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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有意味的沉默
——史铁生《我与地坛》中的一处细节

2016-02-16罗王军

中学语文 2016年36期
关键词:我与地坛反省自卑

罗王军

别有意味的沉默
——史铁生《我与地坛》中的一处细节

罗王军

《我与地坛》的第二部分是情感最为集中且非常细腻的部分,我们在讲解文本的时候,往往忽略了文本中的细节描写而直接揭示出作者对母亲深沉而饱含遗憾的爱。揭示的最终情感固然是正确的,但是通达至最终情感的过程却总显得仓促而意犹未尽。倘若抓住文本的每一个细节展开讲解,在一堂课中又不免细碎而冗长,所以抓住文本中的一个细节部分,探析“我”所要表达的情感,不失为一个可以尝试的方法。我们在讲解文本的这一部分的时候,最困扰我们且最有魅力的一处描写莫过于“有一回我坐在矮树丛中,树丛很密,我看见她没有找到我;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过我的身旁,走过我经常呆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我不知道她已经找了多久还要找多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决意不喊她”。我们讲明白了其中蕴藏的意味,也就大致读懂了《我与地坛》的第二部分。

一、我为什么决意不喊她

在文本中有一个非常简略的解释是作者自己提供的,“这也许是出于长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强或羞涩?”作者自己的解释非常简单,而且用的是揣测的疑问语气。说明作者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当时为什么这么做。所谓当局者迷,这恰恰是作者最真实、最深刻的反思和记录。首先,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作者的身心都极尽痛苦,作者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这种不幸让他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让他心如死灰。从文本中,我们可以知道,这样的情形发生了很多次,只是之前的情形都是以母子目光的互相接触而结束了母亲的寻找。这说明,作者的默然不作声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起码在当时的作者看来,他不作声是自然而然的,也是理所应当的选择。第二,作者当时的心理状态除了痛苦之外,便是自卑和自尊的矛盾纠缠。双腿残疾,让他在一切身体健全者面前都感到自卑,极度的自卑又让他的自尊心异常的强烈而敏感。母亲的寻找和保护让他直面自己的缺陷和羸弱,自卑让他沉浸在迷乱的痛苦中,所以是自卑让他不敢喊自己的母亲;而自尊又使他渴望赢得大家包括母亲的肯定。然而,再体贴的母亲也没有办法掩饰自己对孩子的关爱和担忧,母亲的举动伤害了作者的自尊,是自尊让他不愿意喊自己的母亲。第三,最亲近的人是最容易受到忽略和伤害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明白作者的痛苦,也没有人真正愿意理解和分担作者的痛苦,当然,除了“母亲”之外。我们往往会将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毫不掩饰地展现给最亲近的人。而可悲的是,我们总是将最冷漠最无理的情绪发向最亲近的人,我们却不会反思,或者哪怕有反思,到下次却依然如故。因为这个世界上,你最亲的人才会渴望分担你的痛苦,你最亲的人才会无限包容你的无理。作者的痛苦是没有办法排遣发泄的,如果真要有发泄的对象,除了自己就只剩母亲。第四,作者想通过自己来寻得走出困境的道路。作者明白,此后的漫漫长路只有自己才能完成,不能依靠别人,当然也不能依靠母亲。作者的沉默是自己和自己的较劲,也是自己跟自己的讨论和思考。作者的默然不作声在告诉自己,找到出路或找不到出路最终结果的承担者是自己。作者的默然不作声也是在告诉母亲,她所有的寻找和关爱都是有限的,也都是多余的,因为他会活下去。第五,作者对母亲的愧疚,让他难以作声喊她。在作者看来,母亲如今所遭受的磨难完全是他造成的,深深的自责让他没有办法面对母亲的关爱和温情,所以他选择沉默。

二、永恒的遗憾

作者的幸运在于终于撞开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他成功之后终于可以开始反思自己。自己选择的沉默成为了一个永恒的遗憾,而这种永恒的遗憾作者是经过几重对比展现在我们面前的。首先,之前的落寞失败和如今的成功形成对比。如今的成功指的是作者终于获得写作上的一些荣誉,而最终的落脚点绝非用以往的落寞来凸显如今的成功之喜悦。相反,是用如今的获得来深刻凸显此时的悲伤和遗憾。我们在落寞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最不幸的人,而当走出落寞才真正看清“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的”。当时的一个不经意,没有缘由的沉默,却成为了一个潜藏的意识,自己认为没有在意,实际上是真正的在意,所以在作者成功后,它开始清晰浮现。落寞时的不自知,和成功后的反省成为了震撼人心的深刻对比,而真正的文学意义在于,反省于作者而言也是无济于事的,无非是更清醒的明白此时的自己永远不可弥补自己当时的过失。然而,正是自己和自己的前后对比,让我们知道,作者当时的痛苦绝不是纯粹的只为自己痛苦,里面还包含着对母亲的疼惜,遗憾的是,作者当时自己不知道,母亲也不知道。第二,母亲脚步的虚和实对比。所谓母亲脚步的实写,是指“我”看到母亲来找“我”。而记忆非常深刻的是有一次,母亲到处找“我”,“我”看到她却没有喊她。但是我们应该注意,作者非常明晰地点出,这是他看到的母亲的寻找,作者没有看到的母亲的无数次寻找成为了隐性的虚写画面,作者和我们都不知道母亲寻找时的情形,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母亲在寻而得时的欣慰和寻而不得时的忧虑背后都还是命运予之的巨大不公和悲伤。而这一次母亲寻找“我”,“我”没有喊她成为了日后的“我”反思的一个伏笔,让我在后来终于能清醒地看到母亲的无数次隐性的寻找。无数次虚写的寻找和一次实写的寻找对比,才更加凸显看不到却真实存在的母亲的寻找和痛苦,才更加衬托出当时的“我”被痛苦冲昏了头脑的麻木和自私,才更为深刻地揭示此刻的“我”对当时看见母亲寻找如此焦急,却不去喊她这件事感到无限的悔痛和遗憾。第三,母亲和儿子的对比。我们可以知道,“我”和一个作家朋友的聊天,其实是将“我”的母亲和他的母亲进行了对比。作家朋友的母亲没有一个残疾的儿子,并且活着看到了自己儿子的成功。而“我”的母亲生前担忧残疾的儿子,到死依然忧惧儿子找不到生活的出路。同时作者也将“我”和作家朋友进行了对比,作家朋友知道自己是为了让母亲骄傲而写作,当时的“我”却是迷茫的。这样的两组对比之后才是“我”和母亲的对比。这里的对比隔着永恒不可逆的时空,那就是生和死。母亲活着时,“我”面对着自己的痛苦而忽略了母亲的痛苦;母亲死后,“我”面对着自己找到的出路却只能回忆母亲苦苦的寻索,辛酸劳碌。因为隔着生和死,母亲当时的寻找和我的沉默成为了永恒的定格,我的终于明白和独白式的忏悔成为了永恒的延续。而我此时走的道路和母亲的盼望也是一个对比,因为隔着生和死,我只知道我走的路不是母亲所盼望的,我却永远不知道母亲盼望我走的路到底是什么。

三、神性的救赎

第一,泛指的“不经意”。“我”看着母亲寻索而默不作声的这个细节的价值还在于提醒我们所有人潜藏着的不经意,那些不经意一定有值得我们现在或者今后反思或者悔悟的方面。作者的难能可贵之处在于用曾经深处的痛苦,来提醒我们所有人,要看到生命中许多不经意的选择。他的默不作声,是被命运的痛苦冲昏了头脑而做出的选择,这个选择让他永远怀抱遗憾,不要忘记,同样可以冲昏你我头脑的还有幸运,也许我们就是深处于幸运中而忽略那些“不经意”的人群。幸运所带来的迷失往往比痛苦更可怕,因为幸运总是不能让我们静下心来,认真反思。与作者相比较,我们中的绝大多数是幸运的,所以绝大多数的我们都遗忘了那些“不经意”的选择。因此,这个细节拥有了一个泛化的指向,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作者,只是我们默不作声的方式和情形有所不同。共鸣引发的心理体验让我们理解作者的同时也能审视自我。这种泛化意义的指向,为我们所有人反省自己提供了一个恒定的时空,我们因而能时时走进自己的心灵,思考那些不经意的遗憾。第二,审视自己的“痛悔”。审视自己的“悔痛”才是救赎的真正方式。作者能将痛悔大胆地呈现于世人的面前,呈现于自己的面前,这是需要智慧和勇气的。我们总是习惯藏匿自己的痛悔,从而模糊了痛悔背后的历经,从而失去了这一段生命历经的意义和价值。作者却直接将之呈现出来,让痛悔审视当时的抉择和当时的自己。时时品味着“痛悔”,才能让作者明白当时的不经意所付出的精神代价,才能时时反省观照此时的自己,也才能真正明白母亲的爱之深刻伟大。而审视自己的“痛悔”,也为我们所有人提供了救赎自己的方式。作者的目的一定不止于让这个细节成为你我审美的对象,他想让这个细节指向的“痛悔”把我们自身都转变成自己的审美对象。通过文字的引领,你能带着自己走进心灵中最隐幽、避讳、害怕的部分,你便真正认识了自己,理解了自己,也才有可能反省自己,原谅自己。真正的理解和原谅从来不是来自他人的言语,而应该是来自自己的良心。以真正“痛悔”的情感体验来感知自己的良心,我们所有人在原本痛悔的历经事件中,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交代,在此后的生命历经中,才有了铭心刻骨的方向和坐标。

★作者单位:浙江青田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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