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文学的主体危机与大西南文学的美学自立
2016-02-19白浩,李婷
白 浩,李 婷
(四川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6)
西部文学的主体危机与大西南文学的美学自立
白浩,李婷
(四川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6)
[摘要]主体迷失下的西部文学正面临着越来越狭隘化的危机。西部文学的出路在于从流派化文学的僵化中走向地域文学的开放性,西南文学对局限了的“西部文学”是一种释放和拯救。西部文学的内涵不是一成不变的,蜕变能否成立就在于大西南文学能否美学自立。大西南文学的独特美学精神在于风格多元的绚丽化、多民族融合的多民族化、万物有灵式的神秘文化。
[关键词]西部文学;大西南文学;美学自立
迄今,西部文学仍在主流话语的想象中找不到自我的真正定位,对此者的主动迎合又加深了主体迷失,西部文学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只可被他人言说或者跟着他人来言说自己的符号,在被代言、不甘被代言又不得不屈从,甚至主动迎合这种代言中摇摆不定,体现出自觉主体迷失又无法走出困境的焦躁,寻找新的出路,是摆在西部文学面前一个亟待解决的重要命题。
一、西部文学的僵化美学与主体反抗
主体迷失下的西部文学正面临着越来越狭隘化的特点,所谓的西部文学风格也只是主流话语所期待的,它们正在掩盖,甚至扭曲西部文学本身的发展规律,导致在题材内容、审美倾向、价值判断上的滥用和单一。著名学者丁帆主编的《中国西部现代文学史》“确立了西部文学‘三画’(风俗画、风景画、风情画)和‘四彩’(自然色彩、神性色彩、流寓色彩、悲情色彩)的研究格局”[1],陈思和在《上海文学》大力扶持西部文学也是因为西部文学“它沉静、厚重,不时尚化,是根植于土地而又‘贴心贴肉’的”[2],西部文学纳入文学史的书写无疑具有重大意义,但以上所谓对西部文学“最准确的文学本质的美学把握”[3],主旨是对西部文学想象的过去式的总结,对未来的指向也会产生画地为牢的负面效应。在文学史的书写和大量评论的引导下,西部文学越发地成为一种存在于人们期待视野里的静止了的符号,它自身的真实存在和发展变化被忽略,甚至被拒绝,符合主流话语想象的便是西部文学,不符合的哪怕是出自于西部作家之手也着实描述西部生活的作品则剔除于西部文学之列。
在《西部文学与东部及中原文学的差序格局》中丁帆有更加犀利的措辞,“那些有着丰富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生活经验的作家如果放弃了足下的土地描写和自然风景、风俗和风情的描写,是对这个即将失落的文明的渎职与犯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愈是静态的、原始的、凝固的文明形态,就愈是能够突出文学的美学特征”[4],认为有着丰富经验的作家必须要写作西部的自然和人情风俗,否则,就成了“渎职与犯罪”,视而不见文学的美学特征是随文明形态的发展而变动的。格式化了的西部文学不仅把读者框在狭隘的审美空间内,也让西部作家面临巨大的写作压力,对于在此策略下理论家的话语赫赫霸权,“罪犯”作家们却表现出了尖锐的不买账,这已经构成了一个尖锐的分裂。第三届甘肃“小说八骏”的西部作家严英秀就曾对此表示过强烈的质疑,“我在极其短暂的写作生涯中,不计其数地深度体验过这种对来自外界的期待、界定、命名的愧欠感。……我不能仅仅给自己笔下的人物贴上扎西、卓玛的标签,仅仅给作品置入草原、牧场或半农半牧的背景,然后写一个似是而非的因为高地因为苦难因为信仰所以崇高所以纯粹所以神性的‘西部’故事,不,我不能容忍如此地‘利用’自己天然的民族身份,和‘东部’的‘看’。对于今天的我,写,是一种迎合;不写,才是坚守”[5]。对于这样的土生土长的西部作家,陈思和却认为严英秀的作品并不是他所期待的西部文学风格[6],并非西部作家的狄青也对陈思和眼中的“西部文学”提出了强烈的不满[7],想象的西部文学与现实的西部文学构成了巨大反讽。西部经典作家阿来也坚持认为文学是靠自身的魅力征服读者,作为文坛中坚的阿来清醒地认识到“谈了太多文化的时候,好多写作者就把读者想象成了游客,在假期里四处看看虚假的民俗表演的游客。在这方面,我也曾走过歧路,但很快有了觉醒与调整”[8]。与“藏族作家”的称谓相比,阿来更愿意被称为“华语作家”,“阿来不想在自己的小说里把藏区描述为一种异域情调,他厌恶那些将少数民族地区当作青花瓷来欣赏的人们”[9]。广西三剑客之一的仫佬族作家鬼子,也几乎从不表明自己的民族身份。当然也有令人哭笑不得的反例,与不能容忍“利用”自己天然的民族身份的严英秀、更愿意被称为“华语作家”的阿来、有意淡化民族身份的鬼子等人相比,甘肃某作家却有着神秘的民族身份,于敏《剽窃的“罪与罚”》一文有如下表述:陷入“抄袭门”事件的甘肃某“裕固族”作家已被从甘肃省文学院荣誉作家中除名,这意味着甘肃省文学院已经认定其抄袭剽窃行为[10]。而署名为“柯英”的文章《“冰心散文奖”得主欺世盗名》一文中也列出证据证明其并非裕固族作家,而是由“汉族”人为改动,也并无草原生活[11]。为何一些本是西部少数民族的作家不愿“利用”自己天然的民族身份,而有的并非少数民族作家却煞费心机地想要被贴上这种标签呢?这算不算理论话语霸权所催生出的新的“登龙术”呢?
中东部为西部文学提供了生存空间,但这样的空间不过是要弥补主流文学的不足,西部文学的出场就是以满足主流话语下人们的审美猎奇心理,一开始就带上了被期待被想象的色彩,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一局面仍然没有被打破。陈思和在主编《上海文学》期间对西部文学的扶持和关注同样出于此理,其旨不外是“想在上海文学界刮一刮西北风,冲击一下被腐蚀的文化市场和萎靡的文学风气,同时也改变一下《上海文学》的精神面貌”[12]。西部文学的被发现是出于主流文学的利益需要,带有强烈的审判色彩,它有权决定什么是它所需要的,并且带着这种需要去期待性物色一种客体来满足这种需要,西部文学因而具有了消费市场,如果西部文学不想被成为他者,那就得放弃主流话语给予它的种种特殊照顾,由于西部文学缺乏自信和本身评论队伍、传播资源等方面的薄弱,导致发声困难而不得不依靠主流话语“扶持”,事实上,西部文学也尝到了这种种“扶持”所带来的甜头,因而热衷于扮演他者的角色,西部文学已演变成在物欲横流的都市里兜售自己风俗民情,甚至不惜扭曲捏造的民俗市场与文化商贩。甚至,一些西部刊物所主导的西部文学之论坛所瞩目的也主要是有多少“主流”学者的驾临来提拔其活动的“级别”“档次”,这种“临幸”心态固然有不得已的苦衷,却也不得不令人产生缘木求鱼式的“崩溃”。
主流文学在把自身天然地界定为此者的同时,西部文学作为他者也就被树立起来,并且随着主流文学话语权的不断扩大而不断巩固,西部文学本身的迎合则加深了这样的巩固。一旦西部文学出现了违背主流话语所规定的风格,哪怕这种现象是符合文学自身规律的也将因为不符合此者想象而遭到质疑和拒绝,更不堪想象的是,西部文学就算按照主流话语所期待的那样发展下去,一旦主流文学再次由于社会审美心理的疲劳而对它产生了厌倦,那西部文学的前途将会因为失去期待而变得不知所措。
西部大开发成为西部文学发展的重要动因,而西部大开发本身就涵盖了西部经济不够发达这一事实,这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西部文学被边缘化的原因,在西部文学问题上,我们可以发现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定性思维已经遮盖了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不平衡发展的客观事实。正如马雪萍在分析马克思思想时所指出的那样,“人们在对这一问题的认识上,往往只注意到‘制约’原则,而轻视,甚至忽视了‘不平衡关系’的原则,这不仅造成了理论上的倾斜,而且也势必在相当程度上导致社会实践的失误”[13],这也是西部文学因其自身较落后的物质生产而被边缘化的思想基础。马克思早在1857年就阐述了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的不平衡发展,主流话语因其自身优越的经济基础自然而然要把西部文学边缘化,这无疑是很偏颇的。西部作家王新军就曾不无调侃地表示:西部文学的振兴我觉得谈不上——本来就很兴旺。如果还要兴旺,我觉得就是经济方面的支持应该跟上去,对创作者有更多的关注和关心[14]。
西部文学说面临的越来越狭隘的危机,从外在来讲,是主流话语的不公正想象逼催,这样的想象依恃在经济基础决定论上,只看到了经济基础对上层建筑的决定作用,却忽视了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发展的不平衡性,并且,没有以历史的发展的眼光来看待西部文学,而是通过强势话语让其陷入“以西卖西,以穷卖穷”的尴尬境地。作为公正的批评而言,一方面,主流话语应停止对西部文学带着臆想的期望、引导和评论,放下高视阔步的评论姿态,看看自己脚下裂变的土地,对之提供不带偏见的扶持和帮助。另一方面,西部文学要开始且要主动适应离开拐杖的生活,西部作家们坚守自我、充满自信,同时在文学传播上要真正培养高质量的文学刊物和评论队伍。
二、大西南文学在西部文学中的缺席
西部包括西北与西南,西部文学理应包括了西北文学和西南文学,可事实上的“西部文学”概念已被“西北文学”狭义取代。肖云儒《中国西部文学论》所认可的“西部”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甘肃、青海、宁夏回族自治区、西藏自治区、内蒙古自治区、陕西西部;丁帆主编《中国西部现代文学史》中“西部”是指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内蒙古自治区、西藏自治区、宁夏回族自治区和青海、甘肃两省为主体的游牧文明覆盖圈,各家“西部文学”的“西部”都将“西南”排斥在外,自然地理与文学地理间是赫然的南辕北辙。李建军的重要论文《论第三代西部(西北?)小说家》,刊发在《上海文学》2003年第8期和《朔方》2004年第4期题名为《论第三代西北小说家》,同样的文章刊发在《延安文学》2008年第5期却题名为《论第三代西部小说家》,广义的“西部”被狭义的“西北”取代可见一斑。西北文学和西部文学是一个真子集与全集的关系,并且,西北文学也是随着时代而变动的,并不是静态的、恒定的。
与西部相对的东部,在20世纪30年代有南北相对的京派与海派的区分,它们是两个有各自的审美追求、创作方式、创作风格都比较复杂的创作群体,并没有一个“东部文学”概念以一概之,更不会以京派追求古典文化传统、文风古朴典雅、带有理想化色彩、提倡自然和传统的风格来概括为“东部文学”的风格。既然提出“西部文学”这个概念,那么西北与西南理应在其中,西部文学在文学版图上的以东西划分遮蔽了内部的南北之分,把西南排斥在外,以西北代替西部,无疑是以局部代替整体,以逻辑扭曲事实。
事实上,文学地理上的南北概念早已有之。早在先秦南北文风的不同观念就已经出现了,近人蔡元培《中国伦理学史》、王国维《屈子文学之精神》、刘师培《南北文学不同论》《论文杂记》,梁启超《中国地理大势论》等大量学术著作都谈到了北方和南方文学的不同,可以说,南北文学的讨论是由来已久。俞樾在《九九消夏录》中有云“凡事皆言南北,不言东西,何也?……南北之分,实江河大势使然,风尚因之异也”,“凡事皆言南北”在“西部文学”的语境中就成了“凡事皆言东西”,“西北”扛起西部的大旗旨在以方面军的姿态在主流话语格局中分一杯羹,而轻忽西部内部也仍有南北之间的丰富生机与活力。东部有南北之分,西部同样有南北之别,西南文学个性丰富、题材广阔,本身就是日益狭隘的所谓“西部文学”的有力反证。
为什么西南文学在西部文学中不可思议地意外缺席了呢?
这当然不是无意的疏漏,相反是深思熟虑的策略安排。“西部文学”这一概念最早由西北文学界提出,旨在以集团的力量争取话语权,“这种‘有为’的文学行动之产生,一方面是自身的危机意识所致,另一方面,这个行为本身也是由文学主流话语的诱导而催生的”[15]。西部文学其原始、野性、神奇、粗犷的文学风格符合了主流话语的想象,并由此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掌声,于是更卖力地迎合这种想象,最终导致了西部文学如今沦落成贩卖,甚至不惜捏造扭曲自己的文化商贩,四川、重庆等西南地区的文学被排斥在西部文学之外,正是由于其风格与所谓的西部文学风格迥异。“西部文学”作为一个文学地理学的概念,它在实践的过程被不断地当作了“文学流派”来看待,并以“流派风格”来约束、要求,“所谓流派风格,是指一些在思想情感、文学观念、审美趣味、创作主张、取材范围、表现方法、语言格调方面相近的作家在创作上所形成的共同特色,是一种群体文化的表现”[16]。文学流派自然具有排他性,它要求风格一致,算得上文学艺术里的“圈地运动”,“西部文学”被当作文学流派来认识的一个典型现象就是那些没有表现神秘、雄奇、苍凉等审美要素的作品,即便是出自西部作家之手,也着实描述的是西部生活,也不被归入西部文学之列,更遑论表现丰富的西南文学了。这导致本来更具丰富性的西部文学被越圈越小,后果无疑是严峻的。西部文学不是一个文学流派的概念,它是在广袤的西部土地上生长出来的、打上了地域烙印,并且随着时代发展而不断变化着的文学形态,是一个包含着西北文学和西南文学的广阔天地。在西部文学的主体危机日益严峻、审美风格日益狭隘化的情况下,除了要打破立足于政治经济上的偏见,认识到“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不平衡性发展”之外,还要从文学本身入手,拓展西部文学的表达空间,西南文学在西部文学的发现和敞亮无疑是一条自我救赎之道。
为此,就需要重新描绘西部文学的版图。西南回归后的西部文学应包括:西藏、陕西、甘肃、青海、宁夏、新疆、内蒙古、四川、重庆、贵州、云南、广西。西北文学与西南文学应加强对话交流、取长补短,共同促进西部文学的健康发展。
事实上,已有学者努力尝试填补“西部文学”中缺席的“西南”。如,李利芳在分析中国西部儿童文学的时候,所定义的西部是指西部十二省区市,包括重庆、四川、贵州、云南、西藏、陕西、甘肃、青海、宁夏、新疆、内蒙古、广西[17];刊发在《涪陵师范学院学报》2003年第6期的两篇西部文学论文《20世纪90年代以来西部文学的实绩和发展动向》《新时期文学思潮中的西部文学》[18]则是把西部文学看作包含西北和西南来论述的;西部作家王新军在评论李建军《论第三代西部(西北?)小说家》时表示它并不全面,理由之一就是它主要说的是“西北”,而不是“西部”[19];在《论黄土文学流派》中武凤珍也有这样的疑问:“‘西部文学’的概念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提出的,其实质是对西北五省区作家群的概称,经过多年讨论,‘西部文学’的提法虽然已经被评论界认可并广泛使用,但它仍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名实是否契合至今仍有商榷之处:一是如果西北可以被称为中国的西部,那么包括西藏在内的西南是不是也是‘西部’呢?”[20]而著名散文理论家范培松在论述西部散文中则纳入了沈从文,并认为沈从文是20世纪西部散文的最早实验者,“西部散文,顾名思义是以地域存在而命名。西部,是一个宽泛的地域概念,大陆境内,约定俗成……但‘西部散文’又有它的模糊性、相对性和泛指性:中国地域辽阔,民族众多,文化交叉,僻远的‘边缘’之‘边’有它的模糊性,不能简单地把‘西部’限制在西藏、新疆、青海、内蒙或宁夏等地区内,作为文学的‘西部’地域的外延要宽泛得多”[21]。
在西部文学的讨论中,“西部”这一概念的使用往往混杂不齐、各自为阵,呈现出自说自话、莫衷一是的状态,虽然已有学者和作家触碰到了西南文学在西部文学中意外缺席这一事实,或认识到了简单地把“西部”定义成西北省区是不对的,但作为解决方案却迟迟未得到学界认可,关键瓶颈还在于大西南文学的自立以及与西部文学的学理兼容问题未能突破。事实上,同为自然地理上的西部高原山地区、经济的欠发达地区、游牧与农耕等传统生产方式主导地区、多民族地区、中国传统文化记忆更多保存区,大西部地区是有着共同的文学形态与美学精神的,苦难化、边缘化、多民族化至少就是可以讨论的三大公约数。
三、大西南文学的美学自立与内生性救赎
西南文学的缺席现象是容易发现的,但迟迟未能解决的障碍在于如何归纳出西南文学的美学精神来,这样才能摆脱散兵游勇式的嗫嚅乞怜,而以独立的主体身份来赢得尊重,赢得融入和拯救西部文学的实效。这才是摆在西南文学界、理论界面前的使命与责任,这当然是需要合力之下的思考和探讨。
在此,笔者愿先冒昧提出,大西南文学的独特美学精神在于3点,一是风格多元的绚丽化,二是多民族融合的多民族化,三是万物有灵式的神秘文化,权作抛砖引玉,提请学界对此命题的关注。西南多山地江河,交通多阻塞,这就形成了更多的地理单元与文化单元的分割,这就造成了生产方式以及文化的多样化与美学的绚丽化,民族的多样化也正是这种多样化的一个历史固化成果。尽管全国都在讲多元化、多民族化,但大西南则将这两项特征最为集中和突出地表现着,西南本就历来被代称“百夷”“百苗”的边疆之区,与中原地区政权的过度强势不同,在西南有更多中原文化与边疆民族文化的融合,56个民族仅聚居于云南一省的就多达52个,可见其一斑。山地造成分割,而江河的汇聚则在造就枢纽城市的同时,也造成了多元与多民族的融汇,形成大西南文学的美学风格融汇。地理上,大西南植被葱茏,加之江河山峦分隔,气候多变,因而民俗迥异,灵异崇拜、神秘文化盛行。
以四川为例,就历史而言,狂飙突进式的浪漫主义郭沫若,现实主义精神的李劼人,还有巴金、沙汀以及大量反映农村生活的周克芹等。幽默反讽、机智调侃的莽汉主义、特立独行体制外书写的非非主义诗歌,老派现实主义马识途、王火,军旅文学裘山山、柳建伟,儿童文学(青春文学)的杨红樱,“底层书写”的罗伟章、陈玉龙以及以洁尘等为代表的都市写作,显然与传统的“西部文学”相去甚远。少数民族文学成为四川文学主力军,最具代表的莫过于“西部文学”的经典作家阿来,《尘埃落定》可算是标本式的作品,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四川与西部文学的潜在的联系,并不是截然而分的。除阿来外,四川的藏族书写还有老一辈的意西泽仁、新世纪以来的“康巴作家群”以及汉族作家鄢然的藏族书写等。当代大凉山彝族诗人群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代表诗人有沙马、发星、吉狄兆林以及彝汉双语写作的阿库乌雾(罗庆春)。四川文学丰富多彩,他们创作风格和题材各异,呈现出百花齐放的姿态。
再以云南为例,诗歌上,有第三代诗歌的代表于坚、有女性主义写作的海男、有朴素叙事的雷平阳等。“太阳鸟儿童文学作家群”中儿童文学领军式的人物、“动物小说大王”沈石溪、乔传藻、吴然等,还有被称为“魔法姐姐”的汤萍。云南作家风格各异,有游走于城市与乡村之间的潘灵、执着于艺术技巧又不乏细腻温情的的胡性、以城市生活描写为主的黎晓鸣、陈鹏等。除此之外,在云南还出现过名目繁多的作家群,如以关注底层、民生为中心的“昭通作家群”、以泸沽湖为中心的“小凉山诗人群”以及先后出现的“武警部队作家群”“昆明作家群”“哈尼族作家群”等。他们以丰富多彩的创作实践艰难地打破长期以来主流话语对云南文学所形成的“边地风光”“民族风情”的偏见,正如评论家宋家宏所反思的那样:“地处西南边疆的云南文学,长期以来给读者的印象是写边地风光、民族风情的文学,有鲜明的少数民族特色和边地地域特征,没有边地风光和民族特色的作品几乎就不能被认定为云南作品。这是多么明显的误解!……几十年来,‘边地与民族’传统的文学始终占据着云南文学的主导地位,由此,给人们造成了一个印象,即云南文学就是‘具有边地与民族特色的文学’,多年来,‘云南作家’这一概念也被固化了,说到云南作家就是写‘边地风情和少数民族生活’的作家。中原文化对云南文学的关注目光,长期以来停留在边地与民族特色方面,云南文学几十年强调的也是边地与民族特色,没有边地特色和民族意识几乎就不能被看作是云南文学。”[22]此般论调与西部文学的讨论何其相似!西部文学目前存在的问题在西南文学中也同样存在,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证明了西北与西南潜存的联系。它们都需要既外部突围,亦内部突围,外部是话语突围,内部是观念突围。
西部文学的出路在于从流派化文学的僵化中走向地域文学的开放性,西南文学对局限了的“西部文学”无疑是一种释放和拯救。在相互区别上,西南文学丰富多彩的创作特色为西北文学日益狭隘化提供了借鉴,两者的会师与融合将挽救危机四伏的“西部文学”这一概念,开拓表现领域,为之注入全新活力。随着西部大开发的深入发展,西部生活的改善让西部文学的题材选择、审美风格以及认识视野等发生变化都是情理之中,西部文学的内涵不是一成不变的,蜕变能否成立就在于大西南文学能否美学自立、也在于能否与既往的“西部文学”找到融合点,这种融合不是简单地版图相加,而是美学精神的融合与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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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晓丽责任校对李晓丽)
Subject Crisis of West China Literature and Aesthetic Independence of Southwest China Literature
Bai Hao, Li Ting
(School of Literature, Sichua Normal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 610066)
[Abstract]With subject loss, the literature of West China is experiencing the crisis of being increasingly narrow, the way out for this very literature is going toward the openness of regional literature from rigidness of the branch literature. For the restricted literature of West China, the literature of Southwest China is a relief and salvation. The connotation of the literature of West China is everlasting, the success of the transformation depends on the aesthetic independence of the literature of Southwest China. The unique aesthetic beauty of the literature of Southwest China lies in grandness of diversified styles, multi-ethnicity of various nationalities, and mysterious culture of all beings having their souls.
[Key words]literature of West China; literature of Southwest China; aesthetic independence
[作者简介]白浩(1973—),男,四川旺苍人,教授,博士,大西南文学研究中心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李婷(1991—),女,四川巴中人,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
[收稿日期]2015-11-18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140(2016)01-009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