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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哈萨克斯坦的“《玛纳斯》学”

2016-02-19阿地里居玛吐尔地

关键词:阿拉木图玛纳斯哈萨克

阿地里·居玛吐尔地

(中国社会科学院 民族文学研究所北方室,北京 100732)



20世纪哈萨克斯坦的“《玛纳斯》学”

阿地里·居玛吐尔地

(中国社会科学院 民族文学研究所北方室,北京 100732)

千百年来以口头形式在民间传承的柯尔克孜族英雄史诗《玛纳斯》从19世纪50年代以来进入学术视野,经过各国学者一个半世纪的不断研究,如今已经发展成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相对独立的“《玛纳斯》学”。在《玛纳斯》研究学科的世界坐标系中,哈萨克斯坦占据很重要的地位,他们的研究成果及其影响力是值得我们总结和借鉴的重要学术资源。

《玛纳斯》;哈萨克;史诗学;一带一路

世界《玛纳斯》史诗的学术史,从产生到发展已经历160多年的历程。从16世纪毛拉·赛福丁·依本·大毛拉·沙合·阿帕孜·阿克色坎特(Saif ad-din Ibn Damylla Shah Abbas Aksikent)在其波斯文《史集》一书中首先记载《玛纳斯》史诗以来,*15世纪末16世纪初生活在中亚的一位名叫塞夫丁·依本·大毛拉·夏赫·阿帕斯·阿克斯坎特(Saif ad-din Ibn Damylla Shah Abbas Aksikent)以及其子努尔穆哈买特(Nurmuhammed)两位吉尔吉斯(柯尔克孜)学者在他们所撰写的《史集》(Majmu Atut-tabarih)一书中记载了《玛纳斯》史诗第一部的一部分情节,叙述了主人公玛纳斯等史诗中一些人物的事迹。从《史集》所记载的内容中人们能感受到《玛纳斯》史诗的大致轮廓。参见阿地里·居玛吐尔地:《16世纪波斯文<史集>及其与<玛纳斯>史诗的关系》,《民族文学研究》,2002年第三期。至今已有300多年历史。在这300多年里,口头史诗《玛纳斯》依然以自己的自然状态在柯尔克孜族民间口口相传,从来没有停息。但是,直到19世纪下半叶,这部世代以口头形式流传发展的史诗才开始引起世界学术界的关注,并开始得到各国学者的搜集、整理、翻译和研究,目前已经形成了一个专门的世界性的研究学科“《玛纳斯》学”[1]。

真正的学术意义上对《玛纳斯》史诗进行较系统的全面搜集和研究,开始于19世纪80年代。1856年,俄国哈萨克民族学家、沙俄军官乔坎·瓦里哈诺夫(Chokan Chingisovich Valikhanov)[2]在其《准噶尔游记》一书里,对《玛纳斯》史诗进行了系统的介绍,并且发表了史诗片段《阔阔托依的祭典》。乔坎·瓦利哈诺夫是《玛纳斯》学术史上第一个正式采录和搜集《玛纳斯》史诗文本的人,也是第一个对史诗给予科学评价的学者。他所搜集的《玛纳斯》史诗传统章节“阔阔托依的祭典”早已引起世界史诗学界、突厥学界的关注,成为《玛纳斯》史诗研究史上极为重要的内容,开创了这部流传千年的口头史诗开始走向书面定型化之路的一个新纪元。随后,德裔俄罗斯突厥学家维·拉德洛夫(V.V.Radloff)*维·维·拉德洛夫(1837~1918):德裔俄国民族志学家。他曾于1862年和1869年在中亚吉尔吉斯地区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田野调查,记录了《玛纳斯》史诗第一部比较完整的文本以及这部史诗第二部和第三部的部分章节,共计12 454行,并于1885年在圣彼德堡把这个文本编入自己的系列丛书《北方诸突厥语民族民间文学典范(Proben der Volkslitteratur der Nördlichen Türkischen Stämme)》第五卷(《论卡拉—柯尔克孜(吉尔吉斯)的方言》(Der Dialect Der Kara-Kirgisen))中。在其编著《北方诸突厥部落的口头文学典范》丛书第五卷前言《论喀拉—柯尔克孜(吉尔吉斯)的方言》中,也对《玛纳斯》史诗,尤其是对《玛纳斯》史诗歌手的演唱特色、口头创编方式以及传承形式等有广泛的论述。他在此卷前言中对于玛纳斯奇表演史诗现场的论述,对于玛纳斯奇用现成的“公用段落”创编史诗的讨论以及对柯尔克孜族史诗歌手与荷马的比较研究启发了西方经典的“荷马问题”专家,并对后来影响世界民俗学界的“口头程式理论”(即帕里—洛德理论)的产生起到了很大的启迪作用。从20世纪初开始,随着《玛纳斯》史诗文本资料的不断发现、刊布和翻译,世界各国学者对这部史诗的研究也不断走向深入。世界《玛纳斯》学也逐渐成形,在世界范围内不断扩展。目前,史诗已有汉、柯尔克孜、俄、英、日、德、土耳其、哈萨克、蒙古、乌兹别克、法等多种文字的译文章节或整部的内容。众多学者从不同的异文入手,从人文、历史、文学、哲学、民俗、口头诗学,甚至军事、医学等不同的角度对史诗展开研究,并不断取得成绩,展示了《玛纳斯》史诗多方面的学术价值和研究价值[3]。其中,在前苏联时期,哈萨克斯坦是《玛纳斯》学发展的一个重镇,不仅有很多学者从事过《玛纳斯》史诗的研究,而且曾经出现过一大批《玛纳斯》研究者。其中,穆合塔尔·阿乌埃佐夫(Muhtar Ayezov,1897~1961)、阿里凯·马尔古兰(Alikey Margulan,1904~)两位学者的研究在国际《玛纳斯》学领域颇具影响,他们的研究成果在世界《玛纳斯》学中占据显要位置,至今仍然得到人们的参考、引用和讨论。本文除了介绍哈萨克斯坦20世纪《玛纳斯》研究轮廓之外,将重点论述和介绍上述两位学者的学术研究成果和影响。

穆合塔尔·阿乌埃佐夫作为一名出生在中亚哈萨克斯坦的哈萨克族作家曾以自己的四卷本长篇小说代表作《阿拜之路》于1949年、1959年先后获得前苏联国家奖和列宁文学奖,成为当时前苏联少数民族作家中为数不多的具有国际影响力的著名作家,堪称是20世纪哈萨克文学的巅峰,被称为阿拜第二。他的这部长篇小说以19世纪哈萨克诗歌大师和哲学家、音乐家阿拜的身世为题材,属于历史性、传记性长篇小说,被翻译成世界上70多种语言,堪称世界传记小说的经典之作[4]。除了小说之外,他还以自己的戏剧创作开创了哈萨克现代戏剧的先河。同时,他又以自己影响卓著的学术研究成果,成为前苏联哈萨克、吉尔吉斯等中亚各民族文学及民间文学研究的代表人物,并曾当选哈萨克斯坦科学院院士。因此在当时,他在中亚地区民族文学界及学术界都举足轻重。

穆合塔尔·阿乌埃佐夫是20世纪哈萨克斯坦“《玛纳斯》学”的开拓者。他从19世纪30年代初便开始关注和研究《玛纳斯》史诗,并用哈萨克文、吉尔吉斯文以及俄罗斯文发表各类论文。他在《玛纳斯》学方面的功绩至少表现在两个方面。1.全身心地投入到《玛纳斯》史诗的研究之中,并写出了颇具学术含量的论著,用自己的学术思想引领了前苏联“《玛纳斯》学”的学术方向。2.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据理力争,指明了《玛纳斯》是一部生长于深厚的民族文化土壤、具有高度人民性的伟大作品。

20世纪50年代初,在前苏联极左思想的影响下,以《玛纳斯》为代表的苏联各民族优秀的民间文化成果遭到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的全面否定,甚至想将其莫须有地划为浸透着封建主义、泛突厥主义思想和伊斯兰宗教思想的反动作品加以批判,妄图将这部在民间传唱了一千多年的伟大史诗打入冷宫。1952年6月6日至10日苏联科学院,经过精心准备在吉尔吉斯斯坦首都伏龙芝(即现在的比什凯克)组织召开了一次全苏联范围内的《玛纳斯》史诗大型学术研讨会。穆合塔尔·阿乌埃佐夫面对有些学者对《玛纳斯》史诗的各种误读,旗帜鲜明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维护了史诗的本真性和深厚的人民性,在当时的学术界产生了重大影响。这次会议无论从筹备到学术讨论都堪称前苏联关于《玛纳斯》史诗的最重要的学术研讨会,推进和引领了前苏联20世纪下半叶“《玛纳斯》学”的发展进程和发展方向。为了配合学术研讨会的成功召开以及对《玛纳斯》史诗相关的一些核心问题得出更加科学的结论,会议之前,吉尔吉斯斯坦各类报刊上就开始有大量文章发表,对于《玛纳斯》史诗的研究和讨论开始发酵,引发了一场宏大讨论。当时集中发表的论文数量有数十篇,从不同的角度探讨和研究了《玛纳斯》史诗很多最核心、最关键的问题,对即将召开的学术会议的许多论题的讨论起到了很好的启迪作用,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学术会议的学术含量。

这次研讨会的主要议题是《玛纳斯》史诗的人民性问题。作为大会发言的论文分为两组。第一组的大会主旨发言题目为《论<玛纳斯>史诗的人民性问题》(发言人为乌兹别克斯坦科学院通讯院士,A.K.波诺夫考弗教授)。其他发言题目分别为1.《关于<玛纳斯>史诗的人民性》(发言人为吉尔吉斯斯坦科学院语言、文学、历史研究所所长,语文学副博士A.D.多来提凯迪耶夫);2.《关于<玛纳斯>史诗的人民性问题》(发言人为民俗学家M.I.博格达诺娃)。第二组的大会主旨发言题目为《论<玛纳斯>史诗的多种异文》(发言人为O.贾科谢夫)。其他发言题目分别为:1.《论卡拉拉耶夫*萨雅克拜˙卡拉拉耶夫(Sayakbay Karalayev 1894~1971):吉尔吉斯斯坦著名玛纳斯奇,是20世纪玛纳斯奇中演唱内容最长的一位。他的唱本包括史诗第一部《玛纳斯》、第二部《塞麦台》、第三部《赛依铁克》以及第四部《凯南》、第五部《阿勒木萨热克和库兰萨热克》等,共计500 553行。的唱本》(发言人为著名诗人K.马利考夫);2.《<玛纳斯>史诗最早的记录本文》(发言人为苏联科学院东方学家,语文学副博士A.A.瓦利托瓦);3.《论<玛纳斯>史诗额·阿布热合曼诺夫的变体》(发言人为语文学副博士B.凯热木江诺娃);4.《关于<赛麦台>的人民性问题》*《赛麦台》为《玛纳斯》史诗系列史诗谱系之第二部。(发言人为诗人A.托坤巴耶夫);5.《论<玛纳斯>史诗第三部<赛依铁克>》(发言人为作家T.斯迪克别科夫)。除了上述预先确定的发言人之外,大会发言还包括苏联作家协会民族文学委员会主席L.I.克利莫维奇的《论<玛纳斯>史诗研究的现状及今后的任务》;著名哈萨克作家穆合塔尔·阿乌埃佐夫,苏联历史学家A.伯恩什塔姆博士,吉尔吉斯斯坦科学院院士B.尤奴萨利耶夫博士等[5]。

面对不同观点、不同思想的激烈碰撞和交锋,穆合塔尔·阿乌埃佐夫根据自己多年来对于《玛纳斯》史诗的研究实践经验,对那些认为《玛纳斯》史诗完全是一部充斥着封建主义思想的产物等片面而极端的思想观点勇敢而大胆地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并提出由人民集体创作的这部史诗是一部具有鲜明人民性的伟大作品。然后,他提出《玛纳斯》史诗对于吉尔吉斯(柯尔克孜)人到底有没有用,有没有可能在整合多个演唱异文的基础上编写出一个综合整理本,如果这个有可能,那么有谁来做这件事情等三个问题,并对此一一提出了自己的具体意见。在自己的意见中,他对史诗的歌手、史诗的内容、史诗的结构以及史诗的产生年代等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而他的这些观点成为他后来发表的长篇论文的核心内容。

穆合塔尔·阿乌埃佐夫的第一篇关于《玛纳斯》的论文早在1937年在阿拉木图以“《玛纳斯》:吉尔吉斯人民的英雄诗篇”为题用哈萨克文发表。之后,这篇论文经过大量补充和修改以更大的篇幅于1959年在阿拉木图编入论文集中出版。1961年,这篇长文还分别在吉尔吉斯斯坦伏龙芝(现比什凯克)、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以及莫斯科出版。1969年,穆合塔尔·阿乌埃佐夫又以“吉尔吉斯(柯尔克孜)人民的英雄史诗《玛纳斯》”[6]为题用俄罗斯文再次在莫斯科出版。他的这篇篇幅很长的论文堪称是他研究《玛纳斯》的代表作。在这篇宏赡翔实的论文中,他对史诗的演唱者、史诗的多种异文、史诗内容与结构的基本特征、史诗的主题及情节、史诗的产生年代、史诗的英雄人物形象、史诗语言的艺术性、史诗与东方民族史诗遗产的关系等关涉这部史诗的一些重大问题都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论文主要分为“史诗的歌手”“对于史诗内容的扼要分析”“史诗《玛纳斯》产生的年代”“史诗《玛纳斯》的特点和形象”“《玛纳斯》的语言艺术手法”等五个部分。在关于《玛纳斯》史诗歌手玛纳斯奇的论述中他首先通过对萨恩拜·奥诺兹巴考夫、凯乐迪别克、巴雷科、特尼别克10世纪~20世纪几位著名玛纳斯奇身世的分析,对玛纳斯奇的身份作了界定,并指出真正的史诗歌手“交毛克楚”从来不演唱短小的民歌,并以此将史诗歌手同一般的民歌手区分开来。在讨论玛纳斯奇通过神灵梦授学会史诗的观点时指出,“真正的《玛纳斯》歌手总是把自己的唱词看作是某种天意的启示,把它解释为一种超自然力的干预,而这种超自然力仿佛在招引他们去执行这项使命”[7]。在关于玛纳斯奇学习、演唱和创作问题上,他指出玛纳斯奇是在家族之内受先辈的影响而开始学习《玛纳斯》,并在学习过程中不断吸收同代歌手的演唱内容,但是家族传承占据显著地位。与此同时,他还通过将《玛纳斯》传统同芬兰的《卡列瓦拉》和荷马史诗、俄罗斯口头传统以及将不同玛纳斯奇的演唱内容进行比较之后指出,歌手演唱时总是会将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内容与现实场景结合起来,把很多现成的“套语”融入自己的演唱之中,这一观点实际上是来自于19世纪突厥语学家拉德洛夫的观点[8]。他还对史诗歌手的记忆和背诵,史诗歌手的社会文化背景对于歌手的影响,史诗歌手个人才能的发挥以及听众对于歌手的影响,史诗歌手的流派,史诗歌手在演唱史诗时如何配着音乐、附加手势动作和面部表情进行演唱,对传统史诗内容在何种程度上进行加工和再创作等都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并指出史诗的形成有着悠久的历史,它反映了许多时代的种种事件,不同歌手的创作在它上面打上了烙印。因此,其情节和结构是非常复杂的。针对史诗的内容,通过对不同异文的详细比较之后,他指出史诗的内容可以分出“玛纳斯的诞生和童年”“出征”“阿勒曼别特——第一个助手和结义兄弟的到来”“阔阔托依的祭奠”“玛纳斯与卡妮凯结婚”“玛纳斯族亲阔兹卡曼人的阴谋”等一些重大的章节主题,这些主题交织出现在整部史诗里,构成一个有机的完整的情节结构[9]。与此同时,他还对各个章节都进行了很详细的论述和分析。在关于《玛纳斯》史诗产生年代的讨论中,他根据古代柯尔克孜族历史资料、古代碑铭并借鉴前苏联历史学家B.B.巴托尔德的观点指出《玛纳斯》史诗中保留和沉淀了古代柯尔克孜族神话时代到17世纪~18世纪柯尔克孜族历史的脉络,在讨论史诗产生年代的问题时一定要考虑史诗本身所蕴含的历史资料、历史背景、历史人物、历史事件的还原和论证。在讨论史诗的特点和形象时指出“无论对于主要人物还是次要人物,歌手都作出了总体的描绘。他有一套现成的、好像从脸上摘下来的脸谱,这些脸谱或表现愤慨,或表现盛怒,或表现欢乐,它们作为一种不变的固定的肖像被歌手在各种必要的场合加以运用”[10]。中心的完整的人物形象常常以多方面的、各式各样的周围环境加以衬托。玛纳斯周围的人和动物,包括妻子、朋友、同伴、奴仆和一些称臣的汗王以及坐骑等的布局保持着固定的对称原则,多呈现出饱满生动的性格特征。在论文的最后,作者还对《玛纳斯》史诗的语言艺术手法进行了简短的讨论,从每一段章节的开始到结束,战斗场面的描述和渲染、描写、叙述、戏剧化特征、独白等故事叙述手法及各种民歌、神话等叙述素材的运用等都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阿里凯·马尔古兰是前苏联地理学会会员,语文学博士,哈萨克斯坦科学院院士。他堪称哈萨克斯坦的学术大家,著作等身,在历史学、考古学、民族学及文化人类学、文学等方面发表的论著超过300多种,是前苏联时期中亚地区著名的社会科学家。除了自己的课题研究之外,他在1957年~1967年十年间带领一个学术团队精心汇编了19世纪哈萨克民族学家乔坎·瓦里哈诺夫的6卷本文集。其中就包括后者对于《玛纳斯》史诗的研究和搜集的资料。阿里凯·马尔古兰对于《玛纳斯》史诗的研究也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经过长时间坚持不懈的苦苦搜寻,他终于从尘封的档案中找到了乔坎·瓦里汗诺夫于19世纪50年代从玛纳斯奇口中记录的文本资料,并将其加以刊布。第二就是在这个文本的基础上,结合各种新发布的资料,他对史诗进行了系统的研究。

阿里凯·马尔古兰科学而系统地梳理了乔坎·瓦里汗诺夫对于《玛纳斯》史诗的搜集和研究,并根据自己的深入缜密的探讨于1971年在阿拉木图出版了用哈萨文撰写的专著《乔坎与<玛纳斯>》。这本专著的出版在当时的《玛纳斯》学界引起很大反响。1973年,他又在阿拉木图翻译出版了乔坎·瓦里哈诺夫搜集的《玛纳斯》重要传统片段“阔阔托依的祭奠”的单行本《阔阔托依的祭奠》。

阿里凯·马尔古兰于1971年出版的专著《乔坎与<玛纳斯>》的内容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主要是作者对《玛纳斯》史诗的研究,第二部分则主要是乔坎·瓦里哈诺夫1856年在柯尔克孜(吉尔吉斯)族地区用阿拉伯字母记录的《阔阔托依的祭奠》手抄本的影印本。在第一部分中,作者回顾和梳理了《玛纳斯》史诗最初的搜集记录过程,然后介绍彼得堡、喀山、厄姆茨克等地档案馆中收藏的史诗的某些片段,并通过历史比较视野对史诗的故事情节、结构加以细致的评述。当然,他的研究主要是把《玛纳斯》史诗中的一些章节同哈萨克社会历史联系起来,试图从史诗内容中寻找哈萨克族的历史发展轨迹以及哈萨克部落谱系之间的关联性。其中有些观点不乏偏颇和商榷之处。当然,这是因为作者对史诗后来刊布出版的比较完整的文本内容不熟悉,并且没有全面地将完整的史诗文本同史诗的早期记录片段进行深入对比研究造成的结果。针对《玛纳斯》史诗的产生年代问题,他也遵从穆合塔尔·阿乌埃佐夫和A.伯恩什塔姆关于史诗产生于9世纪至10世纪柯尔克孜人的祖先推翻回鹘汗国的历史时期,并对此进行了进一步论证。第二部分所收入的文本“阔阔托依的祭奠”是《玛纳斯》史诗最重要的传统章节之一,描述的是历代《玛纳斯》史诗歌手们用雄浑的史诗语言营造出的史诗传统的经典篇章之一,经过了历代史诗歌手的精雕细琢,不仅气势恢宏,语言华丽,而且史诗情节的发展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是《玛纳斯》史诗第一部中不可或缺的内容,继乔坎·瓦利哈诺夫之后被记录的所有著名唱本中都无一遗漏地出现,深受听众喜爱[11]。其次,这一篇章集中反映了古代草原游牧民族丧葬习俗和赛马、摔跤、射箭、马上角力等真实的民俗生活场景、凸现了他们民族荣辱观以及部落联盟的性质、各部族之间的关系等丰厚的内容,对了解和研究游牧民族文化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第三,也许乔坎·瓦利哈诺夫谙熟作为西方文学的源头《伊利亚特》《奥德赛》等经典史诗,而《阔阔托依的祭典》与《伊利亚特》第23卷中,阿基硫斯为献身疆场的希腊英雄帕特洛克罗斯举办的丧葬仪式中的描述有异曲同工之妙。希腊人在追悼亡灵时,也像吉尔吉斯人一样,要举办战车比赛、摔跤、射箭、角斗、赛跑等活动来取悦亡灵[12]。在这个大型祭典活动中,不仅各路英雄悉数登场,各种独特的民俗文化得以集中体现,而且在赛马、射箭、摔跤等古代英雄三项竞赛活动中各路英雄之间为了赢得竞赛的胜利和获得荣誉而凸现错综复杂的矛盾,为史诗后面情节的发展埋下了很多伏笔。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文本还通过英国伦敦大学资深教授亚瑟·哈图(A.T.Hatoo)的转写和翻译于1985年在剑桥大学出版[13]。亚瑟·哈图将这个文本首先转写成西方学者能够接受的拉丁字母文本,然后进行了英译,出版时还撰写了“前言”和“后记”并加上大量的注释,使得英译本的学术含量得到很大提升,不仅扩大了《玛纳斯》史诗在西方的影响,也为西方学者了解和研究《玛纳斯》提供了便利条件[14]。

此外,阿里凯·马尔古兰1985年在阿拉木图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论文集《古代歌谣与传说》中收入了作者长篇系列论文《吉尔吉斯人民的英雄史诗<玛纳斯>·乔坎与<玛纳斯>》以及由乔坎·瓦里哈诺夫搜集,由阿里凯·马尔古兰翻译成哈萨克文的《玛纳斯》重要传统片段《阔阔托依的祭奠》。其中,系列论文由《<玛纳斯>史诗的搜集记录史》《<玛纳斯>史诗中阔阔托依汗王的传说》《论史诗的内容与情节结构》《史诗中的英雄传统、人名、氏族名及其历史根源》《论<玛纳斯>史诗的产生年代》等五篇论文组成,作者根据自己多年的资料搜集,以广阔的视野、深厚扎实的理论功底对《玛纳斯》史诗从多个侧面进行了深入研究,并通过对史诗内容的细致分析,借鉴和融合前辈学者的观点,对史诗的产生年代等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他指出,《玛纳斯》史诗是一部经过长期积淀,吸收容纳不同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事迹,在漫长的社会历史背景下逐步完善的英雄史诗,它折射出柯尔克孜族原始神话、突厥汗国时期的神话历史传说、古代柯尔克孜族丧葬等古老习俗中的送葬歌、哭丧歌等古代民歌以及鄂尔浑—叶尼塞古代碑铭,甚至与《乌古思汗传》《突厥语大词典》中的一些内容具有相辅相成的关联性[15]。

在上述两位大师学者的引领下,20世纪的哈萨克斯坦一直成为《玛纳斯》学的重镇。纵观20世纪哈萨克斯坦的“《玛纳斯》学”,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就有学者发表《玛纳斯》史诗的研究论著,而且这种趋势一直延续至今。我们可以就哈萨克文发表和出版的有关《玛纳斯》史诗的研究论著以及《玛纳斯》文本翻译情况按年代顺序做一个粗略的统计。1937年,穆合塔尔·阿乌埃佐夫的论文《<玛纳斯>:吉尔吉斯人民的英雄史诗》在阿拉木图发表;1945年,赫·阿依达尔奥瓦在阿拉木图出版专著《乔坎·瓦里汗诺夫》;1961年,《玛纳斯》史诗四卷本第一部《玛纳斯》第一卷哈萨克文翻译本在阿拉木图出版,前言由穆合塔尔·阿乌埃佐夫撰写;同年,他的长篇论文《吉尔吉斯人民的英雄史诗<玛纳斯>》分别在伏龙芝、阿拉木图和莫斯科用俄文出版;同年,阿里凯·马尔古兰在阿拉木图发表《乔坎·瓦里汗诺夫的学术研究活动》;1962年,《玛纳斯》史诗四卷本第一部《玛纳斯》第二卷,第二部《赛麦台》一卷本,第三部《赛依铁克》一卷本哈萨克文翻译本在阿拉木图相继出版;1964年,K.朱马里耶夫的论文《<玛纳斯>与玛纳斯奇》在《哈萨克文学》发表;同年,阿里凯·马尔古兰在阿拉木图《哈萨克消息报》发表《乔坎记录的<玛纳斯>资料》;1966年,K.朱马里耶夫在阿拉木图发表《论<玛纳斯>史诗的风格及艺术特征》;1967年,K.库达伊别尔干诺夫在伏龙芝发表《乔坎、穆合塔尔与<玛纳斯>》;1971年,阿里凯·马尔古兰于阿拉木图出版专著《乔坎与<玛纳斯>》;1972年,哈萨克斯坦出版纪念文集《同时代的人对穆合塔尔·阿乌埃佐夫的回忆》,其中收入有关于他对《玛纳斯》史诗的研究;1973年,阿拉木图翻译出版了乔坎·瓦里哈诺夫搜集的《玛纳斯》重要传统片段“阔阔托依的祭奠”的单行本《阔阔托依的祭奠》;同年,阿拉木图出版了A.姆斯诺夫的《哈萨克—吉尔吉斯文学典范中民族主题的艺术展现》一书;1985年,阿利凯·马尔古兰的论文集《古代歌谣与传说》,在阿拉木图,由作家出版社出版;1995年,在阿拉木图出版了论文集《人类的<玛纳斯>》,其中收入了穆合塔尔·阿乌埃佐夫的《吉尔吉斯人民的英雄史诗<玛纳斯>》、阿里凯·马尔古兰的《乔坎与<玛纳斯>》、别迪拜·热合曼库勒的《<玛纳斯>与哈萨克史诗传统》、E.迪尔必赛林的《乔坎论<玛纳斯>》、N.木汗买提哈努力《穆合塔尔·阿乌埃佐夫论<玛纳斯>》等五篇论文;2005年,在别迪拜·热合曼库勒的五卷本中收入了《<玛纳斯>史诗中对哈萨克的描述》《乔坎与吉尔吉斯口头文学》两篇论文。除了以上几位学者之外,J.达达巴耶夫、A.C.布里达巴耶夫等学者也曾对《玛纳斯》史诗进行过或多或少的研究,也都曾发表过相关论文。

从以上统计中我们可以看出,哈萨克斯坦的“《玛纳斯》学”研究论文相对比较集中在对于乔坎·瓦里汗诺夫及《玛纳斯》的搜集研究;《玛纳斯》史诗与哈萨克史诗传统以及历史文化的比较研究;《玛纳斯》史诗与穆合塔尔·阿乌埃佐夫的研究以及《玛纳斯》史诗专题研究等几个方面,足见哈萨克学者对《玛纳斯》史诗的重视。同时也说明,《玛纳斯》史诗在研究哈萨克族等中亚各民族的历史文化、口头文学传统、语言及民俗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毫无疑问,哈萨克斯坦的“《玛纳斯》学”一定会绽放出更加绚丽的色彩。我们相信,随着新生代学者的崛起,在世界“《玛纳斯》学”领域定会有更多哈萨克学者的优秀成果出现。

[1]冯骥才.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百科全书:史诗卷(格萨尔、江格尔、玛纳斯)[Z].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15.670.

[2]阿地里·居玛吐尔地.乔坎·瓦里汗诺夫及其记录的《玛纳斯》史诗文本[J].民族文学研究,2007,(4).

[3]阿地里·居玛吐尔地.口头传统与英雄史诗[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9.37-71.

[4]阿地里·居玛吐尔地.中亚民间文学[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8.12-13.

[5]《玛纳斯》百科全书(第一卷)[Z].吉尔吉斯文.比什凯克,1995.307.

[6][哈萨克斯坦]人类的《玛纳斯》[Z].阿拉木图:“Rayan”出版社,1995.

[7][9][10][哈萨克斯坦]M.阿乌埃佐夫.吉尔吉斯民间英雄诗篇《玛纳斯》[A].马倡议译.中国史诗研究[C].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203-279,226,261.

[8][俄]维·维·拉德洛夫.北方诸突厥语民族民间文学典范第五卷前言:论卡拉—柯尔克孜(吉尔吉斯)的方言[A].阿地里·居玛吐尔地译.《玛纳斯》史诗歌手研究[C].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241-262.

[11]托汗·依萨克.《玛纳斯》史诗五个唱本中“阔阔托依的祭典”一章的比较研究[J].阿地里·居玛吐尔地译.民族文学研究,2003,(3).

[12][希腊]荷马.伊利亚特(第23卷)[M].陈中梅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94.

[13]A.T.Hatoo,ed.The Memorial Feast For Kökötöy-Khan;A Kirghiz Epic Poem edited for the first time a photocopy of the unique manuscript with translation and commentary.Printed in Great Britain at the University Press,Oxford,1977,London Oriental Series Volume 33.

[14]李粉华.亚瑟·哈图对于史诗学的学术成就评介——以亚瑟·哈图对《玛纳斯》史诗的相关研究成果为例[D].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硕士论文,2014.

[15][哈萨克斯坦]阿利凯·马尔古兰.古代歌谣与传说[M].哈萨克文.北京:作家出版社,1985.191-279.

(责任编辑李晓丽责任校对李晓丽)

The Study of Manas in Kazakhstan in 20th Century

Adili Jumaturdi

(Department of North China, Institute of Ethnic Literature,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732)

Kirgiz heroic epic Manas has been inheriting in oral form in past hundreds of years, and had drawn the attention of the scholars since 1850s. With the continuous study by both Chinese and foreign scholars in over 150 years, it has got international influence and become a comparatively independent study of Manas. In the international studies of Manas, Kazakhstan has occupied an important position, and their research achievements and influence are important academic resources we should sum up and learn from.

Manas; Kazakhstan; epic; the Belt and Road

1001-5140(2016)03-0100-07

2016-03-11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柯尔克孜族百科全书《玛纳斯》综合研究”(项目编号:13&ZD144)

阿地里·居玛吐尔地(1964—),男(柯尔克孜族),新疆阿合奇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西北民族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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