教实践者看到印度萨满用猴子血与恶魔战斗时,他们否认这是真的萨满教[19]。

三、核心萨满教与传统萨满教的互动

哈纳还创办了一个萨满研究基金会组织。这一组织是一个非盈利性的,其经费主要来自于参加核心萨满工作室学员的培训收费、出版核心萨满教材和磁带的赢利所得。

萨满研究基金在资助保存、复兴传统地区的萨满教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如对图瓦。图瓦人主要生活在俄罗斯境内,他们是传统的萨满教信仰者。在前苏联时期,受到宗教鸦片论、无神论等意识形态影响,包括图瓦人在内的西伯利亚地区萨满教受到来自政府的镇压、迫害,很多萨满都不得已放弃了他们的职业。20世纪90年代,随着前苏联的解体,图瓦从中独立出来成立了自己的民族国家。作为一种政治和民族精神文化的需要,萨满教的重要性被强调,因此兴起了恢复萨满传统的浪潮。萨满研究基金会下属的“活着的珍宝”项目,实施对图瓦传统地区现存的萨满进行经济资助,目的是“保存珍贵的萨满文化遗产”,同时,鼓励世袭的图瓦萨满向年轻的一代传承萨满教。*中国的达斡尔族萨满斯琴挂也在资助之列。之后,萨满教研究基金还会邀请来自图瓦、西伯利亚等地的萨满为核心萨满教的学习者传授当地的萨满治疗仪式,*1996年,来自西伯利亚的乌尔奇部落的最后一位男萨满米哈伊尔洛维奇受到萨满基金会迈克·哈纳的邀请,为核心萨满教工作室的28位高级学员进行了为期六天的乌尔奇萨满仪式讲解。具体参见Susan Grimaldi, Learning from a Master:An Ulchi Shaman Teaches in America,http://www.susangrimaldi.com/articles.htm#Print. 1998年,图瓦的萨满受邀来到加利福尼亚,为40名核心萨满教实践者讲解了图瓦传统的萨满教。见Susan Grimaldi,“Tuvan Shamanism Comes to America”,http://www.susangrimaldi.com/articles.htm#Print.并就萨满知识进行交流。在这些来自萨满故乡的萨满看来,“我们互相学习,我们一起工作,世界的萨满教也因此得到发展,我们彼此的萨满教也因此兴盛。你们的萨满教和图瓦的萨满教合起来才是世界性的萨满教”[20]。

像图瓦还零星存在一些老年萨满,但是在另一些社会中萨满知识已经完全消失,也没有老萨满在世。那么,想要恢复传统和成为萨满的人就不得不面临本土的困境。面对这种困境,哈纳指出可以通过将简化为典型的技术的核心萨满教引入这些萨满传统濒临消失地区,造成以萨满之骨(核心萨满教)附着传统萨满之肉(传统萨满环境)的效果。为此,萨满研究基金会为这些地区的人们提供减费或免费的学习核心萨满教的机会。为期一周甚或几天的短暂学习之后,这些土著学习者就掌握了基本的技能。回到家乡后,他们开始使用核心萨满教技术在本土进行萨满治疗。当然,向土著人引进核心萨满教也引来了不少的争议(由于篇幅原因,笔者将会有另文讨论这一问题)。

四、对哈纳及核心萨满教的评价

西方学者对哈纳及他的核心萨满教更多的是褒奖。美国人类学学会因为他对“萨满教在人类学研究中的重要性和意义的提升”对他进行表彰。著名的瑞典人类学家艾克·胡克朗茨(Ake Hultkrantz)将哈纳和伊利亚德在萨满教方面的贡献等同事之,称其对萨满教的研究和发展做出了卓著的贡献。伊利亚德自己褒奖哈纳在萨满教方面的工作是富有激励性和充满原创性的。

在核心萨满教方面,更多的学者认为核心萨满教是传统萨满教的浓缩或变形,有利于萨满教的发展。如《重新发现萨满文化遗产》一书中指出:“无论如何,核心萨满教是对萨满教的浓缩,它并不是也并不打算成为传统图瓦的、西北海岸的或者任何其他社会的萨满教。这样的结果是将来被实践的萨满教可能会是核心萨满教方法与土著传统中碎片的合成品。我们可能由此会看到萨满教传统的进化,其显然更像是被向全球散布的综合体……”*米哈里·霍帕尔.重新发现萨满文化遗产[M].苑杰译.未刊本。《萨满教:西伯利亚的灵性与西方的想象》的作者称:“西伯利亚本土的萨满教为哈纳奠基的萨满教在欧洲、美国建立的发展提供了源泉,但是它绝不是传统萨满教的堕落而是它的变形。”[21]

总体来讲,哈纳在保存、研究、复兴萨满文化中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也是第一个借鉴了传统的萨满经验和方法将它运用到西方现代生活中的人。他的核心萨满教是当代西方人在面临都市生活的多重抉择却又深感存在性危机和思想困惑的状况下产生的,目的是通过发掘人类自身的潜能来改善现代西方人的心理状态。在某种意义上说,它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这一点。

参考文献:

[1]孟慧英.尘封的偶像——萨满教观念研究[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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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Michael.Harner.Hallucinogens and Shamanism[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3.1.

[8]Michael Harner. The way of the shaman[M],New York:Harper & Row publishers,1990.2-3.

[10]Michael.Harner.Hallucinogens and Shamanism[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3.15-27.

[11]Michael.Harner.Hallucinogens and Shamanism[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3.128.

[12]哈纳的核心萨满教网站[M/OL].http://www.shamanism.org/articles/article10.html.[13]Mircea Eliade.Shamanism-Archaic Techniques of Ecstas[M].y,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4.23-24.

[14]http://www.shamanism.org/articles/article04.html.

[15]Michael Harner. The way of the shama[M].n,San Francisco:Harper & Row publishers,1990,xvii.

[16]Michael Harner.The way of the shaman[M].San Francisco:Harper & Row publishers,1990,xvii.

[17]哈纳的个人网站[M/OL].http://www.Harner pers.com.

[18]Constructions.Normativities,Identities:Recent Studies on Shamanism and Neo-Shamanism[J].Religious Studies Review,2005,Vol.31(No.3).[19]Drury,Nevill.The Shaman and the Magician:Journeys between the World[M].s,London:Routledge Press,1982.1.[20]Susan Grimaldi.T”uvan Shamanism Comes to America”[M/OL].http://www.susangrimaldi.com/articles.htm#Print.

[22]Ronald Hutton.Shamans:Siberian Spirituality and Spirituality and the Western Imagination[M].New York:Hambledon and London,2001.159.

(责任编辑贺卫光责任校对马倩)

[收稿日期]2016-05-27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西方新萨满教及其对中国的影响研究”(项目编号:11XZJ024)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郑文(1979—),女,陕西咸阳人,副教授,博士,从事宗教人类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B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140(2016)04-004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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