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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末明初女作家张红桥考辩

2016-02-19沈云迪

关键词:红桥朱氏四库

沈云迪

元末明初女作家张红桥考辩

沈云迪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上海,200234)

张红桥作为元末明初优秀的女性词人,其作品凄美感人,展现了女性作家特有的细腻情感。四库全书的编辑中对《鸣盛集》张红桥、林鸿的倡和进行了清理,造成了后世认识上的疑惑。在目前尚无新证据证明史无张红桥或者“张红桥”为托名的情况下,应尊重前人记载,还淹灭在历史长河中的女性作家以应有的地位。

张红桥;生平;考辩

张红桥因与明初闽派著名诗人林鸿的诗文倡和,艳传艺苑,才子佳人的故事为后世文人所艳羡、嗟叹,谢章铤在《赌棋山庄词话》卷六中说:“古人云:‘不羡君才羡君福’,吾于子羽,亦作如是想。”两人之倡和在王端淑《名媛诗纬初编》、徐釚《本事诗》、沈雄《古今词话》、顾璟芳等《兰皋明词汇冼》都有选录。

但对于张红桥其人其事,后人又多有怀疑。

一、张红桥生平及创作小考

要谈清张红桥的问题首先要从林鸿谈起。

林鸿(约 1341-1412)字子羽。福州府福清人。早颖悟,读书强记,亦喜纵饮冶游,击剑任侠,以放浪不羁称。始壮,恰逢元末动乱,有志取功业于乱世而不得,因肆力于文词。洪武六年(1373)部使者荐其为将乐县儒学训导,十二年前后召入京,擢礼部员外郎,以对太祖赋《龙池春晓》、《孤雁》二诗名动京师。十四年自免归。还乡后,聚旧时诗侣酒伴,游艺于诗。与陈亮、郑定、高棅、王彻、王恭、唐泰诸人为友,又弟子周玄、黄玄、林敏、赵迪等亦与之游。胡应麟《诗薮》云:“国初吴诗派昉高季迪(高启),越诗派昉刘伯温(刘基),闽诗派昉林子羽,岭南诗派昉孙仲衍(孙蕡),江右诗派昉刘子高(刘崧)。五家才力,咸足雄据一方,先驱当代。”诗文著述有《鸣盛集》四卷。

从《鸣盛集》中可以看出林鸿的人生节奏分成了两个不同的波段,“岂谓年光若流水,当时意气何足论。今日为儒人共鄙,以兹俯仰向时流”[1]。前期少年义气,放荡不羁。后期虽仍然笑傲山林但情感渐趋内敛,这可能与明初的日渐紧张的时代氛围有关。

林鸿前期纵酒风流的生活方式,正与所流传的同张红桥的凄美爱情所表现出来的性格相吻合。

四库全书收录有林鸿《鸣盛集》四卷。其本是当时浙江汪启淑家藏本,为成化三年(1467年)福建人邵铜所编。集末有邵铜后序,称“于听政之暇览其旧稿,慨然兴思,因详加校勘,补其阙略缮写成编,乃捐己俸召工锓梓以传”。笔者认为在考述林、张二人是非的过程中,《鸣盛集》当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鸣盛集》卷三有《挽红桥》,足以证明实有“红桥”其人,诗曰:

柔肠百结泪悬河,瘗玉埋香可奈何,明月也知留佩玦,晓峰长想画青蛾。仙魂已逐梨园梦,人世空传薤露歌,自是忘情惟上知,此生长抱怨情多。

又《鸣盛集》卷四有《咏怀》十二首,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一下几首:

春衫初试淡红绡,宝凤搔头玉步摇,长记看灯三五夜,七香车子度红桥。(其五)

伤春雨泪湿鲛绡,别雁离鸿去影遥,流水落花多少恨,日斜无语立红桥。(其八)

绮窗别后玉人遥,浓睡才醒酒未消,日午卷帘风力软,落花飞絮满红桥。(其九)

三千客路动行镳,远别归来兴欲飘,只恐凤楼人待久,玉鞭催马上红桥。(其十)

玉阶深露滴芭蕉,独倚屏山望斗杓,为惜碧波明月色,凤头鞋子步红桥。(其十一)

云娥酷似董妖娆,每到春来恨未消,谁道蓬山天样远,画阑咫尺是红桥。(其十二)

我们从中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林鸿与某个女子杳渺的情事。但因为男女之情关涉“礼义之大防”,所以后世四库馆臣在编辑四库全书的时候对《鸣盛集》的编者邵铜颇有微词,《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百六十九中说:

如张红桥唱和诗词,事之有无不可知。即才人放佚,容或有之,决无存诸本集之理。此必铜摭小说妄增之。《梦游仙记》一首,疑亦寓言红桥之事。观其名目,乃袭元稹《梦游春诗》,可以意会。铜亦附之简末,殊为无识。

四库馆臣的对邵铜的批评却给我们今天关于“张红桥”的讨论以重要的启示。依提要内容可以判断四库馆臣所看到的《鸣盛集》中尚有“张红桥唱和诗词”,那么在邵铜原版的《鸣盛集》中“红桥”姓“张”也应没有问题。由于现存的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的《鸣盛集》中我们已经看不到张红桥唱和的部分和《梦游仙记》诗了,所以才引起后世纷繁的争论。

四库馆臣并没有足够的理由证明张红桥事为邵铜“摭小说妄增”,而是出于清理思想的需要将“容或有之”之事,以“可以意会”的理由对《鸣盛集》进行了净化。从某种意义上这也映显了《四库全书》编撰过程中虽有巨大的贡献,但出于文化筛理的目的也造成了文化的浩劫。

四库馆臣尚能看到邵铜本《鸣盛集》中“张红桥唱和诗词”,我们在没有足够的证据的前提下,是不能贸然否定“张红桥”其人及与林鸿交往这个事实的。

在四库全书修撰之前,林鸿与张红桥的故事就已经多有记载。同时张红桥的词、诗也在很多选集中保留了下来。

笔者所见到的最早的记载林、张二人情事的是晚明冯梦龙的《情史类略》,在其卷十三《情感类》有繁复的记载,对张红桥的词作也有收录。同时又因为《情史类略》的成说过程及其一定意义上商业出版的性质,后人对其记载的真实性多有怀疑。就其记载林、张二人之事的部分也确有与历史相悖的部分。比如其中王偁事:

永泰王偁尤所钟念,乃税其邻舍以居。一日,张方睡起,偁窃见之。遂寄以诗曰……王偁闻其事,即盛饰访鸿,求张一见,张愈自匿。……偁乃密赂侍者,潜窥室内。见鸿与张狎。因作《酥乳》、《云鬓》二诗以戏之[2]。

据王偁《自述誄》可知王偁为1370年出生[3]。又《情史类略》中称:“后一年,鸿有金陵之游。”根据林鸿生平考证,洪武初其到南京担任礼部精膳司员外郎,时王偁远未成年,可知前引王偁与红桥事完全为虚妄之词,可能是当时为商业性运作的需要而增设。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叙述此故事,即将王偁改成了同为闽中十子的王恭。

《列朝诗集小传》(闰集)中记载的张红桥内容与《情史类略》相似而略去了两人唱和的诗词。徐釚《词苑丛谈》卷十二及康熙四十六年的《御制选历代诗余》对两人的情事也做了简述,并录有两人唱和之词作。其他如《明诗综》卷八十四、康熙四十八年的《御选四朝诗·明诗》卷一百十五都收录了张红桥的作品。这些书的编撰都在《四库全书》修纂之前。

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在引述林、张二人倡和之作后,考证称:

红桥即今之洪山桥,张氏居其地,因以为名。凤凰山亦与相近。但今日水阁诸姬,环萃桥之左右,匪独不解文章,抑亦未闻姝丽,岂山川清淑之气.一泄而不能再聚耶?抑世无子羽其人,莫能消受,而不必生耶?……子羽妇朱氏,亦娴吟[4]。

二、林鸿与张红桥故事辩证

张仲谋教授人民文学出版社《明词史》中附有《林鸿与张红桥故事辩证》一文涉及到“张红桥”的问题[5]。简单辨析如下,请教于方家。

《林鸿与张红桥故事辩证》通过对林鸿词的考察,证明“红桥”为地名而非人名。通过《念奴娇·留别冶城游好》、《八声甘州·怀冶城游好》两词,提出红桥在冶城,并指出:“冶城有二,一为古城名,在今南京市朝天宫附近,为春秋时吴王夫差冶铁之处;一为地名,在今湖北黄陂县东南。据词中‘苦竹黄茅’之类的景物,这个冶城不可能在金陵,而只能在湖北。”且得出结论:“红桥根本不在闽县,而是湖北黄陂县东南的冶城。”最后得出结论:“林鸿年轻时曾经在冶城居留过一段时间,在那里结交了一批朋友,当然可能曾经在那里有过一段恋情或艳遇,有如姜夔之于合肥女子。”认为林鸿与张红桥的故事为后人:“向壁虚构,以幻作真,斯亦不过壁痕成画之效应而已。”

林鸿与张红桥故事的详细情景或许为后人所增饰,但《林鸿与张红桥故事辩证》一文所列举证据似乎值得商榷。

第一、文中考察了附于林鸿集后的三十一首词,却忽略《鸣盛集》四卷诗歌。前文所引的《鸣盛集》卷三有《挽红桥》一诗,说明林鸿曾为一位名为“红桥”的女子作凄绝的挽歌。

第二、《林鸿与张红桥故事辩证》一文证明“红桥”为地名,但并不能依此证明无“红桥”一人。

第三、《林鸿与张红桥故事辩证》对“冶城”的考证尤待商榷。

冶城也是福州的别称,在明代福建诗人的笔下将福州称作冶城的诗作甚夥。林鸿作为福清人,文集中即有《将归冶城留别陈八炫、林六敏》[6]。又如,与林鸿同为“闽中十子”的陈亮有《冶城怀古》诗云[7]:“八郡河山闽故国,双门楼阁宋行都。”王恭有《书三山造士刘恒哲挹翠轩》诗云[8]:“三山苍苍冶城里。”福州府旧名三山,九仙、乌石、越王三山俱在城中故名。见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明一统志》卷七十四。又晚明福建诗人徐熥《冶城怀古》其二云:“四野桑麻八闽郡,千村灯火万人家”[9]。

冶城是福建福州的别称,与史传张红桥为闽县人恰好相符。

因此《林鸿与张红桥故事辩证》一文部分考证有待商榷,不能简单的否定前人的记载。

三、红桥姓“朱”姓“张”辩证

还有学者就“红桥”的姓氏提出了新说。邓红梅教授发表于北京大学学报的《红桥考证与四库馆臣的疏误》一文通过对《鸣盛集》中林鸿诗歌的细密爬梳[10],提出“红桥”其实姓“朱”,即《鸣盛集》卷四《挽沙阳朱氏九首》的“朱氏”。下文做简单辨析。

《红桥考证与四库馆臣的疏误》概括《鸣盛集》中“红桥”与“朱氏”之间的除了同为“歌女娇娃”以外,还有六个相同点。前面三点“1、她们都能诗词。……2、青春早逝。……3、使林鸿留下深情与追惜的回忆。”笔者无异议。但这三点不足以说明两人同为一人。

第四点《红桥考证与四库馆臣的疏误》中提到:“她们所居住的地方,都有流水相伴。红桥居于红桥之西,于‘女螺江上送兰挠’,朱氏所居是‘十里溪流引恨长’”,因此两人居住地点相同。

林鸿《咏怀十二首》其一云:“女螺江上送兰桡,长忆春纤折柳条”[11],提到了“螺江”。邓教授赞同此诗是为张红桥作。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明一统志》卷七十四“福州府”记载“螺江,在府城西北三十里。”证明螺江的地点在福州府,即张红桥为福州人。

而《鸣盛集》卷四《挽沙阳朱氏九首》其一云:“今日重来人不见,七峰犹似黛眉青。”其八云:“闻说七峰山下水,至今流恨也呑声。”则朱氏家住在七峰山附近。《福建通志》卷四曰:“七峰山在太史溪滨,一名七孕山,山分七峰。”故《挽沙阳朱氏九首》其二:“珠沉玉殒两茫茫,十里溪流与恨长。”此处的“十里溪流”当为延平府沙县即沙阳的太史溪。虽然“都有流水相伴”,但红桥相伴的为福州府螺江,而朱氏相伴的为延平府沙县太史溪,两者实不相同。

第五点《红桥考证与四库馆臣的疏误》认为“林鸿归于闽中时红桥卒未久,此处也是‘今日重来人不见’。‘今日重来’的时间应在朱氏写勉外诗之后,林鸿辞去礼部员外郎之后。林鸿辞官后一径归闽中,‘重来’之时,当在他归闽之后。”

《挽沙阳朱氏九首》其一有:“今日重来人不见。”但是其三也有“二十年来一梦归,楚台秦馆事应非”的句子,可见林鸿作此诗时朱氏去逝已很久。但由于历史资料的遗阙,朱氏生平已经难以窥测。周亮工《闽小记》中也对朱氏的身份和年龄表示了怀疑:

林子羽妻朱氏,长于诗词。其《勉外诗》云:‘玉食叨陪近上方,五云深处列鹓行。经纶树绩从人仰,竹帛流芳与世长。侍漏衣沾仙掌露,趋朝身惹御炉香。功成身退归宁日,一榻清风绿野堂。’朱氏年十九卒,子羽终身不娶。按鸿为员外郎,年近四十,此诗即为郎时作朱氏年方十九,岂其继室耶[12]?

第六点是根据《情史类略》中的具体情节来作推断。前文已经考述《情史类略》中王偁情节之为荒诞。所以《情史类略》的叙述在没有其他更为有力的材料互相佐证的情况下,就很难具有说服力。

在提出了前面六点以后,《红桥考证与四库馆臣的疏误》提出:“据《福建通志》卷四记载,沙县又有凤凰山,与七峰山、太史溪相近。红桥《念奴娇》:‘凤凰山下,恨声声、玉漏今宵易歇。’所言本此。如此可知,红桥也曾居于此地。”如此以来就与红桥“闽县人”记载冲突,邓红梅教授认为:“这里的矛盾是表面上的。红桥可以是原籍沙阳(属延平府)而卖艺于闽县者(属福州府),也可以是原籍闽县而送林鸿至于沙阳并为其藏娇者,也可以是原籍沙阳而卖艺于闽县而复送林鸿道经沙阳者。而据上引她的‘井落银瓶信不通’诗句,知其终为与林鸿私奔至于沙阳者。林鸿称其为‘沙阳朱氏’,则她或本籍沙阳,或已由闽县而被林鸿藏娇于沙阳。”

张红桥《念奴娇》“凤凰山下,恨声声,玉漏今宵易”提到“凤凰山”。查乾隆《福建通志》凤凰山在福建有三个。一在莆田,《福建通志》卷三云:“凤凰山,山名,在府城外西南三里。”一在沙县,《福建通志》卷四云:“凤凰山,在县南,以形似名。”一在闽清,《福建通志》卷三云:“凤凰山,在县东北,展两翼如凤然。”另外《福建通志》卷三又提到:“玉泉山,在县(连江县)西里许……其北为凤凰山。……灵峰山在县(长乐县)东南五十里……其西有凤凰山。”从地理位置上可以判断闽清的凤凰山也绵延到闽县境内。这个凤凰山,就恰好与文献中记载的“张红桥,闽县人”相吻合。而不存在原籍何处,卖艺何处,藏娇何处的猜测。两人一居闽县,一居沙阳,亦实在无共同点。

《红桥考证与四库馆臣的疏误》中又提到:“《闽中十子诗》卷二十七王翰林(恭)《送友归故园》:‘乡思随纷纷,夜来沙阳月。’已经透露出鳞爪消息。”王恭全诗如下:

凌晨石渠集,步出西上门。倏闻同怀友,优诏归故园。堤上金明支,袅娜春日暄,折之赠行色,乡思随纷纷。夜来沙阳月,照君林下尊,揽衣鹤为舞,染翰禽能言。虽云邻局欢,当念王程烦。早拂季子衣,休望西山云。

《白云樵唱集》林环序云:“永乐四年,朝廷方开石渠,广延天下士。以荐至。”可知永乐四年王恭才应昭到南京任职,而林鸿在洪武中就已经辞官返乡,隐居不仕,怎么可能存在王恭“倏闻同怀友,优诏归故园”,并在诗中透露林鸿沙阳藏娇的“鳞爪消息”呢?

故而,红桥姓朱的说法也很难成立。

因为张红桥与林鸿的情事记载最生动,其作品收录最全的是冯梦龙《情史类略》,又因为《情史类略》为小说家言,便引起后人的诸多猜测。前文的考证中,可以看出,张红桥、林鸿的诸多诗词中所包含的诸多地理概念都与二人的生平相吻合,似乎冯梦龙较难有如此贴切之代作,能够一定程度上证实两人之情事为实。但又因冯梦龙崇祯七年曾任福建寿宁知县,并编辑有记载寿宁地方沿革、风土人情之《寿宁待志》,问题又复杂起来。但我们仍然无法骤下断言,对张红桥之人之事之事全盘予以否定。在无铁证之前,尚应尊重前人之记载。

综上所述,张红桥作为元末明初优秀的女性词人,其作品的命运多舛,我们现在只能看到她因与林鸿唱和而留下来的零星的词作,令人扼腕。同时我们也看到,这仅存的作品却首首都是精品,成为了明词坛不可多得的亮点。

关于其作品,康熙朝徐釚《词苑丛谈》卷十二及康熙四十六年的《御制选历代诗余》卷二、六十九都选录了张红桥下面两首词:

《念奴娇》:

凤凰山下,恨声声、玉漏今宵易歇。三迭阳关歌未竟,哑哑栖乌催别。含怨吞声,两行清泪,渍透千重铁,柔情一缕,不知多少根节。还忆浴罢描眉,梦回携手,蹋碎花间月。漫道胸前怀豆蔻,今日总成虚设,桃叶津头,莫愁湖畔,远树烟云迭。寒灯旅邸,荧荧谁与闲说。

《黄金缕》云:

记得红桥西畔路。郎马来时,系在垂杨树。漠漠棃云和梦度,锦屏翠幙留春住。

今人编辑《全明词》据清人周铭的《女子绝妙好词选》卷六及卷十四补选选录了张红桥三首作品[13]。除了上述两首外尚有《玉漏迟·游白湖别墅和鸿韵》:

轻烟笼碧树,莺啼香露,绣帷春晓。短梦初回,颇怪卖花声早。懒下银床慢起,纤纤手、靓妆未了。郎语小。这绿稀红暗,与君临眺。为侬巧画双娥,移几步金莲,花间谈笑。联袂寻芳,恰是春光年少。一杯竹叶同斟,休学取、乐昌破照。佳兴杳。日日踏青斗草。

其《念奴娇·凤凰山下》尤为凄绝动人。《词苑丛谈》卷十二载:“鸿有金陵之游,作词留别云:‘钟情太甚,人笑我,到老也无休歇。月露烟云都是恨,况与玉人离别。软语丁宁,柔情婉恋,镕尽肝肠铁。岐亭把酒,水流花谢时节。应念翠袖笼香,玉壶温酒,夜夜银屏月。蓄喜含嗔多少态,海岳誓盟都设。此去何之,碧云春树,晚翠千千迭。图作羇思,归来细与伊说。’”红桥答以《念奴娇·凤凰山下》,“含怨吞声,两行清泪,渍透千重铁”,凄凄离别之清泪,凝眸处之情泪,已不是仅仅可使石穿,千重精铁亦为其滴破!寄寓着生命深情的词作展衍出令人心痛的凄美生命。词人爱得深挚,再相会又遥遥无期,才写出了这首字字出之肺腑,而句句撼人心魄的离歌。

目前所能看到题为张红桥的诗词作品虽然并不算多,而张红桥以女儿的凄婉柔媚,弹奏出一曲本色率真的离曲,为词坛注入了清新的空气。湘娥鼓瑟,秦女吹箫,才女代不乏人。但是张红桥这样的女性词人在词史上甄没不闻确是不争的事实。

[1] (明)林鸿.寄蔡殷[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鸣盛集》(第三卷),集部第1231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42.

[2] (明)冯梦龙.情史类略[M].湖南:岳麓书社,1984:365.

[3] (明)王偁.自述诔[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虚舟集》(第五卷),集部第1237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78. [4] (清)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校注[M].刘荣平,校注.福建:厦门大学出版社,2013:111.

[5] 张仲谋.林鸿与张红桥故事辩证[M]//明词史.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76-81.

[6] (明)林鸿.鸣盛集(第三卷)[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集部第1231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54.

[7] 闽中十子诗(第九卷)[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集部第1372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249.

[8] (明)王恭.白云樵唱集(第二卷)[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集部第1231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136.

[9] (明)徐熥.幔亭集(第八卷)[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集部第1296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104.

[10] 邓红梅.红桥考证与四库馆臣的疏误[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1):51-56.

[11] (明)林鸿.鸣盛集(第四卷)[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集部第1231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71.

[12] (清)周亮工.闽小记(第四卷)[M].福建: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67.

[13] 饶宗颐,张璋.全明词[M].北京:中华书局,2004:195.

Criticism About an Female Poet Zhang Hongqiao

SHEN YUNDI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34)

Zhang Hongqiao was an excellent female poet in the last years of the Yuan dynasty and the early years of the Ming dynasty. Her works were pathos and showed women writers’ unique exquisite emotion. The editors of Si Ku Quan Shu redacted mutual poems between Zhang Hongqiao and Lin Hong of Ming Sheng Portfolio in error, so that descendants cannot understand correctly. At present, we still don’t have any evidence that shows a person named Zhang Hongqiao is nether inexistence nor false. So we shall respect predecessors' recordation, and give her deserved reputation and status.

Zhong Hongqiao; Biography; Criticism and Distinguish

I206.4

A

1008-472X(2016)04-0113-05

2016-05-12

沈云迪(1977-),男,山东淄博人,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学。

本文推荐专家:

周潇,青岛大学,教授,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学。

李时人,上海师范大学,教授,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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