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斐伏尔“空间生产”异化批判的逻辑
2016-02-19孙全胜
孙全胜
(山东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358)
列斐伏尔“空间生产”异化批判的逻辑
孙全胜
(山东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358)
在出场逻辑上,列斐伏尔把马克思资本批判方法应用到分析空间异化现象,指出空间异化现象是资本增值的集中展现,从而将空间异化与城市化、政治权力、日常生活联系起来;在展开逻辑上,空间异化批判与马克思社会批判、左派政治学紧密相连,具有反本质主义、主张差异、去中心化的倾向,对苏贾、哈维等人的空间理论产生了重要作用。
列斐伏尔; 空间生产; 异化批判; 逻辑
0 引 言
列斐伏尔空间异化批判理论逻辑的建构与结构主义符号学密不可分。结构主义符号学构成了其日常生活批判和空间生产批判的内在线索。列斐伏尔把结构主义符号学用于阐释空间生产的运行机制、空间产品的象征意义和文化价值、空间矛盾以及空间革命道路,让空间成为社会批判主体,变成人们把握当代发达工业社会生产方式的最主要手段,从而从空间维度补充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空间异化批判思想大体沿着两条脉络发展:一是继承马克思对社会空间现象的批判,专注于空间中事物的批判,发展为地理学的空间异化批判理论,并与社会学亲密结合,以大卫·哈维、苏贾等人为代表;二是沿袭马克思所批判的置身性的空间重组,由此发展为发达工业社会空间生产批判理论,并与后现代社会批判思潮结合,以列斐伏尔、卡斯特为代表。列斐伏尔的日常生活批判与政治经济学的消费异化批判有着同质性,将日常生活批判理论的空间异质性激发出来。
1 空间异化批判的出场逻辑
列斐伏尔日常生活批判的溯源有:马克思异化批判、存在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他的日常生活批判范畴第一次呈现于《被神秘化的意识》一书中。此后,他深化了这一范畴。列斐伏尔“日常生活”范畴更多地继承自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的“旧常自己存在”与“常人” 范畴,而不是马克思的“社会存在”和卢卡奇的“物化”批判伦理。空间生产造成了社会的单向度,导致日常生活的僵化,需要制造日常生活的差异化空间。当代社会的异化已经不是马克思批判的商品拜物教,而是意识形态对日常生活的控制。列斐伏尔的政治观点背离了经典马克思主义,并被清理出党,只能靠开出租车维持生活。他还继承了情景主义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境遇主义马克思主义的主要代表是德波,德波主张利用艺术变革现实,对弥漫在社会领域中的景象做彻底地批判。列斐伏尔对日常生活的态度一直在转变:他早期认为,日常生活是多重色彩的现象形态,是异化与反抗异化的矛盾体;后期指出日常生活是碎片化的、原始阶段的,是处于不停循环的,异化现象与技术符号布满生活的每一个领域。
列斐伏尔通过阐释空间的社会实践内涵,为空间异化批判作了现实准备。社会空间构成了空间异化批判的核心范畴和理论前提。社会空间不是生产的背景,而是生产的一部分,直接服务于资本增值,是资本意识形态的表达,集中表现在城市化和空间重组过程。列斐伏尔不仅对符号学、身体权力理论、存在主义作了批判,还对这些理论作了沿袭和创新,以空间的延展性弄清各种空间类型的实质区别和真正内涵。空间生产的内涵很丰富。当我们使用“空间”一词表达与空间有关的问题时,在最基本的层面上主要表达了四种空间,即空间实在、空间经验、空间概念和空间实践。社会空间实质上并非一种先天的空洞容器,而是充满关系的社会辩证空间,一种社会实践的经济、文化生产过程;既是社会实践过程,又是社会历史建构过程;既是空间生产的对象和产物,又是空间生产关系的目标和结果;既是自然空间的人化,又是具体历史的统一;既是生产实践的产物,又蕴含着社会关系和意识形态。社会空间是关系性的实践存在,反射着人们的需求和利益,铭刻着人们的意识;既是社会生产关系的抽象产物,又是社会劳动的外化、社会交往的结果和手段。列斐伏尔觉察到了城市变革对日常生活的重要意义。都市变革需要空间生产革命来完成。
列斐伏尔拒斥马克思的生产主义和禁欲主义,并发扬了尼采的反生产、反辩证法的思想,从而建立了社会关系和空间生产的联系。他注重阐释身体空间的生产,扬弃了物质资料生产和资本的积累、消费。人的身体空间也成了空间生产的对象,成了生产方式,是空间社会化的现象。身体空间不再是空洞的容器或抽象思维范畴,而是身体空间生产过程,是身体与空间生产相互交融的产物。“让每一种技术方式都用来改变日常生活。”[1]203传统观点认为,幸福来自永恒的灵魂,而不是易腐朽的身体。文艺复兴以来,身体得到重新重视。马克思认为,满足身体的基本需求是社会实践的基础。身体是历史的基础,创造着社会生活。空间异化批判与身体理论密切相关,通过对身体节奏的考察,完善了文化批判。列斐伏尔阐释的空间是用身体体验的空间,是通过身体实践展开的空间,是资本要获得更多剩余价值的空间。其一,身体是空间性的。在人对物质资料生产对象和工具产生影响之前,人的身体就是空间性的,而且身体只能在空间中才能有发挥功能的条件。其二,空间也是身体性的。人在获得全面自由发展之前,能够运用身体机能感知空间。而人在借助身体机能获得全面自由发展之后,身体与空间仍在互动,仍能建构有利于人全面发展的身体空间。列斐伏尔是要将身体提升到元哲学的初始位置,以给予身体更多的空间象征意义,并试图通过节奏分析恢复身体的总体性。
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一大批学者都考察了这一理论,并通过一系列的论述对马克思思想作了人文阐释,也对唯物辩证法作了进一步的发挥,得出了人学辩证法思想。在黑格尔视野中,“辩证法就是实践的合理性”[2]122,并能够为历史进步提供理论支持,“辩证法能够为合理地解释人类实践的超越性、历史发展之进步特征提供强大的理论支持”[3]100。空间辩证法沿袭着总体人辩证法的思路和逻辑,是通过呈现和解释展开的,“呈现与解释(资本主义) 对马克思主义都一样重要,事实上离开前者,后者就是不可能的。”[4]100列斐伏尔利用辨证方法考察城市空间,注重阐释身体空间的生产,而扬弃了物质资料生产。传统的空间是物质生产活动的载体和场所,是能够测量的客体,呈现出非意识形态特征。列斐伏尔认为“节奏”范畴是比较混沌的,他沿袭了尼采的观点,认为尼采对空间的关注有利于更好地认清历史。“他们要为艺术和日常生活的更一步整合而论辩。”[5]99艺术革命就是用勇敢的精神对日常生活空间结构进行变革。今日之身体则在哲学、话语和话语理论之外。
列斐伏尔作为空间批判理论的发端者和主要代表,促进了当代社会批判理论向空间转向。人们关注的不再是空间的初始意义,而是注重考察空间生产过程。空间生产不是中立的,而是具有能动性,是工具和目标、手段和目的、客观和主观、实在和虚拟、策略和本质的统一。空间生产超越了抽象而达到了具体,蕴涵着人的日常生活过程;不是静止的,而是不断流动的。空间辩证法是社会生产实践的交替进行,但空间辩证法不一定就能变革现实的空间结构。空间生产与社会历史、生产实践融合在一起,让社会、时间、空间形成三位一体的互动机制。
2 空间异化批判的展开逻辑
列斐伏尔是《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法文版的翻译者,青年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深深地影响了他。近代理性主义思潮强化了空间认识的“意识性”。马克思凭借引入“实践”概念达成了哲学变革,列斐伏尔则凭借引入“空间辩证法”,变革了传统的空间认识,得出“社会空间是社会产物”的观点。
列斐伏尔指出,随着资本增殖逻辑的演化,技术理性愈加扩张,符号的指称意义与实际的物品发生分离。“在空间里重新拥抱身体,把身体作为空间的创始者(或生产者)。”[6]407语言符号原本是以具体的指称物为根据的,但媒介技术冲击了现实世界,符号成了现实被抽象后的碎片,是日常生活的断裂,让物理空间被遮蔽。在媒介影象的包围下,客观事物变成符号,展示为一系列的影象,并取代了真实的自然世界。符号的指称是内在的含义,是真实意义的微妙表达。符号的能指和所指的关系和商品的交换价值与使用价值的关系有同等地位,这就将商品与符号进行了抽象对比。符号的能指遮蔽了现实,又构造了现实。符号的能指作为后现代发达工业社会的运行机制,凭借构造象征意义操控了现实,让世界成为一团理不清的迷雾,由此,符号占据了社会的主体地位,让生活成为抽象的存在,语言变成自己的指称物,成为自己生产自己的元语言。
列斐伏尔称,科技和工业生产让指称脱离能指和所指,改变了符号的现象形态,让符号意义和现实物品发生断裂。作为元语言的文字书写消解了能指和所指,让关系展示为混乱情形。当代科技的分工日益细化,让工具理性渗透进日常生活,使生产和劳动日益分层。科技是社会分层的基础,而文字书写则为后现代工业社会提供规则,让空间生产有效进行。工具理性和文字书写对符号生产有重要意义。语言随意组合意义,塑造社会关系和组织,让能指和所指产生隔阂,但能指和所指也能互相影响,共同构造出虚假的世界。总之,符号让元语言塑造社会组织和关系。符号造成了晋升的假象,制造了等级和差别,让人们误以为差异就是进步。符号用不停的变动制造社会进步的幻觉,给人们带来虚假的希望,以为通过努力就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符号的变动只是幻觉,造成关切的假象,实际仍按照旧有的模式运行。符号的意义呈现出对个体的关怀,渗透着资本的意识形态,展示着处于异化当中的人的冷漠和麻木。符号让物品脱离其实际功能,变成了虚假满足目标。物品不需要实用功能来展示,只需要符号。只有遮蔽物品,符号的意义才能呈现。物品越多,需求越少。消费社会制造的需求不是人的真实需求。它用符号来否定真相,用虚像来遮蔽真实的历史,用美学影象替代日常的现实。消费是当代社会的自我展示,是符号编码生成的意义的系统体系。人们在消费中获得的只是幻觉。消费利用符号掩盖真相,媒介制造的符号造成了虚假的世界。广告激发消费的欲望,让欲望变成后现代社会的主导力量。
列斐伏尔认为,当代社会的主导模式已经从生产转向消费,并凭借符号操控整个日常生活。广告是符号社会的中介。符号背后隐藏的是资本的意识形态,成了消费的支持者,制造出游戏的社会。符号利用不停的变动制造了平等的幻觉,造成了平等的假象。资本家宣称平等和自由,始终没有实现。符号制造的平等,既是幻觉,又是虚假的,根本没有实际意义。不平等是消费社会的本质和形成条件。现实与符号是相互作用的,现实瓦解着符号,符号遮蔽着现实。社会符号经历了象征、符号、信号三种形态的变化。象征出自于自然空间,占据符号学领域的时间很长,有着社会涵义。随着书写的进步,象征转向符号。符号与日常生活相联,呈现社会关系。网络技术的发展,让符号转向信号。信号的意义由人们约定俗成,与具体的语境紧密相关。信号由对立的范畴构成,让符号的意义消解,构成单向度的系统。信号凭借符号编码展示自己,形成强制的体系,遮蔽了真实,压抑了人性。大众文化是消费再循环的产物,让人们不能参与新文化的创造。文化再循环就是文化丢失了精神实质,而一心追求形式的多变和花样的繁多而变成了低俗的时髦物的现象。
马克思把其批判矛头指向资本主义社会,列斐伏尔也将兴趣点放在批判资本主义抽象空间上。空间成了阶级利益争夺的战场。随着科技浪潮的兴起、生产工具的改进,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发生了质的变化,已经不是用耕牛为工具犁地的农民的身体,而是资本控制的身体。“空间的生产开端于身体的生产。”[6]170身体空间变成了最主要的商品,商品的异化转化为身体空间的异化,即身体创造了空间,而空间却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压抑、规训着身体,“人的身体、自然需要被异化。”[7]4空间生产方式有其自身的历史形态,大致历经欲望生产、空间中事物生产、空间生产及诗意生产等阶段。每一种社会生产形式都有其配套的社会空间形态。社会生产方式的转变必然要求新社会空间形态的创造。
列斐伏尔称,在恐惧蔓延的后现代社会中,消费者的需求也被符号意义规整为本能,即便不断流动的时间,也被空间分割为碎片。因此,一切事物除了符号允许的意义外,不准表现出别的意义。符号割裂了社会关系,让一切失去实质内容,也使真实隐藏不见。人们的交往只有空洞的形式,没有真实的价值。灵魂是荒凉的沙漠,情感处于冰点,成了无意义的象征物,生产出眼花缭乱的视觉影象。媒介生产代替了商品生产,祛除了对话和交流,让现实成为可供观赏的符号影象。媒介支配下的符号世界,让交流成为独自的碎片,让大众成为被操纵的客体。信息泛滥导致大众的盲目,变成机械麻木的片面人。个体不复看重自由民主,而是疯狂的消费,加强了发达工业社会的凝聚力。大众媒介的抽象性造就了专制体制,消解了日常生活的真正意义。列斐伏尔借罗兰巴特的零度概念,阐释了文化意义消散后带来的恐惧虚无主义的蔓延。巴特的“零度”范畴来自文学领域,表示文学写作远离日常生活的趋势。这里,巴特的零度概念指称的是符号意义的出场,是伪装中立实则冷眼旁观的状态。列斐伏尔觉察到了文字作为风险社会异化根源的地位。文字让社会有了规定,也有了机械麻木,约束了行动,也制约了语言。人在高压和强制下失去主体选择能力和反思批判能力。这显然与马克思的人性理论、马尔库塞的人学观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指出了技术理性对人们的压制,指出了集权主义对人们的迫害。当代人生活在压抑的状态中,让自己麻木沉沦。空间与政治的紧密结合,让空间成为各种利益争夺的场地。
列斐伏尔既明确了空间范畴,也建构起了空间与社会、精神、日常生活的联系。诗性语言、艺术语言被抽空为编码、符号;能指符号脱离所指现实;商品变成了景观图像;商品拜物教转变为符号拜物教。资本主义社会政治统治的主导模式不再是赤裸裸的专制统治。抽象空间凭借隐性的、潜在的、发散的暴力操控社会,让专制伪装成平等,高压伪装成自由,暴力伪装成人权。抽象空间实质带有恐怖主义色彩,凭借巨大的知识、权力网络,隐秘地管制着每一个社会成员,而被压制的人们丝毫未察。“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身体这个更加脆弱、更加容易折磨的东西吗?”[8]89空间生产不断挤压自然空间,不断用社会关系的抽象空间代替差异多元的具体空间。空间生产具有社会维度,是人对空间生产的意识构成,是构想的艺术层面,对应的是认知,是人们生活和居住的空间,属于日常生活层面,充满欲望和差异。恐惧社会的特性凭借文字的书写展示出来。列斐伏尔声称,文字书写是人类社会文明的技术奠基。科技的进步让文字书写上升为上层建筑。文字书写以文本呈现,进入日常生活经验,凭借象征意义代替感性经验,变成具有指称意义的元语言;凭借技术理性制造符号,让日常生活变得多元。
空间生产是蕴涵社会历史和文化意识的,是社会关系和政治形态生成的过程。空间生产是人参与的生产活动,必然渗透着社会的阶级冲突和斗争,必然反映着社会矛盾和贫富分化。空间生产资本化让空间剥削和空间矛盾更加严重,凭借空间剥削将底层民众驱赶到边缘空间,让边缘空间成为矛盾汇集地和革命力量聚集地。空间剥削的日益严重,让空间革命一触即发。在当代社会,伴随着空间集权化和政治化的是对抽象空间的抗争。因此,阶级斗争的焦点是对空间权力的争夺。空间是社会行为的产物和结果,从而充满社会文化意义。空间的社会意义与符号活动紧密相关。社会空间完全可被视为一个文本和思想意识符号,是一个符号意义生成过程。空间的符号意指包括表征、对象、解释项。空间生产内部充满意识形态斗争,包含无数的社会关系,以城市化为中心,尤其体现人口聚集中心的形成。
列斐伏尔不仅关注医院、学校等非日常生活的体制化空间,更关注人的微观日常生活空间。日常生活空间因为抽象权力介入失去开放和灵动,而变得封闭和僵化。人既要参与群体活动,又要避免他人对私人空间的入侵。空间生产及其中的一切都成了资本增殖的工具。资本主义通过空间生产巩固了资本主义统治秩序和空间剥削,也加速了自己的灭亡。空间生产引起了诸多矛盾,矛盾必然引起强烈对抗。反抗力量不仅消解了空间生产,也延缓了资本主义的空间生产。空间生产让人们产生空间聚集,从而产生空间拥挤,人们需要生产出新的空间形态以生活。要获得新的生活方式,必须变革空间形态。空间的同质性和碎片化必须用差异性才能瓦解。反对空间剥削和压制,必须进行日常生活革命。日常生活空间具有反对集权专制的功能,能够让人民群众发挥创造作用。空间是宏观的,日常生活是微观的,两者共同构成人的存在条件。日常生活空间外在于经济和政治,是新的政治革命平台。
列斐伏尔主张,用节日空间消解空间异化。“在那里,扑入我们眼帘的是古代世界黄金时代的美妙景象!”[9]180构想的空间是精神空间,而生活的空间是身体空间、社会空间。因此,社会空间也是先验经验的产物,是具有感性的世界存在。当代消费文化与身体空间、性的流行文化紧密相关,适应了人的身体空间要求解放的需求。人的身体空间离不开精神生活,不仅创造了精神产品,也享受着精神产品。人的身体空间是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载体,具有自然性、社会性和精神性。人的身体空间显示的是模糊状态,不仅担负精神价值,也具有象征符号价值,是具有鲜活生命力的形体。消费文化是阳具中心主义和女性身体主义。阳具中心主义在男女身体中特别强调男性身体的中心地位,构成了传统语音中心主义和逻格斯中心主义的一部分。人的身体受制于人的理性,真正存在的不是肉体,而是被理性逻辑规则和语音中心主义规定的身体的替身。真正的身体空间和欲望到达不了文化符号体系中。我们批判传统的阳具中心主义,不是为了颠覆男女对立的叙事结构,而是为了让真正的身体空间呈现于生活中,排除理性和道德对身体的干预。传统文化中,女性的身体器官是从属于男性的,是为了符合男性的欲望和利益,男权思想渗透进社会生活各个角落。资本主义让女性身体与科技结合,又与自由平等等权利相关,更严格地从社会文化规范方面制约女性身体,造成了对女性身体的全面管束,让女性在社会生活各方面都承受了压力,迫使自己按消费娱乐的规则约束身体。后现代号召女性以高度的自由和游戏对抗资本规则,主张将女性身体重新拉回混沌模糊的状态,打破主客体界限,实现完全的游戏状态。消费文化是对男性霸权的反叛,是作为文化资本身体的显现。
列斐伏尔认为,消费文化中最推崇的美丽东西是人的肉体。人们关注肉体欲望,主张身体的彻底解放,身体代替灵魂起着政治意识形态作用。消费破坏了传统文化的和谐,破坏了等级秩序的稳定,让身体成为社会关系的一部分。人的身体被当作资本,被当作崇拜的对象,被纳入符号体系,色欲成为社会运作的重要因素。由此,身体、性、政治权力构成复杂关系。统治阶级善于将政治意图渗透进流行文化中,渗透进人的身体需求中,让权力成为游戏规则。人的身体已经贯穿于社会各领域,成为社会文化的基本单位。政治对于身体的控制,已经不是赤裸裸的惩罚和规训,而是利用道德和规则让肉体欲望符合社会规范。消费文化让身体和性的美学大大流行。色情是道德范畴,是诱发情欲的道德现象,有很大的主观性,体现人的精神面貌。艺术中的色情符合艺术自由原则,应该用艺术规则约束,而不是现实道德。艺术应抛弃道德,不能用传统禁锢最多的性来制定道德原则。艺术的肉体表演,也是为了反对陈旧的道德枷锁,以呈现一种不受限制的时空。
列斐伏尔声称,马克思以阶级斗争为主体的政治革命,并不能把人的身体从日常生活的异化中解放出来。长期以来,人们总是把社会主义革命理解为国家政权的更替、实行生产资料公有制、有计划按比例地组织经济生产。实际上,这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革命”,仍然是旧的“经济增长的意识形态”。任何创造新制度的行动都没有消除异化反而加重了日常生活异化,加重了国家政治权力异化。苏联虽然实行了社会主义,但日常生活中的异化、政治意识形态异化比资本主义更严重。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共产主义革命并没有引导人们创造出他们所宣称的新的生存方式。因此,空间上要进行都市革命,即在城市中心生产出适合人类生存的总体性空间。
3 空间异化批判逻辑辨识
列斐伏尔对马克思社会空间批判作了继承、创新及超越。我们需要理清马克思与列斐伏尔空间思想的异同。二战之后,发达工业社会取得了长远发展,物质产品极大丰富,城市化风起云涌,传播媒介得到大规模的普及,人们的交往日益便捷。列斐伏尔在新的时代背景中,把马克思的批判精神运用到对当代社会空间生产批判中,既坚持了马克思历史辩证法,又坚持了马克思对资本的批判,从而强化了马克思社会批判的空间维度。列斐伏尔的“生产”主要不是指马克思主义视域中的物质资料生产,而是身体性空间生产,即身体具有空间性,空间也具有身体性。
列斐伏尔不赞成马克思的唯物史观,而赞成尼采的永恒史观,不赞同线形历史观,而得出循环的历史思想。尼采声称,万物循环往复,灭亡后就是新生。历史是多面体,而不是直线,一切都有着多重的涵义,而不是单面的。身体活动需要空间,而社会空间也起始于身体活动。“在时间和空间中,没有重复也就没有了节奏……但是没有完全相同的重复……”[10]6列斐伏尔继承尼采,凭借身体体验活动考察、组建空间。身体与空间有着紧密联系,在身体获得全面发展之前,身体就有了空间并能生产空间。传统哲学高扬精神的价值,而忽视身体本能。尼采呼吁复归身体本能,让身体担当历史解放的重任。他倡导一切以身体本能为中心,批判历史和现实,实现了社会批判理论的身体转向。当代社会对身体的奴役更加严重,凭借媒介符号对身体冲动、欲望和激情进行隐秘地操控和规划,让人成为没有自由意志的机器,需要把日常生活空间雕刻成艺术性产品。列斐伏尔认为,马克思对蜘蛛织网的分析脱离了现实,蜘蛛也有自己的身体空间。任何生命体的空间感都是从身体开始的。“身体空间生产的基础是人体的能量和激情,而不是技术和理性。”[11]42只有身体的非理性能量才能将生命从颓败的情形中拯救出来,并生产出新的空间形态。列斐伏尔用尼采的视角阐释他的身体变革理想,主张空间变革要从身体变革开始,用身体对抗抽象空间,从而制造出差异空间。他的身体空间理论,面向未来,有着无限的伦理可能性。
随着城市化的发展,空间本体论正在成为学界研究的热点。“学者们也竭力突破传统对空间的绝对认识和相对认识,努力建构一种社会意义的空间观念。”[12]60在此理念驱使下,一种质疑传统对空间绝对性或相对性的观念正融入人的身体感知和经验,让空间与身体互动。“身体空间”最早的提出者是法国哲学家梅洛·庞蒂。他努力将一切都建构在人的身体感知、经验及行为上。他指出,身体是多元复杂的,既不是明确思想,又不是真实实体,而是实在与意识的互动存在,是身体和灵魂结合的总体存在。身体各个器官不是机械的,而是和谐的有机体,是能动参与日常生活空间建构。“脱离了人类物质生产客观规定性的实践就是自由的、任意的主体活动。”[13]61在此意义上,空间是一种身体化的空间存在。后来,空间的身体性或身体空间引起福柯和列斐伏尔的兴趣。福柯主要阐释的是“被训服的身体”。列斐伏尔则阐释身体的主体地位,这种阐释更沿袭了尼采的观点,即身体具有主体地位,形成“身体——主体”,身体不是政治权力空间的烙印。
总之,列斐伏尔把后现代发达工业社会的生产模式概括为空间生产,将结构主义符号学、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和空间社会学相结合,运用到了对日常生活空间异化现象和意识形态的批判。列斐伏尔的空间异化批判具有强烈的社会意义内涵,阐释了空间的社会意蕴,并集中论述了发达工业社会的城市化进程,明确指出了身体空间对空间生产的意义,是一个很大的进步。空间异化批判不仅继承了马克思的社会批判,还沿袭了结构主义符号学思路,以社会空间现象批判和文化证伪为主题,集中表现了日常生活革命和总体性艺术革命的变革方案。列斐伏尔对消费社会的前景是悲观的,对社会空间的异化现象作了揭露,但没提出切实可行的克服异化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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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亘稼)
Logic of Alienation Criticism in Lefebvre's Space Production
SUNQuansheng
(CollegeofHumanities,ShandongNormalUniversity,Jinan,Shandong,250358,China)
On the logic of appearance,Lebvre applied the Marxist critique of capital to the analysis of spatial alienation,and pointed out that spatial alienation was a concentrated expression of capital appreciation,which linked spatial alienation with urbanization,political power and daily life.On the logic of development,the space alienation criticism was closely connected with Marx's social critique and leftist politics,presenting the tendency of anti-essentialism,advocating difference and de-centrality,which has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Sujia and Harvey's space theory.
Lefebvre;space production;alienation criticism;logic
2016-08-31
孙全胜,男,山东临沂人, 山东师范大学人文学院讲师,哲学博士,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哲学、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2BZX078);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项目(08JA720004)。
C912.81
A
1008-5645(2016)06-005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