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古代的“小儿”观念
2016-02-13杨清虎
杨清虎
(1.中山大学 哲学系, 广东 广州 510275; 2.安顺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 贵州 安顺 561000)
【文化学】
论中国古代的“小儿”观念
杨清虎1,2
(1.中山大学哲学系,广东广州510275;2.安顺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安顺561000)
[摘要]中国古代信仰世界中存在着对“小儿”观念的崇拜。历史上有项橐和孔融小儿人物故事,也有“神童”和“小儿曹”事迹记载,以及众多真实的小儿形象。民间信仰中有传说中的“小儿鬼”、“鬼婴”、“鬾”以及精怪信仰,还有与小儿密切相关的“收惊”和小儿谶言。除此之外,宗教中有帝释天和散财童子等小儿形象,医学上有小儿病和小儿医。总的来看,“小儿”之说有褒义的赞美,也有贬义的詈言和讽刺。
[关键词]小儿;小鬼;鬼婴;鬾;项橐
古代重“礼”,繁文缛节甚多,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都有一整套的习俗礼仪。在此观念影响下,男女有别,男称“儿”,女称“婴”,其实“婴”、“儿”无异,可通称“小儿”。关于“儿”,甲骨文写作,形似襁褓孩提趴母乳下,孔子曰:“在人下,故诘屈。”[1]176从本义上来说,“小儿”与“大人”相对,多指未成年的男儿、男童、少年,女婴、女童、女子鲜有以“小儿”呼之。从引申意义来说,“小儿”多与幼稚无邪、顽劣不驯、身材矮小、精魅异类相关。在古代文献中,“小儿”这一称谓使用广泛,代表了人们对“小儿”的不同认识。本文就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小儿”观念略作诠释,以窥其妙。
一、历史人物与故事中的“小儿”
中国民间信仰神祇众多,随意而庞杂,只要民众有此心理需求,都会创造一个特定神祇而崇拜,小儿神祇就是这种观念下的产物,常常与历史人物混杂。
(一)项橐与孔子
项橐,或曰“项托”,或误写为“项槖”。相传项橐七岁为孔子师,最早载于《战国策》,《史记》中也有“大项橐生七岁为孔子师”[2]2319之说。对项橐一事记载较为详细的《列子》云:
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斗。问其故,一儿曰:“我以日始出时去人近,而日中时远也。”一儿以日初出远,而日中时近也。一儿曰:“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一儿曰:“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孔子不能决也。两小儿笑曰:“孰为汝多知乎?”[3]168
“小儿辩日”既是一个传说,也是一个寓言故事,何时的太阳离地球最近的问题,就是今天也会难倒不少人。故事讨论的主题,在孔子时代是没有答案的,小儿辩日难倒圣贤,不足为奇。“小儿辩日”以“小儿”的无知为名,实际表达了学无止境,学无权威。《淮南子》评曰:“吕望使老者奋,项托使婴儿矜,以类相慕。”[3]
据学者考证,项橐是古莒国岚山项家夼市人,在世时间约公元前508年至公元前488年,最大年龄约15岁。[4]明代董斯张《广博物志》引《图经》曰:“项槖鲁人,十岁而亡,时人尸而祝之,号‘小儿神’。”[5]306因聪明过人,但年幼夭折,后人为纪念此人,不断祭拜,不断神化,终而成神。
(二)孔融
“孔融让梨”的故事家喻户晓,是中国传统美德传扬的典范。《后汉书》引《融家传》曰:
兄弟七人,融第六,幼有自然之性。年四岁时,每与诸兄共食梨,融辄引小者,大人问其故,答曰:“我小儿,法当取小者。”由是宗族奇之。[6]2261
此故事在后世流传很广,如清代张伯行《养正类编》记:“后汉孔融年四岁,与诸兄共食梨枣,辄引小者,人问其故,答曰:‘我小儿,法当取小着。’由是宗族咸称之。”[7]313从文字表述上来看,故事情节历经千年转抄也没有多少穿凿附会,足见引文作者对此事的尊重。孔融的事迹之所以流传,与他品行的刚直不阿是有密切关系的。孔融受后世祭拜,还与其被乱世奸雄曹操杀害有重要关系,[8]孔融枉死与其美德形成鲜明对比,成为民间信仰崇拜的缘由。
三国时期,还有类似的故事,都是对小儿的赞赏,如《三国志》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言八岁小儿,能玄了祸福,聪明特达,卓然既远,则其忧乐之情,宜其有过成人,安有见父收执而曾无变容,弈棋不起,若在暇豫者乎?”[9]370曹魏时的名士祢衡恃才傲逸,臧否过差,目空一切,所以敢说“大儿有孔文举,小儿有杨德祖(修)”[9]311,大言不惭,把曹操和荀彧都不放在眼里。秦汉魏晋小儿之语司空见惯,王子今有相关论述,此不赘述。[10]
(三)神童
两汉三国,“圣童”、“神童”辈出,如《东观汉记》载:“张堪字君游,年六岁受业长安,治《梁丘易》,才美而高,京师号曰‘圣童’。”[11]569《三国志·魏书》卷二十一《庐江何氏家传》载:“魏明帝曹睿时期,有神童‘胡康年十五以异才见选,……众论翕然,号为神童。’何祯评价曰:‘康虽有才,性质不端,必有负败。’裴松之疑胡康应为孟康,如此说来,何祯有些言之过早。”[9]622汉代神童很多,是一种文化昌盛的体现。[12]《三国志·魏书》卷二十三《杜袭传》:“至十三,入太学,号曰神童。”[9]664《三国志·魏书》卷二十七《王昶传》:“年十四始学,疑不再问,三年中诵五经,皆究其义,兼包群言,无不综览,于时学者号之神童。”[9]747
不仅如此,仅正史中明确记载为“神童”者就不乏其人,如三国的王昶、管辂、崔玄伯、李琰、李谧,南朝梁谢几卿、陆琼、谢朏、刘孝绰,北齐徐之才,北周刘子祥,隋朝许善心、卢太翼,唐代刘晏、杨发、杨炯、晏殊,金代麻九畴,元代武恪,明代程敏政、郝敬,清代齐召南、戴敦元、刘台拱、施闰章等人。
神童不见得都能成才,王安石的《伤仲永》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不过从整个中国的神童发展史来看,神童是对聪明才智的一种敬佩和崇拜,甚至是一种神话叙事方式,因而才能口耳相传,在一个时代引起极大反响。
(四)小儿曹
古汉语中,有“尔曹”、“儿曹”,“曹”释为“等”,今译为“你们这些人”或“孩子们”。《后汉书》载汉光武帝笑着对臣子说“小儿曹乃有大意哉”[6]704,“小儿曹”似乎是一种较为亲昵的称谓。
“曹”也是一个姓氏,最有名的曹姓名人非曹操莫属,《三国志》引《曹瞒传》云:太祖少好飞鹰走狗,游荡无度,其叔父数言之于嵩。[9]2曹操在历史上名声不佳,尤其是在《三国演义》里被描绘得奸诈可憎。小儿曹的含义似乎在三国以后急转直下,寓意带贬。元代马致远曲《马丹阳三度任风子》曰:“原来是马丹阳使的这圈套,险把个泼残生倾在小儿曹。”[13]明代王九思《曲江春》:“是谁家小儿曹。到有些湖海气、元龙傲。”[14]164明代郭勋编《雍熙乐府》:“常子是清风明月帘栊罩,抵多少团弄在小儿曹。”[15]360《西游记》也有:“量你这小儿曹有何武艺,敢出浪言”[16]332,诸如此类,小儿曹并不是什么好的称谓。
(五)儿童
“小儿”一词在古文献中也是其本意的表达,就是未授成人礼之前15岁以下的孩子。《晋书·潘岳传》载:“时张载甚丑,每行,小儿以瓦石掷之,委顿而反。”[17]1507《南齐书·桓康传》载:“江南人畏之,以其名怖小儿,画其形以辟疟,无不立愈。”[18]557
历史文献中所指的“小儿”,基本含义未变,多指各类年纪较小的人物,这些人主要是一些历史名人,往往在少年时期有着广为流传的个人事迹,年纪虽小,影响却不小。此类文献记载较多,《宋书·王微传》载:“小儿时尤粗笨无好,常从博士读小小章句,竟无可得,口吃不能剧读,遂绝意于寻求。”[19]《明史·忠义列传六·郭以重列传》载郭以重在城陷后举刀对敌人说:“从汝非难,但抱小儿者,吾妻也,汝为我杀之,吾无累矣。”[20]7533
小儿之“小”,是为了突出小的另一面,如“大”、“强”、“勇”,这也是小儿本义的表达。
二、民间信仰中的“小儿”崇拜
(一)颛顼之子
相传,小儿鬼为颛顼之子,因喜欢居于宫室吓唬小儿,而被称作“小儿鬼”或“小鬼”。《论衡》转引《汉旧仪》和《礼记》等书说:“颛顼氏有三子,生而亡去为疫鬼。一居江水,是为虐鬼。一居若水,是为魍魉鬼。一居人宫室区隅沤库,善惊人小儿。”评曰:“前颛顼之世,生子必多,若颛顼之鬼神以百数也。诸鬼神有形体法,能立树与人相见者,皆生于善人,得善人之气,故能似类善人之形,能与善人相害。阴阳浮游之类,若云烟之气,不能为也。”[21]450在汉代,颛顼之子也只是惊吓小儿,并不是小儿鬼。不过,该说法在《搜神记》、《太平广记》、《太平御览》、《夜航船》等书记载的故事中被不断演绎,后来的版本就是:“颛顼有三子死而为疫鬼,一居江水中为疟鬼,一居林壑中为魍魉鬼,一居人宫室区隅中以惊害儿童为小儿鬼。”[22]149因为惊吓小儿,最后成了民间熟知的小儿鬼。小儿鬼就是专司小儿生死的鬼怪,民间孩子生病,都会向小儿鬼祈求或举行驱鬼仪式。
(二)鬼婴、婴儿鬼
鬼婴、婴儿鬼,大致意思相同,都指婴儿夭折成鬼。睡虎地秦简《日书》甲种《诘咎》篇曾提到:“鬼婴儿恒为人号曰:‘鼠(予)我食。’是哀乳之鬼”。[23]215《焦氏易林》释《易》曰:“旦生夕死,名曰‘婴鬼’,不可得祀”。[24]618王子今认为:“殇鬼”、“婴鬼”、“哀鬼”、“哀乳之鬼”、“夭鬼”、“鬼婴儿”,都可以称之为“小儿鬼”。[25]皆因婴儿夭折,哀哭不止,所以称为婴儿鬼。
小儿啼哭是不祥的预兆,《陈书·周文育传》:“又军市中忽闻小儿啼,一市并惊,听之在土下,军人掘得棺长三尺,文育恶之。”[26]141《太平广记》收录一“小儿鬼哭阻母改嫁”的故事:谢邈之夜行,途中路过茅屋遇一男子和婴孩,“小儿啼泣欷歔,此人喻止之不住”,第二天又遇一女子,答曰:“此是我儿,实欲改适,故来辞墓。”谢方知夜遇鬼婴,女子也未再改嫁。[27]2514初生婴儿不会说话,只能用啼哭来表达意愿,鬼婴生前为弃婴、溺婴或染病夭折等,都会引来婴儿的不满,故民间认为鬼婴都是不吉的象征。
(三)鬾(魃)
关于“鬾”,刘钊有比较详细的研究。[28]鬾,《说文》释:鬼服也。一曰小儿鬼。从鬼支声。《韩诗传》曰:“郑交甫逢二女,鬾服。”《说文》释“服”,“用也。”“舟人,古文服从人”。鬼服,即鬼人,所引《韩诗传》中关于郑交甫的故事原型,据汉刘向《列仙传》描述所遇应是“汉江神女”。“鬾服”应是对神女的阐释,或释为如鬼之人,或释为穿鬼衣之人。
“鬾”有时会与恐吓小孩的颛顼子混淆,清代段玉裁注曰:“一曰:‘小儿鬼’。《汉旧仪》:‘颛顼氏有三子,生而亡去为疫鬼。一居江水为疟鬼,一居若水为魍魉鬼,一居人宫室区隅善惊人为小儿鬼。’”[29]435魏晋之际小儿鬼尚带童稚滑稽,唐宋以后则成可怖恶鬼。[30]204
鬾的最大特征是身材矮小,清代李庆辰《醉茶志怪》载:“七里海边,有魅曰‘泥鬾’,状如婴孩,高二尺许,通体红色。每以湿泥投人,中之辄病。畏金铁,闻声即退。亦水鬼之类也。”[31]113
鬾有时候会误写为“魃”、“蚑”,因其发音相近,或都是指形态较小的鬼怪,所以后世常常混淆二者,有产妇生旱魃的说法。[32]明代谢肇淛《五杂俎》卷一载:“昔人谓冗旱之时,上帝有命,封禁五渎,此诚似之,每遇旱,即千方祈祷,精诚惫竭,杳无其应也。燕、齐之地,四五月间,尝苦不雨,土人谓有魃鬼在地中,必掘出,鞭而焚之,方雨。魃既不可得,而人家有小儿新死者,辄指为魃,率众发掘,其家人极力拒敌,常有丛殴至死者。时时形之讼牍间,真可笑也。”[33]14“魃”主要指带来干旱的精怪,与“鬾”还是有区别的。
(四)狐
狐狸身材矮小,也是小儿信仰之一。《聊斋志异》有故事《贾儿》记载:“楚某翁,贾于外。妇独居,梦与人交;醒而之,小丈夫也。察其情,与人异,知为狐。”[34]55《捉鬼射狐》:“李公著明,益都人,侨居于淄川孙氏第。……偶与家人话于庭,阁开门,忽有一小人面北而坐,身不满三尺,绿袍白袜。众指顾之,亦不动。公曰:‘此狐也。’”[34]239《秦生》、《杨疤眼》、《狐入瓶》等故事中皆有狐仙是小儿的例子,“狐仙”也好,“狐妖”也罢,都以“小儿”形象示人。[35]狐狸身材娇小,神出鬼没,容易藏匿,常常骚扰人群,以致人们对其褒贬不一:有人惧怕,称之为“狐仙”;有人厌恶,称之为“狐精”。
(五)精怪
小儿神,也可能是一种无名的精怪或精灵。《汉书》载:“是岁,池阳县有小人景,长尺馀,或乘车马,或步行,操持万物,小大各相称,三日止。”[36]4127《太平御览》卷八百八十六引《白泽图》:“又曰:‘左右有石,水生其间,水出流千岁不绝,其精名曰喜。状如小儿,黑色。以名呼之,可使取饮食。’又曰:‘室之精名傒龙,如小儿,长一尺四寸,衣黑衣,赤帻大冠,带剑持戟。以其名呼之即去。’”[37]3938清初《古今图书集成》抄已经逸散的《白泽图》有精怪二十九种,其中有“小儿”:“筑室三年不居其中,有小儿长三尺而无发,见人则掩鼻,见之有福。”[38]76
刘钊认为,《搜神记》和《白泽图》中列举的“罔象”、“庆忌”、“傒囊”、“喜”和“傒龙”,应该都与“鬾”有关,最起码早期可能都是一个来源或一个形象。尤其是“罔象”、“庆忌”和“喜”,形象都是小儿,且都来自水中,这与马王堆帛书对“鬾”的描写相同,不应是简单的巧合。
(六)收惊习俗
“收惊”是中国古代流传很广的一项民间习俗,小儿受过惊吓导致意识错乱、啼哭不止、魂不守舍、行为异常,父母或亲人通过原始巫术,以收回小儿魂魄为目的的宗教仪式,又称为“收魂”、“叫魂”、“喊魂”、“收金”、“收土”、“退惊”。古代民众认为,鬼神作祟时会将小儿的魂魄摄走,魂魄一旦离开身体就会失魂落魄导致生病,就是平时大家说的“吓坏了”、“吓着了”。江绍源很早就注意到了这种小儿习俗,《中国礼俗迷信》的“幼婴与儿童”篇讲述了“西江”与“南路”的九种叫魂法,解放后上海和广东还保留着“叫喜”和“喊太阳”等多种收惊方法。[39]166-169通过收惊仪式,小儿的魂魄能够失而复得,病情会逐渐好转,民间屡试不爽。
前文提到颛顼氏之子好吓人,大概就是收惊的缘由,吓人的主谋就是颛顼之子“小儿鬼”。叫魂、收惊习俗遍及大江南北,华北、江南、华南、西南等地都有这种习俗,虽然在叫魂仪式上有差异,但大同小异。[40]281收惊是一种民间信仰,看似荒诞却颇为有效,成为中国神秘文化的内容之一。
(七)谶言
童言无忌,常常被用来作为谶言以达到某种政治目的。《晋书》中谶言较多,如:“孙休永安二年,将守质子群聚嬉戏,有异小儿忽来言曰:‘三公锄,司马如。’”[17]843又如:“王恭在京口,百姓间忽云:‘黄头小儿欲作贼,阿公在城,下指缚得。’”[17]848又如:“义熙二年,小儿相逢于道,辄举其两手曰‘卢健健’,次曰‘斗叹斗叹’,末曰‘翁年老翁年老’。”[17]849又如:“积日,宫西有小儿见之,逆自言曰:‘服留鸟翳。’”[17]863《南齐书·荀伯玉传》也有:“初,太祖在淮南,伯玉假还广陵,梦上广陵城南楼上,有二青衣小儿语伯玉云:‘草中肃,九五相追逐。’”[18]572正史中此类谶言比比皆是,可见,小儿以一种特有的方式,在中国政治神学中占居了重要的位置。
三、宗教与医学上的“小儿”
“小儿”观念以一种特有的方式,在信仰世界中占居了重要的位置。佛教、道教人物中,“小儿”形象也不乏其例,且形象多样,性格鲜明。在医药病疫方面,“小儿”形象既涉及小儿病的情况,也涉及小儿医的问题。
(一)佛教神祇
“帝释天”全名为“释提桓因陀罗”,意译为“能天帝”,本为印度教神祇,司职雷电与战斗,后被佛教吸收为护法神,成为佛教神祇。帝释天也有化为小儿神的情况,《水经注》载:“天帝释变为牧牛小儿,聚土为佛塔,法王因而成大塔,所谓四大塔也。”[41]18佛教还有小儿鬼的说法,如《杂宝藏经》载:“使汝长寿。此鬼乃是‘杀小儿鬼’。但鬼神之法,不得二语。以许长寿,更不得杀。以其如是谦忍恭敬,得延寿命。”[42]176还有“食小儿鬼”,唐代释道世《法苑珠林》解释说:“由说咒术,诳惑取人财物,杀害猪羊,死堕地狱,后受此报,常食小儿。”[43]183
(二)善财童子
《华严经》记载:善财为文殊菩萨曾住过的福城中长者五百童子之一。出生时,家中自然涌现许多珍奇财宝,因而取名为“善财”。[44]264不过善财童子却看破红尘,视财产如粪土,发誓修行,终成菩萨。关于善财童子,一般人认为他是一个佛教人物,与文殊、普贤、观音都有着密切关系,常立于青狮、白象之侧,或与龙女并侍于观音座前。
在文殊的指示下,善财童子开始参访菩萨、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诸神,甚至外道、船师、鬻香者等在内五十三位善知识,最后入弥勒楼阁,证入法界,经历一百一十城造就了佛经中“善财童子五十三参”[45]的佳话,并在普陀山洛迦山拜谒观世音菩萨,得到祂的教化。[46]
此外,涉及小儿的“小儿施土”也是佛教经典故事。道教人物中也有很多小儿形象,比如《封神演义》中的哪吒、道童。此外,历代笔记小说中也有大量的小儿故事刻画了形形色色的小儿形象,也反映了古代人们视小儿为鬼神的信仰观念。[47]
(三)小儿病
病疫方面,小儿病主要指“鬾病”,就是受鬾恐吓以致小儿生病。鬾病是古代医书中常见疾病,隋巢元方《诸病源候总论》、唐代孙思邈《千金方》等书都有介绍。宋代《圣惠方》描述其症为:“小儿生十余月以后母又娠,因以乳儿,令儿生病。其候精神不爽,身体痿瘁,骨立发落,名曰‘鬾病’,又名‘继病’,又曰‘交妳’。”[48]237还有书曰:“鬾,小鬼也,乳下婴儿未能行,而母更有娠,其儿病微微下利,寒热去来,毛发鬇鬡,以为有恶鬼神导其腹中胎,妒忌而为此,故名曰‘魅病’也。以他人相近,亦能相继,亦曰‘继病’。”[49]1497治疗的方法,有医术引《海藏》云:“魃病者,因母有妊,儿饮其乳所致,他孕相迫,亦能致此。其状微利,寒热往来,或发热形瘦腹大,毛发鬇鬡,情思不悦。令儿断乳,先与龙胆泻肝汤加扁蓄,及白饼子下之,后与异功散、益黄散补之。禀气素虚不胜攻击者,理中加黄连、茯苓、扁蓄,或一味扁蓄浓煎日服,以其能利小便也。”[50]503还有其他医治方法:“黄昏作者,盗死鬼也,先作时,令病者逾去远亡,无令人知其家。人定作者,小儿鬼也,先作时,病者取小儿墓上折草木立愈。”[51]586
通过古代医书描述,所谓的“鬾病”就是现代医学上所讲的小儿疳病,症状为身体消瘦,不思饮食,哭闹异常。《医心方》引有“小儿鬼舐头”[52]17方,主要医治小儿头部生疮。
(四)小儿医
小儿医,就是给小儿看病的医生。神医扁鹊曾在秦地做小儿医,据《史记》记载,“扁鹊名闻天下。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医。过雒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痹医。来入咸阳,闻秦人爱小儿,即为小儿医:随俗为变。秦太医令李醯自知伎不如扁鹊也,使人刺杀之。至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2]2794扁鹊成了儿科医生的祖师爷。此后也有其他给小儿看病的医生被称为“小儿医”,如苏东坡《东坡志林》记:“抱儿来京师,以示小儿医张荆筐。”[53]87-88
四、“小儿”寓意
(一)褒义赞美
“小儿”表示一种赞美,机灵、聪明。天真无邪,是圣人所赞赏的。太史公曰:“文帝时,会天下新去汤火,人民乐业,因其欲然,能不扰乱,故百姓遂安。自年六七十翁亦未尝至市井,游敖嬉戏如小儿状。孔子所称有德君子者邪。”[2]1243
小儿妄言,但却胸有大志,如《三国志·蜀书·先主传》记刘备:“先主少时,与宗中诸小儿於树下戏,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叔父子敬谓曰:‘汝勿妄语,灭吾门也。’”[9]871还有“圣小儿”一说,如《魏书·祖莹传》:“由是声誉甚盛,内外亲属呼为‘圣小儿’。”[54]1799《周书·李贤传附弟远传》:“李远:此小儿必为将军,非常人也。”[55]418
(二)贬义侮辱
“小儿”因年岁小而不懂事,所以许多人喜欢以“小儿”代指无知、乳臭未干、小气等贬义色彩。汉代社会风气不正,詈言骂语常不绝于文献,《史记·项羽本纪》:“人言沐猴而冠,信然。”以“猴”骂人。《后汉书·董卓传》:“吕布言‘有诏讨贼’,董卓大骂曰:‘庸狗!敢如是耶!’”以狗骂人。小儿就是在这种社会文化中被俗化,比如表示地位低下,《后汉书》有:“今者归老,更欲低头与小儿曹共槽枥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之朝乎。”[6]833或以“小儿”詈骂,《三国志·吴书·孙桓传》中刘备评孙桓曰:“吾昔初至京城,桓尚小儿,而今迫孤乃至此也。”[9]1217又如《魏书》中拓跋宏曰:“此小儿今日不灭,乃是国家之大祸,脱待我无后,恐有永嘉之乱。”[54]588
有把“小儿”与偷窃相联系的,《晋书·郑袤传附子默传》记载文帝与袤书曰:“小儿得厕贤子之流,愧有窃贤之累。”[17]1251清代陈恒庆《谏书稀庵笔记·狐》:“或小儿窃食,夜必隔窗告其家长,故无敢窃食者。”[56]
有把“小儿”与谋反相联系的,如《晋书·阎缵传》:“过叱贾谧尸曰:‘小儿乱国之由,诛其晚矣。’”[17]1352“小儿”一说,主要还是含有一种轻视、蔑视、瞧不起的态度,如《晋书·谢安传》中,客问之,徐答云:“小儿辈遂已破贼。”[17]2075《晋书·苻坚载记上》:“高平徐统有知人之鉴,遇坚于路,异之,执其手曰:‘苻郎,此官之御街,小儿敢戏于此,不畏司隶缚邪?’”[17]2883
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57]1156足可见小儿在人心目中的地位和分量。吕得胜曰:“儿之有知而能言也,皆有歌谣以遂其乐,群相习,代相传,不知作者所自。……使童子乐闻而易晓焉,名曰《小儿语》。”[58]1221明代吕得胜著《小儿语》,吕坤著《续小儿语》,自古以来,政府都很重视对小儿的教化。
总的来说,“小儿”在古代文化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小儿以“人之初”的本性示人,一方面这种纯真代表了一种诚实、正义、赞美;另一方面,这种本性又以无知、顽劣、不成熟而显露。时至今日,“小儿”观念在人们生活中的分量有增无减,依然影响着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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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琴】
[收稿日期]2016-02-25
[作者简介]杨清虎(1981-),男,陕西西乡人,中山大学哲学系在读博士,安顺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中国魅文化研究》(14YJCZH180)
[文章编号]1672-2035(2016)04-0026-06[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识码]A
The Research of “children” in Ancient China
YANG Qing-hu1,2
(1.DepartmentofPhilosophy,SunYat-senUniversity,Guangzhou510275,China;2.DepartmentofMarxism,AnshunUniversity,Anshun561000,China)
Abstract:The concept of “children” prevails in belief in ancient China, which leaves traces in the story about Xiang Tuo and Kong Rong, and other stories about “child prodigy” and other clever children, as well as numerous children’s image in the ancient Chinese belief. In folk belief exists “ghost children”,“Ghost baby” and some spirits, as well as “Recalling the Frightened Soul” and “Children’s Prophecies”. In addition, in religion world there are Indra and Sudhana Kumāra; in medicine there is a branch for children. In a word, the “children” is not just a compliment, but also derogatory curse and satire.
Key words:children; imp; ghost baby; child ghost; Xiang Tuo